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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骗男人一张嘴


    施愿从前就是Party Queen, 各种与时尚相关的社交场合,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兴趣爱好摆在那里,再加上黎闻烈这个时尚圈宠儿的缘故, 她跟《Fad》杂志的主编盛唯也有几分私人交情。


    所以, 这个晚宴她肯定会去。


    邀请函的内容不长, 由盛唯亲手书写以表诚意。


    施愿将其一字不落地看完, 倏忽想起一件事:“黎家除了你和我, 还有别人去吗?”


    黎闻烈道:“大哥也会去。”


    “据我所知, 黎氏下半年有意开拓时尚领域的业务。前段时间大哥去意大利,除了解决米兰合作商那边的问题以外, 还亲自拜访了《Fad》的总公司,和他们的总裁拉夫·凯密进行了初步接触。”


    “今天这个场合,他出席也是代表对待此事郑重的态度。”


    解释完黎向衡出席的原因,马上就要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黎闻烈微微停顿,余光不着痕迹观察了下施愿的表情,见她脸色照常,才缓慢地说下去, “我们都收到了邀请,唯独不请二哥也说不过去,盛唯是个人精,不会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所以……”


    黎向衡还好,忽略那个迷乱的夜晚,施愿就没见过他有任何放纵不清醒的时候。彼此在晚宴上见面,虽然心里会感到不适, 但好歹也能顾及兄妹的体面。


    可黎晗影也收到了邀请——


    随着这三个字的出现,那种抗拒的本能, 又在施愿意识深处复苏。


    她几乎马上就要改变主意,拒绝参加,黎闻烈却又抢先说道:“不过姐姐别担心,二哥不会来的,大学生竞赛还没结束,他又要忙着升职副教授的各项事宜,不可能突然从意大利飞回国。”


    “那发出去的邀请函……?”


    施愿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她殷殷望着青年,渴望从他口中得到明确的保证。


    而黎闻烈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副她向自己寻求依靠的模样。


    他那颗流淌着嫉妒情绪,随时准备向情敌开战的心脏不由得柔软下来,用仿佛对待易碎品一般的语调同她温柔说道:“我毕竟不是黎家的家主,不方便出面,大哥会找个合适的理由代为拒绝。”


    黎闻烈上次的话,在施愿心里留下了一个烙印。


    黎晗影只是大学老师,母亲家里又不显赫,相较另外两位兄弟,确实算是“无权无势”。


    如果他们两人出手,还不能阻止他入境,那就显得太匪夷所思了。


    说服了自己,施愿的神色才没那么紧绷,但到底也不像开始时那般,表现出对于晚宴很感兴趣的意图,她模棱两可地说道:“我再想想吧,要是那天没什么事,就去参加。”


    “那好,姐姐想一想。”


    “其实要我说,有我和大哥在,就算二哥真的出席,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似黎向衡亲眼见证了半截他们的分手过程,黎闻烈只能凭借想象,脑补黎晗影究竟给施愿造成了多少心理阴影。他越发怜惜施愿,提到黎晗影时,烟灰双眸多了几分阴郁森然的冷意。


    不过这种冷意,望向施愿又变成了盈盈拂面的春风,“对了,忘记和姐姐说了,慈善晚宴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型的After Party,除了一些娱乐圈的明星,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我们的同龄人,如果姐姐打算参加,还是提前准备一位男伴吧,否则说不定会有一堆狂蜂浪蝶,前赴后继邀请你跳舞。”


    “实在找不出男伴,我也不是不可以代劳。”


    黎闻烈的暗示如此明显,就差把“选我”两个字挂在面上。


    可惜施愿依旧没给出他想听的答案。


    她“嗯”了一声,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外套:“知道了,外面有点冷,我要先进去了。”


    她单方面提出告别,没有半点留恋就要转身。


    黎闻烈如同每一次分开的场面那般,沉默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就在施愿走进庭院时,他又出声唤住她,再一次请求道:“很快就要五月了……希望姐姐不要忘记,我们的意大利之旅。”


    施愿的脚步停顿一秒。


    并不回首,只是敷衍着点了点头。


    ……


    手握邀请函走进客厅,施愿看见半开放式厨房内,路嘉易专注做饭的身影。


    随之而来的饭菜香气,适时消弭了些许她对于青年越俎代庖行为而产生的怒意。


    收到路嘉易望过来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施愿改变了直接冲到他面前质问的主意。


    她默不作声回到客厅,掏出手机浏览起许沁月分享的猫狗视频。


    过了十几分钟,拖鞋的趿拉声响起。


    路嘉易在她身侧的一步之外停下,小声说道:“施小姐,可以吃晚饭了。”


    这次,施愿干脆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了。她蹬掉脚上的鞋,靠在沙发上换了个侧身的姿势,面孔朝里继续摆弄手机,其中一只鞋还碰巧沿着光滑的地面,不偏不倚砸中了青年的脚背。


    这一下虽然不痛,但路嘉易越过地砖缘线的半只脚,还是立刻收了回去,他的双手交叠在腰后来回磨蹭着围裙的系带:“您先去吃饭好吗?肚子一直饿着,容易肠胃不舒服。”


    施愿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人似乎就是一种很难被满足的动物。


    保姆面试的时候,她被路嘉易身上的笨拙、清纯和倔强吸引,然而此刻她正横看竖看都觉得不顺眼,青年这张不够聪明,不会甜言蜜语的嘴,就远远显得不够用了。


    能够比较的对象众多,她又怀念起容怀瑾,或者是某个更早的,连名字都快忘记的音乐系前男友——毕竟人家有一副无比悦耳的嗓子,为了哄她无论是唱歌还是叫主人都十分愿意。


    不到点上的道歉,再听下去只会更气闷。


    施愿关掉手机扔到一边,倏忽盘起双腿转过人去,用食指勾住了路嘉易围裙前的口袋。


    “我和你说的事,没得到我的允许,你在我弟弟面前提什么提?”


    她边说边指尖猛地使劲,路嘉易本没对她做出防御的姿势,遭遇这一下猝不及防向前倒去。


    幸好年轻,反应敏捷,在压上施愿之前,他双手勉力撑住了沙发靠背。


    两人的面孔一下子近在咫尺。


    “对、对不起施小姐——”


    道歉已经成为了路嘉易面对施愿时的口头禅。


    他与施愿对视的眼神透着惊魂未定,双颊却诚实且坦白地红了起来。


    “你脸红什么?”


    “呼吸也乱了。”


    “亲近的事,不是应该跟喜欢的人才能做吗?”


    施愿手指继续用力,不让他起来,在鲜明的对比中,她从眉梢到嘴唇都岿然不动,平静而恶意地对他下达定义,“看来你见到漂亮女孩还是会有正常反应,是不是前面三户雇主都太老太丑了,所以你才能扮出义正词严的姿态,拒绝他们,顺便成就自己能对诱惑坚定说不的牌坊。”


    施愿的问题太多太密,又个个致命。


    路嘉易眼神从歉意到委屈再到惊讶,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简直如同万花筒般精彩纷呈。


    施愿就着这个姿势,故意往他脸上吐了口热气,好整以暇望着他:“怎么不说话?”


    “我、我不知……”


    混乱的思绪冲击着脑海,路嘉易只觉得先解释哪头,都会被施愿刁难。


    他勉强想到一个有可行性的办法,老可怜兮兮地低头道歉:“施小姐,今天在外面,都是我做的不好……我当时看您弟弟突然来找您,表情又很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就想着缓和下气氛。”


    “我以为把你们之间感情这么好,哪怕有什么不愉快,您的弟弟听到有礼物也会开心……”


    “谁让你以为了?”


    施愿倒打一耙,丝毫不提是自己给路嘉易造成了他们关系很亲密的错觉,“我弟弟是因为拍摄工作太累了,下班饿着肚子心情才不好的。他性格就是那样,我都习惯了。”


    “倒是你,突然说什么衣服都是你试穿过的,他最讨厌自己的衣服和近身事物被陌生人碰,性格又特别挑剔。我是担心礼物送给他万一不合身,他会冲我发脾气,才偷偷那么做的。”


    “结果你一股脑说出来,现在好了,衣服送不出去,他人也生气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错都推到路嘉易身上。


    用词尽管不太严重,但一通指责下来,也快把青年的眼眶说红。


    路嘉易是见过那些衣服吊牌上的价格的,施愿购物一次就能抵得上他做保姆一整年的工资。


    家里需要钱治病的现实因素在,他也没办法张嘴说出自己来赔偿这样的大话,只能羞愧地试探着问道:“衣服上的吊牌还没有拆,现在全部退回店里去还来得及吗……?”


    施愿叫他天真的询问给气笑了:“你倒挺会替我考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花了这么点钱,我还要退回店里,传出去给别人知道,还以为我家的公司要倒闭了,我在赫海市的面子还要不要?”


    路嘉易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温润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视死如归地把眼一闭,从喉咙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补救……”


    “补救不了,我是女人,又不能穿男人的衣服。”


    “或者,要不您交给我,我去挂到网上卖掉……”


    他如愿以偿受到施愿要杀人的眼神。


    “闭嘴,别逼我辞退你。”


    施愿顺理成章说道,“既然你穿着合适,就当工作服送给你吧。”


    本就是他理亏,这次面对施愿下达的决定,路嘉易无论如何也不好张口拒绝。


    他不停地道歉,在施愿的示意下将购物袋拎起,仿佛手上拎了两座沉重的大山。


    看着青年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样,施愿心里的气终于彻底顺畅:


    “好,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


    “不过你害得弟弟跟我吵架,得想办法补偿我。”


    第112章  我想你叫主人


    此刻, 路嘉易对于施愿的愧疚之心正处于顶峰。


    听见施愿的要求,他忙不迭地响应着:“施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您尽管说。”


    “要不您给我个您弟弟的电话, 我现在去跟他道歉也可以——”


    “只要能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 不管您弟弟要打要骂, 我都可以接受。”


    施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无声回怼要是这通电话打过去, 才是真的解决不了问题。


    她打断青年滔滔不绝、试图制订出一个完美补偿计划的嘴,冷淡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路嘉易“唔”了一声, 积极主动的态度又萎靡下来。


    他一瞬不瞬望着施愿,闪烁的情绪仿佛在说“那任凭主人吩咐”。


    施愿被脑海中这个突然萌发的比喻提醒,倏忽想到那个前半程黎晗影不曾参与的香艳梦境。


    说起补偿,事实上施愿也清楚,就路嘉易这一穷二白的情况,根本没什么东西能掏给自己。


    她故意提起这个,也不过是捉弄捉弄他, 占占便宜。


    梦里青年上半身□□穿围裙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虽然施愿很想开口叫路嘉易一步到位,但碍于对方的性格,还是认为什么事都该循序渐进。


    于是,她伸出嫩红舌尖,舔了下发干的唇面,说道:“那你叫我一声主人听听。”


    她说这话的时候, 已经放开了勾着路嘉易围裙口袋的手。


    可大概是要求太过惊世骇俗,极度震惊之下, 浑身僵硬的青年,短暂忘却了他们之间过分紧密的姿势,结巴着再次重申道:“施小、施小姐……我真的不能接受这种……”


    “哪种?”


