第101章 第 101 章
但秋免依旧很镇定地解释道:“我很可怕的, 要罚你不准戴手套。”
池见英:“……”
他左膝之下又是一软,很难说不是被萌晕了。
秋免刚才短暂的现实旅梦,干脆利落地治好了他的左小腿与左手。
但这其中的肌肉走向与神经脉络, 不是随便脑补可以完善的,哪怕梦境会自动补完逻辑,也至少要像Excel的表格快捷下拉一样,需要预先做好示范。
这就表示, 秋免绝对对人体内部构造十分熟悉, 虽然他曾经在受伤后迅速自愈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池见英总觉得,他肯定特别关注过自己的伤处,那每一处的疤痕疮瘢,都被他轻柔抚摸过。
池见英扶着秋免站稳脚跟,前后走了两步,感受着由秋免带给他的新生, 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然后就很煞风景地说道:“但是……在上次惩罚过了的前提下再犯, 可能要做双倍检讨哦。”
秋免的表情僵在脸上,反驳道:“我又没有用来闯门禁……呵,写就写。”
解梦基地的禁止条例确实是用来规范随意走动进入绝密地带的, 另外还严禁旅梦人利用融合梦境达成私欲, 但对于现实旅梦这种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并无约束, 所以倘若真要讲究起来,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当然, 要是蒲新罗真的气不过, 必须下达处分, 池见英也一定会抢着接过这个麻烦,毕竟秋免全然是为了他。
何况此次融合梦境出现的时间短、范围小, 还是以他康复为目的,他有信心说服上层不做太多追究,让秋免继续自由自在。
“秋免,谢谢你。”
池见英认真说道,无论如何,他都发自肺腑地感激,心窝中被面前这个俏皮灵动、爱欲炽烈的人填满。
“不客气,哼哼。”秋免顿了一顿,下一句话便图穷匕见,“现在,带我去见「东方」吧。”
池见英:“……”竟然还学会了愧疚战术!
就在池见英准备另想理由的时候,头顶上的喇叭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蒲新罗的怒喝:“你俩又搞啥呢?!”
显然,他观察到了卫星监控的警报提醒,定睛一看竟然是在解梦基地,再仔细一看,好家伙,又是这俩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死了,他都懒得杀过去质问,而是直接开启了定向广播。
池见英迅速接话:“没什么,一点小事。”
由于梦境持续时间十分短暂,基地也不一定能准确分辨出是谁做的,池见英有意顶锅,但蒲新罗今天懒得纠结这点,反正一个绕不开另一个,他趁机提起另一件要事:“你们来得正好,「诗人」的身份有线索了,快到会议室来。”
“真的?”
池见英很是意外,却也明白了为何这时候蒲新罗和其他高序位队长都不在,估计是确认「东方」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去开重要会议了。
秋免仰头看向监控,关注重点有所转移:“怎么发现的?”
“你带回来的「诗人」梦境。”
鉴于这件事情同样重要,秋免还是跟过去听了一耳。
他所攫取到的「诗人」梦境里的内容十分有限,主要因为背景画面固定、篇幅简洁单一,仅能看出是一间廉价的出租屋,而梦境中那男子的脸庞又因为他的脸盲症而模糊不清,仅能根据身形描摹个大概,所以几个月以来,调查进展一直停滞不前。
但经过持久不歇地大数据分析,解梦基地最终还是锁定了梦境画面所发生的相关城市。
“根据房间物品特征,基本可以确认处于我国南方地区,并且日照充足、雨量丰沛,但梦境人物的饮食习惯又明显具有外地特征,于是我们集中精力搜查了几大移民城市的出租建筑,竟然真的有几间符合梦境画面的房子。”
报告人一边翻下一页PPT,一边补充道:“我们本来觉得梦境中的出租小屋还是具有一定辨识度的,典型的‘下班回来往床上一躺感觉这辈子都完了’,结果交给中介一看,给我们掏出几百间类似的……筛查又花了点时间,但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只剩下这几个人暂时找不到,还不能直接排除。”
解梦基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重大的突破,效率不可谓不高,怪不得所有人都来听这次讨论了,秋免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个“候选人”的介绍,发现大部分人只有姓名,别说照片,甚至连性别都没有。
蒲新罗在意的也是这点,他问了,报告人无奈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总队,你也看到了,这些出租房条件简陋、价格低廉,别说手续合规,基本上全是私自改建的,租借对象有正经的务工人员,但同样有很多违法分子,中介和他们做交易时就是抄一下身份证手机号,有时候连这俩都不用,只要给定金就行,这些还是住得时间久了至少有名字记录的,短居一阵、当日租的根本没留存。”
“哎……至少已经从无到有,有了个大致方向了!接下去才是最艰难的任务,你们要继续抓住一切蛛丝马迹!”
那边在一边讨论,一边开动员会,秋免对密密麻麻的文字分析毫无兴趣,只是随便扫了眼传到自己设备里的PPT内容,便看到了某个奇怪的词语,嘟囔道:“这个人还有代号啊,‘大神’。”
“那是对日结工的称呼。”池见英解释道,“他们通常打一天工便休息两三天,等手里的钱挥霍完之后再去打一天工,过这样飘忽不定的生活。”
秋免眨了眨眼,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生活方式:“还挺随心所欲的。”
池见英微微失笑,或许在常人看来,这样的“大神”人群是目光短暂、好逸恶劳的代表,但秋免倒不觉得微妙。
毕竟他一直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
池见英想了想,说:“能抛下许多纠结顾虑与人生烦恼,他们的决心某种意义上也很厉害啊。”
“殊死一搏的决心吗?”
“倒也没有那么高尚……?”池见英说,“我看过聚焦他们生活的纪录片,其中大部分人有过留守经历,也渴望脱离原生家庭,但信念与自身实力的不匹配导致他们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心境趋向于一种病态的得过且过。这个城市我不清楚,但前几年,林市进行过三合一场所整治行动,关闭了许多违法出租屋,相应的,凭英提供了一些劳动力岗位和住宿间,基本都在服装产业。我观察过数据,从原先的日结工作到正常作休,不适应的人比比皆是,明明他们单日也能干得不错。”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种‘决心’,更像是一种缺失动力、没有目标的自我放逐?”
说完,池见英摇了摇头:“算了,不评价了,不过看上去,这位‘大神’和「诗人」不惜余力也要搞事的决心相去甚远。”
秋免拧眉思索,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但很快,他便懒得再研究这些候选人物的情况了,关闭前,他看到了这位日结工“大神”的名字,褚天骏。
寓意倒是看起来还可以。
“对了,不是还有菩萨这个要素吗!”
正讨论着,有人忽然灵光一现:“我们探寻「自由」蔡喜泉的梦境发现,他们所宣扬的大梦无尽意菩萨也是有具体形象的,和现今正统的神佛完全不同,反而有一丝类人感,可以再通过这个锁定「诗人」。”
“你说什么?”
秋免猝然抬头。
第102章 第 102 章
被打断的说话者很是一愣, 不明白自己有哪里讲得不清楚,但「路人」的威名无人不晓,简直比顶头上司还要可怕, 他连忙战战兢兢地复述了一遍。
“大梦……无尽意……菩萨?”
秋免一字一顿,仿佛在逐字检验这个名词,可无论从长短还是语调,都和他印象中的那个称呼一模一样。
“怎么了吗?”
池见英见他神情冰冷, 忍不住轻声问道, 关于「诗人」和他背后邪.教组织的讨论会议, 基地开过不下百来场,最紧急的时候甚至一天连开七场,虽然不至于连边缘辅助人员都知道会议内容,但这个「诗人」用来忽悠人的梦境“象征”,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机密。
“……没什么。”
十分稀奇的,秋免沉默着咽下了猜疑, 他随手翻过发言人的后几页汇报, 这个自编自创的菩萨名字同样出现了多次,显然解梦基地已经见怪不怪。
“噢噢噢!「路人」老师基本不参与我们的讨论会议,所以可能缺少了一些信息, 我现在马上把之前的资料发您!”
刚才插话的那人恍然大悟, 飞速传输着总结纪要, 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继续了?”
“随你。”
秋免打开文档,PDF总共有九百多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晃得他脑袋隐隐抽痛。本来就是因为懒得听汇报才不参加这种项目的, 何况他又不是官方旅梦人, 当然有着自己的忙碌工作,池见英知道他不感兴趣, 也从来不提这些纠葛,结果阴差阳错,竟让他忽略了这么关键的一环。
秋免强忍不适,直接跳转到了大梦无尽意菩萨的相关资料。
屏幕中出现了一张菩萨建模图,是根据蔡喜泉和诸多受到他们传教的群众的梦境记忆复刻的,没有颜色,只有灰模雏形,但常去庙里烧香拜佛的人就会发现,这尊菩萨的姿态样貌与受人供奉的正统金身相去甚远,毕竟各地塑像即便有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差异,但大体的法器、坐骑是不会变的,这也是能让香客们一眼认出的特征。
而大梦无尽意菩萨手上捧着的,是一团缥缈如烟的雾气,雾气之中,则有一颗斑斓晶莹的琉璃珠,祂盘膝而坐,足部也是一片祥云缭绕。
珠子的颜色和材质都是另起文字在旁边备注说明的,灰模显然表现不出来,汇报制作者甚至还幽默地附了个吐槽:菩萨的形象又要五光十色、又要柔软飘逸、还要圣洁梦幻,这种东西只有梦里才有。
不过看见这张简陋的建模图之后,秋免脸上倒是减少了一些凝重,至少这尊神像手上捧着的不是一对儿女,祂没有充当送子观音。
“之前旧版的大梦无尽意菩萨面部太模糊了,这次我们加强了对蔡喜泉的记忆搜索,重新描绘,90%还原了祂的梦境形象,可以看到,祂并非传统的那种泥塑样貌,而具有一定的写实感。”继续提出论点的汇报人展现成果,信心满满,“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尊邪神是「诗人」现实中熟悉的人,可能是他的母亲、妻子、甚至是他自己的性转!总之,这也是线索之一。”
“真的假的,不会是影视剧形象吧?万一是他喜欢的明星呢?八队你来认认。”
“不像,不过不太可能用明星脸吧,那不是自动把她的黑粉排除在外?”
“说不定人家也搞‘造星计划’那一套呢!抄袭……一定是抄袭!”
其他人将信将疑,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直到最后蒲新罗出来拍板结语:“邪神形象是「诗人」根据身边熟人创造出来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方向,但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搜查租客上,这样,先让凭英的大数据库跑一遍看看情况,这件事由「九婴」负责,其他人则维持原样。”
很合理的安排,池见英没什么意见,他只是看着屏幕上大梦无尽意菩萨被精致刻画出来的面容,总觉得有一丝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这种熟悉不是朝夕相处的铭刻在心,而仅仅是匆匆一瞥的既视感。
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会议结束后,池见英跟在秋免身后,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要去找「东方」谈话。
秋免淡淡出神,随意乱走,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显然,他已经不在意「东方」的身份了,而他认不清人脸,找邪神原型这种事本来也用不着他操心,却罕见地出现了这般诡异的状态。
“秋免,你在心烦?”
