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免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是为了生活做出妥协, 顺应世事发展才能活得更自由自在。
何况还处于考虑阶段，对解梦基地的判断最好等梁锐成为正式旅梦人并工作一段时间后再仔细研究，期间变数大得很。
不过魏朴倒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差点开始起誓表忠心，被等着用电脑的秋免赶一边去了。
秋免按着表演课老师的推荐开始补电影，勉强看完一部之后，无聊地点开了隔壁的动画区。
魏朴听到声音变化, 好奇内容, 凑过来看了眼画面, 不免有些疑惑：“这3D建模做得和真人差不多啊，免免，这你就能分得清了吗？”
“头发五颜六色的，当然可以。”秋免说，“这几个角色我在别人梦里见过不止一次，感觉挺火的。”
“是啊, 现在有了投影技术, 建模AI都更真了，所以有很多虚拟偶像，就连明星都有把自己数据输入给AI, 生成随时陪伴的智能投影。”
魏朴冲浪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边夸边骂：“以前都是虚拟偶像的AI陪伴, 现在加入了真人明星的数据测试，又被凭英找到一门赚钱的路子, 可恶。”
“是吗, 都有谁啊。”
秋免动动手指搜索, 发现最早加入智能投影测试的这批艺人好像确实基本都是“凭英系”的，有几位似乎刚才就在梦里见过, 他猜想这些人可能就和“造星计划”有关。
“虚拟陪伴啊，简直像虚构的梦一样。”
“那吃这套的人还挺多的，喜欢看剧、小说、动漫，也是喜欢虚构的梦呀。”魏朴小声提意见，“其实下次也可以试着报名……”
“不要。”秋免毫不犹豫，“我讨厌被分析。”
魏朴立刻改变态度：“对，不行！很多人白天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一到晚上做起梦来反而光怪陆离惹是生非，就像从便秘到窜稀，要是白天加了点特定猛料，那还得了？！”
“…………？”
真是个令人无语的角度，秋免狠狠鄙夷：“请你不要将我的工作描绘得那么有味道。”
“……我错了！”
说话间，秋免突然收到了麦寻稻发来的一条信息。
麦寻稻是他拍《年少春衫薄》时的导演，性格有点古怪，拍完后莫名对他嘘寒问暖了一阵，最近倒是很久没联系了，不过网剧流程比上星迅速许多，《年少春衫薄》听说已经快到排期上映阶段了，秋免还以为是来找他宣发的。
结果打开一看，是条邀请。
【秋免，听文艺说你最近有档期，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筹划中的新剧？青春校园题材的，男主简直刻上了你的名字，非常适合你！】
【一听就要拍恋爱戏，拒绝】
【……】麦寻稻怒道，【干嘛，你有家室啊？不然怕什么！而且筹拍的24集剧本里有22集都是女主一个人的单恋戏码，就你之前那种无动于衷的神情也很适合，别推托了！】
这种东西真的有人要看吗，感觉能给收视砸出一个大坑，秋免不怀好意地想。也正好这时候闲着无聊，他姑且点开麦寻稻发来的剧情梗概和主角人设看了眼，这一眼却让他不由紧皱了眉头。
《梦里秋声正霏微》并不是传统现代校园剧，而带上了一些奇幻因素。女主杨霏微因为原生家庭不幸，被迫进入到一所问题少年众多的破烂高中，她因偏胖的体型被太妹和混混欺辱，进而萌生出轻生的念头，就在想法愈加强烈的当天，班级里来了一位奇怪的转校生。
转校生冷秋声人如其姓，性子冷淡、不苟言笑，整日不是看书就是睡觉，他坐在杨霏微旁边，却从来不搭理她，但凭借优越的外表、空降第一的成绩，瞬间转移了霸凌者的注意力，让杨霏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杨霏微的生活中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开始经常做梦，梦中的内容却和现实迥然不同，她已经减肥成功，成为了一名姿容出众的大美女，甚至开设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甜品店，就在生活事业井然有序的时候，她遇到了清瘦落魄的冷秋声。
杨霏微就此在梦境和现实中转换，逐渐关注并爱上了两边世界的冷秋声，经过一系列发展，现实中的她经过认真学习，慢慢脱胎换骨，改善了肥胖并成绩飞升，而梦境中的冷秋声也得以重新融入社会，蜕变回校园时期的光彩。
姑且不论最后揭秘并非梦境而是平行世界彼此影响的结果，男主对女主的无动于衷也是因为在尝试调整世界线其实很隐忍深爱的这种老套设定，秋免越看越觉得剧情发展有一股子既视感，更别提麦导还骄傲地打来语音：“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个男主对你来说应该还是挺好演的吧？你放心，这次我攒局制片，选角的事儿还是挺有说话分量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或者文艺提……”
秋免警惕问：“原作也是这样写的吗？”
“没有原作，这是原创剧本！”麦寻稻说，“我一个多年的编剧朋友带他徒弟写的，初版比较稚嫩，删改几次后能看了，总体拍摄成本小，周期也短，但说不定在特定人群里能有奇效……”
麦寻稻如此积极，一来是想借机和文艺讨论，二来也是想乘秋免“首部一番剧”的噱头给这个没有ip支撑的原创剧造势，两头都是熟人，赔也赔不了太多，万一以小博大，就是血赚。
秋免才没兴趣关心他的小心思，只在意写出这个剧情的人：“编剧的联系方式给我。”
“……哪个？”
“两个。”
“……”
麦寻稻有种秋免要挖他墙角的错觉，便立刻提议：“你答应了我就约一起吃饭。”
“我会告诉文姐，你不是一个好人。”
“……行行行，给你！”麦寻稻大怒，“之前你都是在假装听不懂是吧！”
无视麦导幽怨的自言自语，秋免检查他推送来的两张名片，其中一个编剧的笔名就叫“霏微”，但个人资料里填着“男”。
“这是徒弟？”
“是啊，老赵的学生之一，他学生挺多的。”麦寻稻讲话不留情面，“这个天分挺一般的，被他毙过好多作品了，难得这篇新意还可以，但也大改过了，看名字就知道，大概是真情流露了吧。”
“男的？”
“这不给改成女了吗。”麦寻稻说，“谁会扒编剧的灵感来源啊？放一万个心，不会影响你和池总卖腐的。”
……莫名其妙！
秋免转头就给文艺发消息：【麦寻稻不是一个好人】
然后一键免打扰，彻底无视了他的各种问询。
秋免想了想，还是申请添加了“霏微”为好友。
如果这个剧本单纯与梦境相关，可能还引起不了他的注意。他才围观了一阵解梦基地为“造星计划”吸纳的一连串业内，这其中再多加几个编剧也无可厚非，何况光从“梦境是平行世界”来说，这种脑洞也很稀疏平常。
又如果它单纯涉及自己的往事，他也不会有多少感想。虽然剧本中的几处细节描写眼熟得惊人，即便他对学生时代不剩多少印象，那几出险些闹出人命的事故也还是记得的，更何况还有这颇具指向性的名字，但他一向无所谓别人谈论，就算这篇剧本是某位同学倾情铸就。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个剧本二者合一了，既有梦境相关，又似乎与自己牵连颇深。
这才让秋免停驻了目光，不由思索起缘由所在，是巧合？是他暴露了？还是……学生时代的某次旅梦中，融合梦境的余波影响到了旁人？
就像梁锐、魏朴等人一般，他们遭遇了融合梦境，却也因此与梦境的联系更加深刻，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相辅相成的。意识长期停留在梦境世界能使他们的旅梦能力倍增，这也正是“卫星”可以提供莫大帮助的原因。
秋免早期做事更加随心所欲，仗着东区解梦基地缺少监测卫星、警报范围也不够先进，整个人就像一个活生生游走于现实世界的「梦」。
这期间，「梦」强烈影响了他人也未可知。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修正这个错误。
“霏微”回得还挺快，几乎是瞬间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紧接着就是扑面而来的欣喜若狂。
【秋免？？？是你吗？？！！你竟然加到了我这个号！！！】
【太好了！！太好了！！！之前还以为没有希望了！！！一切都是有盼头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做编剧一定可以离你更近！！我就知道一定会有再见面的这一天的！！可惜这一天来得太惊喜太意外！我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秋免！”
文字犹似不够激动，还有接连十几秒的语音发过来，无一例外都是在呼唤他的名字，听得秋免冷淡地关闭了听筒，直接语音转文字，看一眼有没有有效信息。
对方语无伦次良久后，最后才似乎有条理地说道：
“请再等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给你准备了很久的惊喜！！”
第062章 第 62 章
【主题：《祸起东南》前两集收视率直接破三！年度待爆大剧预定！】
【黑子说话！[图片]】
【少见多怪, CVB水涨船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一部剧尾集也破三了你怎么不说？《祸起东南》正好接档上来吃人家尾气了吧】
【吃尾气吃成拉升率27%？这种尾气也炫我一脸好吧】
【才首集就来嘚瑟，急不死你们, 小心开播即巅峰。生下来算什么，养得大才是本事】
【吹就吹呗，《祸起东南》一番是郭宪老师，不掺一丝水分的影帝视帝everybody, 一堆实绩在手, 本来就实至名归, 和二番「茉莉」演父女情好得不得了~某些三番开外的配角不要来蹭就行】
【没关系啊，随便你坛的野鸡规则要求几番算实绩，反正后续资源才是实打实的，是谁还不知道秋免最近新宣了一个汽车代言啊[捂嘴笑]】
【都没点你名就自己跳出来，i免有够搞笑的，演配角碰瓷上瘾了啊？】
【谁碰瓷谁不知道, 反正秋免从没给自己加过戏也没强求过番位, 前两部的男主自己发癫社死怪谁啊？《祸起东南》杀青的时候秋免还在第三行的“主演”那栏，现在升咖到第二行“领衔主演”还得谢谢俩好人呢】
【只要耐心等待，就会看到敌人的尸体顺着河流飘过[捂嘴笑]】
【傻叉, 前两集秋免总共出现了2分钟, 收视率高和你有毛关系？粉丝脸大到“暂列年冠”都吹出去了, 当谁是来看你的啊？】
【每个时段收视率的峰谷不会看？这还混你坛？反正秋免登场的时候收视率有升无降就能说明一切了，秋免粉丝不脸大, 小祸有这样的成绩靠的是以郭宪老师为首的整个制作团队, 但暂列年冠也是事实！】
【首集高有什么奇怪的？好奇AI女主能换脸成啥样罢了, 凭英营销水军铺天盖地，不给你炒个话题怎么吹它们的换脸技术？】
【呵呵, 就看有多少制片导演被忽悠到了，到时候买个AI使用权再出点调教费，不比这群片酬死高却演技拉跨粉丝还爆不出金币的小花小生们值得[略略略]】
【你想得太多了，到时候肯定是208w们让AI录入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一键自动演戏，自己连班都不用上还能美美坐收实绩，到时候粉丝们去影视城蹲出妆没人来，回头一看原来正主都偷偷去谈恋爱了~】
【妈的，不会凭英就想这么干吧，之前还让旗下艺人去录入面部表情数据，原来是打的这种主意？！】
【怪不得邱弭家粉丝破防刷大字报，凭英要吸血他家哥哥当挣钱工具……】
【楼上和我看的是同一个评论区吗？弭粉不是在嘲讽秋免没有第一批录入，说明和凭英关系普通吗】
【你傻啊，那当然是和对家对比之后改了说辞啊，大粉一秒变脸，死的也给你吹成活的，那难不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讲道理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吧，不就是一种宣传手段吗，肯定是看虚拟偶像推出效果不错才让自家艺人也往上沾的啊，也许对观众来说还算洗眼了，我看「茉莉」演的比偷税那位动情多了】
【吼吼吼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大力支持！！现在AI运用都这么广泛了，明星录个脸部数据怎么了？最好搭建的模型能便宜点卖给大众，我想让我担的投影永远陪我~】
【哇哇哇我也要！凭英搞快点搞快点，其他公司也卷起来！】