    施愿重复着他话里的关键词,把青年原本就窘迫发红的清俊面容问得连同耳根一起红透,她又恍然大悟地拉长音调,“噢,是那种啊——”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根本没想那方面的事情,谁跟你说叫主人就是干那个了?”


    被施愿坦然的神色镇住,路嘉易半张嘴唇,露出一丝茫然,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思想太过下流。


    他愣怔的关头,施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膛。


    硬质的美甲将青年往后顶了顶,施愿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保姆吗?”


    青年迷茫摇了摇头。


    施愿的指尖正好抵着他心脏对应的位置,顺着她的力道,路嘉易这才察觉她早已松开了自己。


    强制的前提条件消失,这下子,倒像是自己赖着投怀送抱——思及此处,他立刻手脚并用从施愿的身上起来,挺直身体居高临下挡住头顶灯光,透过来的湿漉目光却像是犬类仰望主人。


    施愿欣赏着他生动的表情,随口扯谎道:“因为你的眼睛,很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它很笨,见到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要害怕,还老是分不清场合汪汪大叫,不过胜在长得好看。”


    “它的眼珠很亮,黑澄澄的,看起来无辜又天真,自从被我养了以后,就天天粘着我。”


    “可惜狗的寿命跟人比起来太短,它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死掉了。”


    “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养过宠物,所以它对我而言十分特殊。”


    “那天,你来我家面试,在看到你眼睛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它。”


    施愿收回手指,做着精致美甲的指甲,在另一只手的细嫩掌心无意识勾挑磨蹭着。


    路嘉易在乡下时,跟着爷爷奶奶也养过几条猫猫狗狗,他清楚那是一个抚摸小狗下巴的动作。


    通过描述和动作,年幼的施愿和爱宠依偎相伴的情形,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的想象之中。


    不涉及情/色,他忐忑的心脏稍微觉得好受了些,施愿最后一句话适时传入耳畔:“我想如果我的小狗变成人的话,肯定会从早到晚围着我打转,一秒叫十次主人,还会伸出舌头,舔我的脚背。”


    后头几个字又好像叫气氛变了味道。


    施愿说他像她的狗。


    又说狗变成人,会伸出舌头舔她的脚。


    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似乎在暗示什么……


    路嘉易不愿提出这点叫施愿又指责自己下流,他低低唤了声“施小姐”,将施愿从回忆里打断。


    等到施愿涣散的瞳光重新聚焦,专注看向他时,他又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愿意叫我一声‘主人’,满足我人生的遗憾吗?”


    施愿笑意盈盈地问道。


    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刻意放轻的声音又无比甜润。


    哪怕是把脚踩在人的脸上,说充满侮辱性质的话,也仿佛在撒娇调情。


    路嘉易看着她,看着她的舌尖在薄红的嘴唇间若隐若现,理智忽然在一瞬间尽数消弭。


    他身体内的血液被脸上的温度灼烧到沸腾,长睫一颤垂下眼去。


    梦呓似地唤道:“……主人。”


    他顺从了施愿的要求,一半的心情尴尬到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一半又流露出不可言说的期待。


    “好孩子。”


    施愿的笑声瞬间明亮起来。


    整个晚上,进入别墅就挂着脸的她,语调终于透出原谅和宽和。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伸了过来,轻轻拍了下路嘉易滚烫的脸。


    一秒触碰,转瞬即逝,她又飞快把手收回去,如前面所保证的那样再无后续。


    相较从前那些威逼利诱,想要将路嘉易据为己有的人,她简直能称得上一句正直。


    可青年却紧张到呼吸都快停止。


    留恋着施愿手指带给的凉意,他听见内心深处某个顽固的硬壳发出了碎裂的动静。


    ……


    逗弄完他,施愿简单吃了个晚饭就上楼了。


    听到楼道那边彻底失去动静,僵在沙发边不敢乱动的路嘉易立刻逃命似地进了保姆间。


    他下手失去分寸,大门重重关上的同时,二楼的施愿也坐到了床边,瞥见笔记本电脑里的情形。


    青年喘着气靠坐床脚,双腿敞开,沿着膝盖往上,不该有的地方发生了反应。


    都说十八岁的男高中生最经不起逗。


    怎么他一个二十岁的社会人士还是这样?


    “真是——。”


    施愿到底经验丰富,陡然见到这种隐秘的情形,也不过一句平静而轻慢的低骂紧跟在“真是”二字后头。


    安装监控最初是为监视他背着自己干些什么,却不成想现在变成了免费欣赏风景的媒介工具。


    她将床头柜的笔记本电脑放到床上,想看看他接下去是忍着还是自我帮助。


    同样倒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响起了电话声音。


    施愿只好暂时把路嘉易放在一旁,翻过手机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识相。


    上面的显示号码,却不是常规的国内数字组合。


    起先施愿觉得是骚扰电话,后来又想起了黎家现在身处海外的是谁。


    以防万一,她没有接起,放任号码自动挂断。


    奈何它锲而不舍地响起,一个没打通,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寻常的诈骗骚扰电话只是浅尝辄止,不会这么锲而不舍。


    施愿百分之八十确定,肯定是被拦在国外的黎晗影没办法回来,只能打电话骚扰她。


    但说到底大家也没有撕破脸。


    黎晗影给了她不少股份,她也不好做得太绝情。


    于是,施愿摁下了接通键,等待着黎晗影的声音出现,并不开口说话。


    “喂,是小念吗?”


    出乎她的意料,一个柔和且陌生的女声出现在那头。


    来自海外的电话,对方不是黎晗影,说得竟然还是中文。


    难道她想错了,真的是诈骗?


    施愿迅速说道:“什么小念,你找错人了。”


    “诶?你不是小念吗?我明明记得她用的是这个国内号码呀……我还想跟她说,我会从意大利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呢……怎么会打错电话……”


    对方很迷茫,嘀咕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在拿远手机看自己有没有拨对电话号码。


    单纯打错电话的结果,比她猜测里诈骗团伙和黎晗影骚扰都来得好些,施愿松了口气,她没有义务继续跟不认识的人对话下去,便冷静地回应:“你通过别的途径再联系你的朋友看看吧,这个手机号码我用了十年,从来没有更改过,肯定是你记错了,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挂了。”


    “诶小姐等——”


    话筒里女子的挽留声,淹没在挂断的忙音之后。


    没有被这点小插曲影响,施愿重新把手机放回床头,再度朝笔记本电脑看去。


    可惜的是,屏幕里失去了路嘉易的身影。


    第113章  今晚想留下来


    那日不算愉快的告别, 似乎只是施愿臆想出来的一道泡影。


    发现路嘉易的存在之后,黎闻烈从偶尔发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控制不住找她发疯, 进化到了隔三差五就要来到她家“宣誓主权”。


    施愿简直怀疑, 是不是他的坏脾气终于得罪了老板, 以至于模特事业终结, 被公司彻底雪藏了。


    此刻, 时间恰好是傍晚饭点。


    黎闻烈坐在她身边, 单手撑着侧脸,没骨头似地半趴在桌子上, 专注地望着她的面孔。


    “吃完饭赶紧走吧。”


    “你赖在这里,搞得我没心思干别的事情。”


    施愿回头看了眼路嘉易做饭的方向,转过来压低声音驱赶着青年。


    黎闻烈充耳不闻地笑着说道:“要我说,姐姐你何必在那只土狗面前装模作样,想和我吵架就和我吵架,想扇我耳光我也乐意接受,现在真跟我假扮起姐弟情深, 我倒有点不适应。”


    黎闻烈似醋非醋地抱怨同时,施愿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家里目前的情况。


    事情只能怪到上上次黎闻烈上门来她家里拜访。


    施愿通过黎向衡将黎晗影赶到了国外,又利用黎闻烈上演了一出不给黎向衡任何希望的戏码,她本意就是得到股份,在黎氏集团占据一席之地后,就关上门,远离三兄弟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可计划用在两位兄长那里倒是出奇顺利,唯独对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黎闻烈很是困难。


    对他说难听的话, 将他拦在门外,还是叫他撞见自己跟别的男人同行的场景, 黎闻烈也只是大吵一架,在她面前摆几天臭脸,转头又像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一样,再次镇定自若出现在她的周围。


    跨过了诛心一关,连撞车那日,她那样轻贱他,叫他睡完一次赶紧滚蛋,他都能不计前嫌。


    面对这样没皮没脸的“缠郎”,施愿作为烈女,也罕见地有些无计可施。


    她抗拒烦闷了几日,到最后总算想明白,既然通过股份利益的捆绑,成为了有名有实的黎家人,那么不论是三兄弟中的哪一个,自己想要彻底斩断关系,也是几乎做不到的。


    不提黎闻烈、黎向衡,哪怕是黎晗影,终有一日相见,当着外人的面,她还得称呼一声哥哥。


    更何况,现在有路嘉易这个不知情者住在家里,她当日对他撒下他们姐弟关系很好的谎言,就得按照这条规则,无怨无悔地扮演下去。


    ……


    起初,黎闻烈只是发现有无路嘉易在旁边,施愿对待他的态度有着根本的差别。


    后来,他趁施愿不在,向路嘉易套了几句话,才知道施愿在路嘉易的面前,写的是这样的剧本。


    黎闻烈向来很会利用现有的条件为自己谋取好处。


    他没怎么纠结就默默配合起施愿来,一心一意扮演着她的好弟弟的角色,甚至在路嘉易在场的时候,展露笑颜,就上次的事情低头道歉,主动与施愿“冰释前嫌”。


    施愿不得已和他拥抱在一起。


    有时想想配合黎闻烈卖力演戏,只为了瞒住路嘉易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自己也真是有病。


    可一点或许路嘉易不是黎晗影派来的间谍的幻想,一点刚上手还没玩腻的色心,和很多不能叫外人发觉他们姐弟之间见不得关系的顾忌,迫使她不得不如此进行。


    回到现实,施愿听着黎闻烈类似某种特殊癖好者的讨打言语,餐桌下抬脚精准踩住他的脚尖。


    她使了点力气来回碾压,用更轻的声音嘲讽道:“骂你、扇你耳光有什么用?我都说了心永远不会在你这里,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还是厚着脸皮凑上来?做了没用的事,我才懒得花力气。”


    虽然打定主意要和施愿纠缠到底,可被她再次挑开自欺欺人的伤疤,黎闻烈的心脏还是会抽痛。


    他见施愿对话也并不转过脸来瞧自己,瞳孔中闪过几缕落寞和失意。


    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充满阿Q精神的自我鼓励:“反正姐姐的心也没有给过任何人,大家都得不到,我还能陪在姐姐身边,该做的都做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也不算太差劲。”


    施愿终于乜起眼睛瞪了过去。


    她想要回嘴,身后响起拖鞋踩在地砖上的轻微声音。


    端着最后一锅汤的路嘉易走到他俩中央,将手里的汤盆放在桌上。


    “施小姐,黎先生,菜都做好了,希望你们会喜欢。”


    这些日子里,路嘉易总算搞清楚开始物业经理交代含糊的,雇主施愿的家庭关系——施愿是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黎家的孩子,三位真正的黎家少爷,皆是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兄弟。


    路嘉易补充了这段事实,才明白为何施愿的弟弟和她长得不像。不过雇主的家人,也是他半个雇主,青年很快欣然接受,黎闻烈第二次上门时,他还认认真真道了个歉。


    到现在两人,也算是能够和谐相处。


    保姆是没有资格和雇主同桌吃饭的。


    对自己身份认知清晰的路嘉易说完这句话,就想回到厨房,收拾一下做完饭后的厨余残留。


    他转身抬脚要走,黎闻烈却突然开口挽留:“姐姐,我看小路在厨房忙了几个小时肯定饿了,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再加张嘴也不算什么——就叫他坐下一起吧?”