“没有。”
“都拐错弯啦,是不是又迷路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秋免笔直地朝着错误方向转去,却在数秒之后黑着脸倒退,只因那里是一间母婴室。
秋免:“……”
怪不得他从没来过这边,解梦基地不是上班的地方吗,怎么还配备了这种场所。
身后,池见英弯着眼:“想妈妈了?还是想当妈妈了?”
“哦,那你当「婴」儿应该很合适。”秋免出言讥讽,少见地运用上了语文技巧。
池见英笑了笑,插科打诨短暂转移了秋免的注意力,让他从某个节点开始的欲言又止略微松懈:“……我还真有点想她。”
但他脸上表现出的,却不是对母亲的思念怀恋,而充满了防备与警惕。
池见英有所察觉,对于秋免和他母亲的微妙关系,他自然能从细枝末节中感受出来,特别是他家庭关系融洽,很难想象母子之间一年只见一面,甚至平时毫无联系。
而秋免是个怎样的人,他已经拥有了评论的资格,即便秋免有时候懒散随性、长坏心眼,故意已读不回,但在他的卖力“沟通”下,也已经养成了没什么想回复的就拍一拍头像代表已阅的习惯,明明很好交流!虽然有时候关注点奇特,说话惹人误会,但态度真挚、性格低调,也叫人生不出气。
因此,问题很可能不出在秋免这里。
但如果这份嫌隙的来源并非是脾气秉性,而是某些无可挽回的事情的话……池见英努力控制飞转的思绪,却还是不免想到了「东方」的梦境。
……多猜无益,池见英轻揽着秋免的肩膀,给出了提议:“那今年提前去见她怎么样?要不要我准备些什么?”
秋免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吧,住的地方都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开越野房车。”不知想到了什么,池见英的表情有些羞涩,声音也变低了,“后排空间绝对比上次那辆大多了。”
然而秋免注意力偏移,根本没有在意他话里的暗示,连追究他指的是哪辆车的兴趣都没有,似乎仍在考虑刚才那个建议。
“正好田队要改剧本,你多了几天时间,我这边也没有问题,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池见英继续提高筹码,“还可以看看她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在干些什么,如果还是话不投机,就当是一个错误的插曲,也可以随来随走。”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即便他曾经和母亲,以及东方一家的矛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甚至还有过前所未有的难受,但那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秋免从来不准备做先退一步的那个人,可如果是和池见英一起去的话……
就当做带他看一下平琅岛的风光好了,虽然没什么好看的,但哪怕只是普通地站在吹拂海风的岸边并肩行走,看晴朗悬日和海天一色,听浪声涛涛磨砂窸窸,感觉也会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况且,他也想知道母亲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又是从何得知大梦无尽意菩萨的。
“好吧。”秋免松了口,却又机敏地发现一个问题,“「菖蒲」不是交给你新任务了吗,空的出来?”
“……”还真险些忘了有新活要干,池见英略微汗颜,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阵,恬不知耻地说,“身为领导,要有分配任务的能力……我这几天还是先加班吧。”
“哼哼。”
秋免负手在背后,像是一个已经写完作业的人在悠哉鄙视开天窗的人,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要是你赶不上,我就随机抽取一个粉丝,奖励和我一起平琅岛三日游。”
“用户68446152老师,请你不要忘记,我是你的榜一大哥。”池见英也跟着他演了起来,“现在,榜一大哥决定买断这个线下面基机会。”
“哦,拿什么买断?”秋免摊开掌心,五指俏皮地转了转。
“这个。”池见英把下巴搁了上去。
秋免戳戳他的梨涡:“不对。”
“……”把一双手搭了上去。
秋免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肉,用拇指一根根抚摸过骨节,触感酥酥麻麻,有数道微小的电流划过。
“嗯嗯。”
很满意、很快活的样子,嘴角也翘了起来,像吸到了猫薄荷的小咪。
“…………”
池见英无语失笑,趁秋免捏着自己的双手,飞速欺身,吻上了他得意的唇角,舌尖缠绕,抵死激烈,将近窒息时的酥麻,比手掌间的触碰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这份缱绻才被一声突兀又咬牙切齿的全频广播打破:
“——请相关人员不要忘记,基地有高清监控。”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主题:全体注意!!现在开始走红毯了!!今晚秋免到底会不会来, 速速买定离手!!!】
【肯定不来啊,连行程都没有出,人家去的工作室早就发精修图预告了, 只有i免还在自欺欺人吧[捂嘴笑]】
【哈哈哈这不来比来了还丢人,来了至少还让人觉得对自己有点信心,不来直接像是破防摆烂了】
【至于嘛,本来拿不拿奖什么的都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揭晓, 就算没获奖大方鼓掌也是一个优雅的举动, 现在他自己拒绝出席, 不明摆着是因为陪跑了玻璃心吗→_→】
【可能是怕自己演技不好当场黑脸吧哈哈哈哈哈】
【就不可能是临时有事来不了吗?到没到场和获没获奖还是两回事吧,哪有那么大黑幕能一早就知道结果,况且再怎么说,有提名就挺好的了……】
【哟哟哟楼上的白莲路人味都要溢出来了,i免别装了,以前在你坛日天日地的时候到处横着走, 现在怎么气势弱了这么多?什么事情啊能比首封三大奖重要?就嘴硬吧, 等两小时后我会蹲在首页欣赏所有i免的嚎哭嘎嘎嘎嘎】
【之前网上呼声那么大,还以为真的能紫微星降世原地飞升了,结果就这?你免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永远不要半场开香槟哦】
【招黑不就是因为提名刚出来的时候粉丝就觉得十拿九稳贷款飞升踩遍全圈吗?贷款破产知道不好受了?笑死】
【但是我视奸了一下秋免粉群, 怎么有说他这两天《最初之梦》的拍摄请假了?不会真在最后时刻赶过来吧??毕竟从影视基地到申市, 不坐飞机不坐高铁的话,好像开车也能到啊】
【这又不是偷摸去见老公, 哦对他们不用偷摸, 他藏行程图啥?开车也得三四小时吧?就为惊艳压轴给你楼甩一个大逼斗狠狠打脸小黑子?!】
【我怎么感觉楼上兴奋起来了, 你楼不会有很多嘴上嘲着其实心里非常期盼被打脸的人吧……】
【我也觉得……爱恨就在一瞬间……深柜对月情似天……】
【你不懂,现在你坛的风向是嘲秋免, 辱追们为了立于不败之地只能默不作声或者跟着嘴炮,但一旦风向改变,这些墙头草随时可以调转枪口指指点点!永不逆风输出才是玩论坛的真谛!】
【报!!进场人数过半了,但是目前转播和现场蹲守的人都还没看到秋免!内场座位图上也没看到秋免的名字!】
【哎呦喂我就知道,什么拍摄请假都是大粉维.稳的谎言,话术我都猜到了,先是造谣请假给人希望,没出行程就是自驾,到现在还没有就是压轴,红毯根本没走就是直接进内场,座位号也没有就是得奖了放VCR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散粉就这么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一分钟刷大粉微博三十次,阅览量都够她们挣出一套房了(~ ̄▽ ̄)~】
【你们说这波秋免是会虐粉还是会掉粉啊】
【掉一点买股粉,虐很多真爱粉呗,路人粉应该就还是那样吧】
【但是……这什么可怕的粉丝基础啊!红毯直播的弹幕里全是问秋免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不来了还在刷,人数蹭蹭的涨,都哪来的围观路人啊!!都七位数了?!】
【请respect新时代话题度の神,除了像你坛这种追星专用论坛风向不太固定,秋免的大众风评又没变,刷到了自然就关注一下,等发现人家没来自然就会走的】
【报!!!红毯走完了!!压轴的是XXX,秋免根本没来!!内场也不在!!】
【还真被你楼说对了,发现秋免没来的瞬间直播间人数直接断崖暴跌,XXX出场采访的时候粉丝控评竟然没压过秋免的路人大军,啊啊啊好地狱】
【没时间管路人了,我只想知道这个时候i免内部是怎么洗脑的?不是说请假了吗,人去哪儿了啊[捂嘴笑]】
【假消息呗,《最初之梦》在收尾阶段了,哪儿那么容易请得到假】
【巧了,免疫球蛋白就是这么挽尊的,已经改口说是导演不让出来的锅了,有时候我都搞不明白,离正式颁奖又不差几小时了,还嘴硬来干嘛,赶着投胎啊?】
【咦,我怎么在地瓜上刷到有人在xx码头的酒店偶遇秋免的帖子?[链接]你楼速去鉴别一下真假】
【?????】
【包裹得太严实了啊,又是口罩又是帽子又是墨镜的,不太好说】
【你楼都是假粉,真正的粉丝当然去掉头都能认出来,我看评论底下都信了!我也觉得像啊!这男模身材,这休闲衣品!他度假也不忘穿云行天下代言我哭死!】
【你楼再鉴定一下,图5旁边那个单肩背包打电话的男人像不像池见英?】
【卧槽………………这回好像真的像了!!!这装逼姿势,这总裁衣品!他度假也不忘穿一身热死人的正装搞得像要去开会一样我哭死!】
【你楼怎么回事啊!认得出池总认不出秋免??![大怒]】
【拜托,池见英那双手被他自己放在头像上当钓老婆的诱饵,搞得你坛也被迫欣赏分析过八百遍了,这还能认不出来!】
【好像越扒越真了……这个是回秋免老家的码头,一般晚上停运,所以只能住一夜等明天早上的航线……】
【卧槽?!!什么鬼啊!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今晚能不能获奖封神,结果他带老公回家见家长了???事业心呢我请问?!!】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你免没什么事业心了但特么难道他是个隐藏的恋爱脑?!不然我想不明白这操作啊??】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每年十月份秋免都会请假回家,不安排任何工作的,从来没有意外,今年只不过是为了见家长提早了几天,看你楼前面在那尬黑乱猜我就想笑】
【复活了!i免看到这消息全复活了!!自从免免去影视基地封闭拍摄,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得到他的新消息了!!啊啊啊啊一出来就恩恩爱爱健健康康甜甜蜜蜜的……好幸福好快乐TVT……感觉已经无人关心最佳男配奖花落谁家了!】
【天啊好心机一男的啊,知道自己拿奖无望可能会被嘲,就在同一时间扔出见家长的重磅炸弹卖腐,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好,卖腐论虽迟但到,感觉二十年后也会有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二十年了但依旧只是卖腐搭子的坚持者!】
【再探再报!我要一边看颁奖盛典直播一边刷偶遇分析帖子!感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看热闹不嫌事大,谁来说说今年这个奖谁拿才能达到最精彩的节目效果?】
【其实没有,今年的竞争不算特别激烈,看提名也没有一骑绝尘突出的,光看表现秋免在里面已经是中上的了,所以免丝之前奶得那么起劲,剩下几位都是中规中矩演了挺多年的,但和秋免路线不同也没有竞争……可恶,还是想看魂兮归来的剧本啊!这才是话题度最高的一集吧?!】