【……等等！要这么说的话，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秋免没录入了……】
【有醋坛子啊啊啊啊啊！！】
【……艹！不过话别说太早，默默持续关注！】
【第一批录入是最美好的状态首先想到你，第二批录入为你造好势只待你来临，第三批以后录入是调整到最佳状态再来见你，不录入是你是我的不想给别人看，总之nili池秋姐不会输】
【就服池秋姐这种见缝抠糖的精神，看半个月没新料给你们寒碜的】
【那可是半个月啊！怎么会这样……以前从来没这么度日如年的……张嘴就能吃糖的日子还历历在目！怎么最近都没什么互动啊！！秋免新片上了也没什么反应！连「茉莉」女主的信息都没转发！】
【我觉得是因为之前的游乐园糖和捏鼻子糖把人甜麻了，导致出现了戒断反应，最近平静一点就开始抓耳挠腮QUQ】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互动啦，前两天直播连线的时候主持人问秋免有没有给剧组同事起备注，他说没有，认好友全靠头像，主持人又问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头像，秋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很微妙地翘了翘嘴角，又不由自主弯了弯左臂，那神情啧啧啧，值得每个i免终身收藏（且i池秋版）】
【？？这是什么新型凡尔赛吗？？】
【我看了眼讨论内容，又看了一眼标题，前面粉黑还能有来有回，CPF一涌入后瞬间画风突变，服了你们歪楼的本事】
【主题：i免在吗？最近一直在传的首部担主剧是真的吗？】
【就是那本七个字很无痛呻.吟风的，我看好几个瓜号都在爆料，说什么“就是以[白兔]为原型专门定制的剧本，和他的学生时代有关，巨捧”讲得跟真的一样，不会吧原创剧本的校园剧啊……光看备案的感觉有点慌】
【应该是真的吧……xx都发了，他料很准的，上次连邱弭演《侠隐江湖》男二的消息都是他首爆的，刚开始无人敢跟，结果真的印证了……】
【又不是没翻车过，吃瓜不信瓜，等官宣要说几遍】
【为什么秋免总是给我一阵快乐又给我一阵痛苦，好不容易忘记了《义胆照乾坤》的痛，现在又来一个这种题材的。导演是古偶剧转行的，编剧是带徒弟的，剧情是给女主当梦里意淫对象的，所谓的主演是还导演和老板人情的，多艺的接戏水平真的该死！！！】
【呵呵，到现在谁还不知道秋免的话语权有多大吗，装鸵鸟也该醒醒了吧】
【不要觉得为了自担怼天怼地就是在爱他，打字前能不能动点脑子，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1.秋免接戏全要经过他的同意，会提前审核剧本，目前挑的角色人设没有不立体的，合适最重要。2.如果真的参与了，提前diss合作方只会给秋免带来困扰，至少不该出现在表面上。3.彼之蜜糖己之砒霜，你不喜欢的角色也有可能吸很多粉】
【我这次挺心平气和的，可能因为上次粉圈大地震的洗礼，留下来的都是比较佛系好说话的人了，免免不需要我们操心，自有实力运势和公司老公在脚下搭建青云梯~】
【喂，好像有人夹带私货啊！好吧我随意，应该说留下来的都是能接受某个设定的人了，不佛也不行呀。我觉得七字本也蛮好啊，可以看校园风的免免诶~一直没人爆料他的学生时代所以决定自力更生了吗！营销号吹得还挺合我心的】
【其实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吧，最近《年少春衫薄》正要上映，导演又和七字本是同一个，瓜号的放料时间还整齐划一，感觉像在收钱放料炒作啊】
【……不得不说，这也是常见的一种手段，在粉丝都正期待的时候爆料，自然而然把热度和话题度拉满了，本来秋免在《年少春衫薄》里只是男三，同期有上星剧《祸起东南》大爆的前提下，粉丝肯定不太会分太多心在这个小糊网剧上，但有了这一出就不好说了……】
【我去，还有这招？我就说仔细想想，免免要担主感觉也不会挑这部青春恋爱片，总觉得会让某人醋意横飞】
【你们i池秋……好吧我也是懒得管了，看看你免那什么之后接的几部，一部比一部孤寡，《义胆照乾坤》还以为能卖个腐，结果路透出来告诉你他们整天在讨论‘义’有几种写法，喷了，这其中一定是有人下黑手了！】
【浮上来冒个泡……偷偷说一声，其实那位没有很醋？或者说他醋的时候都是自我纠结款不是勒令调整款，所以应该是免免正好爱挑孤寡的剧=A=……】
【人脉姐？？我去你到底是哪位知道这么多？？？不会是小姑子吧？？】
【人脉姐讲讲秋免的下部剧是七字那部吗？！】
【不是啦！不要猜我是谁了，只是一个潜伏在他们身边的一线嗑药鸡！至于秋免拍不拍七字我不能断定……显而易见我的人脉不在那边……但是这边给他规划担主待遇是，电影】
林市，高新园区，凭英大厦附近的一处创意菜餐厅。
秋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背后跟着比他还全副武装的魏朴，随着服务员的指引来到包厢。
偌大的十人圆桌那头只坐了一位面容憨态可掬的青年，碎刘海遮住了眉毛，脸是圆的，体型却偏瘦小，见到来人，眼中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亮光，匆匆忙忙站了起来，喜悦难掩：“秋免！还记得我吗？我是黄飞扬！”
“不。”
秋免很不给面子地回了句，摘了口罩，帽子却没拿掉，一旁的魏朴熟练拿消毒纸巾包着，准备扔掉，又龟毛地拿壶水烫了遍餐具。
黄飞扬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魏朴的举动，抽搐了嘴角：“这里人均3000多，哪里用农村吃席时的消毒方式……”
魏朴一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碍于秋免的面子没有回复，只点了点头。
“你好像瘦了不少。”
秋免直直看着黄飞扬，思索了一番，终于回忆起了一丝特征差别。
“是的！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减肥成功了！现在只有120斤。”黄飞扬喜形于色，迫不及待让服务员上菜，同时絮絮道，“刚开始很难，我是基因遗传，喝点凉水都胖……所以只要你，你们吃就行，这家的酸辣创新菜很有意思，你一定会喜欢的……”
秋免却不喜欢这么迂回的方式，他直接发问：“必须要面谈的究竟是什么事，关于梦境的。”
数天前，当秋免在微信上问到这一点时，黄飞扬却表示见了面才能说，各种谜语人，并和他约在这一处地方，秋免行程忙碌，更我行我素，一向懒得迁就别人，要不是黄飞扬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在等见面，秋免不把他从记忆里删除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美好的念想转瞬即逝，黄飞扬本来还想隐瞒，但他见秋免真的起身就走时，才忍不住大喊：“我知道融合梦境的事！我知道你在旅梦！我也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我还知道一些梦境规则！旅梦的时候通常需要旁人在现实看护，秋免，我可以帮你！”
第063章 第 63 章
秋免缓缓转过身, 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因为一些意外，我遇到过融合梦境……”
黄飞扬本来想避而不答，但与秋免对视之后, 却受不住巨大压力，纠结着倾盘吐露：“高中的时候，那次你在体育室的旅梦，我其实看见了……”
从黄飞扬的视角看, 他的高中生涯最初称得上是一片愁云惨淡。
和大改过的剧本《梦里秋声正霏微》中类似, 他也是因为家庭原因被迫前往绿中上学。绿中是普通高中, 但在市里属于末流水平，学习风气不正，虽然也有部分意外滑档的学生试图拯救自己的学习生涯，但滑头溜子还是比正经高中多了不少。
黄飞扬那时是个胖墩，从小就胆小内向，不知怎么被同学知道了他家里是收废品的, 就一直嘲笑他身上有股酸臭怪味, 又是脏乱、又是穷困，哪怕他带来了数码设备、零食小吃，证明自己家里其实挺有钱的, 也只是被同学们笑嘻嘻地用完之后加深了“肥羊”这个外号的印象。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次座位调动, 一个名叫秋免的少年换到了他身旁。
那时的黄飞扬和许多同学老师一样, 对秋免的存在有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惊愕。明明印象里秋免确实是班级的一员，甚至成绩一骑绝尘、外貌惊艳绝伦, 却始终回忆不起他过往举动的细节, 仿佛他的面容神情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网, 直到那一瞬才被掀开，然而掀开的瞬间又与周围现实融合得很好, 以至于所有人虽然心有疑惑，却只是感叹自己有眼不识，怎么之前没发现秋免的与众不同呢？
于是经常有一窝蜂人围在黄飞扬的同桌身边嘘寒问暖，连带黄飞扬也受欢迎了起来，供全班随便抄的理科作业从他手中流传出去，近水楼台能帮问到口味喜好，即便秋免的答案总是“不知道”，甚至直接漠然睡觉，干脆没有回答，但黄飞扬还是感受到了如释重负。
最重要的是，秋免对他身上的“味道”毫不在意，以往每次换座位时，他总被前后左右嫌弃、导致他只能一个人坐的“垃圾臭”在秋免这里根本不存在，秋免平等又冷淡地对待着每一个人，像是根本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但黄飞扬认为自己总是更特殊一点的。
有时候，秋免会陷入突如其来的沉睡，并且屡叫不醒，老师们将那定性为“嗜睡症”，私底下透露过秋免似乎也是因为这个疾病导致他中考发挥失利的。鉴于他平时的优异成绩，老师们不在意他在课堂上睡觉，甚至嘱托同学们，特别是同桌帮衬一点。
黄飞扬就此记在心里。
秋免的沉睡会让他错过午餐时间，黄飞扬则去为他打包，秋免不挑食，什么都吃，但黄飞扬敏锐观察到酸辣口似乎更得他的喜爱，在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后，他欣喜又甜蜜地藏起了这个秘密。
秋免的语文成绩不好，但凡涉及到需要输出情绪的阅读理解和作文相关就是简洁空白，黄飞扬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语文，他试图用自己的答案回报秋免的数学公式，在发现秋免连抄都懒得抄之后，他小心收藏起了秋免的字迹，用心临摹，想要直接帮他写完作业。
秋免发现了，但没有管，似乎默认了这个操作，让他更加心花怒放。
秋免沉睡时有时会枕着手臂，有时则靠着墙壁，有时甚至支撑都不用，双手抱胸就能闭上眼，一觉梦醒迅速。黄飞扬怕他累着，送过他趴睡枕、U型枕，秋免也都接过去试用了，只是不太会想到用，貌似连拿都懒得拿出来，最初黄飞扬还会小心翼翼地帮忙塞进去，后来却忍不住扯掉柔软的枕头，转而换上自己的手臂，哪怕秋免醒来后似有疑惑，却也在他含糊紧张的解释中没有多加发问。
他果然是特殊的那个，黄飞扬坚信这一点。
不过秋免的全方位优秀自然也会引起另一波人的妒忌，有一队以“老范”为首的小团体总爱来找麻烦。最初只是对黄飞扬的看不顺眼波及到了秋免，后来是喜爱女生的注视、众多老师的偏爱，或许秋免爱答不理的性格更加激化了这一矛盾，他们嫉妒的心理愈加扭曲。
在排挤、嘲讽、使小动作等普通的霸凌方式全都失效的情况下，他们就和那些失了智又缺根筋的混子一样，想到了那个最普遍又最效率的出气方式——打架，甚至秋免的“嗜睡”病症更给他们带来了绝佳的机会。
于是某次体育课上，待在体育室睡觉的秋免便被那三人盯上了，他们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仗着监控看不到，边动手边发出不堪入耳的辱骂，热血在心头猛烈翻滚之时，“老范”甚至随手拿起旁边的哑铃，朝仍旧安然闭眼的秋免头上用力砸去。
瞬间血流满地。
三人中出力最少，也难得还算剩点理智的“老高”最先清醒过来，地上之人的毫无反应让他脊背发凉。
无论再怎样犯困嗜睡，这种动静也早该醒了，却至今一无所动，难道说……？
剩下两人总算也察觉到不对，他们可以仗着秋免意识不清对他一通暴打，即便后面学校介入也可以赖死不认，但要是真的死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到后果，他们难免一阵后怕，“老高”哆嗦着想打急救，“老范”却让他别慌，于是慢慢蹲下，探了探鼻息。
