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将历史汇编成绚烂长诗。
曾经以血和灵魂铸就这一切的先驱们，是否能预测到这段历史会在后世的某个时刻，成为人类存在的基石？
弥洛抬起右手，轻轻按在封印玉板上。她隔着斑斑驳驳的血色光幕凝望【圣物-人类史诗】的一部分：第1章第三小节。
上面绘制着野人在向阳的坡道上晾晒兽皮，他们红红的脸上涂满了喜悦。
也许在某个异世界、某个世界线、某个时间点，史诗仅仅是动人的诗篇，历史只需要记载在书卷上为后人铭记，成为某种集体记忆的一部分。
后代从记载中获知“哦，原来前辈们经历过这些”“我一定要学习他们的精神”“我不能这么做”，这样就足够了。
【“可惜我们并没有那么幸运呢。”】魔鬼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们……你也配说“我们”？
【“当然，因为我就是你，你上次不是说-我是人类么。”】
弥洛并没有理会，毕竟在这座承载部分圣物的圣物馆里，就算是魔鬼也无法随意投射到其它反光的地方上，只能在她的眼睛和脑子里呈呈威风。
这里馆藏的一小段人类史诗光是可见部分就足有二百二十二尺，围绕四周组成屏风模样的画轴。其他房间还有另外的段落。
这就是【圣物-人类史诗】的重要作用之一：和【存在者的遗骨】建立强关联，组成【存在屏障】。
它们是论证人类文明存在的关键证据，在如潮般的诡异入侵中维持着人类和人类历史-人类技术的合理存在。
如果撤掉这一层屏障，也许在下一次潮涌时，某种无形有质的力量便会席卷而来，将全人类化作诡异力量的一部分。
连带人类创造过的所有造物，留存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除，萃取成纯粹的能量。
深渊中的诡秘核心-【星核】彷如一位蛮不讲理的暴君。祂毫不认同谁提出谁举证，一旦人类无法在祂面前论证“人类确实存在”，那么必将迎来抹除。
“抢救出来的历史还是太少了。”
弥洛后退几步，瞻仰眼前的长卷。长卷再长，能够绘制的画幅依然是有限的。
先不说人类要怎么把各式各样的历史全部记录在篇幅有限的画轴上，光是大毁灭和大沦陷时代就摧毁了太多太多曾有记载的历史。
现存的人类史诗仅能维持光辉教会以及教会下属的几个机构的稳定存在，小幅度镇压深渊井口，让他们在一定范围内使用科技时代的产物，根本无法辐射到更远*的地方。
为了获取更多能源维持圣物的【存在】，光辉教会在数百年间不断征战，讨伐异类与“同类”。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在其他教派眼里，我们也不过是自私的疯子。
弥洛结束了漫长的凝视，最后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向着与红色光幕相反的方向步步后退。
她会带着学生们过来瞻仰圣物的一部分，向他们介绍人类史诗的重要性，强化圣物在幸存者心中的存在感。
但是人类史诗毕竟不具有【不可摧毁】性质，甚至也没有【难以摧毁】的坚固特性。事实上在几百年的征战里，人类史诗已经被彻底损毁、污染过不短的篇幅，再也无法复现。
也许星核真的对人类抱有特殊的恶意，所以才让人类史诗这份凝聚了血与灵的真正圣物蒙上一层必将破灭的阴影，以昭示人类终将毁灭吧。
哒哒，哒哒。
在教授完全退到黄线后的一刹那，光幕腾地由红变绿。这层象征【安全】的屏障将会把绝大部分攻击阻隔在外，由其他奇物代为承担伤害。
如果有什么势力胆敢在近距离发动攻击，包含使徒集群在内的应急处理方式将教会他们什么叫作人类最后的底蕴。
弥洛头也不回地走进漫长的通道，从另一头走向承载存在者遗骨的场馆。
和人类史诗比起来，存在者遗骨周边的安保堪称简陋。
这主要是因为【存在者的遗骨】有极其特殊的性质，已经和人类本身建立了强关联。
只要人类不曾毁灭，存在者的遗骨也不会毁灭，甚至新的牺牲-救世者遗骸也能持续加入，为它的强度添砖加瓦。
【“不过相对的，如果存在者的遗骨因为某些因素被毁灭了，那说明人类本身也……”】
呵，存在者遗骨提前毁灭？它只会和人类同时毁灭。
弥洛没有说话，但魔鬼能聆听到她内心深处的声音。
【“不要如此自信，前辈们都说过不要用常理去推测异常。存在者的遗骨也是异常哦。”】
人类的全部努力，熔铸血、灵魂甚至献祭自身存在也在所不辞的救世之举，是否只是人类的自我感动？
它对世界本身不值一提，甚至会被星核报以恶意的回应。
弥洛依然沉默，魔鬼在她耳边充满诱惑力地轻笑，笑声优雅又怜悯。
哒、哒哒、哒哒哒。
教授重新迈开双腿，这次她走得又直又稳。
她走过在烈焰中挣扎的遗骨，走过沉溺在深暗中的遗骨，走过头骨被极限拉扯仿佛怒意满满的遗骨，走过化为齑粉的遗骨，走向——被无形帷幕笼罩的一片空无。
弥洛站在红与黑、光与暗的交界线上，无数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她耳边咆哮，连魔鬼也未能发声。
这段被魔鬼纠缠的时日似乎很漫长，度日如年，还需要时时刻刻监管自己的事务与情绪。
魔鬼很精明，她了解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阴暗，可以捕捉到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次后悔，每一瞬疑虑，每一个漏洞……再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在她耳边轻轻提及。
我-她-它也许真的曾是一只深渊生物，为了篡夺人类的火种才选择成为人类，从人类内部攫取渴望的一切。
“时机已到，弥洛。我积蓄了数千年数万年的能量，可不能和人类一起坠落。”如果是它，也许会这么说吧。
但这些比起我作为人类所接受过的教育，经历过的一切，实在是——太轻了。
我是谁？
无需自己回答，回忆中无数个面影回过头，用不同的声线、不同的情绪在不同的碎片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弥洛。”】
嘀嘟。
短促的提示音响起，银蓝色封门缓缓拉开。
一位黑发少女从里面走出来，嗒嗒两下站好。
她行走的姿态自由而飘摇，与人类史诗中且歌且唱采摘果实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没有对未来和异常的担忧，唯有纯真与希望。
少女快乐地笑着，眼睛里的光点忽闪忽闪，看着她轻轻弯下腰。“老师好～”
于是弥洛也露出真切的笑容。“你好。”
……
“你好。”
教授站在明亮的博物馆大厅中央，身后仿佛汇聚了所有的光。
陈晓嫒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重新去找身后的零。还好零就在身边，收到目光后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沿着博物馆划好的引导线继续往前走。
为了让同学们看得更清楚，陈晓嫒主动走到最侧面，停在角落的展台边。
她和零肩并肩站着，看向灯光下各式各样的动物标本。
一部分标本挂着皮毛和福尔马林处理过的血肉，不过更多的标本只剩雪白的骨架，不知道是实体骨骼还是石膏做的仿品。
同学们的动作非常非常小心，轻柔到了极点。
哪怕周围已经用红色的丝带和黄标线划分好禁止区域，他们依然与那些标本拉开距离，连片衣角都蹭不到。
弥洛教授身后的展示柜放着一截黑色的东西。
陈晓嫒眯起眼仔细观察，感觉像是烧剩的木头，都烧成炭了。
焦炭能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应该是一块很稀有的木化石吧？
“我们至今也无法证明它的存在。”
【“我们至今也无法证明ta的存在。”】
弥洛教授的手腕微微抬起，好似虚放在无形的平台上。“无名之物，这是我们所能概括的关于它的一切。它到底在生物圈中承担过怎样的角色，整体又是什么样的？我们无法得知。”
【“无名的贤者，这是我们所能概括的关于ta的一切。ta是个体还是群体？曾经做出过何等贡献？我们一概不知。ta的存在已经被诡异与时间长河彻底抹去，成为存而不存之人。”】
教授在介绍什么？
陈晓嫒悄咪咪问学姐：“教授现在讲的知识，生物图鉴上有吗？”
“没有。”
零立刻回答：“和它相关的研究全都陷入瓶颈，我们只能通过类似的物种去推测它在生物圈中所扮演的角色。但研究者们普遍相信，它曾为人类的生存做出过杰出的贡献。”
【“和无名贤者相关的知识已经全部抹去，我们只能通过另一位大贤者在历史上的活跃推测出ta曾经生存于科技时代，为人类做出过杰出贡献。同时ta应该也是存在者的遗骨-存在-概念的赋予者，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存在。”】
诶……听上去是很复杂而且不会考的知识点。
她不明觉厉，干脆踩着红地毯绕到后面去观察其他标本。
同学们在听弥洛教授介绍木化石旁边的一截粉末状物质时，陈晓嫒已经走到了更右边的地方。
这里更安静，可以听清教授的声音，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听讲。
陈晓嫒一边听一边闲逛，零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挡住她歪出黄线的腿，温柔地护着她往里走。
呼～
陈晓嫒逛着逛着有点累了，她在一丛丛骨架间放慢脚步，忽然在其中一根骨头上面看到一个小黑点。
其他骨架都离得很远，只有这具的大尾巴一直蜿蜒到她面前，抬手就能触碰到。
是泥点吗？
她随意地抬起手，用指尖擦去这枚淡淡的黑点。
……
“叮——！”轰隆隆——
弥洛教授眼神一变，她腰间的通讯器忽然发出爆鸣，与此同时整个场馆都在隆隆震动！
第112章 另一面的努力
光辉教会-桃李学院据点外。大荒漠
黄沙在辐射风的吹拂下浪涛起伏，一粒粒砂砾砸在塑料脸罩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三名身材健硕的男子趴伏在沙堆里，其中一位长着一头色彩鲜艳的粉毛。
粉毛男子转动左眼上挂着的石英石眼球，透过特殊视野监视一列歪七扭八的雇佣军和教徒以溜达鸡的散碎阵容向教会据点进军。
他倒没有放声嘲笑，毕竟只有这种散乱的模式才最有可能混进去。要是列好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冲到建筑物底下，反而会被防御塔三下两下扫荡干净。
“狼叔！我们真的不跟在他们后面吗。他们的内应得手了吧？你看，防御塔都没反应！”
他旁边的黄毛小子急得不行，右手在刀柄上拼命摩擦。以光辉教会的反应速度，要是再耽搁下去，指定连汤都喝不到。
人类灵魂战线与光辉教会在数百年的交流、协作和互相攻伐中多少摸清了彼此的路数。
和日暮西山的人类灵魂战线不同，光辉教会在不断的蚕食中积蓄了相当多的能量。
为了抵抗其他人类可能发动的总进攻，教会所有的重要据点都设置了极高的防御等级，极难攻破。
讽刺的是，这次集中力量冲击据点的人群正是“其他人类组织”。
其中包括最强也最不愿意和教会正面对抗的人类灵魂战线、各个底蕴不同行事风格不同但目标差不多的乱神教派和一些活得很滋润或者很不滋润的雇佣军、流散超能力者。
这些人的实力参差不齐，也许有人能给教会精锐带来一点小惊喜，不过更多人只是会淹死在排异小队枪林弹雨中的小杂鱼。
“狼叔！叔～～大哥你别看了！我们再不进去汤都没得喝啦！”
黄毛小子急得眼球通红：“真的、真的我说真的啊，好不容易有杂兵帮我们剥龟壳，错过了我真的会气死啊哥！”
在他眼里人类灵魂战线可和这群脑子发热的贵物不一样，谁也没指望真能把教会据点冲下来。
别说冲下来，就是拆掉所有的防御塔都是纯纯的做梦。
大家只是穷疯了，想从最边边的角落摸进去，摸到区块充能链或者防护等级不高的库房，随便弄点资源罢了。
这种行为在黄毛眼里堪称正义之举：是光辉教会先动的手！谁叫他们胡乱践踏几十年前规划好的区域，把我们的资源点都占了。
要是人类联盟战线再不回它点颜色看看，干脆散伙得了。
“哼。”
粉毛男人终于动了动，他收起架好的狙。击抢，壮实的手臂向上一挥。“你们跟着我往左，走地下备用通路。”
黄毛稍微有点迟疑：走地下备用通路？很容易被堵死啊。
万一教会在那边安排一支精锐排异小队，那我们不完犊子了？
不过狼叔积威在前，黄毛和同伴都没说出反对意见。他们麻利地收拾好装备，跟着狼叔从另一条小路快速奔跑。
等跑到入口附近，黄毛才忍不住问道：“哥，我们为什么不跟在他们后面喝汤啊？我看他们这次还挺有能耐的，破开防御层才花了几秒，x！”
狼叔回过头，戏谑地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你自己都说【破开防御层才花了几秒】。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吧。”