【只是轻轻一卖,你楼怎么又从冷嘲热讽变回了招魂许愿的现场了……什么原来我也是啊!作法!!奖项来奖项来奖项四面八方来!】
【!!还真来了!!大众最喜爱的男演员——秋免】
【这个是前段时间的投票结果吧?不意外,几个平台的结果都吊打了啊!i免都默认这个奖肯定能拿到了,竟然之前都没人提!】
【啊啊啊竟然还有获奖感言!真的放VCR了啊我去!好帅好帅我疯狂截屏!哭死了本来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知足了呜呜呜……】
【我要继续展望!!虽然大众喜爱奖的人选比较透明,可以提前知晓,但也不是获奖就必须到场啊?!我们免免……最会出其不意!作法……!】
【快来了快来了,下一个就是】
【救命我不敢呼吸了】
【镜头好搞笑,扫过几个候选人的表情,最后对准了头顶上凭英的投影仪器,什么意思啊别告诉我得奖的是MOSS吧】
【艹】
【!!!!!】
【最佳男配角奖得主:秋免饰黄听絮(《祸起东南》)】
……
【啊啊啊啊我爆哭!!我就知道!!黑子说话!!!】
【一刷新翻了六页我是见鬼了吗,你楼哪来这么多人??】
【之前默默围观的都忍不住在你坛首次发言,啊啊啊就为了尖叫!!】
【男配,又不是男主,激动个毛】
【虽然有的扫兴言论淹没在狂喜乱舞中了但我要隔空喊话:你的冷静看上去很格格不入,但你[小丑]破防的模样又弥补了这一点】
【呜呜呜这几段黄听絮的经典镜头看得出来是实至名归的啊,我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是会动容,演得真的很好!就是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VCR了,再让我吸一口免吧!】
【啊啊啊我没听错吧?!主持人说会有现场投影?!】
【!!怪不得刚才最后的镜头给了投影设备,天啊是新鲜的免免??】
【真的是偶遇帖子里的那身啊!!也就是说他们真的要去见家长啊!!我草我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科技进步!!池总你抱得美人归是应该的!!】
【镜头别切啊!!总共就几句话你还切远景切台下!!不过一看到其他人都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你免穿了件运动T恤戴了个鸭舌帽就来了我就哈哈哈哈】
【萌死!人设永远不崩!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获奖感言竟然说挺多的,认真地讲了大家对自己的帮助……】
【《祸起东南》是有厚重背景的正剧啊……免免说他刚开始不是很能感知那些残酷与血腥,表演方式太过轻松了,导演和前辈们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剖析内容,不是那种简单的传授表演技巧,而是让他体验思考,是因为什么角色才会形成坚韧强大忠诚的性格】
【说得好好啊,台下的人都听哭了……本来因为几个月没见我的爱意都有点淡了,现在又汹涌澎湃了起来!】
【啊啊啊最后感谢的人果然提到了池总,因为当机立断给「茉莉」女士换脸了吗哈哈】
【还有一路上的陪伴与支持……喂喂喂克制点不要说得像要出柜一样啊!我$%^&*$^!!】
【?????】
【卧槽???!!】
【刚才是亲了一下吗???】
【尼玛!这是公共投影啊所有人都看得到啊?!!你们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亲了吗??直播吧这是直播吧???】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但理论上,他们还是没有公开的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部分毒唯坚持他们只是卖腐搭子的吧??】
【导播!!!这时候你怎么不切镜头了啊??!!】
【妈的我一边逛街一边看直播,现在路上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恐怖如斯……所有话题都是沸……我不会看到九位数的直播在线人数吧……】
【微博好像瘫了,直播间也好像崩了,我国会上网的人真多啊】
【你坛也卡死我了……不会因为流量超过上限而宕机吧……】
【该论坛已瘫痪】
第104章 第 104 章
第二天, 秋免和池见英一早去往码头,通过唯独每日清晨时分才有的一班轮渡上岛。
鸣笛开航,池见英依旧不减兴奋, 划拉着昨夜电视剧颁奖盛典的热议内容,这届的许多大奖都被《祸起东南》包揽,强势横扫全场,而这之中, 秋免又是收获最丰盛的那个, 斩获了最佳男配角和大众最喜爱的男演员两项大奖。
很多黑粉在听说秋免不会参加颁奖盛典, 而出席红毯时也确实不曾看到他露面时就开起了香槟,把秋免粉丝近几个月的期盼嘲弄为“贷款破产”、“飞升失败”,也将他的无法到场讥讽为“龟缩”、“跑男”,直到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才彻底傻眼,之前的耻笑都被好事的围观者截取了下来孽力回馈,而秋免在获奖后的远程感言更是刷爆了无数社交平台, 以一己之力测试了各大平台的服务器性能, 讨论度让排在后边的最佳男女主演奖望尘莫及。
当时秋免忽如其来的举动令池见英也是相当震惊,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获奖感言环节就这么结束了。事后他逛着反应爆炸的各大社交平台, 后悔了那一瞬的迟疑, 要不是常年旅梦的职业素养让他残存了一些理智, 险些都要按捺不住开直播秀恩爱的心了。
也不知道秋免的妈妈有没有看到昨天的事故,又会对他做出怎样的评价……总归讨论度这么高的事情, 应该还是有所了解的吧?
池见英暗暗想着, 正想与秋免商量一二, 转过头却看到秋免正望着前方出神。
此时轮渡即将靠岸,不远处的平琅岛清晰可见。
这是一座占地不大的海岛, 岛上建筑一目了然。没有高楼大厦与庙宇古刹,只有一座座老旧斑驳的平房,住着年纪与房龄相近的独居老人,更多的地方大门紧闭,杳无人烟。
山脉微耸,大约只有一两百米,顶端矗立着数台风力发电机,叶片飞旋,像在对来客招手,通过湿润的海风为小岛带来民生保障。
环岛修葺的柏油路连接四方,山道上,隐约有一辆公交车在迟缓行驶,除此以外,只有零星的几辆自行车分散在各处。
下了轮渡,秋免压了压帽子,走到公交站台等待。出于便捷,他们并没有开越野房车过岸,而这一趟船与他们同行的没有游客,只有每日收放的物资,或许除了回家探望的亲人,也就买错船票的倒霉蛋会来平琅岛旅游了。
“我小的时候,岛上大概还有两百户左右的人家,而到现在,二十户都不一定有了。”
等待期间,秋免不知为何说起了过往,他伸出手臂,一半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十月的海岛太阳依旧毒辣,也许正因如此,连出门晒太阳的阿公阿婆都少了许多。
“年轻人都搬走了?”
“嗯,平琅岛太小了,也没什么有亮点的自然风光,和周围设施齐全的海岛不能比,逐渐就此消彼长了。”秋免随意道,“不过也挺好,到现在都没人扒出来具体位置。”
池见英笑了笑:“今天过后就不一定了。”
根据他闲逛吃瓜的结果,昨夜网络上正在全民接力调查他们的行进动向,由于那辆轮渡一趟下来要停泊数个码头,吃瓜群众一时还真摸不透他们的下船地点,但刚才并非没有长了心眼的人关注他们,恐怕等明天的轮渡到来之后,平琅岛就会成为一个热门海岛了。
秋免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点,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池见英接着问道:“你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也不是。”秋免淡淡道,“市区有不菲的家产,但她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生育,就一个人搬来了平琅岛。”
“她”……是指自己的母亲吗?池见英记得,在「东方」的梦境中,他和秋免都来自一个显赫的家族,即便秋免只是属于旁支,想必也有充足的资产供他们衣食无忧了。
又为何会独自来到这座冷清的小岛上呢?
池见英理不出头绪,但也没有细问,只是好奇道:“上学之后呢?这里好像没有学校吧。”
“嗯,所以去了别的地方。”秋免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一些往事。
池见英稍微放心下来,但他看秋免的情绪仍旧没有高涨,似乎有些近乡情怯的模样,便主动说起:“我们家也同以前变了许多,不止是成员上……小时候和外公一起住的老宅久无人居,早年便拆掉了,只不过没想到后面还会回来林市,新建的别墅还有机会尽力按照老宅的旧貌装修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遗失的美好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换个形式回到你身边。”
秋免歪了歪脑袋,不是很被鸡汤感动的样子:“我没有遗失啊,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原本想劝慰却莫名被打了一记直球的池见英:“……”
好吧,实在是太可爱了!
“车来了。”
秋免刷了钱,回头看了眼在原地晕乎乎的池见英,还以为他是中暑了,于是对公交车里仅有的司机说:“阿公,空调开低点。”
皮肤黝黑的大爷挠了挠胳膊:“就侬俩嘎开啥西开,口罩、帽砸摘摘掉么好了。”
秋免从善如流地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鸭舌帽下,一双明亮又熟悉的眼睛看向他:“好开伐啦?”
“……小免?”司机大爷愣了片刻,“啊哟,侬提早回来嘞?”
“嗯。”
“阿姆有事体寻侬啊?”他又盯着随之摘下口罩的池见英看,一时手刹都忘了放,“其……就是侬格个……格个对象啊?”
“是啊。”
“……”
司机大爷虽然还不知道昨夜颁奖典礼上的轩然大波,但对于秋免和池见英的恋情消息那可真是想没听说过都难,哪怕在这个常住人口总共就不到百人的小岛之上。拜短视频平台扩充下沉市场所赐,即便没有亲戚朋友回家八卦,传闻也不胫而走了。
真是一场喧嚣的国民恋情呢……
被陌生老头火辣辣地盯着看了好久,就算是池见英也不由撇开了视线,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和岛上的人都认识吗?”
“没有,本来几乎没人认识我。”在他放弃维持低存在感的隐身状态前,“但我妈妈不是透明人,他们至少知道她。”
一个独自隐居在平琅山上的奇怪的女人,每年十月,会有一位非常英俊的年轻人登岛回来看她。
渐渐的,岛上的人知道了那位年轻人是她的儿子,也听说了他的名字叫做秋免。
只不过在秋免爆红之前,这份了解仅限于一个模糊又遥远的印象,毕竟每次来时,秋免都下压帽檐、步履匆匆,在黄昏时抵达,清晨时离开,难得有人会真正撞见他,何况是去了解他的工作内容。但随着这一年的光速出名,哪怕是这些岛上留守的、几乎不关心娱乐圈的阿公阿婆们,也难得从脑海深处拨寻出了关于秋免的记忆来。
到站时,池见英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卡包,放在司机水杯的旁边,笑了笑说:“阿公好,谢谢你以前照顾秋免,可以拿着这个去凭英商城兑换点小礼品,不成敬意。”
他下了车,轻轻吐出一口气:“差点以为要有整个岛的娘家人了,见面礼我都没带够。”
“你给他什么了?”
“十万的购物储蓄卡,应该还行吧?”池见英谨慎地解释,“具体的礼品不好携带而且众口难调,我就偷了个懒……拿了二十张最高面额的卡……嗯,一户一张应该还是够的。”
秋免:“……”他都不知道有没有跟这老头见过三次。
然而池见英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颜面扫地,哪儿有初次见面送购物卡的!要不是因为没什么经验,光记得捯饬好自己,连配包都冲着帅气而并非容量去选择……
“不过给你妈妈的礼物还是好好准备了的!”