就在这时，突然睁眼的秋免却捉住了他的手指，然后从容站起了身。
秋免身上狼狈挂彩，神情却依旧冷淡，只是略略皱眉，似乎不理解眼前的状况。
“老范”见他无事，一颗心这才回到了肚子里，试图重新聚集凶恶，甩开他的牵制，继续殴打。
然而紧接着，小团伙的三人和躲在体育室死角却迟迟不敢露面的黄飞扬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秋免头上的血迹如倒流的沙漏一般溶入原处，凄惨的伤痕瞬间消失无踪，他慢吞吞看了三人一眼，嘴角浮现出了若有似无的冷笑。
“谢谢。”他的指尖触碰着额心，“都快不记得痛感是什么样了。”
“所以，礼尚往来吧。”
“啊————！！！”
黄飞扬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喘息出声，比刚才更惊恐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看到那三个人的头颅直接从自己的脖颈上掉落，“咣”地一声砸在地上，产生了剧痛的碰撞，然而他们的意识却尚且保存，每个人都能看到另外两人现在的模样，不由异口同声发出了尖叫。
这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吸引来了外边操练的老师和同学，然而当他们赶到体育室，看到的就只有三个完好无损却呆愣茫然、脸上身下同时失禁的同学了。
后来老师让他们回应发生何事、为何尖叫，他们只剩恐惧萦绕在心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然而只有关心的同学才发现，这对小团伙在遇到往常最鄙夷的秋免时却个个发疯般逃走远离。
而秋免依旧是那么随心所欲，只有围观了全程却始终未敢露面的黄飞扬蒙受着巨大的心理阴影，成绩一落千丈，他几次想要向秋免问个清楚，想凭借自己的那份“特殊”得到答案，却始终不敢开口，然而不等他疗愈内心，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对他来说最大的噩耗却来了。
秋免通过了澄大数学精英班的考试，申请了提前高考，只读了一年就走了。
从此以后杳无音讯。
黄飞扬坚定地认为，一定是范曹高三人的所作所为最终逼走了秋免，而又无比悔恨自己当时因为胆小害怕所以没能站出来保护他，又将对自己弱小的仇恨加诸在霸凌团伙身上，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生活状态，每有不如意时便在心里肆意嘲笑，却始终没有机会做出报复。
后来，通过各种娱乐消息，他才发现秋免原来已经走到了他高不可攀的位置上，为了能够试图靠近，他考研到了电视剧编剧行业，然而秋免的爆红却让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黄飞扬越来越沮丧，只能在夜晚独自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直到他遇到了真正的「梦」，遇到了大梦无尽意菩萨的使者……
回忆完毕，黄飞扬忍不住提高声音，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气：“秋免，这次我一定可以保护你的！”
“这次？”
秋免歪了歪头，不明所以，他是记得黄飞扬指的体育室的旅梦的，某三个不知身份的同学，很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在来到这里之前，由于选的是凭英大厦旁边的餐厅，秋免还以为黄飞扬也是“造星计划”中的一员，但这番倾吐倒是让他沉默了。
就这么洗掉他十年前的记忆么？感觉有点麻烦啊。
“不用了，免免旅梦的时候是由我看护的！”
没等秋免开口，魏朴抢先道：“我们合作四五年了，一直顺利愉快，谢谢你的自荐，但是不考虑！”
黄飞扬瞳孔瞬间缩紧：“……免免？！你不是艺人助理吗？！”
“也是旅梦助理啊，对了，我是秋免的大学同学。”
黄飞扬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他几乎要做无数个深呼吸才能控制眼神里的怨毒不流露出来。
魏朴被瞪得差点晕过去，脑子里警铃大响，就说他的直觉没错，卧槽这人肯定是基佬啊！！他怎么可能让基佬当秋免的旅梦看护啊！！！
“好、好，还有你……”黄飞扬努力保持微笑，“那暂时不提这个了，秋免，和我去看看我准备了好久的惊喜吧。”
秋免正欲拒绝，黄飞扬连忙道：“就在凭英大厦那里，很近。”
走过去只需要三分钟，秋免想了想：“行吧。”
虽然距离不是主要原因，但溜达一下也挺好。
他们来了又走，很快就到了凭英园区外，进去需要刷卡，不过黄飞扬竟然有身份通行，他本来准备再解释一下后面的人，但保安只看了秋免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黄飞扬道：“稍等一会儿，我去叫人。”
他快走几步，离开了他们的视线，秋免看了眼时间，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秋免？”
然而不等他细想，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池见英疾走两步，又还是稳定了情绪，慢慢踱步上来：“你怎么来了？”
秋免勾起了嘴角：“路过呀。”
“那还挺会走的。”池见英眼中带笑，他侧过身，让身后的一位女士上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上司兼妈咪，妈咪，这就是秋免。”
池蓉蓉保持着少女般的天真，忍不住撺掇着池见英窃笑：“妈咪认识的呀！小免超级适合云行天下‘恣意由我’主题的！你们有事聊嘛！我去和妹妹们吃点心喽……”
秋免抿唇不语，视线瞟到池见英脸上，但就在这一刹那，背后的魏朴失声惊叫：“呀！！有人跳楼！！”
话音未落，凭英大厦天台上直直坠下了一个人。
第064章 第 64 章
凭英大厦将近七十米高, 站在近处是看不到天台的，若不是因为魏朴之前自觉后退，他也不会率先发现在上面翻越围栏的人影, 但即便如此，阻止已然来不及。
秋免正对高楼，闻言急速抬头，恍然间便看到头顶前上方的那一团黑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俯冲下来, 似乎就要落到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瞬时瞳孔剧缩, 下意识前进一步，用力推开了原来站在那里的两个人。
下一秒，滋飞的血液脑浆和模糊的人体组织从他脸上扑涌而过。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在尖叫，无数声音此起彼伏，秋免冷静扫过仰面摔得七零八落的脑袋，还不待他细看, 就被一个拥抱紧紧环住, 一双手颤抖地将他的脑袋按在肩窝之中。
“……别看、别睁眼！……深呼吸，没事的！不用怕！”
“……”秋免拍拍他的手臂，“你比我抖多了。”
但环抱他的人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秋免侧头看去, 发现池见英自己浑身剧烈颤抖着, 呼吸急促到快要氧中毒，却四肢僵硬, 对周围一切失去了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 外边围起了一大群人, 有凭英员工、有周围企业职员、有过路人，不少人掏出了手机, 似乎还有记者混在里面。
“小英？小英？！”
池蓉蓉克服着巨大的恐惧，蹲跪在池见英身旁，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振作起来，然而下一刻，她却看到池见英的眼神骤变，左手用力握成了拳。
“……小、小婴……”池蓉蓉苍白着脸，勉强勾起一个笑容，“你没事吧？”
「九婴」自梦中苏醒，缓缓抬起头，冷然审视着这场闹剧，却过了很久才注意到自己怀抱中的人，他慢慢放下手，凝视着秋免被血污点缀后更显凄丽的脸庞，忍不住一点点拭去上面的髓液。
“你怎么了？”
秋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他自然注意到，池见英在短暂情绪崩溃般的波动之后倏然停止了战栗，然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血浆脑髓和四分五裂的尸体不再害怕了，连他的母亲都换了个语调，听起来像是惧怕居多。
「九婴」却沉默不语，好似担心被发现端倪，他无意识摩挲着左指，特意撇开脸，望着地上那具天降的坠亡者，冰冷的目光一路往上。
有记者在远处喊道：“池董！池总！听说跳楼者是你们内部受尽侮辱的员工，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闻询赶来的真员工们试图控制场面，却堵不住讨论的悠悠众口，更何况还有人认出了秋免，拍照摄像的动作一直就没停下来过。
“……小婴，我们去医院吧？”池蓉蓉也险些被当场砸死，因为母爱强撑了一口气才没有立刻晕厥，此时稍微稳定了一点，吓破胆的后劲却蛄蛹上来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已经快真的昏迷了，“还有小免，实在太感谢了，要不是有你在……”
“……好。”
「九婴」缓缓点头，背身支撑着池蓉蓉，视线却又一次瞟向了秋免，仿佛欲言又止，然而秋免平静无声，用纸巾擦了擦脸后才说：“你们先走，等我一会儿。”
「九婴」苏醒后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微妙波动，秋免怎么可能没有感知，但那时候他的重点更偏向于他们的安危，直到此时确认他们大致无碍，他才有功夫处理这桩关于「梦」的重要事故。
没错，这场突如其来的坠落与「梦」脱离不了关系。但它与之前的「连续梦」、「群体梦」等现在进行时的「梦」不同，它是已经在梦境世界中结束了历程，而利用梦境的延迟效应诞生的「预知梦」。
梦境对于时间的影响仅能延迟、不能回退，而能够延迟的时间大约在一分钟以内，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某种意义上，融合梦境之主能够控制未来几十秒内的世事动向，虽然由于现实世界的修正变化等不可抗力，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按照细节完美展现，但大致走向基本不会改变，就如同这个人影的坠落。
唯一改变的可能就是被坠亡者牵连、正好经过那个地方、不幸被砸个正着的池家母子的死讯。
真是一场盛大的巧合呢。
这种「预知梦」不似随梦随动的其他梦境，可以实时控制，但也有波动可寻，它在出现之前毫无预兆，从坠落开始到被当场砸死，假如没有魏朴的提醒，期间的时间差不一定能让秋免来得及旅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场难得能激起他肾上腺素的惊喜了。
秋免很快在角落处找到了黄飞扬，黄飞扬不但没有逃走，见他出现，反而十分高兴：“喜欢我送给你的这个惊喜吗？秋免！欺负过你的人我已经全都帮你杀掉了！老高死于心脏骤停，他还知道收手，我就给了他一个痛快！老曹死于呕吐窒息，这个人很恶心，我看到他悄悄摸过你的脸，活该死得最痛苦！老范敢打你，嘭！嘣！他就该脑袋开花！”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进入了自己的幻想中，又万分恶毒地低声诅咒：“可惜没能杀掉池见英！不过也可以，他敢仗着财富权势潜规则你，就这么被砸死实在太便宜他了！我要给他设计一个更痛苦的死亡方式！秋免……我说过，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把你介绍过来的人是认为我不敢在现实里动手吗，或者说，想逼我动手？”
秋免对他痴狂兼恶毒的话语毫无所动，只是静静仰头，望了眼「华胥」卫星的所在方向，那不是肉眼可见的存在，但同样无处不在。
“如果只是坠亡了一个人，我会考虑让解梦基地来找你麻烦，只可惜，这一次，我懒得等你的审判结果。”
秋免在闭眼之前，淡淡补充道：“想好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吧，再见。”