    施愿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警惕地看了他会儿,不想表现得太不近人情,便微微一点头。


    于是路嘉易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有第三人看着,黎闻烈更是表演欲望大涨。


    时不时给施愿夹菜盛汤,每一次说话都要凑到再近一点就会吻上的距离,含情脉脉注视着她。


    “姐姐,这道芙蓉鸡片怎么样?”


    青年的声音让施愿想到,如果男的有夹子音,那最正宗的非他莫属。


    施愿哈哈两声:“你给我夹的都挺好。”


    “再尝尝我给你盛的汤——”


    “哎呀,小路你做饭的时候,我姐姐没跟你说过嘛,她喜欢吃藕,但从来不吃炖软的藕。”


    吃完鸡片的施愿一口汤含在嘴里,听见黎闻烈的话,她不知该配合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那头路嘉易屁股还没捂热,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对不起黎先生,我照顾施小姐还没多少日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做莲藕排骨汤,这道菜我马上撤下去重新做!”


    施愿才想明白,黎闻烈让路嘉易坐下来吃饭,不过是为了叫他看着他们两个“秀恩爱”,另一方面,还能够伺机挑拣饭菜的错处,让他既担了雇主宽和大方的人情,又根本吃不上饭。


    “算了,就放在那儿吧,你不是说了,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少一道不少的。”


    施愿出口制止路嘉易的动作,那头黎闻烈因刁难情敌而隐秘兴奋的面色一滞。


    不过这点小事不足以影响他的卖力表演,一瞬过后,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对施愿撒着娇:“真是的,姐姐对小路这个保姆倒比对我还更好些,人家真的要吃醋了。”


    “别张口就来,我对你哪里不好了,你有什么请求是我没答应过的?”


    施愿瞥他一眼,夹了个蟹腿放在他的骨碟中,示意他闭嘴赶紧吃饭。


    谁知,这句只起到表面作用的话,倒成了施愿给自己挖的坑。


    黎闻烈立即眼前一亮:“说起来,今天倒真有件事,想要麻烦一下姐姐。”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内心深处产生。


    施愿下意识看向路嘉易那头,见青年只是埋首扒拉碗里的米饭,连面前最近处的菜都没想着拿起筷子夹上一点,才转过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黎闻烈:“你先说来听听,我才好判断能不能帮。”


    “我说姐姐能,姐姐就肯定能。”


    黎闻烈饭也不吃了,放下手中的碗筷,被米饭熨烫的手握住施愿只穿了件衬衫的胳膊。


    他眨巴着眼睛,唇瓣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长得能叫人在上面滑梯的浓密睫毛一抖一抖——抛开施愿不提,任凭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在这副充满期待和请求的攻势下彻底融化。


    “我明天要早起,在你家附近的一个艺术馆里拍摄,今晚回去大宅就太远了,差不多半夜我就要起来。最近工作很忙,我整个人都很累,所以姐姐能不能收留我一晚,这样我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姐姐,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果然,施愿就知道能让黎闻烈撒娇打滚乞求的准没好事。


    别墅很大,不管是一楼二楼还是三楼,都有能够供给外人休息的客房。


    可她为什么要收留心怀不轨的黎闻烈?


    而且他到底哪里累了,明明动不动就在往她家里跑!


    施愿假笑问道:“你在市中心不也有房子吗,为什么要睡我这里?”


    黎闻烈挽着她胳膊的手掌不动,凑近她一点儿,在外人看来过分亲密的间距里理所当然道:“这个嘛,因为我的钱包忘在大宅了,所有钥匙全在里面,连来姐姐你这儿都是经纪人开车送我的。”


    还真是不出错的理由。


    看来他早就为今天能留下过夜想好了所有借口。


    施愿还是不想答应,她看着黎闻烈的眼睛,思考着另一条拒绝的理由。


    “叮咚叮咚——”


    “为您播报,有客人来访——”


    别墅内安装的智慧家居系统却突然响了起来。


    施愿正愁怎样才能把话题跳过去,便在路嘉易站起来前抢先道:“我去开门吧,你们都坐着。”


    第114章  只有他是傻瓜


    “施愿, 你好。”


    大门打开,是好久不见的江敞。


    作为黎向衡的助理,更是其背后的一道影子, 通常江敞的出现, 也代表着黎向衡就在附近。


    施愿下意识往他身后投去一眼, 只看见庭院的雕花门边缘露出一丁点漆黑的汽车轮廓, 傍晚天色昏暗, 再加上车标和牌照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让她很难确定那是黎向衡的车,还是江敞自己的。


    几秒后, 她收回眼神,重新看向眼前的青年:“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黎总听说你也收到了《Fad》杂志的晚宴邀请,有个东西吩咐我带给你”


    对于施愿眼珠偏转之后的停顿,江敞只当做视而不见,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袋,“慈善晚宴会有一个受邀宾客的问答环节, 到时候会有很多记者媒体在场,有些黎氏也并不熟悉。”


    “虽然《Fad》那边都会提前交代下去,不要乱问不该问的问题,但黎总的意思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确定参加的话,最好看一看这份我们特别为你准备的问答稿件。”


    说完,他将牛皮袋递了过来。


    施愿绕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查看。


    江敞口中轻描淡写的一份稿件, 却有实实在在好几页。


    其中不乏一些面对尖锐提问的回答,比如“你怎么看待前段时间爆出来的, 你二哥黎晗影和名媛赵善萱姿态亲密,携手开房,纵情一夜过后,一个出了车祸一个转头去国外的情况”。


    以及“黎氏集团成立纪念日那天,有媒体拍到三少黎闻烈开着跑车,在赫海市的内环高架上超速整整绕了两个小时的圈,是在干什么,不怕对本市交通造成影响吗”。


    稿件上面的问题,有些甚至是施愿也不知道的。


    还牵涉到了她设计陷害黎晗影的那晚,黎向衡和黎闻烈之间的矛盾和纠葛。


    不过尽管尖锐直白,下方回应的文字却颇为老练巧妙。


    施愿想也不想就认为,这是江敞这个在社交职场中如鱼得水的人精替自己准备的。


    粗粗浏览了个大概后,她意味深长地夸奖道:“不愧是深得我大哥信赖的助理,这里面的某些问题,恐怕最八卦的小报记者都想不了这么刁钻,你却方方面面都为我考虑到了。”


    江敞听出她话里似有若无的讥讽,目光闪了闪。


    在他欲言又止的几秒里,一道有些轻佻的男声自施愿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姐姐,我今晚要住在哪里?”


    “一楼三楼空荡荡的,我都睡着害怕,能不能住在二楼和你一起?”


    ……


    几分钟前,黎闻烈坐在餐桌旁和路嘉易面面相视。


    失去了配合他表演的施愿,他盯着路嘉易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孔,渐渐感到不耐烦。


    黎闻烈抱臂后靠坐着,路嘉易也不敢继续动筷,彼此陷入微妙的僵持状态。


    意识到自己再和路嘉易独处下去,会忍不住恶语相向,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丢下一句“这么久了姐姐还不回来我去看看”,便走向遮挡视野的门厅,看看施愿到底是被谁牵绊住了脚步。


    在黎闻烈出声到看见来客的间隔里,他并未猜到拜访的人会是谁。


    但不论是谁都好,通通当成情敌,说些暧昧的话,再见到他这张脸,对方也好知难而退。


    尾音拉长的语调出口,施愿来不及回答,青年已经趿拉着拖鞋,温热呼吸很快袭上她的后颈。


    黎闻烈用下巴虚虚抵住施愿的颈项,剔透的烟灰色眼睛转动着,对上来客的瞬息,瑰丽的唇瓣随即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噢,是江助理啊——好久不见,这个点我大哥叫你来干什么?”


    脖颈和耳垂是施愿的敏感点。


    被黎烈闻撩拨着,她的身体无意识颤抖一秒。


    再回头,她伸手拍了下黎闻烈的侧腰,呵斥道:“有客人来,你好歹站有站样!”


    “对不起嘛姐姐,可我真的好累……”


    “在拍摄场地摆姿势不能乱动,一摆就是好几分钟,一天下来,腰背都酸得很……”


    黎闻烈被打也没有松开施愿。


    他旁若无人地柔声撒娇,说到最后又问,“要不姐姐等会儿替我揉一揉?”


    这下,欲言又止的江敞彻底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出现得很不合时宜——不,不合时宜的,又岂止是他。


    江敞控制住想要转头看向汽车停靠处的冲动,自动垂下眼帘,努力做到非礼勿视:“施愿,你看文件内容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如果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维持着应有的客气,问出最后两句。


    施愿迅速摇了摇头,她满心都放在等下要怎么收拾黎闻烈之上,再也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去思考江敞刚才那副明显有话要说的表情,内里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那么,再见。”


    ……


    别墅大门关闭,将施愿和黎闻烈拌嘴打闹的后续彻底隔绝。


    江敞深呼一口气,拎着公文包,朝停靠在庭院旁的轿车徐步走去。


    车窗的每一面都贴了黑沉沉的防窥膜,外人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他却深知,一分钟前自己同施愿、黎闻烈对话的情形,早已被身处其中的第二人尽收眼底。


    他打开车门,坐回驾驶位。


    头顶的感应灯刹那放亮,倾洒而下的光线清晰呈现出后视镜里,黎向衡英俊而沉默的面孔。


    与江敞的预料相反,黎向衡的神情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他面色如常地询问:“文件她都拿到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江敞不由自主怀疑起内心笃定的答案。


    他不确定地猜测着:难道刚才车上黎向衡在闭目养神,还是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两人?


