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打开公寓门,饭菜的香气依旧扑鼻,隐约透着醋香,餐桌上摆着几道菜,摆盘比之前讲究了些,宋衍的厨艺肉眼可见的进步。
漂亮的银色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 笑得两眼弯弯:“饭菜很快就好, 快去洗手吧。”
大约是锅里的东西让他脱不开身,宋衍的语速很快,刚说完就又钻进厨房里去了,银色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过于日常的氛围让俞恬有些恍惚, 站在玄关看了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一会儿,才换了拖鞋走去浴室。
架子上早已挂了干爽的毛巾,俞恬拿起来擦了脸和手,出来的时候宋衍正拿着筷子从厨房走来,看见俞恬的时后年轻的omega乍然一笑,如冰雪初融。
宋衍笑起来格外漂亮, 就是看多了对心脏不好。
在餐桌坐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混着甜味的醋香冲鼻,俞恬扫了眼餐桌,是一盘裹着糖醋汁的锅包肉,炸得金黄的肉片上隐约缀着切得细细的胡萝卜和香菜丝。
只需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很老派的做法。
但俞恬喜欢。
夹了一块,果然外酥里嫩,又酸又甜。
酸得冲鼻让人想要落泪,却也甜得进了心里, 配上米饭最好。
饭后,俞恬继续在她的设计图上修修改改,将这些日子的灵感全都画在设计图里。
结合柳眉今天透露的口风,或许宋衍想要打造新的战斗体系不是说说而已,数次关注机甲设计大赛就是佐证。
……但她真的能看到那一天吗?
如今帝国元帅已经换了个人,换了一个思路,在调整战斗体系的过程中,随手切掉原本有用的部分并不稀奇。
不论怎样,俞恬还是开心的。
她会按照宋衍的构想完善机甲设计。
只要宋衍活着,只要他的手边没有更完美的设计,终有一日她设计的机甲能在宇宙中遨游。
如此,她也不算白白在这个世界走一遭。
……
深夜,公寓的灯仍旧亮着。
饭后,俞恬只在中途去浴室洗了澡放空大脑,水流击打在皮肤上,时常会让俞恬灵光一闪,烦躁或者疲惫的时候,俞恬喜欢站在花洒下面任水流游走。
俞恬把洗澡当做休息,其他时候都伏在按上写写画画。
宋衍抱着枕头坐在柔软地织物里静静地看着她,温暖的灯光下她眉眼松弛,眼里有光,画图时的俞恬是不同的,身上的烦躁和戾气全都没了,格外柔软,格外漂亮。
宋衍不愿打扰此刻的美好,哪怕他也很想要她的拥抱和柔软的唇。
俞恬伸了下懒腰,缓解因为长时间伏案紧绷的肌肉,alpha身体很好,稍稍活动一下就能复原,几乎不用担心肩颈脊椎之类的疾病。
哪怕有,去医疗舱躺一下就好了。
眼角余光看见被褥间的一团。
他已经洗过,白衣白发坐在柔软的织物里,手中抱着白色的枕头,像松软的雪堆,让人想要攥在手中看着他融化,又像柔软的糯米团,让人想要推倒,看看他还能多软。
或许是等久了,宋衍困倦地打了呵欠,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睛湿漉漉的,眼尾带了红痕。
俞恬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到现在她还没有补标记,忙着画图有时她会不自觉收敛信息素,不能继续让他等下去了。
他是病人。
空气中渐渐浮起微苦的味道,和甜软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俞恬放下笔,赤着的脚踩在柔软的织物里,脚趾隐隐擦过他的长发,带上他的体温。
身体已经不会因他的信息素强制性的亢|奋,但只是方便了她画图,在面对他的时候俞恬好不了一点。
面对宋衍的时候,俞恬越来越不确定自己能否抽身,也渐渐开始有了怯意。
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回头。
拨开他的发丝,困倦的银色脑袋点了下,又猛然抬起,柔软的唇擦过她的。
俞恬不自觉舔了下唇,本意是想舔自己的,却舔上了未及离去的柔软。
很甜。
她看见了圆睁的灰眸,还有灰眸中惊讶的倒影。
但他的讶异只有一瞬,很快漂亮的灰眸浮起笑意,室内的暖光映在清澈的灰眸中,仿佛有细碎的光点跳跃。
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宋衍顺势将头搭在她的肩上。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皮肤上,像柄羽毛,白色羽尾一下下地撩|拨在她的心尖上,带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痒。