想要这么快击破教会的防护层，哪怕是最边缘的位置也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教会故意的，它故意撕了条口子放他们进去瓮中捉鳖。
第二。乱神教派中有些高层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针对弱点达成短时间的一击必中。
如果是前者，他们应该做的就是别和那群杂鱼混在一起，免得被光辉教会的范围打击一锅端。
如果是后者，乱神教徒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一两处资源，至少是能源石或者更珍贵的目标。
他看徒弟还在纠结，嗤笑着提醒：“我给你个提示，光辉教会在每个重要据点都会存放一截子圣物-人类史诗。光是为了保护那玩意，就不可能给你们轻易破开屏障。”
狼叔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嘴唇上扬，眼中却没有一丝笑容。
那些教徒进攻的方向大概就是人类史诗的储藏地吧。
算了，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随你们想怎么【拯救人类】，人类灵魂战线的目标从未改变。
不同道路上的同行者啊，大家各行其是吧！
“走了。”他晃了晃徒弟的肩膀，向着黑漆漆的地道走去。镇压灯次第开启，淡紫色光幕从人群中沉默地扫过。
未发现异常波动，一切正常。
……
曾几何时，名为摄像头的科技物品安插在各个角落，由卫星和无人机开拓人类帝国的视野。
现在一切都变了。
即使光辉教会依然掌握着多种侦测类奇物，甚至拥有比过去的卫星功能还要强大的“神之眼”，也会因为能源受限而不得不承受其它奇物的蒙蔽。
守密人帷幕拉开，十几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围坐在长桌左右。
一位身材高大，似乎是男性的人形独自位于长桌之首。他和客人们的两侧烟雾笼罩，烟雾中隐约冒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那些是没有座位的附庸。
“还有谁有异议么？”
男子侧坐在青石主座上，他的右手边转动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陀螺。
他左手第一位的男子帮腔道：“哈哈，怎么会。各位心里明白，光辉教会刚刚诛杀蛛母，而且他们连盲神这样温和的神明都容不下，非要把卧榻边的小教派一一铲除……”
男人语速很快地报出五六个名字，郑重地说：“……我们要是再不团结起来，他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未来！”
他说得慷慨激昂，如果是小学生演讲比赛一定会有很多人鼓掌。然而周围的客人们依旧沉默，连敲敲手指、摸摸鼻子的小动作都没有。
戒备、疑虑和猜忌，这就是乱神教派的底色。
他们是各大荒村野教与不知名神使组成的松散组织，彼此间毫无盟友情谊与协同战略，更像一群临时组队准备袭击村寨的野兽。
果不其然，在十几秒的死寂后，一道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呦～我还以为蛛母是你们杀的呢！哈哈哈哈。”
坐在右手靠边的女性大刺刺地咬着指甲：“不是说要小的们过去搜刮资源嘛，怎么有空叫我过来呀嘻嘻嘻。”
上首的男子没有因为她的疯癫而改变态度，平静地解释道：“资源自然是重中之重，我们的人已经瞄准了圣物馆附近的能源石。”
一听能源石，座椅上的不少人都变幻了坐姿。
虽然那是一种可以再生的人造奇物，他们手里也有不止一块，然而光辉教会的【能源石】肯定有猫腻。
他们愿意响应其他教派的征召也是因为灵感上的警报：光辉教会最近的动向很有撕破脸的嫌疑。
教会开始猎杀神明投影甚至本体，直接抽取来自深渊的能量。
蛛母是不是光辉教会杀的其实不重要，因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不下十位大大小小的“神明”接连陨落。
哪怕其中有九成只算巨型怪异，那唯一的正经神明“蝶影”的陨落还是让人心惊。
【用不同的方法拯救人类】是贤者议会遗留的不宣信条。
在乱神教派眼里，他们和光辉教会都是教会，谁还比谁高贵些？可现在光辉教会不装了，开始利用实力差距去猎杀他们背后的神明，那他们也只能反戈一击。
毕竟在座的都知道，别看他们每个人在自己的教派里都是说一不二的教主、牧首，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和数不胜数的奇物，号召以神的名义在末世降临之时与神融为一体，拯救世人……
作为和“神明”共生的人类，只要神明本体凋亡，所有对应的教会高层都会在下一秒殉葬。
“诸位。”
男子用充满真诚的声音说道：“现在还能掣肘光辉教会的不是某几个教派，唯有能源。我们需要能源，他们这样的庞然大物更需要。只要我们掌握足够多的筹码，就能把他们重新拖回谈判桌上。”
“可是……”
下首一位男子看了看周围，硬着头皮问：“万一他们不愿意，硬是要消灭我们呢？”
“那他们就不会采用这种蚕食的手段了。”
首领模样的男子非常肯定地说：“我们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若所有教派团结一心，光辉教会也无法匹敌。”
他说完一句废话后紧接着甩出底牌：“无须担心，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有圣物馆附近的能源石，为此我们的人已经在存在者的遗骨上留下了【痕】……”
这次没等他说完，旁边疯疯癫癫的女子哗地一下拍击长桌，只是在椅子的限制下无法站起。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男子，大声嘶吼：“你xx啊！存在者的遗骨、要是那个、要是存在者的遗骨出问题——”
“不会的。”
男人身旁的金陀螺轻微歪斜，女人的声音立刻噤灭。
他将双手慢慢放在桌上，手掌底部的桌面亮起一道道银色暗纹，如星如水。
“请相信他们的能力，也相信我的底线，人类会没事的，吾主将会保佑……”
低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呢喃，念诵出无边无尽的字符。
围坐在桌边的人纷纷咬紧牙关或死死盯住他的脸和手指。
【这个人真的不想毁灭世界么？】
没人敢打包票，投身于“神明”的人又有几个不是狂人呢。
叮——
清脆的声音响彻天际，所有人，包括男子本人都露出了极其错愕的表情，哪怕迷雾也无法遮掩。
金色的陀螺摔倒了。
而帷幕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13章 紧急举措
是谁在恐龙骨架上沾的泥点子呀？
陈晓嫒抬起手指顺手一擦，将泥点抹去。
她满意地看了眼白白净净的恐龙尾骨，正要迈腿时忽然一阵眩晕。
好难受……低血糖？可是我也没有……
她迷茫地眨眨眼睛，在天旋地转的晃动中向学姐伸出手——刷拉。
手腕被零稳稳握住。
“谢……”
陈晓嫒虚弱地抬起头想对零笑一下，却陡然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眸。
疑惑、戒备、审视的情绪从冰蓝色中深邃地蔓延，让她的心脏猛地一抽。
诶？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拽着手腕拖入怀中。
零并没有很用力，她的手掌如镣铐般禁锢住陈晓嫒的腕部，帮助她稳定重心又绝不容许挣脱。
这股力度没有紧张恋人安危的急迫，带着恰到好处的精准。
轰隆隆隆——
地砖咔咔震动，天花板上的灯盏左右摇晃，同学们用各式各样的方法保持平衡。粗看上去倒是博物馆中精致的藏品最平稳，只有很轻微的颤动。
陈晓嫒的腿踉跄着摇晃，身体却被学姐紧紧地抱在怀中。
零什么都没有说。那对冰蓝色的眸子充满审视地略过她的额头，等陈晓嫒略微站稳后才用力一拉，拽着她快步远离。
“零、慢一点别摔、哎呀。”
陈晓嫒走着走着踉跄了一下，不安地问：“到底怎么了？”
隆隆……周围的震感逐渐减弱。
不过地震往往伴随着一波甚至几波余震。
周围的同学也没有随意乱走，他们各自散开，防止摔倒时互相带倒或者撞翻玻璃柜。
哒哒，哒哒哒。
零的脚步又快又稳，些微震动无法影响她挺拔的姿态，连脚下踩出的虚线都是笔直的。
她嘴唇紧抿一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直到两人同时进入蓝线标注的走廊。
沙沙——
一道封门带着光幕猛然升起。
咔、哒。
学姐转过身体，她的高跟靴踩在地砖上，发出钢铁与玻璃的撞击声。
零微微低头——唯有此时陈晓嫒才直观地感受到两人巨大的身高差。
当她目视零冰冷的双眼时，那种震慑感彷如沉默的冰川，恍惚间觉得有千百道不同的视线在同一时间汇聚在这层琉璃般的虹膜后。
“陈晓嫒。”
【“陈晓嫒。”】
零认真的、非常认真地喊出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请务必-全部、不加修饰地告诉我，不要忽略任何细节。”
嘀嘟，嘟嘟。
她们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四目相对。
这条走廊位于博物馆侧面，没有一位同学跟进来避难。现在两侧封门全部封闭，唯有黄色指示灯一盏一盏亮起。
指示灯的光点打在脸上有点刺眼。
真是太刺眼了。
陈晓嫒扬起脸，一滴眼泪茫然地从眼角滑落。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她的脸颊涨红了，身体也微微缩起，只是脖子勉强往前伸，似乎想证明什么的样子。
零的食指动了动，她本能地想牵起晓嫒的手。
可是无数道声音在脑内齐声响起。
【不可以】
【我知道。】她涌动的情绪强行回落。
按照使徒的形式规则，这种紧急事态应该立即请示弥洛教授或是其他直属高层。
可现在情况特殊，所有主教的联系方式全部占线，她必须用自己的思维-理性的思维进行思考和处理。
“不要哭。”
零控制着自己抬手擦拭的冲动，站在1米多远的位置凝视晓嫒眼角的晶莹。
“呜。”陈晓嫒呜咽两声，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
学姐刚刚问了我问题吧？
她蔫嗒嗒地擦着眼泪，勉强答道：“那个恐龙尾巴、我刚刚看到骨架子上有个泥点子，就擦了一下、然后地震、地震了啊。”
擦泥点子和地震又没关系，而且骨架子又没弄倒，她怎么也想不出学姐为什么会生气。
“零，是不是学校不许碰藏品啊。可是、可是我看那边、又……”
陈晓嫒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起来了。
藏品附近确实用红布条专门拦着，还画了黄色警示线。所以哪怕那个骨架真是石膏做的，她也确实在无意中违反了校规。
咕。
眼泪顿时关上了水龙头，心里的委屈也变成了一种怪怪的心虚，只剩下一点点嗔怪。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啦。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陈晓嫒意识到这点后实在是哭不出来，再哭只能干嚎。
她垂下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手指。
零扫视着晓嫒的反应，蔚蓝色数据流在眼中流散，没有一道红线。
【0号：我认为陈晓嫒不可能和乱神教会勾结，更不可能参与本次进攻。她的超能力与能力表现让她难以配合乱神教徒使用奇物，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
【如果她在伪装呢？】有人提出异议。
【不会的。】0号第一时间反馈，又在随后补充【我相信她不会，我会继续观察】。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如果相信一个人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相信，那么这种信任就难以说服其他人。
零无法为陈晓嫒担保，但她和绝大多数使徒都愿意继续观察。
教会不会因为一件无法证实的事件抹除陈晓嫒：陈晓嫒具有巨大的潜力与价值，她在使徒计划中的特殊地位远远超过她承担的嫌疑。
真是太好了。
我不想抹除陈晓嫒——无论如何都不想。
【甚至是背叛吗？】
0号回溯到刚刚的数据流，划出红线。确认数据异常，已删除。
那一瞬的动摇烟消云散。
零轻巧地转动脚踝，侧过身体按下墙壁上的按钮。
【序列确认-使徒0号-警戒-封印状态部分解除】