池见英解释给秋免听,也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她不在乎这些。”
秋免说着,爬起了山来,破败庙宇在山腰之间,虽然直线高度就六七十米,但真走起来也要废一点力气,他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束倒是问题不大,不过池见英一身西装配皮鞋,多少没有那么轻松。
“到了。”
不过幸而山间林荫密布,遮掩了熊熊烈阳,凉意驱散了炎热,爬起来并没有想象得困难,池见英缓了口气,看向秋免指引的地方。
斑驳陈旧的砖瓦,灰黯冷丧的色泽,凋零寂灭的氛围,脚下的枯枝断叶与阴森湿沉的大片水渍隐约透露出一股邪异的味道。
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长期住在这儿。
池见英跟着秋免越往里走,这份惊讶便越是严重,一时间,他多疑的思绪很难不产生联想,若是这里的情景某天被狗仔或者黑粉发现,他们会不会在秋免的黑点里加上一条虐待父母。
最后走到正堂,室内倒是比外边干净许多,虽然依然陈旧冷清,但至少有了点人存在的痕迹。一桩如维纳斯般断裂双臂的神像矗立东方正位,面目模糊,不知意象,神像下方,背对他们跪拜着一位妇人。
“妈妈。”秋免唤道。
“你来早了。”
“我带人来见你。”
“不需要,请回吧。”
“我们准备结婚。”
“……随你。”
……这也能随便的吗。
池见英上前一步,尽量露出笑容:“阿姨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池见英——”
“……男人?”妇人这才缓缓转过了头。
怎么连这都没听说过!
转过身的是一位即便朴素、年迈也能看出从前美貌的女子,五官大气明艳,与秋免细看之下有几分相像。
与「东方」梦境中的“夏萱”也很相像,只是那时更年轻靓丽。
……还与解梦基地从「自由」蔡喜泉梦境中提取出的大梦无尽意菩萨的面部形象,有难以形容的诡异相似。
第105章 第 105 章
池见英被这份离奇的既视感惊到, 一时愣在了原地。
之前他在梦境中看到“夏萱”时,只是匆匆一瞥,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她身上, 再加上离开梦境后关于内容细节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所以他在看见会议上的复原图片时,也仅仅觉得好像有点眼熟,根本没有多想, 直到这个时候, 二者的形象才相似相融了起来。
然而为什么会相似……?单纯只是巧合吗?
池见英正微微出神, 秋免却丝毫未觉得有异,他平静开口,向母亲解释了一句:“同性婚姻明年起合法。”
“……”
东方夏萱的视线落到池见英脸上,但还不等池见英调整好表情,夏萱就挪开了目光,仿佛对儿子当下的恋人、未来的婚姻对象全无兴趣, 哪怕那是一位男性。
她最后看了眼秋免, 便缓缓转过了头,重新跪在拜垫之上,期间始终保持着沉默。
秋免没有露出生气、伤心或是失望的神情, 似乎从来也不期盼她能有什么回应。他从包里取出几根香烛, 在池见英的要求下分给他一半, 然后点燃香烛,朝神像下方的灵牌拜了拜, 越过他母亲插到了烛台里。
做完这一切后, 他忽然问道:“这个你经常念叨的菩萨叫什么?”
东方夏萱阖着眼, 毫无戒心:“大梦无尽意菩萨。”
池见英悚然抬头,满脸惊异, 却也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反应,只能震惊地看着秋免。
然而秋免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答案,他卓绝的记忆力或许会在认路和认人上出错,但这种邪异奇特的名字,哪怕从前没有用心在意过,也不会轻易忘记。
“是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尊名不需要假借外人之口倾吐,这是与生俱来的认知。”
秋免直抓重点:“是托梦吗?一觉醒来后就记得这个名字了?”
东方夏萱沉默以对,没有再理他。
但这份缄口不言更像是一种默认,秋免逼问核心:“你还记得给你托梦的那个人吗?”
“……”
东方夏萱如同失聪又失声的听障患者,给予外界的回应一如漆黑空茫的无底深渊。
秋免顿了顿,并没有接着刨根问底,他垂下眼,无声无息地走上前,在夏萱背后伸出了手。
“……阿姨,我们去外面看看。”
在搭上妇人肩膀的前一刻,池见英迅速拉住了秋免的手,揽着他转身出了门。
正殿外边是一间小院,院里有一口小井,小井旁,蚊母树遮阴辟邪,掩去了大半烈日炎炎。
此时秋免就靠在树干上,全然无视了旁边竖着的提示它是保护植物的标牌,语气淡淡:“干什么?”
“……你要对着她旅梦?”池见英迅速问道。
“这是确认具体情况最有效的办法。”秋免没有隐瞒的意思,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你怕什么?又没有危险。”
池见英当然不担心秋免会趁着梦境检查记忆的时候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毕竟那是他的母亲,至于不合规范,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秋免的情绪不同以往。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种种反应都说明,他有些着急。
……但听到那个消息时,任谁都会慌一下的。
池见英放轻了声音:“不是怕,只是我觉得……你们彼此之间的沟通方式会不会有点太强硬了?或许可以试着给对方一点台阶下?有时候,在最熟悉的人面前反而更不客气,容易错失顺利交流的机会。”
“不熟。”
秋免果断地吐出那两个字,简直油盐不进。
池见英叹了口气:“你之前就听阿姨提起过?所以才在会议上反应挺大。”
“我以为那是她对殿里那尊断臂神像的称呼。”秋免皱起了眉,“她相信那个东西很多年了,就像是一种精神寄托,但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我检查过,这附近没有出现过融合梦境的迹象。”
虽然秋免一年才回来一趟,在他离开的间隙发生点意外是有可能的,但融合梦境的痕迹就像血迹擦拭过后的鲁米诺反应一样,只要对梦境的掌控力足够深刻,总归是会有点感觉的。
“嗯,我让基地也再确认一下,那边保存着所有有记录的融合梦境坐标。”
池见英发了个消息,又想起了什么:“阿姨信了很多年,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秋免照例从包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拉环,倾倒在地上,但没有提及蚊母树下可能藏有他父亲骨灰的事情。
至于信仰时长的问题,秋免想了一下:“十五年前吧。”
“啊?!”
“应该是我一个人搬出去住之后没多久就这样了。”
“……”
池见英一时不知是该惊讶秋免十岁就独居了,还是该惊讶这位信徒的虔诚,过了一会儿,他才谨慎补充:“「诗人」近两年才现身。”
“是蹦跶。「诗人」在暗中策划的时间并不明朗。”
但十五年这个数字……也太遥远了,池见英从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那时的旅梦经历,基地是不存在的,只有临时挂名在安全部下的特殊部门,由于梦境法则尚不清晰,危急事情处理起来总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
就像让刚学会走路的人就去参加跑步比赛,让九九乘法表还没背全的人推演幂运算,道理虽然是同一个道理,但很难想象得出来。
或许应该夸耀一句「诗人」蛰伏良久,准备充分吗?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池见英正这样想着,解梦基地突然打来了电话。
他以为是刚才托人确认的融合梦境坐标的事情有眉目了,顺手开了功放。
谁料对面传来蒲新罗的声音:“你们在平琅岛?”
“怎么了?”请假去向他说的很明确。
“那附近海域有一个新形成的融合梦境刚刚被观测到,正好你或者「路人」顺手解决一下吧。”
“……这么巧?”池见英嘀咕了一句,“我刚才要的坐标记录怎么样了?”
还不需要基地总队来处理这些小问题,蒲新罗等了会儿下属回复,才传话道:“‘基本没有,非要说的话很多年前可能出现过,范围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目前环绕地球的「华胥」卫星已经升级到了第三代,可以标识出产生融合梦境波动的区域,一些曾经在卫星升天前就出现的融合梦境也会在检测地图中留下痕迹,以便旅梦人查漏补缺。不过有时候,那些放大几千倍也不能确认具体坐标的微型梦境可能会被忽略,毕竟芝麻大点的地方,很难发生什么严重情况。
竟然还真有过啊……估计是太微小了,连秋免都没感知到……
电话那边报了新梦境和旧梦境的坐标范围,只不过前者是融合梦境包揽的总面积,后者只有一个预估方位。
池见英记下了,准备立刻确认一下,秋免却突然道:“我去处理。”
“你休息会儿吧?和阿姨聊会儿……?”
“我去。”秋免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再次强调。
“……”
池见英忽然察觉到,秋免一改懒散的态度,并非是为了其他什么,而或许是更不想单独与东方夏萱相处。
“好,那你随时注意,有什么情况一定联系——”
池见英嘱托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重点,平琅岛现在是海中孤岛,属于没有船只,内外不通的状态,就算要求码头协调加派也要一段时间。
那难道要破开现实空间“走”过去?肯定更行不通。
所以只有一种办法。
秋免轻轻暼了他一眼,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一个拥抱。
“护好我哦。”
在池见英眼里,这自然又有了一些撒娇的意味。
“一定。”
池见英柔声说道,接住了闭上眼后慢慢倒下的秋免,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通过梦境世界旅梦前往,是目前来讲最快捷、安全、简便的方法,理论上讲,这是旅梦人的普遍首选,只不过池见英从前几乎没有不借助药物迅速入睡的能力,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点。
他看着怀中毫不设防、乖巧精致的爱人,心中一片温柔,先是捏了捏秋免微张的嘴唇,然后轻轻低笑:“梦里可不要迷路啊。”
毕竟是还未去暑的天气,即便是在树荫下,也感觉到了阵阵炎热,何况就睡在这里也不是件事,池见英想了想,把秋免打横抱起,带他回了方才的主殿。
虽然秋免不想与自己的母亲打交道,但池见英还是不能忽视的,他清了清嗓子:“阿姨,免免有点困了,可以借用您这边的厢房睡一会儿吗?”
池见英已经想好了,如果东方夏萱无视他,他就在这殿里悄无声息地呆下去,拒绝就再掰扯。
不过默声祈祷的妇人却给出了回应。
片刻迟疑后,她转过身:“随我来吧。”
“谢谢阿姨。”
池见英心想,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僵硬?毕竟秋免之前经常关注点错误,理解偏差,母子又性格相近,更容易起误会。
但当他把昏睡中的秋免放到床上,东方夏萱却丝毫不奇怪秋免为什么会忽然睡得这么死时,池见英又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结论了。
“你真的了解秋免吗?”
十分突兀地,东方夏萱开了口。
池见英冷静而飞速地思考了一圈,郑重点了点头:“是的。”
“呵……”东方夏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她顿了顿,又换了个话题,“你饿了吧?出门右拐有个小灶厨,我温了点饭菜。”
“谢谢阿姨,我不是很饿,等秋免睡醒了再说吧。”
“那你替他倒杯水吧。”
“……好。”
池见英没再拒绝,他站起身,消失在门外。
东方夏萱等了等,没再浪费时间,将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力刺向了秋免。
但临到胸前,匕首却再不能近一寸,现实旅梦状态下的池见英突兀出现在夏萱身后,轻易抽走了凶器。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为什么?”