“平时总是我在亲吻你,今天等你等到好晚,好累,好困。亲我好不好?反正也是一样的。”
他用清冽的声音似娇似嗔地说道,眉眼尽是懵懂媚态。
吻与被吻在俞恬心中是不一样的,但他说一样,在她怀里又娇又憨,那点界限便也开始松动,模糊。
她的确让他等了许久,不应该的,他是病人。
俞恬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浅浅吻了下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轻浅的吻无法交换信息素,俞恬她的手指没入丝滑的银发,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信息素渡到他的口中,如此,他便只需吞咽,不需要按压她的腺体,也不需要卷着她的尖牙。
说不好哪种更容易抽身,或者哪种都不容易。
这样想来的确是一样的。
她已经陷在纠缠不清的暧昧里,一如她的手指正被无数发丝纠缠,直到这段关系结束才能解脱。
即使有她的力量固定,他还是软了下去,倒了下去。
不知不觉,她与他十指相扣,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好热。
额头相抵,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渴望。
水雾朦胧的眼微晃,像被打碎的水面。
他颤了下。
空气中浮起的熟悉气息,仿佛午夜的钟声敲响,魔法的泡泡“啪”的一声碎了。
该结束了,这短暂的放纵。
俞恬却在他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不够似的,又重重地吻了两下,才克制地放开他。
“我……”他含混地吞了几个字,说,“摸摸我。”
声音打着颤,隐约呜咽。
俞恬被发颤的尾音绊住,沉默地抬手像一下下的撸着他汗湿的脊背,像撸猫似的。
薄被下,他动了动。
或许有许多难耐,但谁又不是呢?
总会过去的。
他委屈地蜷缩起来,像只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蜗牛,只是蜗牛没有漂亮湿润的银发。
像海藻般蜿蜒。
他缓了会,慢慢爬起来,软绵绵的向浴室走去。
俞恬静静躺着,听见浴室门关上,水流拍击在皮肤上发出声响。
宋衍躺在地上,浑身颤抖,指尖狠狠抠着瓷砖间的缝隙,银色的发被塞进嘴里,唇色苍白。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水流将纤长的眼睫打成一缕缕的,流水不断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似乎有叹息声响起,轻之又轻。
许久之后,宋衍打开浴室门。
轻轻拉开被子一角,宋衍在她身边躺下,下一秒钻进她的怀里。
被她环住的时候,苍白的唇抿了抿,委屈又欢欣。
……
这个假期俞恬哪也没去,只在公寓里完善她的设计图。
看着终于完工的设计图,俞恬松了口气。
将改过的图纸珍而重之的放进箱子里,俞恬将箱子递给宋衍:“这个送给你。”
银发omega接过,认真地点了下头。
俞恬没有多说一句,如果箱子里的东西对他有用,自然有图纸成真的一天,如果没有用,那不过是废纸一张,说明它的不合时宜。
活了两辈子,俞恬已经学会不去强求。
俞恬穿上外套,她已经订了两个小时后的航班。
“恬恬”
宋衍坐在软褥里,不解地看她。
俞恬知道他在等她的标记。
还没咬上他,身体已经有些躁动,在并没有易感期,精神力有所增长的当下。
alpha和omega真是容易被信息素影响的动物。
所以她穿上了外套,希望多一层阻隔。
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躺下,眼睫微颤,揪着被子解释:“坐着累。”
倒也可以理解,总是要软下去的。
一些程序的确可以再简化下。
闻着他发间清新的椰奶香的时候,俞恬这样想着。
那是俞恬新买的洗发乳和沐浴露,早上才拿到。
都是椰奶味的,和他的信息素混在一起不会乱了味道,只让他闻起来更糯了。
搂住雪团一样的人,在柔软的带着椰奶香的皮肤上停了一下,俞恬咬了下去,就像咬开沾着椰丝的糯米滋,露出里面鲜甜的馅料。
血混着信息素的味道入喉,却比蜜糖更甜。
他在她的怀里,手紧紧攀着她的脊背,渐渐软下去。
勾着她的外套的手,颤抖又无力地垂落。
空气中的味道浓郁了,俞恬闭上眼睛,由着心意舔||舐着后颈咬出来的血口子。
这是alpha的本能不是吗?