封门缓缓拉开，她朝着黄线之外踏出一步，背着身体轻声说：“晓嫒，我们走吧。先去安全的地方。”
“啊……嗯！”
学姐的态度好像恢复了？她没有怪我吧。
陈晓嫒敏锐地察觉出语气的变化，她揉揉眼角，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一次她总算有心情去关注其他同学的动向了。
大家正有序地退出博物馆的中心大厅，往两侧分流。她们奔跑的方向应该就是其中一个避难设施。
地震带上的大型建筑当然会建造避难设施，不过……用来躲避地震的避难设施也建在地下吗？
管他呢～说不定还是近现代造的核。战争避难所呢。
陈晓嫒压下心底的疑惑，跟着学姐一起往下跑。她们奔走在不断向下的通道中，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哒哒。
零放慢了脚步，她转过身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晓嫒的手掌。
这一次的碰触依然微凉，却不再有任何的禁锢，如同温柔的丝缎。
……
噗通！
一位异化人沉重地倒在地上，从外形来看已经很难把他-一只如此巨大，拥有多处猫科特征的物种叫做人类了。
弥洛倾斜枪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第四个。
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至少是场馆中的最后一只“老鼠”。
【“干得漂亮。”】魔鬼发出轻佻的赞美，似乎在用覆盖手套的手指轻轻鼓掌。
“还有剩余的么？我需要知道所有老鼠的具体位置，还有他们的陷阱和后手。”弥洛侧过身体，脊背贴在走廊的墙壁上。
光滑的墙面密布着特殊阵法，在危急关头至少可以为她挡住一个方向的攻击。
【“终于不介意向自己寻求帮助了？”】
弥洛沉默几秒，最终还是回答了魔鬼。“……个人得失无法与集体得失相比，我不能让圣物承担任何风险。”
更不能让存在者遗骨受到任何损毁——可恶。
比起魔鬼，弥洛更憎恨某些乱神教派的“同族”。
这群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自豪与认同，他们面对绝望的现实选择完全投向深渊生物，既不求保存灵魂，也不求保存身体与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拥抱深渊生物和拥抱深渊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群畜生是真的敢做出损坏存在者遗骨的事情的！
【“呵呵呵呵。”】
魔鬼真切地感受到了心中奔涌的情绪，她低沉的笑声如羽绒般扫过耳膜。
【“放心吧～光辉教会的准备还算充分，而且……”】
魔鬼一字一顿地说【“最棘手的东西，已经被那。个。小。宝。贝。清理掉了。”】
是么？那太好了。那些人的后手已经被陈晓嫒同学、
弥洛悚然而惊，她忽然意识到不论是魔鬼还是自己都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同步，也就是说——
【“对，我对她很感兴趣呢。要不要试试看——”】
“不试！”
弥洛用力敲开紧急按钮，在通讯器上快速敲打。
【弥洛：建议让高级校工与AB等级的学生在一定范围内协力作战，其余人-包含特殊人士全部进入禁闭状态，确保与侵入者的物理与神秘隔离。】
【弥洛：地图红区已镇压，请尽快派遣专员巡视各大能源点。】
“呼……”
一连发出几条指令，弥洛抬起手指按住一抽一抽的太阳穴。
【“痛苦吗？烦躁吗？想要交给我吗。”】
不想。
她什么都没说，但魔鬼已然发出咯咯的笑声，犹如多年相交的老友。
……
【请A级、B级学员离开场馆，前往红色立柱前集合，重复一遍，请A级、B级学员离开场馆……】
广播在透明的框架结构间回荡，A班的学生们借助绳索、勾爪和超能力快速移动，他们抬腿滑下梯形玻璃坡道，和队友们在沟槽中汇合。
异常解析课才刚刚结束，场馆里不是奇物就是封印中的异常，遇到敌袭肯定不能和这些东西待在一起。
嗖嗖，嗖嗖…红色光弧从地底升起，在深渊井口与地表位置扩开一层长方形平台，正中间竖起一根立柱充当指示物。
周围的玻璃与金属结构如同钢铁碰到磁石，同时向立柱移动，在十几秒内构建出一个三角形立方体。
这就是光辉教会简洁明了的集合点，还附带一定的防御效果，必须携带id卡才能进入。
嘀嘟。
林琅穿过屏障，第一眼就看见蹲在地上摸鱼的陈晓嫒。
“林琅！”
陈晓嫒也看到了舍友，她忙不迭地擦擦手掌，啪嗒啪嗒跑过来：“你终于来啦～零她先去学生会了。诶，联合都市怎么会地震啊。”
“没事，震级并不大。有学生会过去**就足够了。”
【“应该是乱神教会的偷袭。使徒也过去应付了吗？看来这群废物完蛋了。”】
林琅看着陈晓嫒的眼睛，摸摸鼻子说：“对了，老师刚刚通知，附近都是珍贵的藏品，没叫到名字的同学最好待在这里等待集合。”
【“你的超能力太特殊了，附近有能源石和圣物，最好别乱走哦。主教们也专门通知说让其他人处于禁闭状态，不要随意外出。”】
陈晓嫒检查了一下手机，信箱只收到一条群发短信，没有单独的通知。
地震后学生会成员过去**，身体强壮的优秀学生帮忙整理、搬运东西。她的档案估计被教授改过，作为“病号”不用参加集体活动也很合理。
可是……陈晓嫒看了眼周围：其他人也就算了，盲眼的叶小雨和需要人帮忙推轮椅的邢书遥怎么也在动身呀。地震过后带着残疾的同学四处跑真的合适么？
她刚想问问，林琅已经和收到短信的同学们一起走向地下室里红光闪烁的门，前往另一个房间或者地表了。
“……”
整个房间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没收到短信。
陈晓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点手足无措。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一股情绪在脑海中拼命翻涌。
【出去看看吧，反正大家都出去了。】没什么危险是大家能承担，我不能承担的吧？
那就……出去看看吧。
她咬了下嘴唇，朝着红门轻轻迈开脚*步。
第114章 实力差距
嗡嗡，嗡嗡嗡嗡……防御塔低频转动，蓝色边缘线垂直向上，暂未发出死亡的螺旋。
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深渊井口。
毕竟几乎所有的储能装置都紧贴着裂隙边缘，用人造“钻头”向下钻探到深渊更深处，以更好地汲取深渊能量亦或者进行更顺畅的能量转换。
哗啦啦。
一群乌合之众穿着五颜六色的装备往里冲，他们男男女女凑在一起顶着防御塔的镭射光，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兴奋。
“老大，光辉教会脑子进水啦！防御塔都舍不得开！”一位棕毛男人跟在体格硕大的女性后面，他两只手拼命搓动掌心的奇物，让小队人马处于粗略的隐身状态。
身高超过2米的首领在前面跑得飞快，两条长腿一踩一踏就跨过好几米。她也不敢领先太多，生怕被潜藏的弩。弓点杀，多少收着点速度。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穿过密集的防御塔，首领脸上终于多了些笑容。
她拧着眉毛喊道：“跑快点，前面就有储存管道了。能源石我们不碰，这些散碎资源的警卫不可能——”
嗖啪。
话音未落，一枚银色的子弹在她眉心开了个洞，从另一侧带着脑浆飞了出来。高度异化的改造身躯也有弱点，那就是人类柔软的大脑。
“咯、咯……”
高大的女人从嗓子或是破碎的身体里挤出一点声音，两眼一翻轰隆倒地。
“快跑——”
人群一哄而散，一枚闪着红光的爆。裂星辰从天空旋转下落，狠狠砸在人群中心，嗡——地一声裂成千百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火星在人身上跳来跳去，原地瞬间多出十几具尸体。
旁边乱窜的人一个也逃不走，就连距离最远的几个也被丝线兜住往里拽，跌落到轰轰燃起的火焰中，烧成一堆骨质素材。
呼嗖～
一根根绳索从上方垂下，身着x2防护服的学生们刷拉拉滑下绳索，两脚一分轻轻落地。
噼啪，咔啪。
顺手处决两个还想开溜的“隐形”敌人，刘平安大大咧咧地转过身体，朝同伴们比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这次突击连热身都算不上，作为桃李学院特殊培养的精锐部队，他们从装备到战斗意识再到超能力等级都是碾压级别的。
“哎呀，真穷～这点东西连子弹都回不了本。”
刘平安戴着手套在头领的残尸中挑挑拣拣，最后只翻出一颗透明的异化结核，小心翼翼地塞进玻璃瓶里。
“不穷也不会过来讨生活了。”
林琅没有去收集地上的东西，这些低等级奇物会有校工收拾的。
她看着雇佣兵们的惨状，脸色稍微有点复杂：雇佣兵和人类灵魂战线也算不错的战力，可惜……大多数成员都不够强，还偏偏因为资源紧缺站在光辉教会的对立面。
嘀嘟，嘀嘟。
防御塔在下一轮扫描后切换成节能模式，陷入静默。
靠近他们的红色立柱慢慢降下，只保留了几根拼成一扇红门。
红门是一种附带群体短距离迁跃功能的联合奇物，但只能在深渊井附近使用，离开特定范围后根本没有组织承担得起传送的巨额能耗。
嘀嘟。
叶小雨的身影从红门中走出，她背后还跟着摇动轮椅的邢书遥。
邢书遥观察完附近的黑白灰色块，缓缓点头：“附近应该没有埋伏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嘴里问着问题，眼睛却只看林琅。
林琅有点烦躁地晃了晃耳朵：你这不是明摆着在怀疑佣兵背后有人类战线联盟的影子么。好吧好吧，我也这么想。
她无奈地摊摊爪子：“我要是他们的领队，应该会从备用通路走吧。毕竟那边可以避开防御塔，而且备用通路会有专门的充能节点，可以摸到点零散的资源。”
“好，那我们先去备用通路-1121。”
邢书遥从善如流，他掏出通讯器在地图的1121编号上画圈，示意他们会去那边探索。
学院大部分地块还是安全的蓝色、绿色与空白，只有靠近边缘封印馆的地方红了一条线。
地图上能看到三组20人的使徒小分队正在集结，不管那些乱神教派和佣兵们有什么准备都没用了，哪怕玩神降投影都得滚回去。
所以这群人的目标果然是能源石吗？
邢书遥放空思绪，选择相信高层的判断。
大家重新变更站位，刘平安绑好腰带呼嗖一下窜到高处。
学院建立在深渊裂隙之上，校内建筑大部分是科技时代的遗留，小部分则被深渊影响，具备了幻形特征。
也就是说，学校的墙壁和地板可以自由交换位置，像异常一样变幻多端，同时利好部分超能力与奇物的发挥。
刘平安脚踩天花板，在旋转的空间中快速穿梭。
她窜了一段路后停下来等同伴，还有心情说笑：“要是晓嫒同学也能来就好了，她来的话战斗会变得很容易吧？尤其是乱神教派的成员，那不是一碰就碎。”
“对……”邢书遥下意识地赞同，又赶紧反口：“不对，教授说过，她对奇物的影响太大，而且效果随机。在我方占优的情况下还是别让她靠近战场比较好。”
“哦～”刘平安吐吐舌头。
倒也是，他们砍雇佣军跟砍瓜切菜似的。至于乱神教会的高层自有使徒处理，确实不用出动晓嫒同学。
她跳了几步又忍不住问：“我在想啊～要是晓嫒同学的超能力继续进化，优先级变高，那学院里面的圣物——”
“嘘。”郑璐放下探测镜，从另一边撅起嘴吹了下手指
刘平安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摇了摇。“抱歉抱歉～我没想给你们上眼药啦，这种概率基本不存在，我的错！”
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
超能力也可以算作“异常”的一种。
如果陈晓嫒的超能力优先级在圣物之上，那么只要她对光辉教会产生恶意，那圣物……不说别的，光是人类史诗和存在者遗骨的失效就不是教会所能承受的代价。
所以教授不让晓嫒同学参战，会不会是想保持她“无知”的状态？毕竟只有对事实一无所知的人才不会在各种情况下选择某种立场。
他们没有说话，却有很多人在简短的对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也许教会对晓嫒同学的安排有很多套备案，其中一种就是让她保持无知直到死亡。
这样的结果不算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仁慈。
他们也曾羡慕过陈晓嫒对现状的无知，她如同一朵摇曳的水仙花，开在满是鲜血的池塘中，和周围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与扭曲的美。
可不知为何，他们仍依稀想起那道夺目的闪光——她曾点亮深渊，如星辰将黑夜照亮。
……
滴答，滴答。
水流从管道上方经过，毒蜘蛛咽着口水，继续匍匐向前。她把身体压低一点，再压低一点，生怕扫到任何检索线，那样就会暴露她的逃犯身份，被射线噗嗤一下穿成两段。