黄飞扬不明所以，下意识开口：“秋免……”
然而下一瞬，他就如同清空的画布、一键删除的文档、放弃保存的页面，仿佛被橡皮擦涂抹了一般从这世上消失了。
就此无影无踪，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落下。
黄飞扬不是死了，而是再也没有生死，“存在”的意义被抹除了，人间蒸发、成为空白、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称作的消失，甚至涉及到现实世界总熵的变动。
而做完这一切的秋免似乎只是闭了闭眼，做了个持续两秒的梦，连身体都没有晃动，表情始终保持着漠然，举措看起来娴熟又自然。
……
直到秋免离开很久后，黄飞扬遗落的通讯设备中才投影出一个人的身影，正是戴着细框眼镜的蔡喜泉，他的状态却不是很好，甚至跌坐在地上，脸上布满了畏恐，疯狂联系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会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啊？！这比我们起初预想的还要强多了吧？！那还打个毛线啊被他看一眼不就都完了吗！！”
“幻想一个人的消失，其实应该不是很难吧。”儒雅男性安抚着他的情绪，从容不迫道，“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不接近他，他的融合梦境也做不到远程投射，呆在幕后操控就行了。”
“你说得轻巧！早知道会出这种事，我就不忽悠黄飞扬上头了，培养一个有潜力的新人也怪麻烦的……”蔡喜泉嘟囔道，“不过他自己神经病，以为有多大能耐呢，才出新手村就冲上去打BOSS，他妈的，我都让他先装装样子潜伏下去了，只要取得了信任，不还是应有尽有？结果看了个直播就发疯，恋爱脑能不能别来搞事业。”
“但拜他所赐，「路人」还是留下了不少隐患的。”电话那头的男人生出笑意，“神秘的过往、脆弱的看护、意外的偏爱……嗯，你说，「路人」会不会也是个恋爱脑呢？”
“我刚亲眼目睹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一个人，谢谢。”蔡喜泉说，“你按过delte键吗？你剪切后丢失过文件吗？你被吞过稿吗？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
“这有什么恐怖的，旅梦人可以依靠梦境令某个存在消失，自然也可以依靠梦境令某个存在诞生。”
那人用充满诱惑的口吻说道：“在我们的融合世界中，创造生命是如此容易……你是天地的主宰，你曾创造万有，万物因你的名而存。”
“你是阿尔法，你是俄梅戛，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是始，是终。”
第065章 第 65 章
凭英集团的第二大支柱产业是生物制药科技, 自然在医疗层面做出过显著贡献，除了研发针对疑难杂症的药物、推进器械设备国产化、量产智能化辅助康复仪器之外，也在各地建设了三甲私立医院, 服务良佳，是小康家庭的优质之选，也会定期组织义诊服务。
私立医院相较于公立，建设环境上还是特殊不少, 不是常见的回字型中空结构, 而是专科专层, 甚至还有专属电梯，一整楼都保持着寂静，只有护士来回进出，勤勉地给家属倒着温水。
秋免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边连车流都很少的道路透气，时刻保持着警觉和亢奋, 即便护士几次温柔请他落座都没有理会。
他仍旧排斥医院, 特别在抹除了黄飞扬的存在之后，这里的每一处空气、每一个人都会让他感到胸腔憋闷，但他还是来了, 只是拒绝了一切检查。
这一层是精神科, 池蓉蓉来不及替自己诊断情况, 就带着池见英去了相熟的医生那里，似乎已经就诊过许多次了, 上来时轻车熟路, 主任院长也都齐聚一室, 魏朴和匆匆赶来的陈醒则同他一起等在外边。
过了许久，池蓉蓉被护士搀扶着走了出来, 陈醒连忙上去帮忙，他们低声交流着什么，秋免远远看过去，并无动作。
“小免，你肯定吓坏了吧，不去看下医生么？开点安神的药也好。”
池蓉蓉向陈醒交代完毕之后，对秋免柔声说道：“然后就在这边休息吧，先观察两天。”
“不用。”秋免问，“他怎么了？”
“……小、小英睡着呢，等醒了再和你说吧……”
事实情况是，通常「九婴」苏醒后不愿换回人格，而他本身又像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解梦基地勒令假如无法强行让他入眠，务必需要提供控制手段，以及他在乎的人陪同在身旁制约。
“反应有点大。”秋免歪了歪头，“上次好像挺镇定的。”
秋免指的是去鼓翼楼的路上，被六名歹徒持械威胁的那件事，虽然他胸口洞开只有一瞬，但后来扭断那六人的四肢却是被池见英目睹了全程，不过当时他倒是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池见英是被吓傻了。
所以现在看，真吓到的反应该是这样的么？
但秋免知道不对劲，毕竟印象中，池见英遇事还算得上冷静，即使受到了强烈刺激，见到他人坠亡时的情绪也不该像那样，何况连池蓉蓉都忘了惊惧，更加紧张池见英的回应，仿佛遇到过很多次类似情况。
甚至后来，池见英的反应像换了一个人。
“哎……我不知道要不要等他自己告诉你……小免，你过来一下……”
池蓉蓉愁弯了眉，带他去到更加僻静的角落，想了又想，决定半挑半捡：“你也看到了，这里是精神科，小英以前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后来经过长期调养基本控制了，但如果受到刺激，是会复发的。”
秋免并不意外，池见英存在精神问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没有个确切定论。
“什么病，躯体化么？”刚才倒是像这个症状。
“嗯……更多的是，焦虑倾向。”
但这只是最浅表的展现，更严重的则是「九婴」的存在，他并没有完全分辨自己正处于现实世界的意识，行事风格会明显激进，甚至随手旅梦，造成暴力破坏。
不过「九婴」的诞生牵扯到过往太多，以及梦境相关问题，池蓉蓉以为秋免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不能说。
“这是后天的精神疾病，是有疗愈希望的，小英一直都很积极治疗。”池蓉蓉试图解释，“其实应该不会遗传给后代，但他还是不想冒这个险，对谈感情的事情一直很抵触……但找男孩子我们也都能接受的！小慧，小睿，还有他爸爸，我们全都支持！绝对会拿出实际行动的！小免，你一定要有信心啊！！”
池蓉蓉不太了解婚恋市场，但想也知道另一半隐瞒痼疾只会让这段感情走不长久，她希望他们能顺顺利利地谈下去。
其实无论是秋免还是夏免，她的态度都是主动支持，何况秋免比她设想中的优越太多了，无瑕的外貌、有成的事业、镇得住场的性格，还有生死一念间流露出的爱。
然而秋免接下去的话却让她瞬间如遭晴天霹雳。
“……我们没有在谈。”
“啊？？？”
“是朋友。”秋免一本正经地说。
池蓉蓉花容失色，虽然池见英确实没有公开向家人表示恋爱进度，但她早在周围人的旁敲侧击中默认了秋免是他家的儿媳，她还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然而现在当事人竟然说不是？可是关羽和张飞不会这样谈朋友啊！！
“小免，是你没答应吗……”池蓉蓉扶着墙壁，脑袋晕乎，努力理顺思绪，“是因为性别因素？职业要求？还是介意他的缺陷？四级伤残总体程度上其实还好，有器械辅助时与常人无异的……或者难道说，你知道那件事了？”
秋免刚才等待时读过墙上的说明鉴定，四级精神残疾属于轻度障碍，基本可以回归社会，和池见英的状态差不多，不过秋免也不明白怎么还要用上器械辅助。
“什么事？”
池蓉蓉犹豫犯难，她也不确定解释清楚是会将秋免拉近还是推远，但想到那些因为瞒报精神疾病而在发病时杀害结婚对象的凶案新闻，池蓉蓉还是把心一横：“……小英有双重人格，他见到血时会变成另一人格，还有刚睡醒时……”
“……”
秋免猝然抬头。
·
「九婴」穿着拘束服，垂头坐在特制的束缚椅上，面无表情地出神。
主治医生问了许多问题，他一句都没有回答过，便只好讪讪走了，又被注射了镇静剂，但不说凝滞住他的意识，他的现实身体也基本耐受了这些剂量。
这么安静，是在等解梦基地的人来吗？「九婴」想，这份约束真是多此一举，如果他真心想跑，被切成碎块也能重新拼凑起来。
妈咪为什么不在？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谁也见不到就要回去了么。明明他这次、上次都很乖，分清了现实与梦境，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
思绪飘飞间，「九婴」从余光中看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家人亲戚，是解梦基地的人？还不待他细想，那个人便蹲下身，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仰头望向他。
……「路人」？！不，疑似是「路人」的人……
「九婴」下意识后仰，不知该作何反应，秋免却说道：“穿成这样，是怕你暴走吗？”
“……嗯。”
“那真是担心错了，好像是我惹了点麻烦。”秋免自言自语，“如果后果是必须要穿这种东西的话，刚才就把痕迹处理得干净些了。”
「九婴」虽然不知道秋免话中的具体指代，却隐约猜测到他进行过一次现实旅梦，离开凭英大厦时「九婴」就发现天台上有融合梦境闭合的痕迹，加上这人的迟来一步……
但他只能装作听不懂：“好。”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吗？”
“……嗯。”
虽然已经破绽百出，但话多错更多，与其直接被「路人」认出来，还不如装傻不语。
“如果非要只能说两个字，那还不如是我的名字。”秋免嘴角微微上翘，“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九婴」眼底泛起惊愕——对方意识到了！
“秋免，秋天的秋，免除的免，因为我妈妈希望我免除疾病痛苦。”
“所以说，你又叫什么呢？”
秋免态度强势，目光灼灼地盯着「九婴」，没再准备遮遮掩掩。
一来是池蓉蓉的诉说完美解释了他之前的一些疑惑，二来则是他抹消黄飞扬的时候根本没做掩饰，是极度少见的非冷静状态下的冲动之举，丝毫没有处理后续的监控、原人脉的联络等状况，被解梦基地找上门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此时此刻也没必要半真半假地试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撑着「九婴」的膝盖，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半趴在穿着拘束服的「九婴」身上。
“你还没有亲口告诉过我。”
「九婴」喉咙滚动，心随意动，拘束带随着他的动作散开掉落，他伸出手，抚摸着秋免鬓边的碎发，说出的话语却无比坚决：
“池见英。”
“我才是池见英。”
“‘他’是抢夺我人生的「梦」。”
秋免神情急速变幻，瞬间杳无笑意，迅速站起身后撤。
「九婴」松开了所有束缚，看着秋免，冷静说道：“我拥有十二岁之前的所有记忆，但‘他’不记得，他从十二岁之后诞生的那刻才开始记事，明明是我先来的！”
甚至与你的见面也是。
秋免盯着他的双眼，分明看不到表情变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起伏难诉的伤悲。
然而就在此刻，旁边的窗帘却开始大幅晃动，沉重的束缚椅也左右摆动，摇摇欲坠。
竟是毫无预兆地地震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该医院建设时完全按照国家要求用料, 属于甲类抗震设防建筑，可以在面对八至九级地震时屹立不倒，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感仍让病房中的两人神色骤变, 权且放下了之前的对峙，下意识靠紧了墙体。
但这震颤仅仅持续了十多秒，貌似又恢复了平静，除了翻倒的桌椅和门外经久不息的尖叫证明着它的存在以外,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梦」。