池见英嗓音微哑, 艰难而惊愕地问道。
他只是觉得东方夏萱的态度和理由都很莫名,像是要特意支走他,但他又不好强硬地与之对抗, 于是就假装离开,悄悄看看情况。
实际上,解梦基地对于旅梦人的看护条例中有非常明确的规定,绝不能心怀侥幸, 让失去现实感知的旅梦人离开视线范围, 条例实施起来甚至比医生对患者、父母对幼儿还要严格。
池见英哪怕没什么值守的经验, 但在面对看护对象是秋免时,绝对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的,即便试图转移他注意力的是秋免的母亲。
夏萱脸上古井无波,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她望着床上神情安逸、毫无防备的秋免,再次伸出了手。
“别动。”即使她手中空无一物, 池见英也迅速阻止了这个举动, 谁知道接下来是会掐脖还是捂鼻。
“我只是还挺怀念的,他这种不设防的姿态,有多少年没见到了。”东方夏萱突兀地笑了一声, “很久以前, 他在我面前就不再会显露脆弱了, 特别是旅梦时失去外界感知的时候,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也会避开我的视线, 将自己关在单独的房间中。”
池见英压抑着怒火:“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你吗?身为人母, 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所以我问你,真的了解秋免吗?”夏萱眼中蕴含着深深的讽刺, “以为旅梦人这一层就是他的本质了?觉得已经越过了他惊艳的外表,能够把握住他乖张的性格了 ?”
如果没有出现方才的意外,池见英或许会将这一段问话视为丈母娘对自己的考验,既紧张又期待地回复,但池见英知道,她想说的绝不仅仅是这个。
“或许在某些方面,我确实不如他的生母笃定自信,有底气说足够了解。但是我也无法相信,你所谓真正的了解,就是想伤害他?”
池见英冷笑着甩开夏萱的手,希望对方与秋免保持一定距离,勉强看在她的身份上才克制着满腔怒气。
东方夏萱倒没有做出更多激怒他的动作出来,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也许吧,很久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痛苦、不甘、拒绝接受,可到了现在,好像一切都是必然的。”
“什么意思?”
“你听完我讲的故事就知道了。”
池见英拒绝:“不用,我先带秋免下山了。”
“你害怕知道真相?”东方夏萱笑了笑,“……看来你也不是毫无感觉。对,你也会旅梦,甚至现实旅梦……产生过的怀疑只会更多。”
“虽然他会与一个人产生亲密关系,甚至结婚,就已经很令我意外了,但……”她微微一顿,“难道你们是同类?”
什么同类,人?旅梦人?实力接近的旅梦人?
但池见英恍惚觉得,东方夏萱指的不是这个。
他语气生硬:“我家庭和睦、温馨美满。”
“是吗,那看来不是了。”
夏萱轻声呢喃:“还以为祂又一次降临了。”
“……降临?”
“是啊,降临。”东方夏萱虔诚地望向远方虚空,仿佛注视着无尽远处,“大梦无尽意菩萨第一次降临,是赐予了我一个孩子。”
“……”池见英瞳孔剧缩。
*
秋免行走在空茫无边的梦境空间中,任由黑暗掩盖他的存在与真实,犹如躲藏在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只是这一次,他的行动速度并没有那么果断迅速,或许是对着坐标循迹认路不是一件熟练的事,又或许是他不那么想快速回到现实世界。
那里虽然有他喜欢的人,但也有他讨厌的人,这一刻,那份讨厌的情绪竟然占据了上风。
秋免在被池见英说动,提前回来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存有一丝幻想的。
也许夏萱会为这个消息而高兴,毕竟这是他与人正常交往的证明,他顺利、温和、漂亮地融入进了现实社会。
又也许夏萱会为了这个消息而愤怒,毕竟池见英的性别和身份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一时的忐忑不安与震惊担忧都是正常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质疑之后的解释,与池见英的相遇是一场梦幻般的经历,不管她的态度如何,都要看在「梦」的面子上选择接受。
但夏萱却给出了最让他讨厌的反应,那就是平淡的无动于衷。
没有在意就没有回应,这是秋免最开始学会的道理,很久以前,他就放弃了在夏萱身上取得反馈,导致他“学习”情绪的步骤缺失了最初的那一环,只零星知道一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直到大学将近毕业,旅梦见过的事情多了,才放大了情绪的波动。
结果他的母亲反而越活越倒退了。
梦境中,秋免空白的五官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肢体语言还是表达出了一丝烦躁。
七成来自现实,剩下的则是寻找融合梦境时的麻烦。
“哪里明确了……”秋免咕哝了一句,扫视着眼前无数的球泡。
梦境空间中的坐标体系不像现实中可以用通讯工具锁定方位,没有边际的黑暗和四处漂泊的球泡阻碍了区域划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以梦境“卫星”为起点建立坐标系的方法提供不同方向的定义,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建立标准。
甚至有时候,这些球泡梦境也会心随念动,自行闪烁游历到他的面前,何况融合梦境又是无数球泡中最显眼的那一个,不应该就这么失去踪迹。
是误报?不至于。还是梦已经醒了?但如果已经沾染上了现实世界的元素,存在过的痕迹是不会轻易退却的,至少也会有涟漪留下。
“……”
秋免停顿了脚步,他想了想,认真集中起了精神。
如果放在平常也就算了,还有官方旅梦人在辅助处理,自然直接移交问题。但现在他接下了这个麻烦,在彻底解决之前,他暂时不准备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也用不了多久。
秋免集中的思绪飞速扩大、增殖,近乎囊括了目力可及范围内的所有球泡。
他飘浮在梦境空间的某一点上,宛如果壳宇宙中心的主宰,他的身体微微向后弯曲,下垂的双脚和头颅却轻松舒缓,像是仰躺在一颗瑜伽球上,凝聚的视线没有盯在某一处,眼中却倒映出了层层叠叠的梦境景象。
无数球泡向他靠拢、无数球泡又离他远去,他抬起手,梦境世界在股掌之间翻转,那个他想寻找的融合梦境球泡也终于呈现到了眼前。
……顶部是蔚蓝清澈的海水……这无可厚非,出现在海域之侧,浪涛汹涌、礁石嶙峋都是正常景象,下方有各种鱼类成群游行,色彩斑斓绚丽,犹如动画电影中的海底世界,美好得令人炫目。
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遮掩底层空间的幕布,隐藏真实目的的假象,鱼群环游之下,是一个辽阔无垠、建筑林立的区域。
学校、医院、商场、农田……应有尽有,来自各市的标志性建筑,广播塔、大剧院、园林、礼堂……甚至在向四面八方延伸的遥远地方,还有各国的代表象征,铁塔、神像、陵墓、钟楼……比起一座震撼的海底城市,更像是一座恐怖的梦境王国。
而这庞大的梦境王国中,几乎没有活人生存的气息,除了唯一的那位创造者。站在高塔上的梦境主人猛然回头,望向无限远的海面之上,透过模糊不清的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与处于梦境空间中的秋免对视了一眼。
“……”
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但为时已晚。
反向弓身状态的秋免没有改变姿态,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人逃离的动作,新的融合梦境每次一出现,就立刻坍缩塌陷,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堵住了逃生通道,失去了与现实世界接壤的力量。
但梦境主人的反应同样迅速,一处不通便向别处,如同飞快挖洞逃窜的土拨鼠。他同时想象着其他景象迷惑秋免,时而沙丁鱼群像海中的黑色龙卷风,时而沉没的冰山比肩倒立的珠穆朗玛峰,将一切画面遮盖。
但无论他怎样挣扎,处于球泡之外的秋免始终纵观全局,游刃有余地支配着这个融合梦境的进出,逃离是假象,安全是奢望,梦境主人的反抗幅度越来越小,最终跌坐在海底,那一片由他创造出的土地上。
秋免渐渐直起了身体,他伸出手,触碰这个已经由他彻底掌控的融合梦境,像是宇宙之王触碰着他的果壳。
“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你。”他轻声说,“原来你躲在深海里,「诗人」。”
「华胥」卫星再强大,也看不穿幽暗海域之下的风波,又或者说这个「诗人」创造出的庞大梦境,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同样渺小难寻。
或许正因如此,他自信即便暴露一瞬的存在,解梦基地也无人能够发现这个老巢,依旧自顾自地做着什么事,直到现在。
“……为什么……?!”
剧烈喘息中,「诗人」难以置信,破防大吼:“你为什么能做到?!”
他的面孔虽然扭曲不堪,但如果秋免不是脸盲,就能够发现,此时「诗人」的外貌与之前某次讨论会议上列举出的怀疑对象,日结工“大神”褚天骏十分相似,虽说精气神上差了许多。
“前几次偶遇,我的状态都不太好,让你侥幸了。”
秋免冷淡地说:“真可惜,今天是我的心情不好。”
他语调毫无起伏,口气轻松随意,没有任何疲倦与痛苦,他只是平静地站着,却有着睥睨一切的实力。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不……这不可能……”
「诗人」喃喃出声, 仿佛打破了心中一直以来的认知,此时他被囚禁在自己创造出来的海底梦境中,逃窜无果, 头顶是悠扬游动的鱼群,身侧是住在珊瑚礁中的贝类虾蟹,时不时有色泽梦幻的水母飘荡而过,却无一例外忽视了他的存在。
这代表「路人」已经全权掌控了这片梦境, 别说是利用微小的改动——譬如让他缺氧溺毙, 即便是直接让他化为「空白」, 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诗人」比起惊恐害怕,神情中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茫然,一种对于自身存在的茫然。
“旅梦……是最不吃努力辛劳的行动,看重的只有天赋……而天赋又源自与梦境的关联……”他死死盯着秋免,“你为什么能强过我?”
秋免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 勉强勾起点兴趣:“那你又特殊在哪里?”