    他迟了两秒回答一句“是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把黎闻烈今天住在施愿家里的情况汇报给黎向衡,可想到之前黎向衡交代过的,有关施愿的信息不必关注,更不用说给他听,他又平添几分犹豫。


    然而——


    “嗯,那就走吧。”


    分明能从自己的助理眼中看到一览无余的迟疑,黎向衡却平静地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江敞下意识问出一个平日根本不会出口的低级问题:“黎总,我们要去哪儿……?”


    黎向衡也给出了一个极少会作为考虑项的答案:“回我市中心的那套别墅。”


    ……


    黎向衡口中的别墅,距离施愿的新家很近,开车驾驶,仅仅几分钟的路程。


    他一年回不了几次。


    大部分时候,这栋房子耸立在赫海市最昂贵的地段,更像是一件供人仰望的展览品。


    黎向衡记不清自己上次来到这片自有归属地是什么时候。


    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私人空间,仿佛一架永恒运转的机器,就算生病发烧三十九度多,他也不过是在办公室休息间小睡了十分钟,一边挂着吊瓶一边和远在世界各国的分公司高层开视频会议。


    在施愿没有为了留在黎家,而对他做出种种引诱行为之前,黎向衡觉得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持续下去。接过父亲黎见煦的事业,然后在事业、品行、婚姻等各个层面,去成为第二个他。


    当然,有了母亲陆瑾曼不幸福的前车之鉴。


    他坚定自己会在哪怕无爱的婚姻里保持忠诚专一,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对于女色永无招架之力。


    人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克制自律。


    与其放纵地满足一千个欲望,战胜一个才能体现出与野兽不同的差异性。


    在和施愿对抗,步步败退的境地里,黎向衡没办法留住自己的心,只能告诉自己克制感情。


    为了不在她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在听到她和黎闻烈卧室的对话后,他忍住了愤怒的质问和软弱的乞求,而选择维持最后一点尊严,用尽量云淡风轻的语气告诉她,既然拒绝他们所有人是她的真实想法,那么他会让她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


    不管是靠近施愿,还是远离施愿。


    他的嘴在拒绝,身体却诚实地替她达成所有心愿。


    他以为就这样过下去,自己摒弃兄弟之情将黎晗影拦在国外,而施愿始终无情地拒绝黎闻烈的爱意和追求,他们四个人就可以在这段苦涩而纠葛的感情里势均力敌,谁也不占据上风。


    黎向衡认为自己从来都是个公平的人。


    既然谁都得不到,那么他也应该尊重施愿,做出榜样,率先放弃。


    这些时日,他埋头工作,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忙,连一天的睡眠时间也缩减到四五个小时。


    唯有在听到她也要参加《Fad》的慈善晚宴的消息,实在克制不住思念的时候,才会精心写下一份对施愿而言有用的问答稿件,并唤来江敞作为遮掩。


    只为在江敞登门与她相见时,偷偷看一眼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孔。


    可是——


    黎向衡脑海里的回忆忽然断在这里。


    他喝下手中玻璃瓶里的最后一口红酒,落地窗倒映出来的青年,眼神已然有了迷离的醉意。


    愚蠢、迟钝、后知后觉。


    这类形容傻瓜的词汇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


    自小到大,黎向衡都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可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爱情这种东西,不管是不是双向发生,只有他听从了施愿的要求。


    而他的弟弟们,每一个都在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去获取。


    第115章  他仅有的机会


    架不住黎闻烈的软磨硬泡, 以及路嘉易在旁的尴尬围观,施愿最后将黎闻烈安排在了别墅三楼的客卧,并警告他如果还有下一次, 自己会通知保安禁止他再进入小区。


    面对施愿的冷言冷语, 黎闻烈似是见好就收地应承着。


    只是在对方转身离开的刹那, 一双清亮的瞳孔中, 又飞快闪过狡黠的图谋。


    ……


    将麻烦精安顿完, 施愿走下楼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


    靠在窗畔沙发上一边和许沁月语音通话,一边在带货的直播间下单了几十样看起来好看, 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后,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决定泡个澡然后上床。


    自从将监控安装在路嘉易的房间,通过电脑随时监视对方的行为,已经成了施愿的习惯。


    等她洗澡出来,显示器里,忙完家务的路嘉易已经演到了她每天最喜欢看的一集——


    脱掉上衣, 赤/裸着半身,准备找到衣柜里的T恤进入卫生间洗漱。


    路嘉易对待房间内的每一样家具都很小心翼翼,因此屏幕里除了他偶尔自言自语的说话声,几乎没什么动静,施愿正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展露在镜头下的身体,冷不丁咚咚的声音自卧室门外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将电脑合上。


    别墅里一共三个人。


    自己在卧室,路嘉易在保姆间, 外面敲门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被吓到的劲儿缓过来,就变成了一种不耐烦的情绪发酵在施愿的胸腔中。


    她都已经答应了黎闻烈留下睡觉, 他还在闹些什么花样?


    敲门声持续不断,施愿怀疑再大点,一楼的路嘉易都能听见。


    她没有掩盖神色间的厌烦,慢吞吞地走过去给黎闻烈开门:“你有完没完?”


    青年却将她一把抱住:“呜呜,姐姐,三楼的客卧里有老鼠!”


    “……?”


    被桎梏在灼热的怀抱中,施愿的额头浮起透明的问号。


    她双手撑住黎闻烈不断挤压的胸膛,勉力为自己留出一条以供呼吸和说话的缝隙,质问时从口中吐出的热流轻轻扑洒在黎闻烈露出的锁骨上:“放开我,黎闻烈——你当这是哪里?乡下的荒郊野地吗?客卧怎么可能会有老鼠……真是编谎话也编不像样!”


    “呜呜姐姐……你想想,如果不是真的,我干嘛编个这么离谱的谎言来跟你说?”


    黎闻烈不肯放开拥抱施愿的手臂,受到惊吓的声音相较寻常多出几分柔弱,惹人怜惜。


    通过彼此的体温,施愿隐约感觉到青年贴着自己的身体部位有些湿意。


    她费劲地把黎闻烈扒拉开,才发现黎闻烈身上的衣服布料似是沾上了水汽,小腹部分接近透明。


    “……怎么,老鼠是在你洗澡的时候窜出来的吗?”


    注视几秒,施愿幽幽问道。


    被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黎闻烈非但没有觉得羞耻,反而凑近点试图让施愿看得更仔细,“要不姐姐去我的房间帮我抓老鼠,要不就让我住在二楼你附近的卧室吧……姐姐,我是真的害怕,万一半夜三更它们爬上我的床,把我的脸咬毁容了可怎么办,下半辈子我还靠什么吃饭?”


    什么老鼠不老鼠的,黎闻烈究竟想做什么,施愿一清二楚。


    水渍浸染的半透明布料,勾勒出一具沟壑分明的健壮身躯。


    大胸窄腰,充满资本的年轻肉/体,仿佛不管哪一处都蕴含着蓬勃舒展的雄性香气。


    施愿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好色的人。


    无论是路嘉易的坦诚相见,还是黎闻烈的□□,都能够勾起她内心的隐晦冲动。


    但不要跟黎家人发生情感纠缠的警示牌在心中亮起,她定了定波动的心神,顺着黎闻烈前头的借口,皮笑肉不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三楼的卧室在你睡进去前小路临时打扫了一遍,其他的都没怎么收拾过,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老鼠。你实在不乐意,趁现在还不是很晚,要不出去——”


    她威胁黎闻烈的间隙,卧室的方向忽然隐隐约约传出路嘉易的声音。


    虽然没听清楚具体的内容,但传到耳朵里的那一口悦耳男声十分清晰。


    施愿的话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黎闻烈迅速警觉起来的目光,和她骤然紧绷的身体。


    “姐姐,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黎闻烈嗓音从柔弱不能自理到徒手能碎大石的转变,叫施愿更是僵硬。


    ……真奇怪,她明明把电脑合上让它处于暂休状态了,怎么监控里的声音还会在房间响起?


    她抬起头,火速想找个借口隐瞒过去,黎闻烈却错开了同她对视的眼睛。


    他侧起肩膀,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姿势避开施愿拦路的身体,冲进了室内。


    一副想要捉奸的气急败坏样子。


    “你还说那个穷狗只是你的保姆,我可没听说保姆间会被安排在雇主的卧室——”


    黎闻烈又露出施愿熟悉的发疯姿态,朝着声源响起的位置急急奔去。


    没看见路嘉易的身影,他又依次在浴室和衣帽间仔细搜寻。


    他这副模样,反倒叫施愿松了口气。


    幸好没被发现电脑里的秘密,现在过去将它彻底合上还来得及。


    她正对着黎闻烈翻来覆去寻找的背影,慢慢踱步过去,好死不死,电脑里又出现了一点动静。


    “……”


    “……”


    这下,施愿什么也管不了,迈开脚步就像狂奔过去把电脑抢过来。


    可从衣帽间蹿出来的黎闻烈更快,一把将它从床头柜上捞起。


    折叠屏幕打开,秘密单方面暴露在青年眼前。


    监控那头的路嘉易像是刚冲完澡有些热,仍然没有穿上睡衣。


    他光滑结实的身体在施愿看来是艺术品,落在黎闻烈眼中,则成为某种无法容忍的罪证。


    完了。


    内心哀嚎的同时,施愿第一次从黎闻烈的目光中读懂了何为瞳孔地震。


    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把电脑合上,半是惊怒半是醋意飙升地质问:“你装监控偷看路嘉易?!”


    “你听我解释……”


    这一回,黎闻烈扮演出来的柔弱和心虚,真实反映在了施愿身上,她不清楚监控屏幕上具体显示了什么内容,欲言又止的嘴唇张合着,不知该怎么把事情的起因说给黎闻烈听。


    路嘉易还没有到手,她也尚未玩腻保姆和主人的把戏,要是现在把路嘉易可能是黎晗影派来的眼线的猜测说出来,依照黎闻烈的性子,搞不好明天就会让他从赫海市消失。


    毕竟他服侍自己,除了不太会说话,其他方面都很合心意——


    念头转变之间,施愿装成嘴硬的样子:“家里就我和路嘉易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不放心装个监控看看他背着我都干了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


    “我大惊小怪?”


    黎闻烈气得笑出来,“这个看保姆背着你干了什么里面,也包含看看路嘉易的裸/体?”


    施愿被他呛得哽了一下。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被黎闻烈抓住偷看保姆不说,还叫他看到路嘉易最“坦诚”的姿态。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看看怎么了?我又没真的跟他睡到一起,我是单身,还不许看男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施愿没有抬头看黎闻烈的眼睛。


    换男友如衣服顶多被人评价一句花心,但在保姆的房间偷装摄像头,似乎涉及到了法律问题。


    她垂着一双狐狸眼,左右手指勾连在一起,继续忿忿道:“你不痛快就去告诉路嘉易吧,说我每天监视他在房间里干什么,好叫他吓得连夜搬出去,然后起诉我侵犯他隐私!”