「九婴」疾步走向窗前, 掀帘向远处眺望, 表情晦明难辨。
“……林市地处平原，不属于版块交接范围，据我所知，历史上地震等级最高也不超过五级。”
但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震感显然不止这个级别，纵使目力所及之处倒塌的房屋建筑数量不多，但东倒西歪的大树、裂开缝隙的道路也足以说明那一刻的凶险, 甚至如果颤动持续的时间再长一点, 绝无可能只有这些损失。
“呵。”秋免看了眼手机，转而目光冷漠地望向地下虚空，“一点预警都没有。”
“地震、火山、海啸……天灾如果能经由幻想成型, 造成的动荡就不是能掩盖得住的了。”
即便融合梦境会被现实世界抵消掉些许伤害——因此才只持续了十多秒——但它们的存在就象征着一个可以人为操控的末日, 那甚至比未知的末日更可怕。
而「九婴」闻言, 深深看了一眼秋免。
这是秋免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梦境相关知识，展露出属于「路人」的一面。
正说话间, 房门突然被打开, 陈醒出现在二人眼前, 面露焦急。
「九婴」还以为池蓉蓉有什么情况，迅速开口：“妈咪怎么了？”
“不是, 舅妈没事，池……表哥。”陈醒不清楚眼前之人现在的性格，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换了个称呼，“是‘庄先生’那边有紧急情况，这次是红色警报。”
红色警报涉及到百万人范围的A级梦境，其实不用陈醒补充，「九婴」也看出此次事态的严重性了，此时假若抗拒便是真的不负责任。
秋免却好奇重复：“‘庄先生’？”
“庄周梦蝶的意思，在外面称呼时隐蔽一些。”
「九婴」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以告，却把不明情况的陈醒吓了一跳，险些失态般蹦起来，仿佛在质问「九婴」为何把如此机密的事情随便向外透露，就这么爱吗？
“哦，你要旅梦？”
秋免的下一句话却更让陈醒震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秋免便扶起地上的束缚椅，把拘束的扶手向两边一推，然后抱胸坐下，微微后仰：“我也去，等会儿见。”
方才的地震他和「九婴」同时分辨出与梦境脱不了干系，就像前不久的跳楼事故，背后都隐藏着融合梦境的元素，而短时间内两起融合梦境针对性般出现，幕后黑手的用意引人深思。
虽然秋免通常懒得深思，但他处理黄飞扬时留下了巨大隐患，甚至没来得及弄清楚他是从哪里知道的梦境知识。最初秋免以为是自己曾经的影响，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黄飞扬摆明了是前不久才接触到的融合梦境，否则以他那种狂热又痴迷的状态，根本不会忍耐到今天。
此刻黄飞扬已凭空消亡，但制造“地震”的梦境主人与他定然有某种联系，秋免不后悔快刀斩乱麻，只是不搞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屡次惹事，他的生活就始终无法保持平静。
秋免闭上眼，不到两秒就进入到梦境空间中。
他飞速掠过无数颗球泡，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映入眼帘的梦境中，有不少正经历着诸如龙卷风、海啸之类的天灾，球泡距离融合点极近，随时都可能合二为一，甚至有的梦境已经开始在现实中出现。
往常这些类似的危险梦境，是会受到旅梦人们重点防范的，现今也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疏于警惕，只有部分涉及范围更广的梦境中存在旅梦人的身影，任由其他体积偏小的球泡自生自灭，或许相对而言，这些小范围的天灾梦境即便与现实融合，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秋免不否认这种做法，同时也清楚，这些天灾梦境的出现不可能是纯属巧合，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操控，倘若不先把他揪出来，之后只会没完没了。
至于方式……
正想着，身后有人呼唤道：“「路人」。”
「九婴」忽然出现，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穿着休闲装束却没有五官的「路人」，仍有一种现实梦境难以分辨的恍惚感。
他定了定神，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合时宜：“我把你抱到另一间房去了，那里有床可以睡，单人住，条件很好，还有仪器检测状态，你的助理也在，相对便于看护。”
临时接到的紧急通知，旅梦条件自然不如解梦基地和家里，但池见英过往行迹固定，在鼓翼楼和私立医院也装上了睡眠状态监测装置，虽然不如另两个地方那么专业，但比起“裸奔”了这么久的秋免，还是不知道设备升级多少了。
“哦。”秋免反应平淡，没对“抱”这个动作提出质疑，只问，“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做？”
“我正要去和官方汇合，他们或许有点眉目。”
虽然因为秋免的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假如他也能加入其中帮忙的话，处理起来只会事半功倍。
「九婴」说：“我们暂时分开行动，需要我的话就在手心里画个勾。”
「九婴」说着便分裂了他的右掌，从腕部断裂的手掌飘飘然飞到了秋免手中，既羞涩又大胆地碰了碰他的手。
秋免：“……”
好像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主意呢。
秋免牵起右掌，毫不客气地捏在手里反复磋磨，缓缓道：“走吧，小婴。”
“……？”
「九婴」险些在梦里滑倒。
“你说什么？”
“我在喊他。”秋免的手指划过断掌掌心，笑得狡黠，“小婴。”
说罢，就带着他的“小婴”，转头融入到附近的一个天灾梦境中。
天灾梦境处理起来其实相当容易，它没有人伦的考虑，没有剧情的变化，不需要动脑筋思考。它就像那种浩劫来临时的灾难片一样，就是普通的风雨飘泼和电闪雷鸣。
某种程度上解决起来也简单。秋勉踏浪而过，将险些快溺毙的梦境主人轻松捞起，翻涌的浪潮在他们的意识里逐渐消停。又赶往下一个梦境，将在风暴之中旋转无力随时都要摔落的梦境主人置于平地，眩晕感与失重感随之消失后，那肆虐的龙卷也从梦境之中退出。
无论是已经与现实融合的梦境，还是尚在发育中的梦境，都被秋免粗暴而迅捷的旅梦手段光速解决，尚存的天灾梦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灭。
虽说平心而论，天灾梦境的个数只有两位之数。但假如没有秋免的协助，绝不可能有现在的处理速度。毕竟他的容易简单，和其他旅梦人而言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而在旅梦途中，秋免不免遇上了其他解梦小队成员，大部分小队即便秋免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他们对「路人」却算得上绝对眼熟，唯独这个刚结束实习的十二小队不同，他们是临时凑出来帮忙的，「路人」相关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学习。
当他们见到一个拿着断手的无脸人出现时，还以为进入的不是天灾梦境，而是怪兽梦境，不当心给走错了，一个个被吓得半死。
“你们先走，处理其他梦境重要！我暂时留在这里观察。”
“好！副队保重！”
秋免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的梦中形象，略感无语：“梁哥，还混上副队长了？”
“临时被拉出来凑数的，正队长是其他小队调任的，都没和我们一起行动。”
梁锐有些尴尬，特别是以这种方式见到秋免，不过他迅速记起要事：“对了，我正好有事情要告诉你。”
“第九小队的队长、之前那个经常找你麻烦的「九婴」的现实身份十分特殊，甚至你肯定认识！我也是最近才偶然知道的，花了几种办法求证。”
“他就是凭英集团大公子，数字娱乐事业群总裁的池见英。”
梁锐认为自己讲了一个惊天内幕，于是语气顿挫都显得十分沉重，然而秋免只是扬了扬与自己左手十指相扣的断腕。
“我知道啊。”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吧。
“这就是他的手。”
“……啊？”梁锐茫然一愣，似乎没能理解秋免话中的含义。
但秋免轻哼一声，好事不秀第二遍，转而问道：“这些天灾梦境是怎么回事，找到幕后指导了吗？”
这确实比「九婴」的身份重要，梁锐瞬时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严肃道：“类似的情况最近发生过许多次，始终找不到梦境主人，依靠的似乎是「梦」的延迟性，起初只是普通的局部降雨、短期灾难，来得快，去得更快。过年期间在农村十分流行，可惜我们那时候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农村，等反应过来时，有资格成为梦境主人的人数已经与日俱增了……”
“这次他们大量制造天灾，依靠的就有之前几个月打下的铺垫，幸好我们虽然找错了方向，但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也让他们露出了马脚……”
秋免问：“是谁？”
“「诗人」，蔡喜泉。”
第067章 第 67 章
“蔡喜泉。”秋免念了一遍名字, “他就是那个「诗人」？”
“应该没错，解梦基地通缉他很久了，之前就劣迹斑斑, 后来也许是换了一张脸，普通方法始终找不到他，但他的梦境残留元素造不了假，早已被登记在册。”
梁锐科普道：“「连续梦」、「群体梦」事件中都有他的身影, 这次也是, 他一直躲在幕后, 如果不是凭英的最新科技有了升级突破，恐怕还要继续猖狂……”
梁锐话语中隐隐带着钦佩之意，他加入解梦基地数月，期间才了解到凭英集团在中间起到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光是科技发明，还有出人出力。
但他没准备说太多, 因为知道秋免一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不过这次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特意问道：“什么科技？”
“具体我也说不明白，但从原理上讲也和「预知梦」沾点关系, 通过大数据模拟测算对方的行动轨迹。”
梁锐简单描述了一下他的理解, 他表示, 凭英集团的很多技术其实都是从人脑旅梦时的反馈取得的灵感，就像这个大数据模拟系统, 它并非传统的根据过往行踪匹配类似用户画像得出的结论, 而是结合了梦境自动完善逻辑的特点, 跑测过数以兆计的可能性结果，再屡次补盲计算, 更贴合“以大博小”的特点，适用于行为逻辑诡异的梦境。
而延迟出现在现实中的「预知梦」比起现在进行时中的梦境，其混乱程度会相对减小，以致提供了准确度更高的模拟测算条件，几番运作下来，顺利让这些梦境背后的操控势力逐渐浮出水面。
然而秋免的重点既不在模拟系统的原理、也不在幕后之人的现身上，他十分耳尖地听到了一个词：“人脑反馈？”
“是，主要是由解梦基地牵线的，也是为了更好的了解梦境吧。”梁锐不知他为何会对这件事敏感，就根据自己的了解解释了几句，“现在的反馈测试挺简单的，微创植入脑机接口就行了，比打疫苗的排斥性还小，不过据说以前困难许多，可能还需要开颅手术什么的，最早那批测试者某种意义上都能算得上是‘大体老师’了，也是一代代进步过来的。”
旅梦人在实习阶段是一定要学习解梦基地历史的，既是尊重也是警醒，梁锐知道的其实还要更具体一些，比如几次重要测试的人员代号，但他认为没必要在此时讲。
秋免空白的五官也掩盖了他若有所思的神色。
“嗯，知道了，那个「诗人」的事呢？”
梁锐后知后觉，自己扯得太远了，连忙补充：“这次天灾梦境范围远超想象，不仅是东区，西区、南区也出现了类似状况，并且次数相当频繁，对方很可能利用邪.教控制愚昧者的思想，进而蛊惑梦境诞生。”
“虽然摸索到了「诗人」的行踪，但之后的抓捕计划还没有完全制定好，未免打草惊蛇，恐怕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刚转正的旅梦人。”