不应被责怪。
她吻上了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吻深入喉,由着她的指纠缠在他的发间,由着他们十指相握,由着她的指漫步在短暂的领地之上,一切都掩在alpha的本能之下。
他的手无力地攥着她的衣领,打着颤得手臂试图攀上她的脖子,有什么如有似无擦过。
对这种事情有着无穷好奇心的omega已经不再满足若有似无,他勾缠上来,俞恬托住他,或者是按住他不让他继续乱动。
他呼出口热气,唇瓣似吐了釉彩般润泽,雾蒙蒙的眼半阖,淡淡扫来,细碎的光浮动在湿润的眸中。
俞恬被那一看看得麻了半边,只是瞬间犹豫软弱,他已经彻底缠了上来,搂住她的脖子细细的吻,空气中的糯米味甜了起来,浓了起来,热了起来。
在无数次亲吻中,他已经摸索出的诀窍。
他是omega,天生知道如何能让他的alpha心跳加速,如何悄然瓦解她的防线令她沉迷。
俞恬茫然托着他,有什么轻轻的,试探性地送了下。
只是轻轻一下,却仿佛重重击在俞恬心上,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从心口到指尖,最后集中在那里。
她无法动弹,托着的手紧紧握住,手指深深陷进软肉里。
他却仍在亲吻,灵巧的舌在她的身上作乱。
已经不满足于试探。
俞恬离开他的唇抬头看向天花板,他却见缝插针般细细吻过她的脖颈在后颈的腺体啃咬。
俞恬一个哆嗦,手重重按了下。
惊恐茫然的黑眸和对上氤氲沉迷的水瞳,他在她的怀里浅浅蹭了蹭,俞恬只是大口大口的呼着热气,视线模糊,耳道一片嗡鸣,心仿佛跳了出来。
柔软的唇轻轻吻了上来,极尽缠绵,每一下都让仍在乱跳的心越发酥|麻。
无法拒绝。
可她没有在易感期,他也没有omega诱导素,两个各有残缺的人无法讲述愚蠢的alpha都会犯的错误。
铺满水汽的浴室,俞恬关上花洒,流水已经将暧昧的气息带走。
但那些酥|酥|麻|麻的感觉仍然萦绕不去。
虽然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但最终她还是被宋衍教会了属于alpha的欲|望。
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并不讨厌。
俞恬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翻涌的情绪已经隐隐平复。
走出浴室,他仍蜷缩在织物里,在这种时刻,omega似乎格外需要安抚一些。
俞恬顿了顿,向玄关走去,在自制力近乎被砸碎的现在,再去碰触他太过危险,俞恬实在没有自信能控制住,而不是食髓知味。
“恬恬……”
俞恬顿了顿,看见他缓缓从织物中起来,踉跄着脚步扑向她,俞恬不由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臂弯一沉,撞见他扬起的笑脸。
他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未曾散去的酥|麻感再次袭来,俞恬低头,唇已经落在他微潮的银发上。
就连他带着咸味的发吻起来也似是甜的。
“恬恬的,我都喜欢。”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灰眸里的氤氲仍未散去。
俞恬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大概只有失忆懵懂的人才会这样直接坦然,毫无顾忌。
书里的他面对情感却总是被动的。
俞恬喜欢眼前的宋衍。
这是一场预设了结局的短暂暧昧。
注定各奔东西的结局不影响过程中的甘甜。
她会珍藏这一刻的心情,无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心跳再次鼓噪起来,俞恬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们已经稍稍逾越了边界,上涌的热气让她感到了危险。
俞恬闭上眼,再睁开时并未清明几分,只是扯下挂在脖子上,软得像面条一样的手,却抓住了她的衣角。
“别走。”
细白的腕子抓住黑色的皮质外套,灰眸掩在长睫之下,只隐隐看得见些许雾气。
俞恬忽然想起那天,她也是穿着这件外套从星舰下来走入那片火场。
寒风翻卷着火舌,空气里隐约有他的味道。
很甜。
那个时候她只庆幸信息素消除剂和口罩备得很足。
俞恬抱起他,他靠在她的怀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像得逞的小动物,可爱得让俞恬也不禁弯了唇角。
小动物终究是小动物,应该好好爱惜,而不是占有。
将他放在柔软的织物里,俞恬只是用力地回抱了他一下便抽离,他的手仍虚虚攥着她的外套。
“为什么。”
他闭着眼睛,泪珠瞬间缀满眼睫,隐隐发颤。
俞恬喉咙发干,俯身在他眉心轻轻,却珍而重之的印下一个吻。
“我不想你后悔。”
被自己喑哑的嗓音惊了一下,俞恬站起来,他的手仍保持攥着的姿势,只是早就虚软得没了力气。
现在的宋衍不能决定他们的未来。
……
公寓门开阖,躺在地上的人渐渐颤抖起来。
光球从他的光脑飞出来,忍无可忍地跳了跳:“我真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作为一个alpha ,她怎么能就这样把你丢下!”