之所以接过了这个话茬, 是因为他要在这里困住「诗人」,暂时不能退出梦境向池见英传递消息,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此刻梦境“卫星”的作用就凸显了出来, 理论上, 这里的异常很快会被“卫星”「东方」注意到,进而沟通内外。
等待期间, 听「诗人」讲个无聊的故事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秋免幻想出一把椅子, 孤独地立在海底沙石中央, 他从容坐上去,翘起腿, 像是在忙里偷闲地休息。
听到他的问话,「诗人」反而渐渐恢复了一些冷静,飞速运转的大脑想出诸多答案,又逐一排除,最终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结果。
过了许久,他沉声开口,补全了自己的过往:
“……我诞生在十二年前的夏天,‘那个人’梦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褚天骏出生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里,家里虽然贫穷,但得益于脱贫帮扶的政策,比起幼年时的困苦记忆,日子还是逐渐好过了起来。
初中时,南方的对口帮扶城市组织了一次交换研学活动,他有幸被选中,前往到梦寐以求的大都市生活。虽然过程只有短短几天,却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褚天骏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在那里定居。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上到高中后,他的成绩相当一般。若说是因为师资力量,班里也不乏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但褚天骏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在哪里,他只是缺了一点运气,多了一点粗心,只要冲刺的时候努努力,还是有希望追寻“梦想”的。
然而现实给予了他沉重的答复,他不仅没有一飞冲天,成绩反而比预想的还要差上许多,这已经不是能否去梦中情城读书的问题了,连学业都不一定能够继续。
要再沉淀一年吗?褚天骏在思考过后,选择了放弃,直接读了个勉强够线的专科。即使在那个年头,本科生也不是什么稀罕货了,但如果选择留在家乡工作,还是足以吃香喝辣。
褚天骏安分打了几年工,攒下了一些本钱,期间通过网络结实了一些朋友,也拉近了与向往生活之间的距离,原本寂灭的心火在狐朋狗友的劝说下再次开始燃烧,却始终没有勇气离开舒适区,直至亲人的病逝烧光了他的存款,也斩断了他的牵挂。
那年,二十三岁的褚天骏怀揣着梦想与希望,离家南下碰机遇。
起初,褚天骏信心满满,彼时正值自媒体风口,只要把握好流量,无数草根网红一跃而上,年收超过千万,哪怕一开始是工厂拧螺丝的、跑腿送快递的、摆摊卖煎饼的……褚天骏自认有点脑子,长得也很不错,必定能比他们更有前途。
但性格决定命运,褚天骏太过敢想而不敢做。
他总是幻想自己的成功,却没有与之匹敌的实力,寄希望于运气,又从来没有被天意垂怜过,始终优柔寡断地一事无成着。
由于没有了后顾之忧与亲友照看,在屡次打击之后,褚天骏渐渐变得颓丧堕落,整天懒散度日,失去了上进之心,没有了任何对未来的幻想,不错的工作也被辞退,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日结的零工,维持着简单的生计。
如果不是出现了那次意外。
“你应该直接讲重点。”
听了半天,秋免已经无聊地开始数脑袋上的游鱼数量了,此时才勉强分给了「诗人」一个眼神。
「诗人」还有心思发笑:“褚天骏是一个普通的人,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可以控制自己想做的梦,他幻想中的自己是他过去种种选择中最运气爆棚、正确优秀的那一个,拥有儒雅诗意的性格,总是不慌不忙,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每日睡前脑补着自己的潇洒叱咤,将各种小说、游戏、影视中的主角代入进去,抛弃萎靡的肉.体,获得富足的精神支撑,然后……吸引来了真正的「梦」的注视。”
融合梦境随愿降临,「诗人」因此而诞生。
秋免毫不意外,他若有所思:“但那时候的你应该没什么回应的能力,只是一尊空有躯壳的石像。”
“……呵呵,你知道得很清楚……”
十二年前的融合梦境远没有现在这么猖狂,它影响的范围和幅度相当有限。即便它可以催化出截然不同的另一具身躯,但身体的运作和思维的产生直到今天也没有哪个基地复刻了出来,虽然他们用的都是小白鼠进行测试。
然而……
“赋予人性这种事情,还是只有对自己最为了解的人才能办到啊。”
「诗人」恢复了镇定,语带骄傲:“见到新的‘自己’诞生后,褚天骏只有短暂的害怕,很快又重复起了那日复一日的幻想,并且频率和专注程度更高了。他在梦中补全着‘自己’的设定,身体的每一寸细节、掌握的每一处知识……就像在每一个像素格子中注入颜色,一笔一划、一点一滴地描绘着,最后才聚拢成为了那幅呕心沥血的《蒙娜丽莎》……”
“很显然,他的精神出问题了。”
秋免断然开口,关注点诡异,一点也没顺着「诗人」的意思:“抑郁症,大概还有精神分裂,导致幻听幻想,所以才懒得动弹,嗜睡颓废,甚至根本没觉得家里多了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用简单的两句话,把「诗人」口中浪漫的创造归结为大脑病变,梗死了一切诗意。
「诗人」好不容易重聚起的儒雅淡定也即刻破功:“……你是褚天骏还是我是褚天骏?!”
“你是吗?他已经死了吧。”秋免冷淡地说,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补充了一句,“给我的阅读理解扣分的都是过度解读,原作者来了也不例外。”
“……?”
「诗人」一时难以言喻心中的荒唐感受,仿佛正准备掀开底牌决战时,被人四两拨千斤地把火药换成了水枪,并且告诉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做出强调:“我就是褚天骏!在幻想出了最完美的‘自己’之后,他与我进行了融合!”
秋免懂了:“哦,他自杀了。”
“…………”
“怎么死的?”
「诗人」拨开自己用梦境编织的幻影,重新回忆起真正诞生那日的故事。
褚天骏或许真的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来源于生活的不幸和自我厌弃,引起他死念的契机可能无足轻重。
而在他死后,融合梦境失去了梦境主人,一直以来作为旁观者的「诗人」取得了真正的自由。
他第一次,凭着自己的心念走下了床,找到了失去血色的褚天骏。
落在旁边的破旧手机已经熄屏,但「诗人」拿起来时,依旧能够通过他的指纹解锁,界面停留在一段网友分享的听歌评论上:
“屋里一股臭味,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具体原因,直到某一刻发现,原来是枕头里藏了发霉的梦,和我腐烂的理想,寻摸着床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原来是儿时的自己。”
儿时的梦想?他继承了褚天骏的记忆,那是他虽然困苦,却朝气蓬勃、充满信心的年纪,他记得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的兴奋惊艳,也记得自己在周记里写下的雄心壮志,通过稚嫩的笔触抒发着感情,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那是褚天骏最快乐的时光,与现在的情况判若两人,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被曾经的自己“杀死”了。
……
「诗人」将褚天骏的遗体处理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他将亲自完成他的所有愿望,以同一个人的身份。
那时候的「诗人」,确实毫无私心。
直到他跨出家门,离开融合梦境的那一刻——
回忆终结,如果不是这次机会,「诗人」都快忘了那时候的狼狈。
身为梦境造物,哪怕是最完美无缺、由梦境主人精心比对着、描绘多年创造出的梦境造物,他也几乎无法离开融合梦境所在的区域。
短暂的离开尚且可以忍受,但一旦长久地滞留在现实世界中,他就会像一条缺水干涸的鱼,逐渐失去身为梦境造物的特殊性,首先是能力,然后是生命。
而从轻微到严重的变化速度甚至不超过从黑夜到白天的12个小时,「诗人」尝试过扩展融合梦境,却在已经组建起来的解梦基地和「华胥」卫星的监控下屡次失败。
于是他的目标逐渐变为了存活下去,更恣意潇洒地活下去。
“所以……你为什么可以控制我的梦境?甚至毫无负担地在现实世界中来去自如……?”
「诗人」剖析完了自己的特殊之处,他死死盯着秋免,想要寻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是同类吗?”
秋免静静看了他一眼:“算不上。”
不是否认,也不是默认……或许只有一半的相似。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诗人」浑身一震,一个猜测浮现于脑海,宛如拨云见日,让他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就是,这个梦境本身……”
*
与此同时,东方夏萱也缓缓讲述到了重点。
“悯宥的死,来得意外且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我家从前那些求的神拜的仙,只能帮他们卜卦算签,猜测吉凶,却断言不了天机命定,更遑论起死回生!我只能一遍又一遍为悯宥诵经祈福,祝他消业除障,早得往生,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念想都没有给我留下。”
“直到我来到平琅岛后,做了一个梦……”
她语气忽然一变,温柔得能够滴水,又蕴含了无数旖旎缱绻:“我梦到他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他聊起不重要的案件细节,我分享设计院里的奇葩八卦,我们的工作都很忙,只有凌晨时分能抱在一起吐露爱意,也从来不急着谈起那个话题,但那一次,他却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梦中的我,说了好。”
“第二天醒来时,一切如常,悯宥依旧离开了我,但两个月后,我感受到了祂的存在。”
东方夏萱笑了起来。
池见英:“…………”
他仿佛从这段巨大的信息量中,摸索出了那丝真相:“……所以……从融合梦境中诞生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婴孩,而是一份生殖细胞,与来自人类的卵子进行了结合……?”
第108章 第 108 章
根据解梦基地曾经的测算分析, 梦境世界刚入侵现实世界时,必然影响极其微小,或许最多只能创造出需要用显微镜观察的单细胞生物, 是经过了多年的积累迭代才发展到宏观视角的。
但从来没有人猜想过,这个微缩的、渺小的单细胞生物也可以是一份生殖细胞,经过结合之后形成了胚胎,像正常人类一样, 随着时间逐渐发育成长, 以隐蔽而完美的方式扩大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领域, 甚至「梦」的吐息、移动、存在,任何一种行为都是在拓展梦境世界的版图。
阳谋无解,防无可防。
突然间,池见英遍体生寒。
“你猜想的没错,秋免……就是大梦无尽意菩萨赐予我的那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祂与我共同孕育的那个孩子。”
夏萱轻飘飘地炸出了重磅宣言:“用某种更玄幻空灵的描述来形容的话,他是神之子。”
然而她的语气听起来却不是那么高兴, 更不似想象中的虔诚激动, 何况她不仅常年冷落秋免,这次见面更是想要趁机杀害他,这份“神之子”的殊荣仿佛是一种讽刺。
池见英沉默了一会儿:“秋免自己知道吗?”
“那些特殊之处, 在他懂事之前就能感觉出来了。”东方夏萱垂下眸, “我试着要他隐瞒, 但只要我的视线离开一会儿,他就会造成毁天灭地的灾难。”
“所以你就想杀他?!”
池见英无法接受她这种将责任与义务抛之脑后的选择, 哪怕这个“神之子”不是秋免。
“我难道不该杀么?一个移动着的、随时会造成祸殃的灾难源!我企盼的是我与悯宥的孩子, 不是他!”
“秋免向来低调做事, 不滥用力量、更隐藏锋芒,你根本不了解他, 只是凭着臆想在污蔑!”极度愤怒之下,池见英反而越发冷静,但口吻却越发不客气,“更何况真是好笑,普通母亲也知道孩子是独立的个体,童年环境与细心教导都是性格塑造的关键,你既然认为秋免的行为逻辑不可控,干脆直接放弃了干预矫正,却为何又寄希望于那所谓的大梦无尽意菩萨,觉得一个毫无逻辑的「梦」会实现你真正的愿望?!”
池见英无比庆幸,秋免此时正好处于睡梦中,听不到自己母亲这番令人伤心欲绝的话语,就算秋免可能早已习惯,但池见英还是替他感到深深的难过。
然而听到质问,东方夏萱并没有退缩,她甚至轻轻笑出了声:“污蔑……呵,你有过亲人变蝌蚪、原地融化、甚至直接消失的经历吗?”