解梦基地想要将屡次闹事的幕后团体一网打尽，必不会错过这次的抓捕机会，只是秋免不由思索，对方在此刻闹腾的原因是什么？
上次对方莫名派人在现实中刺杀他，不久后就开启了「群体梦」，然而他们不过是想通过「群体梦」牵制基地势力，从而声东击西，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么这次呢？先派出黄飞扬搅混水，后来是天灾事故，让基地成员全都困陷在梦境中之后，又准备做什么呢？
即便蔡喜泉的行踪被发现，也难保他们还有什么后手，更何况，他和那个自己在解梦基地遇到的人，真的是同一人吗？
思索间，梁锐忽然脸色一变，他似乎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接收到了解梦基地的信号：“「诗人」现身了，需要过去增援，虽然只让我们在外围观察。”
“走吧。”秋免也准备跟上。
梁锐对此没有异议，只是莫名担忧：“不知道其他小队看见你会不会紧张，毕竟之前敌意挺深的……”
“敌意最深的那个已经搞定了。”
秋免晃了晃“手”，断裂的右掌若有所感，跟着他的律动轻轻捏紧了虎口。
最近一直在忙着实习都没关注过娱乐八卦的梁锐：“？”
梁锐带路，目的地明确，他们急速行走在漆黑的梦境空间中，略有路痴属性的秋免淡淡问道：“刚才你们是通过现实交流的吗。”
某种程度上现实环境其实可以影响梦境内容，尿憋急了梦到想上厕所、冷伤风了梦到冰天雪地，只是因为现实梦境的流速不统一，话语暗示之类的成效很低，但也并非不可能。
“不，是‘卫星’。”梁锐却否认了，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梦境‘卫星’是人的意识，但是失去了很多七情六欲，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套路，不过这些简单的定位传达不在话下，梦境‘卫星’的重要性甚至比现实卫星还要高。”
类似情况秋免听人提起过，便点点头，在离其他旅梦人较近时隐去了身形。
梁锐虽然在紧急集合期间偷溜出去了一会儿，但毕竟只是最边缘的新人，没被谁在意，很快融入到队伍中发问情况：“「诗人」在这个梦境里边？”
“嗯，二队、九队等人将他困住了，现在就等深入挖掘他记忆中的形象，然后匹配监控，靠线下行动队抓捕。”
“能顺利控制吗，万一他强行退出梦境脱困？”
“呵呵，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二队的拿手绝活吧！”其中一人笑了笑，“二队可是东区解梦基地的元老级人物，一手「梦中梦」是逼供秘密时的超级武器……现在围困个意识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者可能是解梦二队的成员，对自家队长信心十足，还不忘补充：“其他队长跟进去还会被影响思维，也就九队本就分裂无所畏惧了……有他俩同时在，这次一定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梦中梦」……
隐身听完吹嘘的秋免微微眯眼，冷然发问：“基地里有人在现实待命吗？”
“这当然啊……每次都有，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意外，巡逻和警报更密集了。”
那人下意识说完，才觉得好像情况不对，谁在问这种常识性问题？左右晃悠一圈，队友们却各个神色茫然，摆手摇头，示意不是自己问的，却同时也找不出说话的人。
就在他们倍感疑惑的时候，秋免闪现绕过重重旅梦人，伸手探入到面前的球泡中。
「诗人」所在的梦境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路灯昏暗、视野不良，道路却还算好走，是条平整的郊区小道，绕过500米就是富人区。
然而此时瓢泼大雨浸染了道路，使周围的护城河水狠狠上涨，竟掩盖了一辆慢慢沉入水中的轿车，快速来往的车辆都没有发现那车中正在迈向死亡的一家老小。
唯有一个撑着伞、戴着细框眼镜的瘦削男人静静看着水面上愈来愈低的车顶，忍不住放声大笑。
但紧接着，他仿佛笑岔了气一般，双眼一白，瘫软倒在地上。
秋免看了眼远处躲藏在没有开启任何灯光的车辆中的男人，他知道，这是「诗人」的第一重梦境。
而第二重梦境，秋免冷冷旁观了一会儿，却也算得上简单。无非是「诗人」作为入赘的门生，同时在妻子的娇纵和老丈人的压迫之下感到郁愤难平，某次听了同事的忽悠后，时常去夜店发泄纾解，却不当心被妻子捉了个正着，在工作医院闹了个不得安宁，最后压垮他的还有老丈人兼院长对他事业的毁灭性打击。
第三重梦境由于时间跳跃稍显复杂，但也是个可以一句话总结的故事。离不开单亲家庭、母亲控制欲强，样样要求他做到最好，连婚姻都是一手包办，他压抑的情绪在得不到宣泄之后逐渐变态，利用医学生身份虐杀解剖动物，屡次通过暗网观看悬赏恐怖视频。
多重梦境进行到这里，此人的生平已经展露的差不多了，和解梦基地之前调查的基本一致，然而哪怕进展到第三重，蔡喜泉仍没有变换出他现今的身份模样。
二队有些焦急，他不想在这种已知情况的地方浪费时间，便退出了第三重梦境，准备另起一版：“「九婴」，你帮我将他的意识分裂开来，我要让他尝到冰火交加的滋味。”
然而眼前画面一沉，二队一个恍惚，见到的却不再是蔡喜泉的妻儿丈人，而仿佛看见了因为长期旅梦而与自己分道扬镳的爱人。
从小学同学开始，十五年的爱情长跑也抵不过陪伴的减少、话题的稀疏、由于旅梦而愈加冷淡的性格，被人羡慕的爱情最后也成了嘴角的白米饭。
家人、朋友、爱人逐渐离去，所以才养成了这种喜欢在「梦中梦」中寻找幸福的能力吗？
在二队将要更加沉沦的时刻，「九婴」打破了他向下跌落的梦境，然后将目光对准了眼前仍旧保持着白大褂形象的男人。
蔡喜泉扶了扶眼镜：“别担心，我不会嘲笑解梦基地实力不行的，毕竟每个人遇到自己相关的爱恨纠葛，就是容易崴脚。”
“那么九队，你呢？”
「九婴」寒如冰刀，浑然不理，上来便抬起了左掌。
“当然，我理解，解梦基地让你跟进来就是因为你‘分裂’的能力对于我这种走心流派压制太多，但是……”
蔡喜泉镜片后面寒芒微闪：“你的‘分裂’能力是如何而来的，不愿再回忆一下吗？”
第068章 第 68 章
随着话音落下, 轰隆隆的雷雨天气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粒雨滴犹如反光的镜子，万花筒般复杂的景象倒映在「九婴」眼中。
失控的玩具、碎裂的躯体、崩溃的长辈、从温馨的节日布置变成流血地狱, 再到大灯照耀的囚室、隆隆作响的绞肉机、宛如恶鬼般向他索命的亲人……
明明只是晃眼一瞬，多层梦境的影像极快就被打破，但这些早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猝然披露在眼前时，「九婴」仍是一阵恍惚, 然而愣怔不过片刻, 「九婴」就迅速恢复了镇定, 拜多年旅梦影响所赐，即便是再痛苦的回忆，也已然激荡不起他心头的涟漪，与看别人的回忆一般无二。
二队此时也从失意中恢复过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懊恼自己的轻敌, 却也不由低声提醒：“我恐怕困不住他, 万一把他放跑了……怎么办？”
退出梦境的方式太过简单，想让一个旅梦人无法随心所欲，必须要令他陷入更深层的梦境中。这次能从亿万梦境中捉摸到属于蔡喜泉的那一个, 是数据模拟兆亿次的结果, 多亏了科技实力, 但也不乏巧合成分居多，下次再想抓住他的马脚绝非易事。
东区这边二队已经是这方面的行家, 连他都无法奈何蔡喜泉, 放眼全国能对付这人的恐怕不超出一只手, 要完全达成预想中的「梦中梦」处理方式更是难上加难。
「九婴」垂下眉眼，眸底寒芒一闪, 他不擅长拯救、问询、探秘这些工作，但论破坏绝对是拿手强项，既然最初顺藤摸瓜的目标已经无法完成，为防蔡喜泉逃走后卷土重来，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意识直接消灭。
然而就在「九婴」手指微动的刹那，他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的存在，脱离躯体的右掌隐隐发烫。
于是「九婴」瞬间变换了想法，对二队道：“你先退出，这里交给我。”
二队误以为他要大杀四方，却也觉得这是兜底的解决策略，果断答应：“行，做得干净点！”
二队极快消失在二人眼前，蔡喜泉见这阵仗，也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暗道不妙，但「诗人」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只能硬着头皮拖延时间。
他始终与「九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异常，嘴上却忽悠声不断：“东区解梦九队队长「九婴」，原属中央区解梦一队，调任东区的表面原因是这边人手紧缺，但实际上……好像是为了配合你的现实身份啊！因为近几年你的病情控制良好，基地规模也上来了，你的家人有意让你远离旅梦环境，不仅为你争取到了出行自由、不需要长期呆在基地待命的权利，更是连未来的生死都谈好了！不再需要充当‘卫星’，孤零零的挂在梦境里……”
“哎，有一个好背景就是了不起！你的家人可真爱你啊！先是靠你给官方没日没夜的卖命，才让凭英集团乘官方的东风逐渐做大……虚拟智能、生物科技就罢了，连远东能源开发都能跟着去！这要放在古代，那可是最泼天富贵的外戚之家！现在翅膀硬了，也能谈起条件保保人了……可惜啊，这最终活下来的‘池见英’不是你啊！”
蔡喜泉用充满讽刺的口吻说道：“以现在的医学技术，难道真的无法治愈多重人格吗？这其实相当容易吧！连我这个不当医生好多年的水货都知道好几个例子！你的家人和你的‘现身’只是觉得你的旅梦能力还有用处，所以维持着这种别扭的相处方式，一旦他们与解梦基地谈好了交易，放弃你也是理所当然……”
“你存在一日，我一日不死。”
「九婴」冷漠开口，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左手却微微颤抖，仿佛克制着什么。
蔡喜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心下觉得有戏，却不露声色：“放下你的敌意，好好思考看看，其实我们的目标并不矛盾，你与解梦基地的目标才是矛盾的！我希望现实就是梦境，梦境就是现实，旅梦人们可以无拘无束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实现真正的「自由」，解梦基地却希望束缚梦境、消灭梦境……可是九队，你就是因为梦境诞生的啊！他们最终要消灭的目标就是你！”
“……我不是。”
“二十年前，融合梦境尚不为人所知，屡次发生在你身上的灵异事件造成过数人伤亡，你曾被以最残酷的方式关押起来，巡检脑部病变，给予试验刺激……最终不堪折磨，‘分裂’出了另一个你，取代了你的人生。”
上次「诗人」路过解梦基地的时候，虽然为了慎重起见没有查阅档案资料，但还是从「招财」口中问出了一些情况，加上蔡喜泉自己的脑补，组合成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合理的过程，而「九婴」下意识的逃避动作似乎印证了他的这个猜想。
“九队，你只存在于梦境中，失去了梦境，就失去了一切！即便你有着一颗舍己为人的心，但你就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冒牌货占据你的身体、抢走你的家人、剥夺你的生命吗？！”
蔡喜泉越说，越被自己的演讲感动得热血激昂，他调动起了浑身能量，那对世事的怨怼不忿仿佛也蛊惑了他自己，让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对命运不公的抗拒中，甚至都没能意识到这个编造的谎言前后矛盾、远失水准，而远不该因此就轻信的「九婴」却有着大幅度的垂头丧气动作，好似不是因为被他的话语所点醒，却是单纯的……不想让人看到面孔底下的空白无物！
……
“！！！”
蔡喜泉猛然警醒，呆愣愣盯着眼前没有五官的「九婴」……不，是「路人」！他浑身震颤，左右环视，这一瞬才回想起来，时间已经过去良久，而就在数息之前，他还沉浸在创造了真正「自由」的美好世界中，任何人都无法管束他，就连如今隐隐制约他的「诗人」，也在他的操控之下不复存在……