    她料定黎闻烈爱慕自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损她利人的事情。


    这句话出口,等待着青年来低头将矛盾揭过。


    然而,黎闻烈却并不说话。


    就在施愿想偷偷看过去的时候,他忽然走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被衣衫洇湿的腹肌。


    “……你喜欢看,我的不比那种土狗更好吗?”


    青年抱怨着,逐渐咬牙切齿起来,“我长得还比他美,身材也比他好,凭什么姐姐要看他?”


    “姐姐钟意的口味就这么差劲吗?”


    “哈?”


    施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黎闻烈又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撩起她睡衣的裙摆,漂亮而靡丽的面孔探进内里。


    “我会让姐姐没心思再看他的……”


    “别——阿烈,你——”


    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之后,施愿的喘息加剧,嗓音渐低。


    她后退两步,跌坐在床沿,裙摆散落如被雨水打落的娇艳花瓣。


    更进一步的黎闻烈,亦顺势伸出手掌,握住了她两条洁白纤细的小腿。


    ……


    “我、比他好,对吧,姐姐……”


    口中含着水液,青年的吐字喑哑,并不清晰。


    施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仅仅张开五指,将他头顶的发丝拢在掌心。


    ……


    黎闻烈在床边服侍了施愿两次,看着她因快意而迷蒙的眼睛,体内压抑的火焰也蓄势待发。


    “姐姐,你也疼疼我吧……”


    他黏糊地请求着,踢掉脚上的拖鞋就想爬上施愿的床。


    然而,在冲昏大脑的快乐中,施愿仍然保持着最后一次对于黎闻烈的理智。


    她勾手费力抓住黎闻烈的衣衫下摆,说着:“我有、条件,你考虑清楚,才可以……”


    黎闻烈心想,眼下这种状态,哪怕她叫他做完之后立刻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他转动眼珠,深深注视着施愿,眸间持续燃烧的火光即将把她拆吃入腹。


    “就算我们真的、做了,也不会有、有任何改变,我不可能跟你谈恋爱,我们从始至终、都是姐弟关系。我身边有什么人,你无权管辖,哈……你要是为此和我吵架,我会、会直接叫你滚……”


    施愿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带着媚意,只是内容依然冷酷无情。


    黎闻烈体会着自己的心被切割得鲜血淋漓的滋味,却又忍不住爱她爱到快要发疯。


    他瞳孔深处的情绪剧烈变幻着。


    想到这或许是仅有的一次、被允许亲近施愿的机会,他最终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


    而彻夜未熄灯光的二楼卧室之外。


    雕花的欧式庭院门边,黎向衡独身坐在车内,望着光亮,静静听了一夜淅沥的雨水。


    第116章  错的都是小三


    “姐姐, 我要走了。”


    被渴求很久的黎闻烈翻来覆去做了大半个晚上,施愿累得连声音都从甜润变成了沙哑。


    在半梦半醒间,她被一张迟迟不肯离开自己身体的薄唇吻得睁开眼睛, 伸手将黎闻烈的面孔推到一边, 有气无力地抱怨道:“要走快点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被粗鲁对待, 黎闻烈的面孔上依然绽放出难得的明朗笑意。


    这段时间萦绕在他周身的低气压彻底消失, 他丝毫不计较施愿用完就丢的行为, 伏在她耳边耐心地轻哄道:“姐姐, 我今天上午拍完杂志封面,下午就要飞去国外走秀了, 不过没关系,我一共也只在那里呆三天,等结束工作,我会连夜坐飞机回来找你。”


    施愿根本没留心他说了什么,为了叫他赶快闭嘴,嗯嗯啊啊胡乱点头一通答应。


    又有轻柔的吻落在发梢,一句柔情万种的“我爱你”紧跟其后, 黎闻烈心满意足地起身洗漱。


    昨夜窗帘没有拉拢,黑夜看不出来,天快亮时有黎闻烈抱着她的身体遮挡,也能勉强入睡。这会儿床上只有施愿一人,那道透窗的光亮不偏不倚照射在她的眼皮上。


    她被刺得受不了,低声呼唤几遍身在浴室的黎闻烈无果,只好打着哈欠过去龟速拉上。


    落地窗外,一辆与昨日停靠在庭院门外的轿车颜色外形相仿的车辆, 正在掉头离开。


    这如同错觉的一幕,被施愿无意投去的眼神捕捉。


    ……是早上又有什么事吗?


    还是整夜都没有离开。


    施愿实在太困了, 这件事只在她脑海落下了个大致的印象。


    最后,她认为自己想得太多,轿车都是批量生产,小区里有相似的也实属正常。


    她继续上床睡觉,一刻钟后,火速冲了个澡准备出门的黎闻烈,也没再试图打扰。


    他朝施愿沉睡的方向再望去一眼,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径直下楼。


    ……


    别墅一楼。


    并没有得到通知要准备第二天早饭的路嘉易,却比他们两个人起得都要早。


    面包机叮地一声吐出两片烤到金黄的吐司。


    他用夹子将其取出,然后熟练地往两片中间放上生菜、番茄片、火腿和无菌溏心蛋。


    餐桌上,温热的牛奶放在黎闻烈昨夜坐过的位置前。


    见到黎闻烈下楼,他加快速度将吐司放进精致的骨瓷盘中,热情地招呼道:“早安,黎先生!早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坐在这里吃,还是我为您装进保温餐盒里带上?”


    说黎闻烈没有幻想过,施愿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场景是假的。


    当然,反过来他为施愿这么做也是一样。


    深爱的妻子,和睦的家庭,温馨的夫妻关系,是大部分心智正常的男人的梦之向往。


    但不管他给施愿做,还是他给施愿做,黎闻烈都没有幻想过,这件事会由施愿的“小三”来做。


    想起施愿电脑里播放的画面,黎闻烈对于路嘉易的厌恶提防,已然上升到和两位兄长一个级别。


    他没有理会路嘉易的热情问早,目光在对方手上端着的餐盘和桌上的热牛奶之间逡巡一圈,而后装作不经意扯了扯领口,将情事里施愿留在锁骨上的牙印露出来:“我记得没交代过你做早餐。”


    路嘉易目不斜视,仿佛看见了那道牙印,又仿佛没看见,与黎闻烈对视的眼睛仍然坦荡:“虽然您没有交代,但照顾好施小姐和施小姐的家人,都是我应该做的。”


    “三餐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早餐,您起得这么早,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好好工作。”


    听起来真是拉进彼此距离的、充斥着关心的满分回答。


    没有因为他是客人就怠慢,也不曾因为他与施愿性别的不同而区别对待。


    黎闻烈却并不领情,他扯起一边嘴唇弧度,淡声宣告道:“我没有在接近工作时间点吃饭的习惯,马上就要过去拍摄,要是把肚子吃得撑起来,照片拍出来岂不是很难看。”


    “你表现得这么殷勤,却不懂得有时候殷勤用错了地方,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话存着叫路嘉易下不来台的鲜明恶意。


    那双烟灰的眼睛,也冷淡地注视着青年,直欲在他瞳孔中找到藏在深处的算计和伪装。


    然而,出乎黎闻烈的意料,路嘉易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难堪的情绪,他立刻虚心接受指责,当着他弯下腰去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黎先生,是我没有了解清楚就擅自做主。”


    “或者,我把分量减少一些您看可以吗?减到二分之一,再喝杯牛奶,也许正好……”


    他好声好气同黎闻烈商量,流露出的每一分态度,都叫黎闻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利用咬痕刺激情敌,顺势打压对方气焰的目的没达成,黎闻烈的好心情遭到破坏,索性微微抬起下颌,斜着目光开门见山地告诫道:“我说不吃就是不吃,在我们家做保姆最要紧的就是安分守己,雇主没发号施令,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也不要总是自作聪明,明白吗?”


    路嘉易的面色还是没有变化,他用一贯在施愿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认真、积极且乐于接受的语气,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谢谢黎先生的提醒,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黎闻烈被他弄得一瞬缄默。


    不知该夸奖他的性格质朴单纯,还是该说他在围绕施愿的狂蜂浪蝶中算是段位偏高。


    无言之下,他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路嘉易来这里,真的只想做保姆,不想上位?


    但这种变相承认是施愿单方面想要玩弄对方的念头,很快被黎闻烈否决。


    姐姐是不会有错的。


    她这个年纪,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没有生理需要?一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异性,整天在她面前摇来晃去,说些故作天真的话语,还在摄像镜头下脱衣服勾引她,她毫无感觉才不正常。


    这都是路嘉易的问题。


    明知道雇主是个单身女性,还要送上门来做保姆,一开始就是他犯下的过错。


    黎闻烈再次笃定路嘉易没安好心思,冷冷地乜他一眼,没再说话,扭头离去。


    ……


    寻常十一点前一定起床的施愿,这次却睡到了下午。


    路嘉易将饭菜热了又热,家务做了再做,还是没有听见楼上传来代表醒转的开门声。


    再一看手机,已经快到准备晚餐的时间。


    出于担心,他没忍住在施愿熟睡的时候第一次上了楼。


    叩叩。


    叩叩。


    “施小姐,请问您醒了吗?”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提前结束了施愿的梦境。


    她睡了个七分饱,身体不再累得快要散架,顺手捡起旁边的睡衣和外套,下床打开房门。


    衣裙之下,她的双腿因被黎闻烈架在肩头的时间过长而持续发软。


    衣裙之上,为着她的强烈要求,黎闻烈没有在任何容易被人看到的部位留下吻痕。


    “什么事?”


    施愿问道。


    路嘉易礼貌地检查了一圈她锁骨以上的位置,才放松几分,徐徐说道:“您平时都是起来吃午饭的,今天都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您还是没有下楼来,所以我……”


    话停在这里停顿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滑落目光,“我有点担心您是不是生病了。”


    路嘉易的这套在黎闻烈那里被嗤之以鼻,但对着施愿,施愿却很受用。


    她挽起夹在睡衣和外套间的长发,唇边酒窝浅荡:“真是傻瓜,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生病——”


    那喑哑柔媚的音色,如同小刷子在路嘉易的心口轻轻摩挲,施愿又为自己的晚醒找借口道,“我弟弟工作很忙,这些年我们都没好好说过话,他难得留宿,忍不住多聊了几句,这才睡得迟。”


    “原来是这样。”


    施愿的动作,让路嘉易平视的目光,聚焦在她粉白的脖颈。


    因着她倚靠门框,抱臂侧转的姿势,他不小心看到了靠近颈项后方皮肤上的一处红印。


    暧昧的、艳丽的,与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而印记的主人,仿佛并未察觉她那位口蜜腹剑的养弟,故意留下的小心思。


    施愿不知道。


    他也不应该知道。


    稍一眨眼,路嘉易将那点鲜红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


    他弯起唇角,无害一如往常,“那样我就放心了,我要开始做晚饭了,施小姐想吃点什么?”