咕噜。
毒蜘蛛紧张地蹭过最细的管道，心脏砰砰直跳，耳边全是血管里的嗡嗡声。
可恶，可恶的光辉教会，可恶的学生，可恶的魔鬼，可恶的陈晓嫒——都是你们的错！
要不是被教会抓住，被学生戏耍，被魔鬼胁迫，被陈晓嫒连累……我怎么会沦落至此啊。
我好歹也是有等级有经验的超能力者，至于直接打成罪人么？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显然是委屈狠了。
暗之蛛母死了。
作为新选教徒，毒蜘蛛已经脱离了链接状态。她可算不上什么虔诚信徒，所以自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可是教会并没有放过她的错误，或者说她没有被教会放过的价值。
自从上次被那群学生抓回来，她的低等校工身份就被剥夺，作为罪人被关押在监狱底层。
那座监狱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活体素材库。
光辉教会压根没给她正常受审的机会，也不准备把里面的罪人活着放出来，所以这座监狱的帕斯特辐射值从未低于200，吃的也是生命体征维持餐。
每天一份土豆泥、一份蔬菜末、一勺蛋白质还有一点点盐、三盘水，这些就是全部了。
要不是她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能用自己的超能力抓住异化虫，挖出可食用部分，老早就饿死了！
这个月过得和地狱一样，毒蜘蛛脑子里闪过无数次紫砂的冲动。
还好我没放弃！
她在管道里爬着爬着都快哭出声了：天杀的光辉教会！你们果然敌人很多嗷，终于被人偷袭了吧。
好，只要从这里爬出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找到机会跑到外面，老娘就自由啦！
毒蜘蛛爬着爬着，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道人影。
她咯噔一下停住手脚，进不得也退不了。这种管道爬进去很难往后退，而且再退也只能回到监狱，相比之下还不如往外爬呢。
这条管道应该通往一条备用通路，不知道爬出去会碰见谁。
要是雇佣兵还好，老娘报上名号总有两分薄面。就怕是光辉教会的学生，那帮子精英可不管你什么人间疾苦，抓到就拿去换贡献。
尤其是陈晓嫒那伙子人……要是碰见她们，还不如滚到外面赌防御塔瞎了呢！
在毒蜘蛛的回忆里，陈晓嫒的脸有点模糊。好歹也坑过她一次，多少有点心虚。
可郑璐的脸却扭曲成厉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恐怖，比死掉的蛛母还恐怖！
哒哒、哒哒。
人影走到管道前低下头，毒蜘蛛和她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又屏住呼吸：是个脸生的女学生，不是郑璐也不是陈晓嫒。
会赢的。
她握住了藏在胸口的暗器，那是一枚细细打磨，淬过毒的异化虫骨。
第115章 冲击**实
咔哒。
栗毛少女停在管道前，静静地弯下腰，她胸前的id卡上贴了一枚不干胶，正好遮住id和名字。
她长着一张比较大众的脸庞，略微有点婴儿肥，两只眼睛偏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做过雇佣兵的危险气息。
当过雇佣兵又怎样，这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小辈，我胜算很大。
毒蜘蛛假装被她的凝视震慑，眼角余光却在不断扫视少女可能的行动轨迹，直到对方略微弯曲膝盖，做出一个想要爬进管道的前置动作。
咕，好机会！
毒蜘蛛曲起指关节用力一弹，超能力瞬时启动，将沾着毒液的骨刺飞弹出去！
簌簌。
少女似乎愣住了，可下一秒便凭空消失。
不，不是消失，她、
刷拉——骨刺落空，相反的，一枚银色短剑悬停在毒蜘蛛的脖颈边，只差一分就要刺入。
栗毛少女在她耳边轻笑道：“垃圾，你也配算计我？”嗓音里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只有刻骨的冷漠。
糟糕，这下扎上硬点子了。
毒蜘蛛心脏一沉：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入选的学员。能有这般杀气和气质的年轻人，多半有其他势力的背景，说不定还背负着什么特殊的“使命”。
果不其然，这位少女轻易得手却并不动手。
她倏忽抽回剑柄，大大咧咧地把剑刃刺到毒蜘蛛的脚腕旁边，又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喂～别装死。你能从教会手里跑出来，多少有点本事吧？不想死就过来帮我。”
这个人称呼教会的语气一点也不尊重，显然和光辉教会不是一路人。
所以是乱神教徒还是雇佣兵里的潜伏者？
毒蜘蛛深谙生存之道，连忙垂下头趴在地上表示臣服，一副胆小又殷勤的样子。
“是、我帮、我帮您，您说什么我都帮。您要拿什么资源、宝物吗，我的超能力有点弱，不过多、多少能帮上一点点忙。”
“呵。”少女满意地嗤笑，先让开身体让毒蜘蛛赶紧爬出来。
等她爬出通道后才得意洋洋地说：“资源和宝物？吾主不需要那些，祂亟需——让光辉教会完蛋！”
“……”毒蜘蛛看着她突然怨毒的表情，用力咬住嘴唇，绷得很痛苦。
您和您的主是什么小饼干，敢说这种话？老娘当蛛后的“虔诚”信徒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好吗！
要是当年蛛后让她去打光辉教会，大脑洗得再干净都会变色！
栗毛少女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怎么？你有意见。”
“岂敢、岂敢～小的是在想，您要如何攻打光辉教会呢？”
毒蜘蛛垂下眼帘，用额发盖住眼睛。她在心里暗暗腹诽：你小子胆肥，干脆举个爆。裂奇物给教会来次死亡冲锋，那我高看你一眼——然后扭头就跑！
“攻打？你疯啦！”
“……”
少女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从鼻腔里哼道：“当然不可能，那太粗暴了。我的计划可是经过周密思考的～你猜？”
猜、猜个屁咧。
可惜现在浑身上下凑不出三种毒素，毒蜘蛛只好按捺下情绪帮腔：“咳咳，那您是想和其他教派的精锐一起夺走教会的珍贵资源，比如能源石？”
这种计划理论上可行，想起来也很爽，削弱敌人壮大自己嘛。
就是实行起来有亿点点难度，每个能源石附近都有大量专员执守，而且学院附近的能源石……额，有数目不明的使徒蹲在旁边。
使徒杀异常有多强毒蜘蛛不知道，只知道他们鲨人肯定是一刀一个。
“不行不行～”少女连连摆手：“使徒集群太强了啦，我看他们的计划也不会成功的～内鬼顶多夺取一两件奇物，能源石什么的就别想咯。”
你还知道啊？
毒蜘蛛勉强又猜：“那您一定是人类灵魂战线的干部吧～您带了大量特殊奇物，准备毁坏学院的重要设施？还是在他们的奇物上留点后手？”
啪啪～
少女愉快地鼓掌，接着敛起笑容摇摇头：“很接近，但是不对！我真正的计划是——投。毒。”
唔咕，毒蜘蛛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哈哈大笑。
不是，您的脑子是有什么大病？投。毒光辉教会的探测奇物是黑市买100送10张的草纸是吧。
你前脚给水和食物下毒，教会后脚就能检测出来。
就算校工没检测出来，只要有学生、校工出现毒素反应，主教就会用群体解毒的奇物甚至启用祝圣仪式当场清除。
“嗯哼，别以为我的毒是什么便宜玩意。”
这女孩简直像有读心术，看着毒蜘蛛认真地解释道：“你知道吗，这年头最重要的就是选择好背后的信仰。信什么蛇啊蜘蛛啊蝗虫啊都太笨了～那种物态神明很弱耶，投影容易杀，本体也容易拖出来干掉，太没安全感了。”
毒蜘蛛莫名中枪，一股不爽的感觉在心底翻涌。
但她也不好反驳，因为这家伙说得有点道理，在人类眼中近似动物形态且没有其他对应“意义”的神明往往不够强，每年都会被光辉教会杀死一叠。
看到她服气的样子，少女咯咯笑道：“我就不一样啦，我信的是【毒素】本身哦～用你明白的话讲，吾主可是瘟疫的化身，有着【疫病】的神职！”
听到这里，毒蜘蛛终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了。这个女人是乱神教徒中最魔怔的一种，他们甚至不清楚或者不相信神明是深渊生物。
这群魔怔人会给深渊生物安上莫名奇妙的职能，假装它们是真正的、古代小说中的那种“神明”。
“呵呵呵，你是不是在想～我在说谎呀？或者～以为我疯了？”
少女从胸口处掏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晃动里面闪烁着绿光的火焰。
她用一种狂热的，比虚假信徒虔诚无数倍的语气说道：“这么一点点毒素可以毒死整个学院的人！我会把它释放在最深处的通道里。等教会杀掉那群笨蛋后肯定会开启处理系统净化整个通路，确保那些伪教徒没有留下后手——而吾神的毒素，恰恰会顺着他们的系统升华到学院的所有角落！！”
是是是，你的话听上去挺有道理的，就是忘了一件事：你这个神祂真没有最高优先级的所谓“神职”，毒素扩散到一半就会被教会的奇物抹杀干净。
毒蜘蛛的心绪已经飘飞到其他地方，她想跑，非常想跑。
毕竟这妮子瓶子里的东西肯定是烈性毒素。万一释放出来别人是死不了，她身上可没有解毒剂，恐怕会死得挺挺的。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而且很整齐，一听就有至少三名训练有素的队员在接近。
通路里的特殊奇物没有启动，隔音效果并不好，毒蜘蛛立刻绷紧了嘴唇。这种鞋底的质感，这种整齐又轻巧的节奏……不可能是佣兵，也可以排除人类灵魂战线！
毒蜘蛛眼睛一亮，在少女做出任何反应前双手着地。
她连站起来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往前一扑，大声嚷道：“教会的大佬——我要举报！！”
……
备用通道有粗有细，不过一旦进去就不容易回头，总得一个接一个挨着走。碰到敌人必须第一时间应敌，不然很容易被困死在里面。
所以队伍的前后端都优先选择实力强大身体壮实的超能异化人。
A班不缺少强力成员，依然采用三四三阵型。
同时每位小队成员保持一定距离的离散状态，好构成前后交织、便于随时回援、扩大探索范围的扫荡型阵容。
林琅、郑璐、刘平安。
三个人正好兼具前排守护、中段辅助和后卫寻回游击的需求，她们靠后一段路还有狙。击手孙钰提供火力支援，算是很平稳的推进阵容，遇到人类灵魂战线的精锐也有一拼之力。
“叶小雨那边怎么说，有新的预言吗？”
林琅走在最前面，问持有通讯器的郑璐。
郑璐用余光看看屏幕，低声回答：“没有，他们在分叉线上待机，要先等我们反馈接敌情况。”
合理，针对性预言的能耗太大了。
林琅抖了抖耳朵，眯起眼将感知扩散。一些似有若无的声音涌入耳道，从虫子涉水的响动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什么都有。
等等，附近有人在说话。
“毒素……”声音太小，只听得到几个词。
她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假装没有听到似的用平稳的脚步继续向前，偷偷朝身后的人抬起手腕，做出【附近有情况】的手势。
哒哒，哒哒。
林琅在下一个过道前迅速调整为应战姿态，双眼的瞳孔微微竖起，利爪弹到爪垫边缘。
她向管道口转过脸，一条身影正在飞速接近！
“教会的大佬——我要举报！！”
嘶吼声穿透耳膜，毒蜘蛛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她距离林琅只有几步远，所以后面的人并没有立刻追过来，反而滞留在原地。
嗖啪。
一道银白色光芒从毒蜘蛛后方袭来。
铛啷。
刘平安的暗器飞镖紧随其后，铛的一声击落了银针。
栗毛少女朝同学们微微一笑，先声夺人：“怎么，要抢我的贡献值吗？这个逃犯是我先发现的诶。”
是同学？
大家没有立刻发动突袭，毕竟对方的穿着打扮包括外套的x2防护服都是教会的。而且她们也看过这位栗发同学，多少有点眼熟，就是不知道名字和具体班级。
林琅的爪子暂且下垂，唯有一根食指在身后曲起，示意大家保持警戒。
因为那个女孩的id卡用胶带纸贴着，显然有问题。
栗毛女孩嘻嘻笑着，显然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不行，她们要是信了我就凉凉了！
在她开口之前，毒蜘蛛迫不及待地爬行到林琅脚下，大声呼喊：“各位大佬！我有重要情报！”
第116章 权能之始
不要脸的背叛者！你的背刺技能不需要冷却时间吗。
栗毛少女眼角一抽，立刻就要开口反驳，用同阵营的信誉去说服那群“同学”。