“……”
池见英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后面两个情况不知道,但第一种,他在「东方」梦里看到了。
他尽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愿闻其详。”
……
东方夏萱怀上这个孩子后,虽然脑海中的理智知道它来源诡异,完全超乎现实认知,但对亡夫的爱意、激素的催化、加上家族氛围中玄学相关理念的耳濡目染,让她最终仍旧留下了这个孩子。
但她无法向熟悉的人告知它的来历,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出现的时间对不上秋悯宥的死亡时间,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她选择前往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独自完成了生育。
孩子的诞生十分顺利,是个男孩,和夏萱幻想的一样,在她最思念、最难以忘怀的那个日子降临,像是要在痛苦难熬的回忆中为她增添一丝生活下去的勇气。产科护士都惊讶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生儿,浓密乌黑的胎发、精致俊挺的鼻梁以及葡萄般晶莹的眼眸,漂亮的像个天使,让人见之生喜。
起初,夏萱也万分欣喜,心底原先残存的那丝恐慌被幼儿的乖顺吞没,她给他取名为“免”,寓意消灾免难,远离疾病和痛苦。
秋免安静平和、不吵不闹,总是用好奇的目光探究这个世界,反让见多识广的产科护士有些奇怪,她们向年轻的单身妈妈暗示给孩子做更深入的检查,但东方夏萱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又打从心底抗拒接受存在问题的可能性,连最基础的验血筛查都没有做,便带着秋免离开了医院。
东方夏萱辞去了工作,但她家境富裕,足够她带着孩子隐居。在她原先的设想里,等秋免的年纪大一点,看不出半岁的年龄差之后,再带着他会见自己和秋悯宥的亲人,到时候的说辞编起来虽然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秋免漂亮可爱,又与秋悯宥模样相似,足以打消他们的所有疑虑。
然而这个计划很快出现了意外。
东方夏萱发现秋免的学习能力惊人得迅速,完全不按照育儿手册上“一月睡、四翻身、八月爬、十二走”的速度成长着,仅仅两个月就能扶着栏杆走路,三个月就能蹦蹦跳跳,甚至语言天赋比肢体协调能力更强大,他模仿她只说过一次话的语气神态,都如一比一复刻般完美呈现了出来,令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如果说这些还能够让她摒弃理智、无视幼儿生理发育的不科学因素,留有一些为人父母的骄傲,那家中屡屡出现的怪事,却让她很是惊恐了。
最开始是一些小事,无非东西莫名其妙丢失、或是突然换了个位置,那些不过是发卡、纸巾之类的小玩意,离了手就忘,虽然频率有些提高,但夏萱只当是自己产后健忘。
后来,这些受影响东西的体积和重量开始增大,水杯、衣服……到座椅、风扇,已经不是健忘能够解释的范围,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东西凭空多了出来,完全不记得何时买过的食物、永远不会用尽的洗漱产品……
直到有一次,在她转头端饭的刹那,她看到餐桌的花瓶中插上了一朵色泽诡异、形状奇特,如同儿童绘本上长出的花朵……
东方夏萱再也无法忍受,她抱紧了秋免,仔细翻查了家里的每个角落,让愤怒的情绪充斥着大脑,以拒绝思考那更有可能的一种情况。由于全职带娃,她没有在家中设置监控,但这一次,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单,在各个角度都装上了摄像头,试图找出那个藏匿在家中的“罪犯”,洗白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的那个“罪魁祸首”。
但监控诚实地记录了一切。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到一岁的孩子熟练地爬上桌子,对着她装摄像头的位置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既骄傲炫耀、又乖巧求夸:“……妈妈……母亲节……快乐!”
眨眼间,早被她拔出来扔掉的绘本纸花又一次出现在花瓶中,比中午时更鲜艳璀璨、锦簇繁多,仿佛代表了加倍的爱意。
但东方夏萱只觉得眼前黑云密布。
那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生下来了什么东西,却也辨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那时候的夏萱还没有完全绝望,她一边时刻关注着秋免的一举一动,限制他的行动、设定无数禁令条例,企图将他的危险性扼杀在摇篮里,一边又用所有手段调查发生类似情况的同盟者,试图寻找解决方法和心灵慰藉。
但后者的共鸣无人响应,前者的教导让她身心俱疲,每日提心吊胆,整夜不敢睡觉。甚至随着秋免的长大,他翻掌间能改变的事物愈发增多,偶尔小憩时做的梦总让她惊心动魄,吓出一身冷汗。
紧绷的情绪、缺眠的身体、无人理解的痛苦终于让她无法独自支撑,秋免诞生后的第二年,她选择找人帮忙,倾吐这些年的经历。
东方夏萱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族,虽然身为旁支,她并没有很相信主家才能修习的风水八卦、卜算推演之术真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同为离奇玄妙势力的一种,夏萱宁愿死马当活马医,至少他们是自己的亲人,相信他们即便无能为力,也不会采取太过极端的措施。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东方夏萱无法形容,当她和自己的姐妹倾吐完这些年的苦痛剧变,再打开门发现里面只有秋免一人的时候有多么惊恐——甚至由于她积累了太多怨言,一时爆发收不了场,近乎失去了时间观念,还是她的姐妹强忍着担忧听她倾诉,房内实在没有反应才中断的交谈——姐妹不停问着她孩子去哪儿了,声音从佯装镇定变到歇斯底里,而秋免独自捧着“鱼缸”,专注地盯着里面游动的蝌蚪,面带微笑,似乎正兴致盎然。
“在玩呀。”
夏萱只一眼,便看到“鱼缸”中正在互相撕咬的蝌蚪,她脑袋里轰的一声,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都不记得了,等再次恢复意识时,只发觉自己正攥紧了秋免的脖子,仿佛要把他掐到窒息,但秋免只是用迷茫懵懂的眼神望着她。
另一侧,是哭到眩晕的姐妹,和那位虽然恢复了人身,却同样不知所措的孩子,没有惊恐,没有害怕,宛如置身事外。
匆匆一瞥过,她却清晰地看到他的两只手上分别只剩下了四根手指,但没有淋漓的鲜血,仿佛天生就是这样。
……是因为青蛙的一只手有四根手指吗……
第109章 第 109 章
……
这个故事池见英虽然亲眼见过, 但从夏萱的角度重述,依然令他失去了言语。
夏萱却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这么多年过去, 她已经看淡了这些诡异过往。
但这件事的后续仍旧复杂。
夏萱带秋免回家,一来是为了倾诉这些年间无人理解的苦痛,二来则是想让本家那些厉害的长辈帮忙看看,有没有替秋免“驱邪”的办法。
那时的她, 虽然恐惧着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秋免的降生来之不易, 又对她的话语十分顺从,她多少还是希望秋免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哪怕不是那么的“正常”。
直到出现了这次意外,让她原本只准备透露给近亲知道的计划彻底泡了汤,本家的话事人直接开启了大堂会,只因东方翰乐——即“卫星”「东方」在家里相当受宠, 而在他身上出现的异象又太过匪夷所思。
自从那件事之后, 「东方」神情恍惚、回应迟钝,对社交互动反馈冷漠,记忆呈现出缺失的状态, 像是一夜之间成为了自闭症患者, 失去两根手指甚至已经成为了这其中最不值一提的毛病。
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去医院诊断。毕竟「东方」变成过蝌蚪的事情, 只有「东方」的母亲一人亲眼见过,即便告诉了其他人, 他们也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可能, 连母亲本人都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病了, 那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场幻觉。
然而各大医院不仅给不出治疗方案,甚至还从「东方」的血液指标和CT片子中检验出了无法解释的混乱数值, 宛如突然间基因突变,进而提出了检测DNA序列的建议。
但「东方」的母亲极度破防,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想带儿子回家“驱邪”,以及召集亲属审判那个夏萱的孩子,秋免。
东方家是个大家族,即便参会者只是各分家的代表,数量也足够惊人了。这其中,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真才实干,但大部分人其实从事的也是上下游产业,就像东方夏萱以前的室内设计工作,不少客户就是通过亲戚间的风水测算介绍过来的,他们多少也知道点门道。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同样对「东方」的情况束手无策。
「东方」的诡异不属于现代医学下可以检查出来的病症,也并非“下蛊”、“施咒”、“鬼上身”等玄学范畴内的事故,更像是另一种第三方的力量扭曲了他的身体,并且无法用已知的手段还原。
听到家族中的长辈如此断言,「东方」的母亲也终于是崩溃了,既然她的首要目标无法达成,次要目标就必然意愿强烈,因此,她和盘供出了夏萱的倾诉,让一直趴在母亲肩头上发呆的秋免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和「东方」母亲交谈时,夏萱其实隐瞒了秋免的来历,只侧重谈了这孩子古怪的地方,并没有提及梦境,或许只是因为她担心秋免的来历太过离奇,姐妹会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没想到这冥冥之中又阻碍了世事发展。
所以亲戚们只知道秋免是东方夏萱的遗腹子,虽然从时间上看,不应该是她丈夫秋悯宥的孩子,但他们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已经默认了这个孩子是利用一种邪术降临的。
既然如此,祂便是妖魔鬼怪,是邪祟魑魅,是不该存活于世上的怪胎,更何况祂的所作所为还伤害了本家子孙,自然理应诛灭不容置疑。
唯一值得疑虑的是祂的形态。
如果是附身类的诅咒,那么驱逐掉本体之后这个孩子作为寄生物还有可能幸存,但如果祂从降生开始就保持着这副姿态,那要彻底“诛灭”祂必然连带着这个孩子一同死亡,祂们本就是一体。
然而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又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都有着大家庭中的小家庭,实在没必要冒着风险把这件事情闹得太过难看,给亲戚出头固然重要,但在有矛盾的另一方也同样攀亲带故时,他们首先想到的还是将大事化小,让一切都缩回到台面下商讨。
所以家族里了解前因的人不少,但真到了想办法解决的时候,又只有寥寥几人愿意掺和进来了,这些身怀能力的亲戚常年繁忙,基本处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如果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孙儿发生了意外,甚至十几年都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不过不管是谁调解这个问题,他们首要确认的也必然是最重要的两点:夏萱的态度,以及“怪胎”的类型。
东方夏萱讲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发出了细微的低笑声,仿佛在嘲笑自己的选择。
池见英冷静看着她的作秀:“你是想告诉我,那时的你力排众议,保下了秋免?”
“我无法形容那时候头顶上的压力,亲人质疑、朋友反目,他更是一颗无法掌控的榴弹……但我仍旧没有放弃他……身为他的母亲,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连我也抛弃他,那么还有谁会选择他呢?!”
夏萱讲完,周遭静了片刻,唯一的听众却没有给予丝毫反应,她兀地轻呵起来:“……还以为你会深情款款地发表承诺呢。”
“秋免现在又听不到,我为什么要对着你讲?”池见英根本不受激,“况且,比起那些外在压力,一个会允诺外人伤害自己孩子的母亲,显然看起来更可怕吧。既然他们还在征求你的意见,就说明仇恨、事态都没有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你这个头一旦点下去,罪孽比他们不知道深重多少。”
池见英并不清楚像他们这些信玄学的家族是如何划分罪责的,但他身为集团高层,要签各种合同协议,落款下去都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最先找上的也是他这个决策的大领导,自然深知什么活能揽,什么不能,更何况像夏萱这种信神佛鬼仙的人,除非真的情绪上头,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掂量。
东方夏萱沉默良久,仿佛有些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相信的那时候还有的一份真情,竟然被你否定掉了?”
“我的分析或承认,有任何意义吗?重要的是秋免相不相信。”池见英忍着心火,“他后来怎样了?”