    被他一提,施愿还真有几分饿了。


    她揉了揉自己空空的肚子,思索一番,要求道:“我想喝你煮的罗宋汤,多放点土豆和牛肉。”


    “好的,施小姐,我看今天送来的食材里,牛肉确实特别新鲜。”


    路嘉易微笑着答应道。


    他正想转身下楼,施愿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弟弟住过的房间,你打扫过了吗?”


    路嘉易点头。


    “那你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老鼠?”


    施愿意有所指地问道。


    路嘉易挠了挠额角,有些迷惑:“这里,怎么会有老鼠?不可能啊。”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施愿很快说道。


    第117章  总会有出路的


    《Fad》的慈善晚宴安排在四月底, 日子不算太紧张。


    这给了施愿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届时去参加要穿什么衣服来“艳压群芳”。


    不过衣帽间里那些还未来得及拆掉吊牌的昂贵衣物,她一件也不满意, 不是看起来太普通不符合当晚的主题, 就是没轮到上身就已经过季, 穿着到隆重场合只会让自己掉价。


    她思考着让几个喜欢的品牌, 送些最新的设计图册来选一选。


    而有人似与她心有灵犀。


    念头产生没几天, 一个周末的日子, 曾经在意大利逛过的品牌,国内旗舰店的店长给她打来了电话:“施小姐, 您在罗马总店定制的产品,前段时间已经全部运到国内了,我们昨天派专人送到了您的府上,请问您试穿过了吗?各方面感觉怎么样?欢迎您对我们品牌提出宝贵的意见。”


    “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也请您随时跟我联系,一定修改到让您满意为止。”


    店长悦耳的声音自电话那头徐徐传来。


    好比瞌睡有人递枕头。


    经过店长的提醒,施愿突然想起自己购买的这批衣饰里, 有件特别的古董裙。


    过去第一位登上《Fad》杂志的亚洲女明星就曾穿过它,如果选择这件去参加慈善晚宴,不仅与主题相得益彰,而且肯定会成为媒体和镁光灯的特别关注。


    施愿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满分答案,只是既然搬出来了,她也不想再回到大宅。


    周末说不定黎向衡在家,旁人在的场合还好,要是唯独他们两个撞上, 多少有些尴尬。


    有这层顾虑存在,施愿打电话给管家, 叫他派个人把衣服送到自己的新家来。


    然而管家告诉她,昨天黎向衡回来的时候将它们都带走了,还说会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施愿只好回句“知道了”。


    挂掉管家的电话,她并未给拨通黎向衡的手机。


    这种小事情,放在从前黎向衡根本不会留意,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施愿跟他已有将近一个月未见面。


    这段时日里彼此相安无事,如今  他突然出现的异样行为,也不知想做些什么。


    施愿很想要那件礼服,犹豫着要不要绕过黎向衡,拜托一下江敞。


    有江敞代为开口,那么到时候送衣服肯定是他来,那么她也能避免跟黎向衡见面。


    距离参加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施愿没计划好,只照常先将生活过下去。


    礼拜一傍晚时,路嘉易又来跟她请假。


    说做完饭要回家去一趟,不会影响工作,工作七点之前肯定回到别墅。


    施愿清楚他有生病的爷爷奶奶要照顾,答应得十分痛快。


    第二日,如路嘉易所说,他的确回来得很早。


    反正施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察觉。


    到饭点打着哈欠下楼,他已经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摆在了桌上。


    施愿有心关怀两句,就叫他解开围裙也坐过来吃饭。


    路嘉易照例推辞,又被施愿以一个人吃饭寂寞为由强行说服,端着碗筷坐到了她对面。


    “怎么样,你爷爷的病都还好吧?”


    施愿垂眼看着路嘉易给自己盛汤的双手,有模有样地询问道。


    闻言,路嘉易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倾身将汤放在施愿面前,真诚地致谢道:“施小姐,谢谢您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不然爷爷也换不了更先进的靶向药,医生说这个药对于治疗爷爷的癌症很有效果,不用再继续频繁进行化疗,换了药他整个人也舒服了很多。”


    自从他知晓自己所谓的秘密,在施愿那里简直公开透明以后,对于施愿口中时不时问出的,明显对于他家情况一清二楚的问题,他也不再表现得过度惊讶。


    见路嘉易接受良好,没有不识相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调查他的背景,施愿也很满意。


    一月的工资不过几万块钱,还不及她珠宝台上的随便一对耳坠来得贵,却能得到一份人情和路嘉易越发卖力地讨好——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圈子里,会有不少人存在“救风尘”的情结。


    花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就相当于买下了一个漂亮弱者的长久使用权。


    这换到谁身上,谁不喜欢?


    施愿喝了口开胃汤,汤没有放葱,调味酸香鲜美,刺激着久睡起来的寡淡味蕾。


    有人照顾生活起居,每个细节都无微不至,她心底越发舒坦,看着路嘉易的眼神,也透出历位前任极少得到过的、全无棱角的和颜悦色:“工资还够花吗?不够的话,下个月的也可以提前预支。”


    路嘉易连忙摆了摆手,就差站起来原地鞠躬:“真的不用,施小姐!”


    “已经欠了您这么多,这怎么、怎么好意思。”


    “好吧,我也是怜惜你还这么年轻,大学都没读过,就出来讨生活。”


    施愿睡裙下的纤细双腿交叠起来,没穿拖鞋的白嫩脚尖看似不小心蹭过路嘉易的裤腿,“如果有足够的钱为你爷爷奶奶治病,不再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之后,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去干什么?”


    “想回去读书吗?我瞧你工作这么认真,应该过去在学校成绩也不错。”


    极轻极快的磨蹭,虽没有进行直接的身体接触,却通过布料的晃动,被路嘉易精准感知。


    他注视施愿的目光一滞,两侧耳垂飞快渲染出小片淡粉:“……我没想过这么多,爷爷奶奶的病都需要一大笔钱,我也是有幸遇上施小姐您才能喘口气……不过,我还是挺想继续念书的。”


    “不瞒您说,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有个演员梦。”


    “爷爷奶奶没被查出来患病之前,我还想过能考上赫海电影学院表演系该多好。”


    怪不得会去当群演。


    施愿心想。


    不过单看路嘉易的外形条件,确实比不少被资本硬捧出来的明星偶像要优越许多。


    施愿轻飘飘转了转眼珠,倒也没有像那些饥渴难耐的寂寞富豪一样,说出“我让你成为明星,你就跟了我吧”的油腻言辞,只是淡淡笑道:“有梦想挺好的,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


    “先这么过吧,你好好照顾我,用心做保姆,总会有出路的。”


    只是画了个大饼,路嘉易也表现得十分向往憧憬:“是,谢谢您!我会更加用心的!”


    有路嘉易当配菜,施愿这顿饭也算吃得有滋有味。


    一碗饭进肚,她小小打了个饱嗝,鼻头被鲜辣的菜肴必出一点湿亮的汗意。


    路嘉易远比她能吃的多,已经第二碗饭见底,似乎还没有吃饱的意思。


    施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又被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从埋头干饭的专注中抽离出来,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施小姐,我今天早上五点多回来,在别墅附近看到了一辆车,好像是来找您的。”


    第118章  愿愿我很想你


    “什么样的车?”


    施愿眉心一动, 似有所觉地询问着。


    路嘉易说道:“是辆黑色的车,看起来挺气派的,型号我不认识, 但车标应该是奔驰。”


    施愿又问:“那你还记得牌照吗?”


    牌照一般由字母和数字组合, 远比单纯的字母或者数字难记。


    清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说实话, 这等无关轻重的小事, 正常情况下, 他早已忘记。


    只是由于那个牌照的数字过于特别,如今说起来, 路嘉易还残留着几分印象,他凝神回忆几秒,告诉施愿道:“字母有点想不起来了,但牌照上的数字我记得全都是九。”


    奔驰图标,加上这个寻常人根本用不起的牌照。


    施愿已经确定,那辆路嘉易不认识型号的车,大约就是黎向衡最常开出门的迈巴赫。


    早上五点多, 黎向衡确实还没有去公司上班,只是她也百分之两百不可能在那个时间起床。


    对方选择这个节点过来,在施愿看来很微妙,微妙到好像不是来送衣服,而是出于别的目的。何况别墅的智能管家联通上下楼层,倘若他真的要登门拜访,按下门铃的瞬间自己这头就会收到提醒。


    整个早晨,施愿都没有听见任何通知。


    迈巴赫停在门口, 看见路嘉易回来又掉头离开,显然黎向衡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施愿的心对于这件反常的事暗自提防起来, 她点头表示了解,又对路嘉易叮嘱道:“你待在楼下的时间比较长,也帮我看着点,要是再看见那辆车,随时上楼通知我。”


    ……


    结束午饭,施愿前往监控室调出了门口摄像头前段时间的记录。


    幸好还在半个月一覆盖的限期范围内,有关黎向衡来去情况的视频都被保存了下来。


    通过倍速画面播放,施愿发现江敞那日过来,开的正是属于黎向衡的迈巴赫。


    在他送完文件离开后,不知为何,这辆车半夜三更又开了回来,并且待到天快亮才走。


    施愿又把监控往后调了几天。


    不看不知道,算上今早路嘉易看到的一次,车停门口,短短一个多礼拜已经有四回之多。


    而且他每次都是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天不亮又匆匆忙忙离开。


    像是怕别人察觉。


    但施愿又觉得,依照黎向衡的性格,他不可能犯下忘记别墅到处都有摄像头,这么低级的错误。


    将相关的监控视频看完,施愿并未总结出黎向衡过来的规律。


    有两回是连在一起,另外两回则前后间隔了好几天。


    ……


    关闭监控上楼,施愿在能看到庭院门口的落地窗边坐到很晚。


    窗户象征性地拉拢了一层遮光的纱帘,施愿也不清楚自己该不该期待黎向衡今夜到来。


    这种来了不说,又始终徘徊在附近的隐秘行为,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管期不期待,理智提醒施愿,如果两个人都犹豫不决,局面显然只能僵持下去。


    那么到《Fad》的慈善晚宴来临之际,她大概都拿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件古董礼服。


    溪水总要流淌下去,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


    既然黎向衡已经低头,把车开进了她的小区,那么她又何妨主动发条消息,约下见面的时间。


    施愿说服自己,点开微信,下滑找到好久不联系的对话框。


    在发消息前,她特地浏览了一下黎向衡的朋友圈——除了转发黎氏集团的信息之外,他的朋友圈几乎没有任何私生活的呈现,冷淡、干练、公私分明、也枯燥的生活状态,似乎和从前并无两样。