可惜老油条是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
为了方便林琅反击，毒蜘蛛没有抱住大腿，她用趴伏的姿势蹭到学生们背后大声嚷嚷：“她是乱神教徒派来的死士！别被她骗了呀——”
其实她也知道不是，这种魔。怔人在正经的乱神教派里都是人憎狗嫌的存在。不过这个时候谁顾得上这些，什么冲击就说什么。
毒蜘蛛放完厥词又竹筒倒豆子地喊出了少女的计划：“她带着个毒瓶，抓了我逼我往通道里到处下毒，还说她的神有扩散毒素的能力，可以感染好多好多人……”
她在叙述事实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摆到受害者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等那家伙被教会精锐杀死，她说不定能把逃狱的事情说成劫持，反正死人是无法反驳的。
戴罪立功也是一线生机，滚回去当低级校工也好过把骨头打碎了当化肥。
能感染很多人的毒素？
林琅耳朵一动，下一秒便压低重心，一把短剑擦着她的脖子飞了过去。
“嗤。”栗毛少女右脚蹬向管道，借助反作用力在空中回旋，再一次削向林琅。
林琅反射性地抬手格挡，瞳孔猛地一缩：假动作！
果然，少女真正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们手里的通讯器。栗色身影擦肩而过，向着背后的郑璐急刺而去！
叮当、叮当～
耳边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栗毛少女也有教派背景，立即意识到她攻击的人多少会点神术。她收起剑招就地一滚，铛铛铛躲掉三枚仪式指针。
栗毛少女在两人的夹击中紧紧跟上郑璐。只要先杀掉这个携带通讯器还会使用神术仪式的人，我就能迅速撤离，有大把的机会将毒素扩散到指定位置了。
叮当、叮当～
又是一轮铃铛摇响，原本右手持剑的少女忽然旋转身体，从左臂的袖子里滑出一条银蛇般的软剑。
她变招速度极快，灵活的左腕转瞬间就将软剑转动至适合削首的角度。
哼哼，没想到我是左利手吧。
“再见啦，笨蛋。”栗色头发在空中猎猎飞舞，她出招的动作犹如翩飞的蝴蝶，直取郑璐的脖颈——
“璐璐——！！”林琅的双眸亮起红芒，将异能力调动到极致，双腿整个异化成狼腿用力一蹬，飞扑而出。
她的皮毛寒芒乱射，从辐射的律动中吹起一阵狂风。
在软剑即将削过脖子的霎那间——
“砰。”
枪声响起，一枚子弹擦过栗发少女的脸颊逼迫她闪躲，另一枚能量弹则在左肩开出一朵血花，不断吞噬血肉。
“咕呜！”少女的气势瞬息颓靡，两只手无力地垂下，双剑铛啷落地。
孙钰端着枪继续蹲守，她没有上前暴露自己的位置，因为另一侧已然走出另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位粉色头发的壮年男子。
“呦，长本事了啊。用身体给别人当盾牌，皮痒欠砍？”男子的视线落在林琅身上，比出一个歪歪斜斜的拇指。
“老爸……”林琅脸色一沉，尴尬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整个身体都藏进了管道的阴影里。这既是在躲避目光，也是想规避老爹的超能力。
“咳。”栗发少女吐出一口血。她肩膀上的能量弹附带的不是毒，而是一种会剧烈中和异能力的负能量。失去异能力的加持，她的超能力与“神力”都在大幅度衰减。
如果仅仅是超能力还好，与神明链接的信徒在中断链接时会产生极其严重的身体反应，如同药物过敏。
咚！
一个黄毛青年从狼叔背后走出来，他手持银色铁锤重重地捶在少女腹部，破坏她运转异能力的经脉和器官。
“呕——”栗发少女如风筝般高高砸起，就在黄毛用力砸下第二锤的同时，锤头呼～地落了空。
少女的手环忽然弹出柔韧的丝线，线头附着在通道另一端，拽着她的手臂嗖嗖起飞。
“别想跑！”黄毛拔腿就追，左手甩出一只嘀嘀叫的铁盒。盒子在落地的瞬间弹起三层薄膜，死死缠向少女的脚踝，围绕三个平面夹起柔软的透明塑料壳。
“呵呵。”
少女从鼻腔中发出嘲笑。她整个人借助奇物丝线一圈圈黏在通道口，身体扭曲地扣在天花板上，如同一只摔烂一半的番茄。
突突突，突突突。
人类灵魂战线的另一位成员扣动机。枪，能量弹一发接一发地敲进她的身体，试图在短时间内将残余异能力全部耗尽。
“没用的。”
明明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少女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平稳而沉静。
一种空灵的语气从深渊中渗出，如同沐浴神恩的圣女向罪人宣告审判的结局。
“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吾主的降临已不可避免。”
“祂将扩散至纯至高的毒素，让你们-还有所有的痴愚者接受神罚。”
少女的体内透出一道道光晕，那是从深渊中奔涌而出的纯粹能量。
外溢的能量不断修复着她的伤口，但那并不是要借助这具身体翻盘，反而是将之转化为【管道】的一个【零件】。
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可怕，他们之前是真没猜到这家伙居然是一枚关键棋子。
她能在光辉教会的范围内启动神降仪式，突破教会防御、内部激发术式、神明本体上浮、神明投影降临、大量祭品奉献的条件一个都不能少。
“快走！”
谁会等她唧唧歪歪念完。
狼叔大声招呼大家撤退，毒蜘蛛更是连滚带爬已经逃到了通道口。
开什么玩笑，在教会的地盘玩神降？天塌了有教会顶着，关我屁事。
“太迟了。”
黏在通道上的少女嗤嗤轻笑。
没人在乎她的声音，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向两侧集结，飞速撤离。
她用恶毒的语气咏叹：“看看你们的脚下。”
脚下？
狼叔下意识地看了眼地板，紧接着注意到自己的鞋子和裤腿。一些黏腻的褐色、绿色粘液沾染在上面，将防御奇物蚀穿一个小洞。
粘液从洞口往里渗透，皮肤表面也出现了许多斑点。
这些斑点暂时不疼不痒，但扩散的速度很快。
他是高等级异化人，可植入的异化组织只能勉强消解一部分，其强大的愈合能力受到了未知毒素的大幅度降低。
狼叔拧起眉毛：如果连我都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那么其他人——
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女儿，林琅正握着爪子小声惊呼。学校X2等级的防护手套防御失败，她的爪子在沾染粘液后居然无法异化了！
快逃！
所有人本能地朝着通道口跑去。那位少女稳稳地扎在管道上方没有追击，谁也看不到她嘴角挂着的谜之微笑。
跑吧，快跑吧，你们会帮我把吾主的恩赐——彻底扩散出去。
哒哒，哒哒哒。
狼叔踩着水跑出几步后忽然摸了摸胸口：不光帕斯特测定仪在剧烈震动，袋子里的贤者之指发烫了。
这枚指头形状的奇物只会在【发生足以威胁海量人类的灾难】时才会主动示警。
咔嚓。
他从腰带上取下短。铳，对准通道口一声断喝：“全部——给我停下！！”
轰轰！
枪口迸发出火焰，一层红光屏障从命中的点位炸开，噼里啪啦的光幕反扑过来，将整个出入口全部封锁。
“你搞毛啊！”毒蜘蛛本来已经跑出了半个身位，结果直接撞上光幕弹了回来，扒着管道壁无能狂怒。
周围的人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狼叔。有的人眼里全是茫然，有的人则已了然。
狼叔舒了口气，他收起短。铳，从空间口袋中取出一件又一件奇物摆在地上。
前几件通用人造奇物谁都认得，解毒剂一号、解毒剂二号、赐福圣水、美人鱼之吻……后面的几件从造型上就完全认不出来了，只能从前面的东西推测出应该是有解毒效果的上位奇物。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上方的少女本该垂死，现在却出奇精神地大笑道：“你以为用这些东西就能对抗吾主的力量吗？愚蠢！你们根本不明白这是何等的荣耀，你们居然能和我一样，成为第一批权能的体验者与毒素载体啊！”
没人理会她的叫嚣，狼叔把瓶瓶罐罐往前推了推。
他拧开其中一只罐子，把碧绿色的液体倒到腿上，一边倾听药水滋啦啦的声音一边平静地说：“这些东西要是都没用，你们就和我一起死在这吧。”
他说到一半还抬了抬下巴，用拉碴的胡子点点上方：“死前先让那玩意死透点，我带了岩浆瓶，应该能把它融干净。”
众人一片死寂，只听见林琅深深的叹息。
没想到我为了生存脱离人类灵魂战线，结果还是死得这么早啊。
她无奈地用另一只爪子挠挠脸。“老爸，是贤者之指发烫了吧？”
“没错。”狼叔开始尝试第二罐奇物，语气和手腕一样平稳：“不管概率是多少，我都不会容许我-或者你们侵害*到人类的未来。”
林琅捂住脸：这就是人类灵魂战线的主旨：为了人类，为了灵魂，为了这条最后的战线。老爸和我这种半吊子不一样，是真的愿意为了这份主旨牺牲一切。
而且……我真的不愿意吗。
事到如今，剥离掉所有对未来的迷惘，林琅在死亡的威胁下发现——原来我并不讨厌这种牺牲。
我会为了未知的明天无比焦虑，可当我自己的未来已来，这种焦虑反而烟消云散。
她无奈地瘫坐到地上，和爸爸一样从包裹里翻找出学校配发的奇物，往自己身上一个接一个的尝试。
只要有一件制式奇物起效，就说明这种毒素可以大批量解除。
相反，如果配备的所有奇物都无效，他们对人类最大的贡献就是死在这里，死前还得处理好自己的尸体。
“喂喂，喂喂喂。”
毒蜘蛛踉踉跄跄地滚动到他们中间，绝望地喊道：“你们该不会真的要把自己困死在这里吧？各位～你们可别信她瞎掰扯。什么权能，什么狗屁神职，那都是为了传教瞎咧咧的神话传说！”
“哦。”狼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眼神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假使这个世界的诡异力量再次爆发，赋予深渊生物更多更强的能力，他-还有无数存活下来的人类都会尽可能阻止，哪怕成为燃尽的柴薪。
在凝滞的气氛中，郑璐举着通讯器缓缓开口：“坏消息，通讯被强辐射干扰，消息已经发不出去了。”
林琅苦笑着用刀削掉爪子上的烂肉：“那好消息呢？”
她也就是顺口一问，在生命的最后开个玩笑，没想到郑璐点点头，用手指戳亮屏幕。
“我收到了晓嫒的短信，她说她等等就到。”
第117章 预言与代价
灯光忽闪，在头顶打下一大片光点。
陈晓嫒眨眨眼睛，在走廊里轻手轻脚地漫步
出口在哪儿？
她时不时低下头，手机地图里的导航练成一条线，好像在一条迷宫里转圈圈。
奇怪，我也不算路痴吧。
地图上的方向怎么和现实里的方位对不上，难道是软件出问题了？
陈晓嫒抬起头，发现自己又一次走进了同样的岔路口。
桃李大学财大气粗，白天夜晚都不关灯，两边的灯火明净闪耀，怎么都看不出区别。
“哎～”她看着左右两边一模一样的路灯，头疼地捂住脸。
我该不会真的在学校里迷路了吧？平时还是走得太少了。
陈晓嫒再次打开手机，用两根手指放大地图，仔细查看点位和朝向，想从小地图里找出一条明确通往外界的路线。
现在问题来了，同学们在哪里？
从地图上只能找出ABCD校区的大概位置，继续往前走可以到达图书馆或者体育馆，因为这两栋建筑物占地面积大还有显眼的正门。
相反，同学们的位置就很模糊了。
手机收到的通知上没写集合位置，只说“在红门前集合”。我刚刚才从红门里出来，总不能再回去吧，那边也没人啊。
陈晓嫒捧着手机茫然四顾，有种春游时上了个厕所，出来一看巴士载着同学们跑了的错觉。
嘀嘀。
【小暖：小爱，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暖～～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
【小爱：是呀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呀？（猫猫震惊）】
【小暖：我看到的。】
【小暖：我接入了学校的监控。】
嘶——陈晓嫒看清回复后脖子往后一仰。
大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佬啊！
她脑海里可爱纤细的宅女小暖发生了改变。
首先演化成戴眼镜的技术宅，又在几秒内变成守在一大堆电脑屏幕前，手指轻点就能轻易绕过银行、科技大学和政。府防火墙的电影风黑客大神。
真不是她瞎想，桃李大学是什么地方？全国第一的大学肯定有厉害的程序大拿，赤星的大学号称永远走在科研前沿，光是守护实验室数据库就得建立最严密的防护措施。
能突破桃李大学的防火墙直接接管摄像头，高低也是业界有名的人物。摆在电影里说不定还是一个泡在罐子里的大脑，充满赛博朋克的气息。
【小爱：被发现的话会很危险吧？】
【小暖：是很危险，所以我不会被发现的。】