“不要那样说她。”宋衍蜷缩起来,紧紧抱着留有她气息的被子,全身发抖,大滴大滴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洇湿了织物。
“你也是,说了多少次了,她愿意你再开生殖腔啊!你的腺体受伤了!受伤了!知道吗?还要强行打开。精神力强对身体掌控力高了不起啊!每次都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没有alpha安抚!你就那么想被她标记?!”光球气得满屋乱窜,恨铁不成钢。
宋衍吸吸鼻子:“对!”
光球:“她都拒绝了多少次了?!也不长点记性!”
“你管我!”
宋衍绝望地抱紧被子闻了又闻,上面的味道能让他好受些。
光球烦躁地围着宋衍转了几圈:“她不愿意标记,至少该阻止你继续下去。别告诉我她分不清omega动情和打开生殖腔的区别!”
“说不定呢。”宋衍翻了个身,丢给光球一个后脑勺。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一道光屏怼到宋衍面前。
“这是8年前俞恬通识课的考卷,上面可清清楚楚写着omega被标记前的状态。看好了,这是笔答题!每个字都是俞恬亲自写的!啊啊啊!气死我了!我的算力为什么要去弄这种玩意出来!”
宋衍扫了眼,抿了抿唇:“是我喜欢,是我愿意的。至少她没有拒绝。”
“没拒绝不是更可恶了吗?!”
光球像个乒乓球般撞到天花板又跌到地上,打了几个来回才气冲冲说道:“我看她就是恶趣味!还故意摸你的脊背。抚|摸只会让生|殖腔打得更开。”
宋衍委屈地咬唇:“不要这样说她。”
被她抚摸是极致的舒服,他愿意的,虽然也意味着极致的难受,仿佛行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不知下一秒在哪里。
但这种极致是她给予的,所以疼痛和舒服都变成了浪漫的刻痕。
“呵!你还护着她!”
“她又没有强迫我,反倒是我……”
宋衍吸吸鼻子,“或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就连暂时标记都是我要求的,没有人逼我主动,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男性omega的声音闷闷的,越说声音越低。
他知道恬恬一直在抗拒,她想要的只是帝国的元帅,只是合格的上司,只是恢复记忆的宋衍。
可是他是失去记忆的宋年。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把他转变为宋衍。
他们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被隐藏在名为治愈的暧昧里,无法说破,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俞恬他的心意。
“……”
“可是她主动吻我了,还……”宋衍嘴角翘了下,白皙的脸颊爆红,“你看,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光球无力地跌落在织物中,光芒黯淡无端沧桑起来:“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
宋衍轻哼:“那就不救。”
光球胀了一圈,快气碎了。
“她还在悬浮车里,就在门外。好消息是她对你并非完全无感,”光球嘲讽道,“当然了,你们的匹配度近乎100%,她要是能彻底无感我把她当木疙瘩来拜。坏消息是,她根本没有进来安抚你的打算。”
宋衍抱着被子沉浸在取得回应的喜悦里,哪怕那个人才刚刚拒绝了他。
光球知道它永远也无法阻止宋衍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哪怕宋衍已经失忆了。
不甘心地绕了几圈,光球已经完成行为逻辑建设——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全力推进。
光球闪了闪落在宋衍耳边,低声怂恿:“要不试试止咬环?”
“止咬环?”宋衍微怔,标记和止咬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和他的目的完全相斥,为什么会被搅在一起?
光球却自有逻辑,环绕着它的微光闪了闪: “从俞恬的浏览记录分析,每当看见止咬环广告的时候,俞恬的瞳孔会迅速放大,是止咬环广告的重点投放用户,她对那东西绝对感兴趣。”
“是吗?”宋衍抿了下唇,不确定地说,“打开拼淘淘看看?”
“好嘞!”