“……呵呵,后来……更可恨的是,后来连我也无法掌控他了。”
面对亲族提出的问题,夏萱逃避以对,拒绝主动“处理”秋免。
于是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他们转而探查起秋免的来历。只是在夏萱的故意隐瞒下,他们并不知道「梦」相关的线索,所以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检测秋免的能力。
秋免乖僻古怪,却又安静神秘,没人引导时,他被单独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闹腾、吃喝、睡眠,就只是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
但就在观察者担忧又庆幸他会不会虚脱而死时,他又在某个瞌睡的瞬间凭空变出了一碗蒸好的白米饭,醒来后也不惊讶,捏紧了辅食勺小口吞咽起来,一点也不嫌干噎的吃完了整碗米饭,干干净净,不剩一点残留。
亲眼见到异象,重重监测设备又证明了这其中没有什么术法玄妙或是妖精鬼怪,东方家的人也不由凝重了起来,他们将秋免送到医院,进行了详尽地检查——从秋免还需要最基本的生理循环来看,他们认为他应该属于实体、可控的那一类。
虽然秋免的能力闻所未闻,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于异国异乡那些私密的研究,也无人能够保证永远通晓万物,但只要还遵循规律,自然有类似的原理可以处理。
然而检查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秋免的血液数据比「东方」还要紊乱恐怖。如果说后者是有几项不同于正常人类,譬如「东方」有细胞核、呈椭圆盘状的红细胞,与人类没有细胞核、呈两面凹圆饼状的红细胞相去甚远,但至少显微镜下还有相似之处,就像动物与人类区别的话,那前者就像是非生物中一张铺平的白纸。
秋免的血液在显微镜下相当于是一条被红色颜料划过后的遗留痕迹,内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虽然他的心脏在跳动、血液在流淌、肺部在呼吸,但理应进行的红细胞运输氧气环节是完全没有的。同样不难监测,食物顺着食管滑到胃部,虽然脏器在运作,但根本没有肠壁分解吸收的那一环,更像是提供了一段时间的饱腹感之后,胃部自有一颗黑洞吞噬了原来的残渣。
他像是一台最先进的机器、一款最精心的建模,模拟了外在的运行,但细节之处又不那么完美,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秋免的脑部检测却保持了与人类极其相似的状态,并不是徒有其表的伪装,这或许是他拥有智慧的原因。
然而这个结果却更让人胆寒。
全部是真,或全部是伪都不及真伪并存可怕,更可怕的是,他还在将伪变成真。
秋免懵懂无知,却又学习能力极其强大,几个月内学会爬走和说话,靠的不止是模仿,还有改造婴幼儿孱弱的生理结构。
柔软的骨质不应该在几个月时就支撑行走,但因为他的意愿成功了。他的血液原本只有宏观角度的颜色和动静,是伪造出来的装饰品,但因为他们的震惊和害怕,以及没有避讳他进行的讨论,让他在沉默地观察中,学会了丰富细节。
“他睡了一阵后,醒过来微笑着看向我,说:‘妈妈,再验一次血吧,这次里面有细胞了。’”
“所有人都疯了。”
“一个怪物,在悄无声息地伪装成人。”
第110章 第 110 章
如果说, 东方家之前对秋免的认识还处于虽然不了解,但感觉可以控制的范畴,那此次意外的“进化”, 便彻底让他们失态了。
他们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只闻所未闻、无法定论的怪物,从地狱深渊处爬出来,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将自己逐渐转化为了同类。
对未知的恐惧与恐怖谷效应的发生, 同时出现在了秋免身上。
这已经不是可以继续等待容忍的存在了。
他们想要处理掉他, 哪怕不能一劳永逸, 也至少希望做出一些尝试。
却也因此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有人半身溃烂,有人意识消亡,还有人化为了空白,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世界上。
东方夏萱说到这里时,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抚过自己的胳膊, 抬眼看向那位唯一的倾听者,声音恍若诱导:“如果是你的亲人遭遇危难,难道你也能同样置身事外吗?”
“你很在意我对秋免的态度, 希望他无人信任。”
没有任何疑问, 池见英笃定回复:“可论据却缺头丢尾, 他们又对秋免做了什么?过程呢?细节呢?始末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东方」……东方翰乐的经历,是毋庸置疑的无辜, 可其他人……又是怎样的‘处理方式’?能让你含糊其辞、避之不谈?”
“看来在你坚信一个答案时, 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引导不成, 夏萱冷淡地垂下了眼,似乎失去了规劝的兴致, 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掩盖眼底的一丝慌乱。
那所谓的处理方式自然是按照异类来做的,哪怕秋免的外在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类儿童。
她放任了同族对秋免的试验,不忍去想,不愿去看,闭目塞听了许久,仿佛不知道就没有罪,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一周,亲戚们却不得不请求她的协助。
“夏萱,你是他的母亲,因果缘由,解铃系铃,也许只有你可以彻底消灭他。”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并非因为下手不够果决,相反,在力求永绝后患的操作下,仍旧存活着的怪物隐约不成人形,如果不是听见他低声呢喃“妈妈”的声音,他们或许不会尝试利用这个“破绽”。
东方夏萱内心抗拒,担心看到一些难以接受的结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见到的景象是两败俱伤。
节节败退的亲眷自不必提,而彼时的秋免也完全不似成年后那般余裕,他对自身器官、血液运作的了解不够深入,梦境空间的侵入范围也远没有像现在这般广袤,所以,他伤得很重,奄奄一息,无法自愈,却又凭借不可能的力量顽强地活了下来,无法达成彻底的死亡。
但他身上的伤痕也足够让夏萱肝肠寸断。
她害怕秋免的诡异,崩溃教导他时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痛恨他酿成大祸后无辜且无知的眼神,但这些与她看到秋免模样时的心痛并不冲突。
更何况还要让她配合着“消灭”秋免。
没有过多犹豫,她悄然带着重伤的秋免逃走了。
家族的长辈发现后,严词厉色地向她阐述利弊:怪物来历诡异,并非是你的孩子,如果不趁着祂虚弱时铲除,将来会成长为何种模样无人知晓,何况这次行动已经对祂造成了伤害,彼此之间撕破脸皮,是想再等祂养好了伤回来报复吗?
这些道理东方夏萱都懂,但她接受不了双方再一次可能的伤亡,情绪也已经在彻底崩溃的边缘了。她带着秋免躲藏到了偏远冷清、人迹罕至的平琅海岛,削减了绝大部分的对外联络,试图就这么有一天是一天的混下去,但发生了那些事情后,她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以母亲的身份面对秋免,她看见秋免,会无法遏制的恐惧,对于他的亲近,更是会避之不及,原先的教育行为也就此永远停滞。
她仿佛将自己埋进了一堆厚厚的沙土中,只要不抬头,就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也是组成冷漠态度的重要一环,但这份逃避式的冷漠最终彻底侵略了她的感知,到后来,任何人、哪怕是秋免想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东方夏萱早已收回了利器,没有再次行动的打算,仿佛刚才的刺杀只是心血来潮,只是看秋免睡得很安静,就忍不住这么做了。
池见英始终保持着警惕,但看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时,他不由飞快看了眼秋免,感到了莫大的心疼。
秋免仍在梦中,应该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论,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趟旅梦的时间有点久了……池见英心想,他既希望秋免赶快醒来,离开这个他不怎么想来、自己却以己度人劝他回来的地方,又希望秋免再闭会儿眼睛,在东方夏萱说完那些痛心的话之前。
不过……池见英忽然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
这些前因,似乎与“大梦无尽意菩萨”没什么关系,那东方夏萱是从何知道,又与祂的形象重叠相融的?
*
“……你就是,这个梦境本身……”
“……是这场末日狂欢的诱因!是倾力散播污染的毒株!是现实世界苦难的源头!因为你的诞生,融合梦境才开始出现,因为你的行走,融合梦境才扩大范围……你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特殊,自从你降临之后,梦境反而进一步‘苏醒’了……”
「诗人」起初语速极缓,原先还有一丝怀疑,但说到最后,口吻已是无比笃定,似乎认准了秋免的定位:“您身上梦境波动的特殊,我早该猜到的,呵呵……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秋免不奇怪在彼此不熟的情况下,「诗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就像他早就看穿了「诗人」梦境造物的身份,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有明显的梦境优待。
“是吗,听起来像是什么尊号。”
他淡淡回复,没有受之有愧的意思,更懒得为「诗人」解释剖析自己,仿佛随他游说。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如果带他去了解梦基地,「诗人」可能胡言乱语,掰扯出一些累赘来。
不然还是一了百了,就地解决了吧?秋免面无表情地想。
作为现实世界与梦境世界交汇的特殊地带,他在这里杀了「诗人」,或许可以得到一个一劳永逸的结果,但是后面要处理的事情同样不少,而一些谜团可能永远也没有答案了。
也是一个麻烦。
或者,就让梦境“卫星”「东方」发现这边异常的速度决定「诗人」的存亡算了?但看「东方」这么慢手慢脚、反应迟钝的样子,「诗人」似乎活期渺茫。
秋免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察到球泡之外有一丝细微波动,紧接着,前方浮现出一只熟悉的蝌蚪身影。
后腿与尾巴一起支撑圆头站立,虽然这里是「诗人」的海洋梦境,「东方」本应该呈现出泳姿,但这只蝌蚪只是他投放出的梦境影像,并不会真正收到影响。
蝌蚪凸出的两只黑色眼睛缓缓扫视过他们,仿佛明白了一切。
秋免也懒得解释:“来得挺巧,就这样吧。”
「诗人」活着就活着,他也不是那么乐意再次先斩后奏地弄死一个人,上次或许是情绪冲动,是观念淡薄,是伪装进化时没能控制好肾上腺素的分泌,但在此刻他冷静清醒、绝对理智的时候,如果还这么做了,秋免觉得,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池见英而言,都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蝌蚪眨了眨圆润的黑眼珠,并没有立刻答复。
「诗人」却率先开了口:“现在的场景相当有趣,我们三位都是梦境的宠儿,只是程度上有些差距。”
“您,「东方」先生,只有承载您思想、或者说灵魂的外壳是由梦境筑造的,您的身体停滞了成长,细胞不再分裂、衰亡后不再新生,所以需要长期入梦,维持存活的状态,但您仍保留着大部分身为人类的认知。”
秋免听的眉头一皱,「东方」的身份他之前就猜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他基本都记得,但那时候的他既缺少常识,旅梦实力又不够强悍,即便将「东方」从“蝌蚪”变回了“人”,却总归留下了一定隐患,而在那之后他和母亲与东方家族断绝了往来,后面出现的问题自然也不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诗人」看起来竟然和「东方」还挺熟稔的,连这些小细节都能注意到,甚至称谓客气。
“而我,是由一个人类通过经年持续的幻梦,逐笔逐划刻画完善的造物,我继承了他全部的人类认知,也有一副近乎无懈可击的外在皮囊,但因为他的死亡,我无法脱离梦境自由行动,每次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机会,否则,就会像离开海洋的小美人鱼,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化为泡沫。”
“有点恶心了。”
蝌蚪锐评道,终于说出了来这之后的第一句话,他后腿蹦跶了一下,示意略过这段自我介绍。
「诗人」笑着继续,丝毫未受影响:“最后,唯有您,「路人」先生,唯有您……可以在现实世界中自由地活动,超脱两个不同维度世界的禁锢……”
猜测出秋免的身份后,「诗人」竟然恢复了镇定,或者说,他的态度直接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语气变得愈加柔和、欣喜……甚至还有恭敬。
“您从亿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中诞生,撕开了现实世界的那条缝隙,您是梦境世界的缔造者,是一切梦境造物的守护者,是我们追随膜拜的梦境神明!为肮脏、苦闷、残酷的现实世界带去希望的福音,赐予人们心想事成的美梦,将他们拖离现实苦海,实现每个人期待已久的心愿……唯有永恒之梦境,得享永恒之极乐……”
“您才是真正的「大梦无尽意」!是我们心悦诚服的「最初之梦」!”
“……降临吧!”
「诗人」的声音愈发高亢,而他旁边的「东方」,竟与他异口同声。
“……请降临吧!请降临吧!!请降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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