【小暖：你也不要和他们说比较好哦。（兔兔旋转）】
……肯定很危险，不管在哪里黑客行为都是违法的。
陈晓嫒心里一阵纠结。
她想劝小暖收手，又知道这种技术大佬不管是出于自尊还是技痒都不会在玩腻前收手的。
而且以小暖的家庭背景还有温柔的个性，应该不至于用黑客手段做什么坏事。她骇进桃李大学的监控恐怕单纯只是为了看看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酝酿，晓嫒轻舒一口气，十指翻飞地继续打字。
【小爱：那你看得到同学们在哪里吗？我想快点集合～】
【小暖：看得到哦。】
嘀嘀，嘀嘀。
两张高清晰度的地图截图发了过来，同时又传来两张对应的坐标点位，用大小地图嵌套的方法显示出具体位置。
截图上用橙色半透明圆圈覆盖一大一小两处位置，大的圈圈写着【A班多数人员现在的位置】，小的圈圈写着【你舍友（零除外）的位置】，还用加粗红笔标记出一条最优路线。
【小爱：谢谢谢谢，对路痴太友好了！（哭哭）】
【小暖：好～我这边还有点事，先去忙咯。】
【小爱：你去忙吧！啾咪啾咪～】
【小暖：学校的路线还蛮复杂的，我让灯光系统配合一下，到时候顺着光源闪烁的路线走就好。】
【小爱：诶诶诶不用啦，很危险的！】
【小暖：没事。（兔兔再见）】
诶别没事啊，这么做很容易被学校发现的。
卡沙沙。
陈晓嫒听到电流开关的声音，她抬起头，左手边的路灯开始频频闪烁。
它们的亮度调整不大，从稳定的照射变成了由强到弱再到强的渐变，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光芒织就的星河。
太夸张了……呼。
陈晓嫒轻吸一口气，朝着星河闪烁的尽头迈开脚步，从快步走到慢跑再到奔跑。
她沿着路灯快速跑动，时不时对照一眼地图上浮动的光点和地标。
有了小暖的帮助，这次没再出现反复走到同一个路口的乌龙，代表自身位置的光点很快移动到最大的橙色圆圈附近。
那是一处和地铁站有点像的地下通道，通道口挂着1121的编号。
……
银白色的管道里，邢书遥面色凝重地看着通讯器。
最后一条是郑璐发过来的短讯【遇敌，人数未定-至少5人，有1乱神教派死士，毒素权能？正全力阻止其扩散毒素的行为。】
权能……这种词汇一般用来指代“优先级非常高且生效后非常强势的异常能力”。
他只在异常图鉴中看到过排行前列的异常有权能的描述。
如果是超能力者，除了几位人类顶尖的强者，其他人敢在公开场合说“我有某某权能！”一定会全场爆笑。
但是当“权能”和“神明”联系到一起时，事情的性质就改变了。
很多人都知道神明实质上就是足够强大的深渊生命，假如缩小指代范围则特指4甚至5层以下、极难上浮的深渊巨物。
这样的深渊巨物本身就非常强势而且肯定拥有优先级非常高的异常能力。
就连深渊生物中最擅长本体上浮的魔鬼猎手都有【篡夺】的能力，也被文学作品称为【篡夺】的权能。
说是权能，实际上依然限于强大的异常能力，只是其中最强大的个体可以篡夺一部分概念，让人类觉得简直是神在施行权能一般。
从郑璐的短讯来看，她所描述的应该是最严重的一种情况。
有某只深渊巨物开始触及传说中的，属于神明的权柄。
这里的神明不再是深渊巨物的代称，而是和世界意志，乃至“全知全能”“创生毁灭”之类的词组联系到一起的伟大存在。
“小雨。”
线索太少了，邢书遥在数次推算后并不能找到什么神明进化的迹象，只好求助于拥有预言能力的同伴：“你针对权能-毒素和神明能预知到什么吗？”
预知能力是极其稀有的超能力，每位预知能力者所能做到的预知各不相同。
有的人可以在梦中预见重要之人的未来，有的人会在灵光一现中看破眼前之人的死亡时限，还有人能够预言到极其重大的灾难。
叶小雨所具有的预言能力范围很宽，只要是“未来”的光景她都能预见，而且可以调动异能力主动进行针对性预言。
但叶小雨的能力不光耗能巨大，对身体负担极高，还只能预知到碎片模样的浮光掠影。同时她的预言并非必然发生的结果，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
听到邢书遥的请求，叶小雨将手放到膝盖上，和体质系的舍友背靠背席地而坐。
汗水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滑，她睁不开的眼皮拼命颤抖，几秒后沁出一滴血泪。
“终止！”
不用邢书遥提醒，旁边的女生已经在叶小雨背上狠狠拍了一下，让她直接从预知状态脱离。
“咕……”叶小雨满头是汗地摇摇头，她扶着舍友挣扎着说道：“好像是真的、好像……我看到了很多、很多光的碎片，在、在深渊底部。”
很多光的碎片？
邢书遥立刻安抚道：“先别说，把画面记在心里。等主教们来了再在他们的见证下告知专业人员，你先好好休息。”
知识和附带知识的预言具有污染性质。也正是因为这种污染，像叶小雨这样的预知能力者才能从光怪陆离的画面中立刻理解到“真相”。
因为真相会和污染一起浸透到他们的精神体内，在获取知识的同时削减寿命。
“呜……”叶小雨捂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看到了一颗、一颗很特殊的星星，我觉得那是、那可能是……”
嘀嘟。
通道口的扫描仪发出清脆的提示音，仿佛还在正常工作似的。
大家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入侵者居然没有惊动任何奇物陷阱？！
他们齐齐奔离原地，除了邢书遥和叶小雨以外的所有人都以各种姿势瞬间切换到战斗状态，刷刷刷至少十只枪口同时指向声源。
……
“欸，对不起？我来迟了～”
被同学们用水枪和木棍指着，陈晓嫒不好意思地举起手。
原来大家是被老师喊到这里打扫卫生？也对，学校的避难所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启用过了，肯定得有人负责清洗。
还好我这次及时赶到，不然又要脱离集体活动了。
刷刷。
同学们纷纷放下武器，有谨慎的还看了眼身上的帕斯特测定仪，发现数值最多2-3才松了口气。
除了陈同学，没人能做到这种事。
陈晓嫒从杂物堆里随手挑了块抹布拿在手里，扭头说：“我去找林琅她们啦～那边人少，我去帮帮忙。”
嘀嘀嘀嘀。
邢书遥正要顺口答应，胸口的通讯器猛然炸响。
这是——重大灾害预警！
屏幕闪出一行冰冷的文字
【将对1121-A，1390-E，161-A实施定点爆。破-神秘抹除-百年封印处理，倒计时19分钟-即刻开始。】
“陈同学不要去！”
邢书遥撑着轮椅扑了起来，半个身体差点摔出去。
他在同学的搀扶下伸出手，朝着已经快走出管道的陈晓嫒大声呼喊：“她们那边已经要弄完了，我们赶紧去教学楼集合吧！老师发短信催我们快点回去呢！”
【“她们那边已经全完了，是最高级别的抹除-封印处理！快点走吧，快点离开这里！”】
“嗯？”
陈晓嫒在管道口的灯光下回过脸，微微一笑：“我会和她们一起回来的。”
第118章 拯救者一无所知
滴答，滴答。
深绿色的浊液顺着管道壁往下流淌，散发着不详的气味。一行人东倒西歪地坐在封闭的空间中，又是窒息又不敢大口吸气。
人类灵魂战线与光辉教会的界限不再明显。
佩戴驳杂奇物的人与穿戴制式防护服的人靠在一起，用握手与低声交谈稳固心绪，小心翼翼地观察彼此的反应，免得在最后关头被异化的同伴杀死。
咔嚓。
“这个不行。”
刷拉。
“这个也不行。”
逼仄的空间中回荡着狼叔和林琅低沉的声音。
毒水一点点往上涌，他们抓着管道壁上的凸起让伤口露出水面，拿起一件又一件祛毒奇物交换使用，那一丝不苟的动作仿佛在祝祷奇迹。
没用的。
气氛越来越绝望：时间过得越久，获救的机会就越渺茫，教会的倒计时不会停下。
何况这么多大大小小、不同来路的奇物没有一件生效，便是从侧面验证了“权能”的说法。
即使这股力量和神话中的神明尚有差距，也远高于人类个体所能掌握的力量。
“哈……”
栗毛少女被一把螺旋长枪钉在管道上，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她的袖口与裤管边缘不断滴落绿色与蓝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沸腾声。
她的脸与四肢被七八种武器撕裂，伤口上洒满了吞噬用的活性熔岩。这些伤口每处都该是致命伤，却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治愈她的伤口，让皮肤恢复如初。
这一幕如果被不够虔诚的乱神教徒看到，很可能当场改信：都信仰深渊生物了，谁还不是为了抱个大腿活着啊？这不明显是“神迹”么，至少是高等奇物的效果，信了信了！
然而通道内的人们却不为所动。
不管是光辉教会还是人类灵魂战线的精英，他们太熟悉深渊生命了，那些巨兽随时可以给教徒们充能，暂时伪造出近似神迹的效果从而收割人类的精神与灵魂。
何况这家伙刚刚提到权能。
如果真有什么瘟疫、毒素的权能，那利用那种能力去抽取他们的能量回馈自身也是很常规的异能力转换效果，没什么特别的。
铛啷～
狼叔右手一晃，丢开最后一只香水瓶模样的奇物，毛茸茸地打了个哈欠：“你们还有什么遗言？都说说看。我得把她处理完才能死，哈欠～”
“…说出来又没用。”林琅嘀咕两声，把药膏盖好放回背包。
“我好奇。”
“噫。”
嘀嘟、嘀，嘀嘟……
大家身上的帕斯特测定仪忽然发出频率接近的提示音。这种特殊的波段不是因为帕斯特值的异常变动，而是有大组织在利用特殊奇物向他们传递讯息。
这样的频率特指——此范围内已预定延时【爆。破】
也被称为“告别”波段。
狼叔晃了晃脖子，粉色的头发随着头颅摇动。
呼～他缓缓睁眼，眸光闪动。
“有谁想跑？想跑的人别浪费时间，快点进攻吧。我会用最快、最无痛的手段解决掉你，也算缘分一场。”
“噗嗤。”林琅听完后气笑了，不过她笑着笑着也摸摸鼻子附和道：“行吧～有谁要试试看杀我爸吗？我两边都不会帮忙的～”
狼叔扭过头，诧异地拍了下自家女儿的头毛：“嘿，要不你先来？和爹全力搏杀的大好机会啊。”
林琅嫌弃地拍开老爹的手。“得了吧，搞得我小时候吃老拳吃得少一样，还有……我赞成你的做法。”
我赞成三个字说得很轻，林琅眼中依然存在迷茫。
这么做真的对吗？
对的。
对啊。
她受过的教育和内心深处都在赞同，可求生的本能却在隐隐作痛。不，也许不是求生欲而是——不甘心。
极其强烈的不甘。
我为了求生离开人类灵魂战线，兜兜转转却还是最认同灵魂战线的主旨，那我这段时间的努力算什么东西啊？
而且——人类灵魂战线是不会成功的。
直到此刻，直到面对死亡的迫近，直到她认识到自己如此认同战线的意志，却依然觉得人类灵魂战线没有未来。
因为深切地理解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投入光辉教会的怀抱，试图让自己的燃烧带来一点点有意义的光和热。
那么光辉教会真的能成功吗？
她愿意相信，本来也相信着。
可是现在又出现了一种优先级极高的权能，看到异常花样繁多的进化，林琅不禁产生一种绝望的迷茫：我的“相信”会不会只是我的愿望和我的无知叠加出来的错觉呢。
沙沙。
郑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站在池水里挥了挥手中的通讯器。“我现在无法回复，不过晓嫒同学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她说老师要求全员在20分钟内集合，我们没看到的话……她会过来找我们。”
“你快点告诉她别、哎呀！”
林琅懊恼地一拍额头。糟了，我们这里没讯号！万一晓嫒跑过来被教会一起炸上天可怎么办啊。
他们的死亡多少带点视死如归。
毕竟在场的每个人都知晓自己走上了什么样的道路，要是没点拯救人类的信念谁会趟这种浑水？
可晓嫒不一样，她根本一无所知。
林琅苦涩地扁扁嘴：哪怕等到教会启动灭绝装置，她也只会看着爆。炸发出“为什么”的短暂质问吧。
【我不想看到晓嫒成为枉死者的一员。】
我不想看到你一无所知地死在这里。
哪怕见证过无数死亡，哪怕是无知的幸福，我也希望你、至少你能快乐地活下去，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能获得这种幸福的人类。
她闭上眼，脑海中划过那颗纯白又灼热的星辰。
“你们在说陈晓嫒？她能突破教会的封锁？”
狼叔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自从上次看到自家女儿和陈晓嫒走在一起，他就打听过这位特殊人士的情报。
【异常无效化】的超能力听上去很强大，在古代小说里甚至可以成为热血主角的招牌超能力。
面对强到离谱又花样繁多的异常，谁不希望轰轰烈烈地打出一拳“无效化右勾拳”，大喊“你的能力对我无效！”呢。
不过这样的特殊能力不光数量稀少，进化困难，一般还伴随强大的副作用与鸡肋的触发机制，优先级也不可能太高。
他就见过一位号称“异常无效化”，结果只能欺负欺负低等异常的超能力者。
异常能力优先级一级压一级，上位概念面对同类下位概念基本是碾压，不知道这个女孩拥有的“异常无效化”能做到什么地步。