“你不是「诗人」，你的代号是，「自由」。”
「路人」慢悠悠说道，早已通过多重梦境将他整个人看了完全，如此不忘锐评：“怪不得喜欢做梦。”
“向往「自由」是每个生物的天性，你不也是么？”蔡喜泉努力保持镇定，但想起「路人」阴晴不定的性格，随手抹除存在的手段，还是忍不住声音发颤，“「路人」……你应该不擅长这种深层梦境才对。”
根据他和「诗人」暗中收集的资料，「路人」的旅梦手段通常都是直来直往，根本不走花哨路子，他也对情感伦理向的梦境敬谢不敏，似乎天生缺少一根感知神经，而这一点，在他们发现了「路人」的现实身份后也可以互相佐证。
但深层梦境却考验旅梦人的共情心、感知力、敏锐度，蔡喜泉共情却不同情，既能深入了解梦境主人的情绪变化，又能冷漠无情地将自己置身事外，随意玩弄他们的梦境内容。
按理说，「路人」在这方面应该无法与他抗衡才对，所以即便在这里有遇到他的风险，蔡喜泉也不是很怕，谁知等自己回过神时，「路人」已经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了。
谁料「路人」的回复更让他想要吐血：“哦，我也以为不擅长来着。”
“是有点麻烦，但还是挺简单的吧。”「路人」淡淡道，“用这样的方法，好像可以共通一部分情绪？”
或许又是一种提升演技的方法呢，秋免若有所思。
假如蔡喜泉知道秋免在想什么，恐怕真的要气死了，然而他只当秋免理解了一部分他的愤恨：“从小被人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吧？「路人」，我相信你也不愿接受解梦基地的制约条件，成为他们指哪打哪的一把兵器……你看「九婴」，他就是被长期洗脑后的结果，连关乎自己生命的主意都失去了，而让你替他卖命……”
分明没有五官，蔡喜泉却深刻感受到了对方锐利的灼灼目光，话到嘴边，他语锋一转，改了说法：“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在他们两个人格之间会选择谁呢，是「九婴」，还是现实的池见英？”
“我全都要。”
“呵，原来你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蔡喜泉定了定心，唇边浮现出了笑意，“说起来，他知道你杀人了吗？让一条鲜活的生命人间蒸发……滥用旅梦权利私下惩罚，你知道这在官方的旅梦守则中，是一场需要被审判多久的罪吗？”
“「路人」，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法外开恩吗？”
·
私立医院病房中，距离秋免的沉睡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魏朴坐立不安地呆在一边，分心注意着手机里的动静。
自从刚才的短暂地震之后，全国各地好像都出现了奇异灾难。海滨沙滩遇到了忽如其来的浪潮，卷走了不少沉浸在美景中的旅客；特大暴雨造成的洪涝淹没了低洼地区，数十万人损失惨重；还有掀翻窗户的狂风、劈断电杆的猛雷、轰鸣晃动的地壳……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这些情况虽然出现频繁，但都发生在面积不大的小镇村落，暂且没有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造成灾难。
然而即便如此，财产损失、伤亡性命和救灾难度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第一时间联系女友问平安，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冷静……欣瑶在市中心，没听说出现什么状况，只要她没有心血来潮往哪儿跑……魏朴正想着，却突然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说是本来准备突然查房来看他，却遭遇了地震，现在被困在路上了。
这个笨蛋！
魏朴眼前一黑，连忙拿起东西往外跑，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睡梦中的秋免，犹豫再三，和值班护士交代了几句才走。
……这里是私密程度特别好的医院，首富家都在这里治病，安全性自不必说，何况按照惯例，秋免应该马上就要醒了。
自己临时有事，也只能提前走人。
魏朴安慰着自己，飞速下楼，却在医院门口前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黄飞扬。
第069章 第 69 章
对于黄飞扬和秋免的过往, 魏朴并不是很清楚，在他的视角里，就只是黄飞扬请他们吃饭不成, 转而说要给“惊喜”，却在将他们带到凭英楼下之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之后由于“跳楼”、“地震”、“旅梦”等事件接连不断出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魏朴便也没在意黄飞扬的去向。
但此时在这里撞见他, 魏朴难免觉得意外, 他看着对方在安检处笑眯眯地掏裤兜，更感到有些奇怪。
“黄飞扬，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黄飞扬缓缓抬起头，平行注视着他，魏朴注意到，他看人的方式有点和秋免类似, 都是直直盯着对方的双眼, 带着一股不自主的压迫感。
……好像刚才还没这么诡异的。
“临时出了意外，‘惊喜’泡汤了。”黄飞扬笑容不减，“是秋免告诉我他在这里的。”
“……啊？”
魏朴觉得哪里怪怪的, 秋免告诉他干嘛？不过秋免做事从来随心所欲, 一向出人意料, 发生超乎想象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那你知道在哪间病房吗？”
说实话，魏朴没准备透露, 毕竟现在秋免还在旅梦状态, 眼前这个“老同学”是个痴汉啊！！！
“不知道。”
行, 魏朴舒了口气，开始忽悠：“免免现在正忙, 我也突然有事，你先在大厅里等会儿吧，等他好了我再通知你。”
他已经拜托值班护士多加看护，毕竟这里是私立医院，服务态度优秀，单人病房能配发多名护士轮值，即便只是看个睡觉的情况也有人在旁待命，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很好，就算黄飞扬一路打听找到了秋免，应该也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好啊。”黄飞扬还不忘和他挥手示意，“你忙去吧。”
“……”
魏朴边往外走，边狐疑地想，黄飞扬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黄飞扬”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径直往电梯走去。
电梯不断上行，他看着镜子中自己陌生的样貌，也难免有些不悦。
真是个没脑子又窝囊废的男人，怪不得在学校被霸凌，出了社会也一事无成，整天只会做意淫春梦，难为自己在之前的「群体梦」事件中注意到了他，认真废了些时间培养。
如果黄飞扬做事没有那么冲动，便能够成为他计划中相当关键的一环，接近「路人」带来的收益不可估量，或许还有机会将「路人」拉到他们团队，但现在只好作罢，为了阻止对方与解梦基地联合，他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冒险亲身上阵、试图斩草除根。
电梯门再次打开，“黄飞扬”看了眼手表，重新扬起笑容。
他的时间不多，但用来杀人也足够了，无论「路人」在梦境中多么呼风唤雨，只要他不在现实中醒来，就如同精美的瓷器一般脆弱，他会好好欣赏一条在沉睡中逝去的美丽生命的。
唯一的麻烦或许是那道意外的安检流程，让他失去了携带一击致命武器的可能，不能欣赏到血花溅射时的绚烂，但在短短几步路之间，他已经想到了另一个诗意的死法——毕竟野蛮粗暴不是他的本性。
虽然为了避免提前惊动官方，他事先并没有利用旅梦获取信息，对于「路人」的所在房间并不清楚，一间间找过去又太过浪费时间，蔡喜泉拖延不了多久，但这并不重要，“黄飞扬”匆匆来去，轻易完成了布置。
站在自己的杰作前，他手中的陶瓷打火机幽幽泛起蓝色火光。
噌——
一瞬间，灼焰翻滚。
·
莫名的一种预感，令池见英从旅梦状态提前苏醒。
很难说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但先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与一般旅梦人不同，他在旅梦时也偶尔可以感知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或许他的另一人格犹如藏在「九婴」背后的另一双眼。
就像这次，提前唤醒他的是喧闹的尖叫声和难闻的焦糊味。
他的意识迅速汇聚，隐约记得昏迷前的情况是有人跳楼，但现在自己却坐在电动轮椅上，经由陈醒操控着下楼狂奔。
“……出什么事了？”
陈醒见他苏醒，松了一口大气：“医院失火了！！不知道火源在哪里，只能先跑出来看，舅妈没事，在我们前边。”
“消防喷淋系统没启动吗？”
“启动了，防火隔墙也落下了，但火源好像不止一处……”陈醒谨慎地说，“很像人为的。”
池见英脸色忽变：“秋免在这儿吗？！”
“在的，他在另一个逃生方向……有他的助理陪着，应该没事……”
话音未落，陈醒眼睁睁看着门口冲进来一个疑似是秋免助理的男人，到处扒拉着心有余悸的人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池见英直接上去攥住他的衣领，声音却还算冷静：“秋免没和你一起？”
魏朴本来都走到地铁口了，回头一看发现医院怎么起火了，又一路狂奔了回来，脸色惨白如纸：“没有！！我有事出去了一下！但……但应该有护士在的！！……况且你醒了，免免应该也醒了才对……”
“什么叫醒了？！”
池见英瞳孔剧缩，他仿佛预感到什么，猛然看向陈醒，陈醒头皮发麻，迎着池见英眼底的血丝，无声做了个口型：旅梦。
……旅梦，秋免能够旅梦？！而连陈醒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是「九婴」苏醒时与他相认了吗？他们曾经在梦境世界中见过？
有护士在，理论上不可能留下昏睡中的“病人”独自逃难，但现在却依旧不见人影，而「九婴」和秋免选择在这个时候旅梦，必然是遇到了某种特殊情况，结合这突如其来的人为火势来看……
池见英急促呼吸起来，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诸多想法，但多思多疑没有影响他抉择时的速度，对陈醒迅速落下一句“照顾好妈咪”，便转身朝楼上冲去。
他没有花时间询问秋免在哪儿，否则猜到他的想法后，为了他的安危考虑，那些人一定会反复劝诫甚至保持沉默，但拥有旅梦监测设备的病房数量很少，总共就那么几间，根据安排的逃生方向基本可以锁定路线。
楼梯间浓烟弥漫，切肤的炙热扑面而来，防火隔墙阻断了部分火势，但阻隔不了呛人的烟雾，池见英捂紧口鼻，呼吸愈加沉重，但越到这时候，他的头脑反而越加清醒，冷静地朝着既定方向搜寻，很快，他看到了冲天火光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秋免被放在轮椅上，安静沉睡着，烧灼的火舌在他身边环绕成圈，又猛然蹿起，宛如食用猎物前的庆祝仪式，而他身前，却又站立着一位举起手机录像的男人。
“蛇焰腾空舞，赤光缠身燃。”那个人现想现编，轻轻吟诵，“焚魂似幻梦，烬骨美人灰……”
他轻轻倾斜手中的医用酒精，就在即将倒向秋免身上的刹那，池见英从侧方袭击，一脚将他踹倒，酒精悉数倒扣在“黄飞扬”身上，极快的挥发速度吸引着火焰将他瞬间吞没，却也难免波及到旁边，电动轮椅已经开始燃烧。
“秋免？！秋免！！”
呼唤无用，池见英没有办法，他单手抗抱起秋免，正准备离开再说，火场中的人影却又缓缓爬了起来，焚烧的火苗分明蚕食着他的身躯，他却仿佛游离于另一个图层，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初次见面，你好啊，大名鼎鼎的池总，只可惜，你的存在没有意义，不如让另一位出来见我？”
池见英冷冷盯着他。
“看起来是办不到呀。”