    施愿一边看着,一边曲起手指放入牙关轻轻啃咬。


    自从知道黎向衡喜欢自己,那种互为敌人时的随心所欲感仿佛全然消失。


    她谨慎地组织言语,思忖许久,先是规矩叫了声大哥,然后客气地询问:【我打电话给管家,管家说我意大利买的那批衣服你都帮忙拿到市里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要是不方便见面,你找人给我送过来,或者放在门卫那里我自己去拿也可以。】


    消息发出去的时间正值晚上九点。


    然而如同泥牛入海,凌晨时分对话框里也没有出现黎向衡的消息。


    作为众星捧月的人群焦点,施愿难得品尝到抱着手机等一个人回复,等到打瞌睡的滋味。


    她不相信这期间黎向衡一下手机都没看。


    只觉得他爱装x的老毛病又犯了。


    等人等得烦躁,连带房间里四季恒温的环境,也让她倍感闷热不适。


    施愿一把拉开窗帘,想要借助深夜的凉风,让自己的思绪心情都透透气。


    结果手还没碰到窗把手,她又在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迈巴赫。


    ……


    施愿下楼时,并未惊动保姆间休息的路嘉易。


    早起早睡的他,这个点已然沉浸在梦乡之中。


    莫名的,虽然最根本的目的,是出去揭破黎向衡偷偷过来又不说话的行为,但她觉得自己轻手轻脚,不想被其他人察觉的动作,更像是半夜背着丈夫溜出去和情人私会。


    按下遥控,庭院大门缓缓打开,在夜色中响起金属推移的窸窣声音。


    施愿知道隔着防窥膜,黎向衡肯定能看见外头的景象。


    不管是开启车门与她见面,还是直接掉头离开,都是设想范围内比较合理的表现。


    但直到施愿离开院落走近,迈巴赫依然无声无息地停在原地,仿佛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施愿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头前,注视着驾驶座的位置。


    见黎向衡不肯出来,她踩着拖鞋过去,敲了敲对应的左侧车窗。


    叩、叩、叩——


    施愿敲了足足十下,车窗才降下来。


    与昏暗中的面孔对视的第一眼,她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寻常状态下,黎向衡很少会摘掉眼镜,这一刻的他没有镜框覆面,狭长双眼略显涣散,就连锁骨前一丝不苟的领结,也被拉得微微散开——罕见的迷惘和支离感,在他身上交替出现。


    是睡在了车里,这时候才醒?


    施愿根据自己捕捉到的信息,得到不确定的推测。


    被她如有实质的目光紧盯,黎向衡很快清醒。


    几秒后,他戴上眼镜,摁亮车灯,解锁了副驾驶的车门。


    施愿坐了进来。


    车内的温度较之外界暖和不少,她穿的外套有些厚,随着车门关闭,有微微汗意蒙上后颈。


    “好久不见,大哥。”


    她转过去,看着黎向衡的眼睛,“不过这么晚了,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黎向衡是个锯嘴的葫芦,施愿一向清楚、


    她问这个问题本没指望对方回答什么,不过是为了缓解当下的冷场。


    谁料,黎向衡诚实回答道:“我把车停在这里睡觉。”


    “……”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复微信,结果他却说自己正在车里睡觉。


    施愿将肩膀靠在椅背上,为他难得的坦诚沉默两秒。


    手机软件上的礼貌荡然无存,微妙的不爽感袭来,她压抑着脾气问道,“就算加班太晚,开车回去大宅太费时间,可我记得大哥市中心的别墅也在这条道上,离我家没多远,至于来这里睡觉吗?”


    “而且睡觉还是睡在车里,也不见你到我家里来留宿。”


    听到不太客气的质问,黎向衡没有立刻回应。


    他垂下脸孔,并起大拇指和食指,扭捏起鼻梁上方山根的位置。清瘦指节挡住头顶的灯光,睫毛的阴霾投射在半阖的眼睑下方,浅深不一的黑,衬托得他面容有种失去血色的苍白。


    这个动作、这个姿势,削弱了黎向衡展现在人前的威仪和凌厉,在仅剩彼此的夜晚,施愿忽然觉得,自己也能够用“美丽”这个有些单薄和女气的词汇,来作为对他的精准形容。


    结束按摩,他的疲惫也相对减轻些许,才慢慢启唇:“我总是失眠,在有你的附近才能睡着。”


    话音入耳的须臾,分明的字眼在施愿眼前、脑海、心间,破碎重组成她听不懂的含义。


    她浮动的目光有一秒钟的静止。


    下一瞬,无中生有的荒谬感如涨潮的海浪般袭来。


    ……黎向衡是疯了吗?


    不是说好了会如她所愿,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见施愿一副愣怔的模样没有说话,黎向衡终于不再躲避对视。


    他抬眼看她,继续说了下去:


    “愿愿,我很想你。”


    “很想见你。”


    “……也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第119章  我都愿意给你


    对于性格倨傲、不善于表达情感的黎向衡而言, 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他示弱的极限。


    但施愿活到二十多岁,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爱意和思念数不胜数, 她的心情只百感交集了一秒钟, 接着用无比冷静的声音提醒他:“我以为, 那天大哥听见我和阿烈的对话, 已了解我的真实想法。”


    话音未落, 黎向衡稍见好转的脸色忽然更加苍白了一些, 他低声问道:“愿愿,你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是坚持远离黎家每一个人——还是说, 只远离我和黎晗影,却能够亲近黎闻烈。”


    黎向衡的话让施愿呼吸发紧的同时,想起自己在监控记录里看到的画面。


    就在她同意跟黎闻烈上床的那晚,车牌为“999”的迈巴赫在雨中守了一夜。


    黎向衡或许知道了黎闻烈在她家留宿。


    但窗帘都是拉好的,黎闻烈睡在几楼,有没有跟她睡在一起,黎向衡又怎么可能清楚?


    不想节外生枝, 施愿对此并不承认:“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如果大哥说的是江敞送文件那次看到的,阿烈在我家吃晚饭的情形,我只能说大哥想太多了,他第二天工作时间特别早,拍摄地点又在我家附近,还碰巧把装了钥匙证件的钱包忘在大宅了,所以我才好心收留他一晚。”


    这么多巧合。


    又是拍摄时间, 又是地点在附近,又是没带钱包钥匙。


    从黎闻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看着他那张楚楚可怜的漂亮面孔,倒还没有那么多荒谬感。


    此刻施愿自己代为转述,嗓音却在黎向衡心知肚明的目光里转向微轻。


    “如果放在过去,就算看到他在院子里淋雨,你也只会隔着窗户大声笑话他年纪不大,已经有老年痴呆的倾向。”这样言辞刻薄的话,黎向衡说出口的语气和对施愿说“想你”时没有任何区别。


    越是温柔沉静,越是叫施愿太阳穴突突发胀。


    “现在你对他心软了,你接受他了,是不是?”


    “我没有——”


    施愿放轻的音量又立刻扬起。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这样的表现会被黎向衡归咎为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


    又缓了缓心绪,直视他双眼,故作坦然地说道,“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真的很没意思,大哥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去问阿烈,我保证在旁边一个音节都不会发出,你看他会怎么说。”


    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施愿心中存着几分底气。


    她和黎闻烈约法三章过,不胡闹、不公开、不背后做小动作,自己才能默许暂时维持这样的现状,无论人前人后,黎闻烈只要有一点没做到,那么给他的甜头,她也能马上收回。


    在男女关系里,谁付出的感情更多,谁就注定是吃亏的一方。


    施愿笃定黎闻烈害怕再次失去,因此在黎向衡面前编织谎言也透着有恃无恐。


    她睁大眼睛,扮起理直气壮的模样,说着,就把手探到黎向衡的西装口袋里寻找手机。


    黎向衡大手一展,将她相比之下显得极其娇小的手掌紧紧握住:“没必要打电话,阿烈已经拉黑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而且,是真相还是假话,我只要通过你的眼睛就能看清。”


    和车内温度一样偏高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肌肤,施愿的大脑只来得及对黎向衡说出的前半段话做出反应,对方又前倾身体靠近,放大的面孔逐渐占据她全部的视野,“愿愿,你总是很会骗人。”


    “很会把那些爱慕你的异性掌握在手心,玩弄得团团转。”


    “可你不要忘了,我不仅仅是你的爱慕者,更是你的兄长,你的家人,你打算转移话题时爱用什么样的开场白,说谎的时候又会有什么下意识的小动作,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譬如你刚才否认自己接受阿烈,眼珠朝左不自觉地瞥了一下,这就是你说谎时的小动作。”


    黎向衡只是不善于表达内心,但商桌上的谈判技巧,他却炉火纯青。


    怎样戳中对手的痛处,怎样通过层层掩盖直击最深处的真相,怎样让对方丢盔弃甲认输。


    当施愿被他架上这个位置,就注定了不断溃败的命运。


    她在心中反复警告自己,不要回想听到黎向衡问询时的神情,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倒回闪现。


    仿佛再对话下去,整个人都要被黎向衡解剖开来。


    这种认知叫施愿恐惧。


    所以纵使身体有过最亲密的结合,在感情上她也拒绝朝黎向衡靠近。


    仓促之下,她只能再次踩中陷阱,略显狼狈地转移话题:“我今天上大哥的车,仅仅是想要拿走我订做的那批衣服,大哥故意不回微信,就是为了等见到我,半夜三更和我一起洞察人性吗?”


    施愿企图让这个偏转方向的夜晚回归正轨,黎向衡却充耳不闻地说了下去,“把车停在这看着你卧室的每个晚上,我都在思考你无聊想玩男人,为什么不找个新的,而是选择了阿烈这个麻烦。”


    “起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了。”


    “阿烈从很早很早开始就存了心思,他摸透你的喜好,在你面前不断示弱,无论是吵架还是争夺某样事物次次都输给你,他清楚你喜欢的从来都是能够被你压制,不会真正伤害到你的男人。”


    “之前你选中了阿晗,却被他精心编织的伪装骗过,与其再耗费心力,交托信任,去和一个短时间内无法了解全部的男人开始,不如就近选择知根知底,永远不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阿烈。”


    虽然和她的想法不是一模一样。


    但黎向衡揣测的每一句言语,确实将她的一部分内心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被迫接受一场本性拷问,施愿的防备感拉到了最高值。


    她可以把感情拆分出来,将喜悦、快乐、愤怒、哀愁进行利弊分明地组合重聚,却不代表想要有一个人这么懂她,懂得她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之下的内里。


    而黎向衡的最后一句感叹,更是让她萌生了逃离此处的想法。


    她眼见那双透明镜片后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浅淡的微光,近乎叹息的声音在狭窄的轿车空间内回转:“有时候我真觉得是上天的诅咒,你的父母为了集团的业务死在了万里高空之上,十年后的我们三兄弟又为了不约而同爱上了根本不知何为爱情的你,并闹得大打出手,整个家也分崩离析。”


    是诅咒吗?