狼叔拍了拍自己制造的封印，爽朗大笑：“我这个奇物等级不算高，也就【强】吧。不过教会都开始倒计时了，清剿之前展开的封印优先级可是——”
哒哒、哒哒哒。
狼叔的耳朵微微抽动，膝盖弯起，身体在下一秒嗖地闪到管道深处，和阴影融为一体。这是他在无数次对战中积蓄的本能。
啪嗒。
脚步声在外面停下，不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林琅——璐璐——你们在哪里呀？”
“这里这里！”郑璐连忙起身，快步跑到屏障边缘，朝着外面大声呼喊：“你能推门进来吗，这里是从外面锁住的！”
【“你能打破封印吗？这里有两层封锁。”】
“能呀～”少女的声音平稳又安宁，伴随咔哒一声脆响，奇物构筑的屏障簌簌零落。
陈晓嫒踏着一地散碎的光点缓步走进管道，黑色的发丝迎风飘舞，将辐射风吹飞到两侧。
她轻松地穿透层层防护，不管是人类灵魂战线的设计还是光辉教会研发的封禁阵列，在此刻都平等的失效了。
【高】优先级的巅峰，还是【极高】，亦或是传说中的……
狼叔的四肢趴伏在阴影里，他忍不住回想起刚刚的说法：权能。
当这个词和深渊生物组合在一起时接近“神明”，那么将这个词和人类联系在一起呢？
他从来都对乱神教派的教徒们嗤之以鼻：人类将自身的存亡系于异常生物，自以为舍弃躯体和灵魂就能获得“永存”的想法真是太幼稚了。
可当他凝视少女乌黑的发顶时，却在恍惚间看到一抹亮丽的光环。那是黑发在灯光下的反光，还是……我的错觉呢。
……
“各位，我们快点走吧！离集合时间只有10分钟啦！”
陈晓嫒跑到林琅面前，一把握住朋友的手腕。
嗯？这里也沾了泥点子？她顺手搓了搓，把林琅小麦色皮肤上的泥点轻轻搓掉。
“啊这、等一下……我们要先、呃？！”
林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瞬间瞪大眼睛：伤口完全愈合了，原本青红交错的地方什么瘢痕都看不到，只剩下异化组织新生的皮肤。
那空气中扩散的毒素呢？！
她连忙回头扫视管道内部，黏黏稠稠的绿色溶液和蠕动的浮游线全都消失了，大家身上沾染的胶体也随着晓嫒的接近不断蒸发。
异能力重新涌动，每个人体内的异化组织轻轻松松延展出全新的肌肉组织和皮肤。
“要先什么？”
现在可不能发呆呀，陈晓嫒继续扯着舍友的胳膊往外走。“快走啦、快走啦，再不走老师就……”
啪嗒。
一滴水落在脸上，凉凉的。
陈晓嫒先是低下头往地上找，滚落的水滴濡成一圈深色的圆，和通道内的地砖混在一起。
奇怪，天花板漏水了吗？
她抬起头往上看——呼呼，呼嗖。
一道黑沉沉的阴影重重坠落，压向头顶。
“小心！”林琅猛地一拽，陈晓嫒整个身体失去平衡，被朋友拉着往后面趔趄两步，正好躲过砸下来的东西。
嗖嗖。
黑影从眼前擦过，带起一阵风。然后“咚”的一声落在她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有呲呲的，液体淌出来的声音。
那个是……什么？
莫名的恐惧感攥住心脏，陈晓嫒眨眨眼睛，视网膜上的图像逐渐清晰，从一些散碎的小方块拼凑出一大块明确的——尸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栗子色的长发，她的身体摔成不太完美的大字形，四肢扭曲地伸向各个方向，仿佛被绳索拽着端点拉扯变长。
女孩的头摔碎一半摊在地上，像是一堆砸烂的冰西瓜。
她的左眼和半张脸执拗地弹起，朝着陈晓嫒“看”过来，似乎在大声斥骂——【都怪你】
“……”
咕嘟。
陈晓嫒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喂、晓嫒！”林琅连忙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她急得满头是汗，赶紧用眼神征询大家的意见，结果一回头就吃了自家老爹狠狠一个脑瓜崩。
“愣着找死啊！扛着她快跑，这儿要炸了！”
狼叔跑出去两步，又抬起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圈：“你先抱着她来回跑一圈，把那啥啥毒素权能给刷干净。”
“？”
第119章 未能告一段落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咚咚作响，响彻脑海。
“好……可怕……”
梦境中血色纠缠，陈晓嫒呢喃着张开嘴唇，只觉得到处都是外溢的、看不清边缘的粘稠溶液。
“晓嫒。”
“……”谁在喊我？黑乎乎的，看不清。
“晓嫒。”声音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额头上微凉的触感。
啪嗒。
后脑勺被温柔地捧起，垫在高度正好的“枕头”上，脑袋的疼痛立刻减少了许多。
呜嗯。
陈晓嫒嘤咛几声，在强光笼罩的错觉中睁开眼。
眼前没有血色，只有一片冰蓝。当冰蓝褪去后，学姐的银色发丝与完美的下颚线一起映入眼帘。
“我、那个……那位同学没事吧？！”晓嫒猛地抬起头，疼得嘶——了一声，被零轻轻捧住侧脑按了回去。
零的手放在黑色的发丝间，微不可查地摸了摸。
“你是在说那个坠落的女学生吗？她已经身亡了。现在刚送到医院进行尸检，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她？你是说那个乱神教派的死士么。放心，她作为感染源已经被你的超能力彻底净化了。现在正在实验室内解剖分析，应该不再具有概念上的传播性。”】
身亡……
陈晓嫒呆呆地枕着零的腿，仰头看向天空：那个女孩看上去和我一样大，应该也是一年级的新生吧？
她还那么年轻，结果却从地下通道掉下来摔死了。
是学校的问题吗？辛娜雅之前也差点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死……不，这次又没有破洞，地下避难所的结构应该很结实，她是怎么掉下来的？
陈晓嫒集中精神，在脑海模糊的记忆里来回搜刮，终于依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位栗色长发的女孩子最开始是——挂在天花板上的！
呼嗖！
陈晓嫒腾得一下直起身子，忙不迭地拍拍学姐的大腿：“我可以看看尸检报告吗？”
“嗯？为什么。”零眸光微凝，清透的虹膜闪过一层光点。
为什么？陈晓嫒很难开口。她也知道这个理由有点难听：因为我害怕有人想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如果一个人是吊。死的，那么ta的死因很容易被直接归类为自杀。
可是当那个女孩摔下来的时候，晓嫒看到了她的眼睛——哪怕她没有看过自。杀者的表情，依然觉得那不是一位自。杀者的眼神。
里面饱含不甘，负面情绪浓郁到像是淬了毒的刀，充满对世界本身的恶意。
陈晓嫒一回忆起那个眼神就会不寒而栗，然后联想到校园霸凌、密室杀。人之类的。
这种联想当然是对学校管理、调查流程的质疑，也是对同学们的不信任：关系和人品要差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开学一个月把同学霸凌致死啊？不管是不是自。杀都太扯了。
所以她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嗫嚅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你说学校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还在轻轻按压晓嫒的胳膊与关节处，仔细检查有没有摔伤和扭伤的迹象。
等陈晓嫒在她的搀扶下稳稳站起还走了几步后，零才平静地说：“你不需要关心这个问题，她的尸体会得到妥善处理。相关事件还请保密，如果传扬出去可能会在社会上引起不好的反响。”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她的身体会被研究并彻底拆解。相关的事情请暂且保密，如果传扬出去可能会激起不小的波澜，在部分人类聚集地产生强烈的恐慌情绪。”】
“……”
陈晓嫒难以置信地看着零，很难说是更难接受【事情果然有问题！】、【学校想要隐瞒什么？】还是【零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零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更没有为了一位莫名死掉的学生的哀悼或者任何负面感情。
她一如既往地平静，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在劝说朋友别太在意一朵雨后坠落的花。
很奇怪吗？好像又没那么奇怪。
零从来都是淡淡的，那些浓烈甚至激烈的事情，她只为我一个人做过。
【我们三观不合……吗。】
陈晓嫒咬了咬舌尖：不许这么想！
我只是很难接受、很难接受“零没有那么善良”的可能性。普通人也可能在某些时刻沦为帮凶，而我绝不希望零也会那样。
但是——这些完全是主观臆测。
我连尸检报告都没看到，怎么能在事情尘埃落定前无端地揣测别人？哪怕是自己的恋人。不，特别是自己的恋人。
陈晓嫒抬起手揉了揉脸：别摆脸色，好好交流。
“零。”
她刚刚不经意间松了手，现在又捏住袖子晃了晃。
“嗯？”零侧过脸，银色的发丝擦过少女的嘴唇。
陈晓嫒踮起脚轻声问：“如果老师不允许我们看尸检报告，你可不可以帮我一起调查……”
“我允许啊。”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陈晓嫒吓得双腿一跳，要不是零眼疾手快地兜住肯定会扭伤脚。
弥洛教授一脸好笑地站在旁边，她无奈地摇摇头，好像在说“现在的学生啊”。
弥洛走到她们面前，估计伸手捏了一下陈晓嫒的脸颊，板起脸教育道：“你就这么不信任学校吗？老师我很伤心啊。”
教授她开始自称“老师”了耶……陈晓嫒脸颊一红。
感受到一丝特殊的亲昵，她鼓起勇气说：“不，我很相信学校的！像～桃李大学这么伟大、先进又正直的学府，一定不会发生什么误会学生死亡原因的事情。而且、而且如果公开真相对社会有利的话一定会公开？还有如实告知家属……”
陈晓嫒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教授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几秒后，教授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肩上，用一种坚定的力度轻拍两下。
“抬头挺胸，你没有做错。”
“嗯！”陈晓嫒用力抬起头，她迎向弥洛的双眼，恍然发现原来教授金色的眼瞳繁星点点，如同流动的金沙。
弥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放心吧。如你所说，如果公开真相对社会有利我们一定会选择公开的。并且……她的家属也【肯定】会通知到。”
教授的唇齿在“肯定”两个字上咬着清晰的重音，和后面的通知连缀成一种极其慎重的承诺，听上去有种使命必达的含义。
呼～有弥洛教授这么靠谱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不过陈晓嫒还是有点隐蔽的担忧，于是半开玩笑地问：“那教授刚刚的同意还作数吗～我想和零一起了解一下这件事～拜托拜托！”
她说到最后双手合十，像狗狗拜年一样轻轻晃动。
呵、
弥洛短促地笑了下，镜片后的金色虹膜一阵波动。
“好。”
她说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高跟靴潇洒地离开。
耶～
陈晓嫒对着教授的背影握紧拳头，感觉心中再一次充满决心！
既然学校、老师和零学姐都不像我猜想的那么黑暗，事情的真相应该也很单纯吧，也许真的是意外。
等等，为什么教授会路过这里？还有这里是哪里？
她后知后觉地仰起头，阳光炙热地撒在脸上，烫起一层红晕。
这儿既不是病房也不是宿舍走廊，所以我从刚刚起——一直站在室外的操场上，
咕嘟。
陈晓嫒咽了口口水，她握着学姐的手僵硬地回过头。
好消息，这里没看到同班同学也没有同年级的学生，大家应该在其他地方集合。
坏消息，学生会的——至少三十位学生会的学长学姐就站在她们周边，正好在旁边将近20米左右的地方围成一个半圆。
所以我之前在学生会成员的注视下求学姐“偷偷调查”，还当着他们的面越级“求助”弥洛教授？
“呜呜。”她双腿一软向着地面滑了下去。
“怎么了？”零的手臂很有力，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绕过腋下往上抬。
“没、没什么！”
陈晓嫒连忙挥挥手试图蒙混过关：“其实我……刚醒、所以心跳～有点快，血压～有点低？”
“你的心跳和血压很正常。”