“黄飞扬”指尖玩转着火焰汇聚成的小蛇，轻慢而嚣张地笑了一声：“你的看护者反应很快，刚才都没第一时间发现你的踪迹，本来都准备放过你了。然而……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破坏我精心准备的杰作。”
“这一次，就为你献上「路人」最喜欢的杀法吧。”
「诗人」嘴上打着太极，行动速度却是风驰电掣，一方面是怕「路人」突然苏醒，另一方面也怕「九婴」在现实旅梦。
所以他采取了最立竿见影、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像「路人」瞬杀黄飞扬时那样，直接幻想他们的消失，达成一箭双雕的效果。
之所以刚才没有采取这个措施，不过是从没尝试过，不确定能不能顺利达成，更不确定会不会提前唤醒「路人」，但池见英的突然出现加剧了他的危机意识——决不能再次功亏一篑。
「诗人」瞳孔放大，周围时间随着他的幻想而逐渐减速，声音的传递、火焰的燃烧都如同卡顿的关键帧，被放慢了无数倍速，梦境世界从他体内撕裂出了一条缝隙，与现实世界共同组成了融合梦境。
在这个由他创造的、不足五平米的融合梦境中，不应该有池见英，更不应该有秋免。
“永别吧……”
最后的语气助词尚未落地，「诗人」却顿感不妙，他下意识后退，脱离了融合梦境的范围，而紧接着，那块原来的空间竟是直接碎裂了！
“人”的存在可以消失，“空间”自然也可以。融合梦境中现实与梦境的比例对半开，幸好消失的只是属于“梦境”的那一块，并没有让现实世界缺个大洞，但「诗人」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躲开，原来消失的恐怕会是自己。
……怎会如此！！
“……「九婴」？！不对……！”
「诗人」盯着池见英的表情，心中警铃大作：“你也能现实旅梦？也不对……！我知道了，你们根本不排斥融合！！”
池见英与「九婴」同时抬起猩红的双眼。
第070章 第 70 章
“要永别的人, 是你。”
骤然扩大的融合梦境险些将「诗人」包裹在内，对于池见英的不了解令他没有选择正面硬碰硬，只能迫向后撤退, 继而如洪流汹涌来袭一般，几乎失去了立足之地。
「诗人」额头瞬间流出了冷汗，却又被凶猛的火焰很快烤干。
他清楚自己可以现实旅梦的范围，通常来说, 面积越狭小, 掌控的力度就越强, 五平米之中随心所欲，五十平米差强人意，放大到五百平米就近乎是极限了。
而现在，医院一整层的空间尽数堕入到融合梦境中，肆虐的火焰被悉数平息，只有连接上下层的楼道处还有浓烟翻滚, 但这也足够说明池见英, 或者说「九婴」尚未力有不逮。
情况大大出乎了「诗人」的意料……在他的计划中，池见英苏醒的时间本不该这么提前，即便他能够现实旅梦, 实力也应该远在自己之下, 只要「路人」不提前睁眼, 这趟突袭行动的胜算极大。
但现在事态急剧变化，纵使他也留有余力, 或许可以险胜过「九婴」, 「路人」的存在却始终是个未知炸弹, 如果不能趁此良机斩草除根，之后恐怕只会更难……
「诗人」飞速思考着后招, 正准备铤而走险、殊死一搏，却猛然发现落足之地的水泥墙壁都开始簌簌掉落，天花板凭空碎裂，倾斜着砸向他的头顶。
……神经病！「诗人」侧身避开，愕然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搞了地震和火灾都没想直接拆楼活埋，反倒有人更急迫了。
但坠落的水泥钢筋掀起尘土飞扬，也封锁了互相仇视的目光，「诗人」不知收到了什么讯息，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呵，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止这一处安排。”
碎石凌乱尘沙漫天的现场失去了不速之客的说话声，只剩下火焰轰鸣的燃烧声和另一人剧烈的喘息声。
池见英环抱着秋免，身体微微踉跄，想趁着视线完全漆黑前将他再次放到电动轮椅上。
扶手和轮毂上还残留有燃烧到一半的痕迹，但姑且不影响使用，池见英试图语音唤起助手自动导航下楼，却又担心此刻楼道中的火势。
……这一层的面积已经是极限了。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甚至逐渐抽离，明显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过于扩大融合梦境的方式唬住了「诗人」、阻碍了火势，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但时间稍纵即逝，他无法长期维持那么大范围的现实旅梦，只能勉强为秋免划分出一片干净区域，几乎不到三平米，连自己呼吸都够呛，更遑论逃离出去，只能尽量撑到支援前来。
然而命运似乎就想与他开个玩笑，池见英难以视物，却清晰听见了身后重物落地的破空之声，他下意识将秋免拦在怀中，那为了吓退「诗人」而分裂的水泥石土形成了连锁反应，如多米诺骨牌般四处零落，竟“砰”地一声，砸在了他身上。
秋免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池见英怀抱着他，被埋在烟尘废墟中的姿态。
·
「诗人」逃走时颇费了一番周折，解梦基地已经抓到他的行踪了，如果不是在先前的对抗中他没有浪费太多精力，恐怕连脱身都很困难，但就算如此，等他边躲边藏还要接收蔡喜泉的夺命连环call时，也不由怒上心头。
“「自由」，你的脑子可以‘自由’一点吗？我不接电话，有没有可能是正处于危险状态？”
“妈的，我才是真的危险状态！！”蔡喜泉才管不了那么多，急到连爆了好几句粗口，“他们带枪找上门了！！我又不能现实旅梦！！！快来救我！！”
「诗人」一愣：“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任务顺利完成吗？”
“梦境‘卫星’是被搞得半死不活了，但我暴露了也是真的！！操，还不是怪你！！！”
蔡喜泉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只能气急败坏地甩锅：“他妈的「路人」对多重梦境的控制程度远胜于我，我被他构建的深层梦境耍得团团转！不当心就暴露了现实身份！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说的，「路人」不擅长这方面……！！”
是他说的没错，但难道要他承认他这边也被摆了一道吗？原以为现实中更好对付的「九婴」却成了他杀死秋免的最大阻碍，这两个人……要是随便一个是他队友就好了，哪里需要蔡喜泉这样的废物。
「诗人」怒极反笑，转瞬之间已经做好了打算。
“知道了，马上来救你，再坚持一会儿。”
蔡喜泉松了口气：“他们暂时还没找到我的具体位置，应该不敢直接进来，估计要人手齐备或人造融合梦境了才敢冲，加快速度！”
“先说下你的收获吧，总不能一点了解也没深入吧？”「诗人」着重道，“你看不穿「路人」，那「九婴」的过往呢，总该看到一点吧？”
“好像和他的亲戚有关，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伪造的。”蔡喜泉也没多想，简单描述了一番梦中画面，“貌似被绑架过，印象深刻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家人。”
「诗人」牢记在心，又问了蔡喜泉一些问题，然后通过特别留下的融合梦境空间回到了巢穴。
他们藏身在一处未被挖掘出的地下墓穴之中，这里九通八绕，十分难走，还有着昂贵的墓葬品伴身，随便拿一件都能充作是“大梦无尽意菩萨”的赏赐，三千年前的墓主人尸首被他们抛在一边，连有多少陪葬的妻妾都一清二楚。
蔡喜泉见他回来，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快走吧，把咱们的‘活死人墓’挪个地。”
「诗人」却不见动静，蔡喜泉正想催促，却见他阴阴抬起了双眸，蛊惑道：“你就是「诗人」，是‘大梦无尽意菩萨’的使者，是一切梦境事件的策划者。”
·
夜晚，申市医院。
秋免站在病房外，一动不动地等待，过了许久，池见英的病床从高压氧舱被推了回来，身边围着乌压压一大群人，池蓉蓉、池见慧、池见睿、陈醒，连远在京市的姚书楷和姚清许都立马飞了过来，甚至还有解梦基地的几位队长。
“小英！”“大哥！”“表哥！”“九……池总！”
闹得护士大喊：“请给病人足够空间呼吸！”
这才稍微散开了点，但懂事的是同事，不懂事的是亲人，六个人依旧围了一大圈，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
直到池见英无奈地说：“没到变傻子的地步，也没有哪里受伤。”
“还说！小免把你背出来的时候我快要吓死了呜呜呜呜……”
池蓉蓉泪流成河，话题的中心不由转向了安静站在门口的秋免，这家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更别提知道是池见英冲进去救人才受伤的之后了。
不过被救者反而完好无损，甚至全程冷静得可怕。
“妈咪，爸爸，你们出去一下，我想和秋免单独说会儿话。”
池见慧撺掇：“我可不可以不走。”
“你给我走最远，也不准去隔壁贴墙壁。”
“……哼。”池见慧路过秋免，做了个鼓励加油的姿势。
这些人都退了出去，房门也被关上，秋免望着病床上的池见英，特别是他被子下空空落落的某处，闷闷道：“你受伤了。”
“不是因为这次断的，本来就是假肢。”
池见英目光平静地扫过床头，那里有一只左小腿的仿生义肢，皮肤肌肉.逼真难辨。
怪不得，秋免这时候才循迹思索，怪不得凭英生物科技会研究外骨骼仿生义肢，甚至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生产的电动轮椅也物美价廉。
还有池蓉蓉之前提到的“四级伤残”指的不是精神病痛，而是这个么？
从火场废墟中醒来，确认池见英的生死，再将他拖出石块的过程，秋免认为自己总体是冷静的。
但在看见他断了一条小腿的狼狈模样时，秋免很难回忆起自己当时干了些什么。
而这一点，或许外边欲言又止的解梦基地成员比较有倾诉欲望——一整栋十六层高的门诊楼在眨眼间化为齑粉，这是一起极其恐怖的事故。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当时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滞留人员全都已经被转移出楼，准备再次返回搜寻的消防员们也只是受了点轻伤，只有较大的经济损失和舆论压力。
“何况是我自愿回去找你的。”
池见英朝他伸出右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秋免慢慢走过去，用力牵住了他的手，视线却不由落在他摘下了黑色露指手套的左掌上。
虬结累累的瘢痕从手指末端一直延伸到腕后，如扭曲的蚯蚓一般丑陋，似乎被反复切割了数次。
池见英将左手藏在被子底下，略显尴尬：“这个也不是因为这次。”
秋免垂着眼睛，轻声问：“……怎么受伤的？”
“不重要。”池见英不欲多言，“已经过去了。”
“我可以治好。”
池见英缓缓摇了摇头：“非到紧急时刻，旅梦能力不能乱用，即便可以做到，这是纪律规章。”
“连你都不准？”秋免相当不解，甚至有一瞬的戾气。
“……我是可以的。”池见英闭了闭眼，“是我自己放弃的。”
即便没有明文规定的准许，但对于这种程度的旅梦治疗，以及「九婴」和池家这些年为解梦基地做出的贡献，官方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个无伤大雅的处分就算过去了，然而始终没有治疗，唯一的原因就是池见英不愿这么做。
甚至「九婴」也是同样。
“为什么？”
池见英淡淡道：“是我应得的。”
秋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觉得这个回答分外耳熟。
梁锐这么说过，魏朴也有类似的表达，背后无一例外还隐藏着故事。
但又为什么应得断肢残臂呢？
秋免很难与人共情，理解也常有起伏，但此时，他却想给予这个回复另一种解答。
他摸索出池见英藏起来的左手，牵起来，放到唇边，在那狰狞交错的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才是你应得的。”秋免的双眼明净如月，直直看到对方的心中，“还有九十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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