    说得她好像是上天派来惩罚黎家的灾厄。


    却没有想过,是黎见煦的工作命令,害得她率先失去了拥有父母双亲的正常生活。


    争辩下去,只会收获一个谁也不可能获得胜利的无谓结果。


    施愿不喜欢陷在既定事实的泥沼里无法自拔,更不喜欢黎向衡言语之间对她的审判。


    她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她的爱情何其珍贵。


    没必要对任何人解释内心,过去、现在、未来的路,她只求自己走得开心。


    施愿将身体朝车门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空闲的手指在控制升降窗的按钮,和车门的把手之间徘徊:“我们还是说回礼服的问题,至于这些故事观点,大哥还是找个更想你了解她的女人聊吧。”


    说完,她当机立断选择了车门把手。


    决定今晚哪怕不要放在黎向衡那里的衣服,也要终止这场对她来说充满逾越的单方面谈心。


    黎向衡却提前预判了她的计划。


    “啊!”


    在施愿即将拉开把手的一瞬间,发觉对方要走的他丢弃了自己的风度、理智和得体,像出笼的野兽一般扑了过来,就近抓住施愿的左手摁在靠椅上,另手则将她开门的手一把摁在车门的功能键上。


    由于力气过大,按钮的功能被触发,车窗徐徐降下。


    在彼此的无言之中,它一降到底,深夜的凉风倒灌进闷热的空间。


    施愿被压在身体和车椅中间,耳边除却风声,便是黎向衡不正常的,带着灼热和粗重的喘息。


    她有些惊恐地望着黎向衡边缘扩张的瞳孔,再度坚信,不只是黎晗影,黎家每个人都是精神病。


    “大哥,你先放开我——”


    “没了防窥膜,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被拍到我该怎么说?”


    “传出去对黎氏集团的名称也不好。”


    惊叫过后,施愿尽力克制着忐忑的本能,干巴巴劝告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她意识到黎向衡能夜夜在庭院外窥探她,能对她说出平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就意味着他现在绝无清醒可言。


    她在黎向衡的臂弯中无济于事地挣扎着。直到黎向衡俯低面孔,像是终于有粉末可吸的瘾君子那样,呼吸失去规律,视线颤抖着,沉浸且上瘾地用鼻尖蹭了她的脸颊一下。


    “我承认,或许我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变成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但如果,我愿意给你别的呢?”


    “我给你更多的股份,让你成为黎家最有权势的女人,让你真真正正参与到黎氏集团的核心运营中来,让你的手上拥有切实的权力,让你永远站在山顶,接受他人的顶礼膜拜。”


    他太懂得施愿的渴求。


    太懂得她看似意气用事,实则步步算计,希冀掌控生活和命运的阴暗自我。


    他也太懂得她的欲望。


    她的不安全感。


    前面的温情和表白,就好像是释放出来的,用来吸引注意的烟雾弹。


    当遮掩的雾霭尽数散去,黎向衡呈现在她眼前的实质,才让施愿真正心动。


    光有钱还不够,她依旧保护不了自己。


    依旧要随时恐惧黎晗影对她周边的入侵。


    依旧要为了达成目的,被迫与更多的,如赵善萱一般的人合作,过后说不定还要被倒戈一击。


    有了权力,面对厌恶的事物,她就能够成为第二个黎向衡,动用手段,干脆利落地叫它们消失。


    施愿并不知晓自己随着念头发散而渐次加深的眸光,映在黎向衡的眼中有多么惹人怜爱。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见过施愿的恶劣行径。


    或许在其他同龄的富二代看来,施愿睚眦必报,性格冷酷。


    可相比家族、利益和权力,相比他年少就随同黎见煦见过的风雨和阴私,她还是太温柔了。


    对待整个世界,总是抱有那么多的不忍。


    哪怕知道不彻底了断,自己将永远被黎晗影纠缠下去。


    依然有那么多顾虑。


    这样的施愿,就算拥有权力,也注定无法成为杀伐决断的君王。


    时间点滴流逝,施愿脑海的念头也逐渐累积如山。


    黎向衡感知着她同样颤抖起来的吐息,等待着她给出的唯一答案。


    而后听见她问:“……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120章  独占仅存专属


    施愿知道黎向衡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


    陷入爱情的生意人给出的好处, 同样需要另一方付出代价。


    施愿想要这个天大的好处,更想掂量清楚除了虚无缥缈的真心,他究竟还要从她身上拿走什么。


    于是她抢先问出交换条件。


    而黎向衡为了结束这场暗无天日的单相思, 这次也显得十分有诚意:“我想要得到什么, 那是最后才要考虑的问题——愿愿, 我还是想先说说, 当下为止我能够最大限度给予你的。”


    “我会转让给你我手上拥有的百分之六集团股份, 以及亲自带你接触正在规划和进行的各项核心业务, 只要你愿意回来上班,虽然暂时还是助理的岗位, 但等到能够独当一面,我会把兼任的总裁位置交到你手上,让你从此以后在集团内部拥有第二大的话语权。”


    从前施愿选择黎晗影,就是认为他好掌控,可以成为自己的棋子,去和黎向衡争夺黎家的权力。后来随着深入接触,她发现黎晗影的威胁性, 才熄灭了这种念头,改为能得到股份、保住富贵就行。


    而现在,通过一场漏夜的对话,黎向衡再次将她灵魂深处的野心点燃——不是下位者们的臣服才叫随心所欲的生活,唯有将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一片一片摘去,才能仰首欣赏只为一人盛放的天光。


    一步一个脚印。


    倘若黎向衡口中的承诺真正实现,那么她在黎家的地位,至少已经超过了黎闻烈。


    百分之十和百分之十一, 看起来只相差一个数字,却意味着她这个外姓人, 在开股东大会时能够待在黎向衡的左右两侧,而不是凭借过去百分之五的股份,只能坐在姑姑黎见映和三叔黎见曜之后。


    这份礼物不可谓不重。


    然而经历过第一次股份转让,施愿没有忘记黎见煦在世时设下的隐藏条例。


    她眼底的喜色被一层担忧覆盖,不自在地询问:“股份转让这件事,少了你们三兄弟哪一人的配合都无法进行,跟阿烈还算可以商量,可二哥那里,你们把他弄到国外回不来,他怎么愿意答应?”


    施愿提到这个近似于一盆冷水的姓名,黎向衡的痴迷和执拗之中终于多了点额外的情绪。


    他收回手臂,缓缓将被自己桎梏在车座上的施愿放开,他镶嵌在脖颈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那点情绪又转眼即逝,飞速的消逝以至于施愿未曾读懂根本。


    “我有办法,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转让协议也能够生效。”


    这种听起来近似天方夜谭的回答,如果换做黎向衡之外的任何一人,施愿都会将其判定为对方根本做不到,只是想要凭借空头支票去空手套白狼。


    可这个人是黎向衡。


    他从来不屑于说谎,更遑论欺骗她。


    大刀阔斧地进攻,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迂回百转、机关算尽地窃取,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施愿用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面,没有说话,又听见黎向衡郑重给出签订协议的时间期限,“转让股份的合同,我会叫何律师加急拟定,一定在《Fad》的慈善晚宴开办之前,拿来给你签字。”


    “你放心,只要签下名字,协议就会生效。”


    “我既然能够开口向你许诺,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处理妥当。”


    施愿看着黎向衡笃定的眼神,想起过去黎闻烈同自己提起的,想要协议生效又岂止开诚布公三人举手同意这一个最笨的办法,她的念头无声滑向某些灰色地带,迟疑一瞬,还是决定装作一无所知。


    “好了,能给我的好处说完了——”


    “那么,大哥,你的条件呢?”


    最后,她又重复起这个内心最在意的重点。


    被施愿一瞬不瞬的眼神注视着,没来由地,黎向衡产生了一种此刻自己占据了她全世界的错觉。


    有一秒钟他很想脱口而出,无论是姓黎,还是别的什么,把其他男人都抛弃,只留在他的身边。


    ……他不会再畏惧于世俗的眼光,只要施愿点头,他愿意把妻子的位置倾心奉上。


    绝对的理智从来是黎向衡引以为傲的地方。


    但极端冲动过后,理智的回归,又令他突然感觉到自身的悲哀。


    独占、仅存、专属。


    这些词汇目前而言,还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他和黎闻烈就黎晗影的事尚有很深的牵扯,拉黑联系方式暂时不往来,只是黎闻烈这个没长大孩子的赌气做法,实际上,他们还不能彻底把脸撕破。


    黎向衡只能退而求其次。


    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结束,他再度启唇,气息低微、模棱两可地请求着:“……我们只要,恢复正常的往来就好,你别再推开我,也不要再用一副对待陌生人的客气态度面对我。”


    施愿不是三岁的孩子,当然明白正常的往来不仅仅是正常的往来。


    说到底,不用公开,也无需给名分,接受一个黎闻烈,再接受一个黎向衡,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不相信黎向衡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哪怕过去热恋的时候,在她眼里像圣人一样无私的黎晗影,也会希望她不要再多看别人一眼。


    独断专行的黎向衡,真的能做到这么大度?


    交易进行的当下,她将怀疑问出口,得到黎向衡心口不一的答案。


    真实的自我在内里阴森森地发誓着,总有一天会将所有碍眼地情敌一一清理干净,而虚假的伪装则遮覆在岿然无改的面孔之上,用退让的姿态低声道:“……我现在所求的,只是这样。”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内外一致,他假装没有听见心中疯狂叫嚣着的,把她留下,留在这里的呓语,更掩起无穷无止的占有、爱意和欲念,克制而主动地打开施愿手边的车门,“回去吧,愿愿。”


    很奇怪。


    这一夜黎向衡近乎疯狂的告白言犹在耳。


    而宣泄过情感的他,在说完叫她回去的话语后,却仿佛累了一般垂下头颅。


    夜风吹散了空调的暖意,暧昧的氛围同样被驱逐大半。


    过于明亮的顶灯遍洒之下,黎向衡眼下的倦怠纤毫毕现。


    施愿并不知晓这些都是他为了忍耐自己的思念而做出的刻意行为,此刻也难得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哥哥,你的失眠症去看过医生了吗?吃药能不能缓解,一定要睡在看得到我的地方才行吗?”


    “没关系的……相信今夜过后,总能得到缓解。”


    黎向衡说出一句实话。


    施愿想自己得了好处就这样离开,未免显得有些吝啬,便试探着询问:“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要不,今天你先跟我回家,别墅里客房还是有很多——”


    只有天知道“跟我回家”四个字对黎向衡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抬起头,眼神如同钉子一般,把施愿钉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有纤细而蜿蜒的红色纹路爬上瞳孔周围的眼白,这种饿狼似的目光,也把施愿吓了一跳。


    他来回摇摆,快要爆炸的理智,又在触及施愿略显不安的表情回到正轨了一点。


    用最后的镇定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在这里睡到天亮上班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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