陈晓嫒愣了一下，旋即眼前一黑：因为这句话不是学姐说的，而是赶来的学生会长在说话——
“晓嫒？晓嫒！”
她最后听到的，是零严肃反驳会长的声音。“林依，她的心率真的出问题了。”
不，学姐，我可能是……脑子出了一点问题。
呜呜～陈晓嫒幸福地晕倒在零的怀里。
……
保持微笑是好事，但有时候人是真的笑不出来。
踏入名为简易会议室的安全屋时，弥洛教授的嘴角整个垮塌下来。
周围的空气如此沉重，以至于接触到晓嫒同学时产生的那种轻飘飘情绪也被隔离在外，无法起效。
她先是走到讲台样式的桌面前，轻轻打开准备好的档案袋，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和A4纸补充页。
羊皮纸上记录着“已经确定”的重要信息，包括【权能】的确证。
在箭矢命中的地方画个靶子比拉开弓箭射击靶心容易得多。
当身负权能的神明真正现身，大家总能用最快的速度搜罗到权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总之不管【神职】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是否存在，至少已经有凌驾于其他异能力-超能力的能力出现了。
A4纸补充页上的细则很多，唯有一条立刻抓住了弥洛的视线。
【关于“是否有人类掌握权能”的补充议题】
【假如不将现阶段的权能视为神明的权柄，单单视为优先级“至高”的异能力或超能力，能够无效化“毒素权能”的陈晓嫒是否可以视为“掌握权能的人类”？】
第120章 阴谋诡计
天色渐晚，她们重新回到宿舍。
零打开开关，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呼～”陈晓嫒轻轻呼吸，她单脚踏进房门，一阵风穿过走廊吹起裙摆。
米白色连衣裙轻轻扬起，她这才发现裙摆边缘少了一层小花边，仔细看看版式也不太一样，应该是换过了。
啪莎。
陈晓嫒停下脚步，捏着领子问道：“诶～我原来那条裙子呢？是妈妈帮我买的。”
零放下包，从桌前端来一杯温水。
“你晕倒以后我们把你从地下室搬到了广场上，中间不小心磨破了你的裙子。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和学校申请，明天就能赶制出一模一样的。”
【“你晕倒以后我们搬着你前往了其他几个疑似权能生效的区域，所以裙子在搬运与举行仪式的过程中完全损坏，只能先用差不多样式的裙子代替。如果你需要的话，明天就可以赶制出一模一样的。”】
从地下室搬到了广场……陈晓嫒眩晕地捂住脑袋，连连摆手：“不用那么麻烦，这件也挺好的～我先去洗澡！”
她说完也不等零回答，急匆匆地从衣橱里拿出换洗衣物冲进浴室，脚步有点踉跄。
……
哗啦啦——
龙头里涌出热水，一连串水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脑门和肩膀上。
“哎……”
陈晓嫒抹了把脸，咚咚咚的心跳总算平息了一点。
她疲惫地兜起硫磺皂在身上搓来搓去，让硫磺的特殊香味溢满全身，好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她并不是在嫌弃尸体的肮脏。说实话当那位女生摔在她面前，像番茄一样碎了一地时……根本来不及抓住任何情绪。
单纯的震惊甚至先恐惧一步勒住咽喉，让她彻底昏厥过去。
她蘸着水珠涂抹皮肤。
女孩凄惨的死状已经在回忆中变得模糊，大概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吧？这样下去的话，也许再过一两周我就能遗忘那幅场景了…吗。
【我想找到事情的真相。】这份意志真实而灼热。
但这份意志到底是因为兔死狐悲、正义感？还是——单纯想要回避痛苦和惊吓的自我安慰呢。
咕嘟。
陈晓嫒站在水龙头下捂住脸，久久无法释怀。
教授愿意帮我，零也会来帮忙。可是她们都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真的不会在我和真相之间设置迷雾吗？
我应该相信一直关注我的老师和一直偏爱我的学姐，又忍不住去怀疑她们是不是有言行不一致的地方。
我、真的好奇怪啊。
咚咚。
她慢慢蹲到地上，脚趾在拖鞋中曲起，摩擦着湿哒哒的鞋底，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哪怕到这种地步、我还是满脑子都是自己，就连悲伤到想吐都是生理上的反应……
咚咚。
啪嗒、啪嗒。
眼泪一滴一滴落进瓷砖，在肥皂水中激起点点泡沫。
咔哒。
门锁咔咔转动，清脆地掰到一边。
啪嗒、啪嗒。
稳重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又在她猛然回头时停住。
“晓嫒，你还好吗？时间有点久，我进来看看。”
零就站在身后，一只手虚浮地抬在半空中。她仿佛想要触碰什么却又坚持着似有若无的距离。
嘶。
陈晓嫒吸了吸鼻子，用手抹抹眼角，稀里糊涂地捂住胸口说：“没、没什么，我刚刚在发呆。零、你怎么进来的？”
她问完就垂下了头：肯定是我忘了锁门，这种问题让学姐怎么回答呀，只能说句“开门进来的”。
零倒是没有这样回答，她垂下手淡淡地说：“我敲了两次门。因为没有等到你的回应，所以有点担心。”
嘀嘀，嘀嘟。
无形的数据在眼中奔涌，虹膜上【情绪模块异常】的提示分外清晰。
【1号：0号，1小时后回巢重置，你最近的重置频率远远高于10年一次的定期维护，请注意。】
【0号：好的。】
的确很奇怪，零默不作声地思考。
我刚刚距离陈晓嫒的距离差不多是三米。虽然在影响范围内，却没有进行直接的接触。
这是否表明陈晓嫒的力量得到了进化？亦或……反复受到影响的我，产生了某种就连重置也无法完全抹除的变化？
学姐在担心我？
陈晓嫒脸颊发烫，某种妥帖的情绪喷涌而出，稍微驱散了心底的阴霾。她抬手拿起旁边的干浴巾往身上一裹，大大方方地站直身体。
“别担心，现在好多了。零你先出去一下，我等等就出来。”
“好。”零点点头退了出去，走到桌边回复1号新发的讯息。
【1号：调高关于-陈晓嫒-的警戒等级，她有可能是已知的，唯一拥有“权能”的人类。】
【0号：教会是否质疑她人类的身份？】
【1号：她的人类身份得到了吾主-光辉的确证，但权能在分类与概念上依然存有疑虑。】
【0号：收到。】
嘀。
陈晓嫒的名字在她“心”里复制了一份，从守护名单中平移到警戒名单里。
【是否将-陈晓嫒-从守护序列中移除？】
【否。】
她依然是人类，是我需要守护的人。
“零～”
拖鞋声啪嗒啪嗒靠近，几秒后嘿呦～一下贴住她的肩膀，从身后轻轻依偎。
“晓嫒。”
零平静地回应，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靠在床边静静地粘了一会儿，陈晓嫒悄咪咪抬起小脑袋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嘀嘀嘀响起。
【未知来电】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按下接听按钮。
反正林琅和郑璐都没回来，宿舍里就她们两个，所以陈晓嫒直接坐到床上“喂”了一声。
哼，如果是辛娜雅就狠狠挂断！然后发短信质问她到底还有什么事。
不过这个人这些天居然没有发癫，也没有再发奇怪的短信，感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是我。”】
你是谁？不熟悉的人打电话能不能直接报名字啊。
不过对面的声音是男性，肯定不是辛娜雅。所以陈晓嫒只好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你可以喊我徐蛇。”】
对面等了一下，见陈晓嫒并没有反应，只好补充道。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就在剧本杀场馆里，而且我也是陈家人。”】
哈？
提到剧本杀场馆，陈晓嫒立刻有了点印象。
徐蛇……那位中途溜掉的演员二哥？最后还被辛娜雅“干掉”强行退场了。这么一想还真是无妄之灾。
她虽然讨厌陈家人，但主要讨厌的还是一天到晚骚扰母亲的那几个混球。以后为了妹妹的事情说不定还要和陈家打交道，不好都得罪了。
陈晓嫒按捺情绪，尽量平和地问：“原来是陈叔叔，请问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呢～”
也许是借钱之类的事吧，要是数量不多可以考虑一下。
【“我想和你谈个交易，陈晓嫒。”】
【“事关陈晓彤，和陈云舒女士当然也有关联……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陈晓嫒与零的眼神齐齐一凛。
零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陈晓嫒压低声音。“细说？”
……
弥洛走出办公室，脊背依然挺拔。
她的高跟靴在地砖上踩出动听的哒哒声，偶尔还会和按住琴键一样泛起一层波动的光。
“主教。”
“弥洛主教。”
“您好。”
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和她低声致意，而弥洛也会对他们微微颔首。
【“老师。”】那孩子闪动光芒的眼睛忽然闪过脑海。
哒哒。
弥洛教授停在办公室前的那条走廊上，双眸直直地凝望着象征某位前辈的抽象画。
抽象画的玻璃幕上显现出魔鬼的脸，优雅地端起一杯咖啡。
【“在为他们的无情打抱不平？”】
无情。
的确是够无情的。
在不算冗长的叙述与不算激烈的讨论后，陈晓嫒被归类为【对抗未知权能的秘密武器】。
也就是说，以后只要再遇到类似今天的事情，如果没有其他极高优先级的奇物可以生效，他们就会直接出动陈晓嫒，用她、一位脆弱的学生去直面“神明”。
在这一刻，陈晓嫒不再是普通的同伴，而是某种特效药。
不过——
【“不过你也认同这种无情。”】
魔鬼恳切地说出了弥洛的心声。
是，也许我会悲伤，会可惜，会担忧……如果那孩子因为我、我们的决策遇到危险甚至不幸牺牲，我会非常非常难过。
但也仅此而已。
生者永远会继承逝者的遗志，只要人类文明不灭，存活下来的人类便能薪火相传。
沙沙。
她的薄手套轻轻划过画框，魔鬼的面影应声消失。
对不起，晓嫒同学，我们没有保护好你的能力。
但是对你无情的【我们】，对自己也同样绝情。存在者的遗骨……但凡加入其中的救世者都将被世界抹除，被后人遗忘存在过的讯息。
他们的身体、灵魂和存在过的痕迹会被统统抹去，然而意志和存在过的概念将会在后人的心中化为永恒。
支付出自身存在的并非只有那些特殊的救世者们，光辉教会“现存”的高层，有将近七成是……
弥洛握住门把，有所察觉地抿住嘴唇。
咔哒，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辛娜雅，那个金发的魔鬼果然又坐在她的办公桌上。
令。人。讨。厌。
“嘿，同族，你要的能源。”
辛娜雅今天的心情似乎异常好，直接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抛过来。
弥洛的手套腾起一层金色火焰，将“宝石”稳稳接住。
这块宝石的外形很像教会中经过第一轮压缩的能源石雏形，不过里面的能量更加驳杂，一看就没有经过人工提纯。
弥洛从保险箱中拿出一只奇物木盒，把宝石妥帖地放进去。
她优雅地坐到沙发上，姿态与画框上的魔鬼如出一辙：“你就这么急着和陈晓嫒独处么？对人类的了解又做到什么地步了。”
这一次辛娜雅没被激怒，反而很得意似地咧开嘴唇，露出锋利的犬齿。
“别小看魔，我已经和深渊里的人类进行了很～深入的了解，这些能源就是从他们身上榨出来的，真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啊～”
她潇洒地撩起金色发丝，哈哈大笑：“哈哈哈，一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很～快点安排我和她见面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
辛娜雅抬起右手紧紧抓握：“要。捏碎她的心脏。”
“……”
原来那些地底的乱神教派这么疯狂也有她的原因。
辛娜雅默哀了一秒钟，旋即摆出一副略带傲慢的表情：“好，让我们来谈谈接下来的交易吧。你、应该知道权能的降临吧？”
晓嫒同学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趁着这次机会把你彻底消灭——对大家都好。
灯火摇曳，教授与微笑魔鬼的虚影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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