话音刚落,光屏已经在宋衍面前打开。
满屏花花绿绿的止咬环让宋衍痛苦地皱起眉,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
“其实不用止咬环也行,现在你已经能控制脑内的那团毒液了吧?稍稍移开些,给腺体点喘息的机会。”光球慢悠悠升起,如恶魔低语:“要不要试试omega诱导素,你们的信息素100%匹配,只要适量诱导素,她都那样了,绝对忍不了。”
宋衍紧了紧被子。
光球继续诱惑:“你知道alpha绝对无法抗拒。”
宋衍侧目:“你确定?”
“呃……”
“你不确定。你也说过,因为信息素厌恶症的缘故,她习惯了隐忍,”宋衍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恬恬不会喜欢的。”
“究竟是怕她不喜欢,还是害怕恢复记忆?”
宋衍埋在被子里的身体僵了一下。
宋衍的反应被光球看见,它在软褥里滚了两下:“你不肯,只是害怕恢复记忆后,会改变主意做出不同选择,对吧?”
“可俞恬认为,现在的你无法决定你们的未来,如果恢复记忆后,你仍然愿意继续她就没有借口了。行还是不行,爽快点不好吗?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类。”
宋衍抱着被子的手一紧,淡淡道:“时机还未成熟,你也说了,即使我恢复记忆也无法改变形势,帝国还不需要我。记忆恢复与否不是关键,至少现在不是。 ”
光球冷哼:“的确。”
宋衍只是抱紧被子,呼吸上面残留的味道。
光球在宋衍面前飘来荡去,绕着宋衍絮絮叨叨:“你们两个真逗。一个想在恢复记忆前完成标记,让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另一个坚决不从,把事态控制在随时能反悔的范围内,这不就尬住了?”
宋衍:“……”
光球:“嘁。”
……
门外,俞恬坐在车里,身体已经渐渐平复,她却仍未动身,只是目光晦涩地盯着光屏。
隔着脸皮摸了摸尖牙,俞恬叹了口气。
她又空槽了。
跟他一起的时候即使有心也难克制。
更何况她忍不住放纵了自己。
所以尖牙里充盈alph息素的细管理所当然地空了,丝丝透风。
几息之后,俞恬的手指在光屏上划了下,文件瞬间删除。
那是她写给宋衍和柳眉的信。
写这封信的时候宋衍还很懵懂,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千弓辅佐,所以她才会将柳眉当成宋衍的后路。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她死了,宋衍也可以用宋年这个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柳眉那样一个细心人,却在第一次带宋衍出去的时候就让宋衍被敌人发现了。
俞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心里越犹疑,索性将信删了。
她为什么要被一本书束缚住,将柳眉推到宋衍面前?
俞恬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无法容忍自己成为宋衍和柳眉之间的桥梁,哪怕在她死后。
但那又如何?
俞恬抿了唇,如果世界线的力量真的如此强大,不论有没有这封信,柳眉都会被推到宋衍面前。
只是那个人,不能是她。
不能由她。
她不愿意。
一门之隔,光球动了动。
抱着被子的omega轻轻笑了。
第52章
“各单位请注意, 全军已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各单位请注意,全军已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尖锐的警报声和警铃声乍响,回荡在白凤号上,不多时舰舱门被打开,刚睡醒,还在揉着眼睛的战士快步跑向舰舱。
不到五分钟, 一营的战士已经在机甲停放舱整装待命。
按照作战系统的提示,很快他们就会跃迁到战场上去。
跃迁地点距离192号基地和莫耶星不远。
溃败后没过几个月帝国和联邦战事再起,192号基地终于暂停了如火如荼的基建项目。
舰舱隐隐颤动起来,即使坐在机甲里也感觉到熟悉的震动频率。
白凤号正在跃迁。
片刻后舱门打开, 一架架机甲快速穿过甬道出现在白凤号周围, 执行他们的使命——保护战舰。
“一营全体听令。1到5小队A区,6到10小队B区,11到15小队C区, 16到20小队D区, 各队用最快速度到达指定区域, 守卫白凤号。”
“是。”
机甲全部飞出来后, 甬道飞出数以千计的战舰机器人,密密麻麻地悬停在战舰甲板周围。
战舰机器人的反应速度不如机甲,却胜在体积小数量多, 还会自爆, 一旦形成规模就是机甲老兵也会觉得棘手。
俞恬听宋衍提起过,新型战舰机器人列装之后,战舰将不再需要机甲守卫。
许多事情宋衍并不瞒着她,哪怕俞恬事先不知道千弓,在宋衍时不时“说漏嘴”的情况下也会有所察觉。
那些消息不是一个失忆的,多数时间都在公寓里的人能从公共平台上获得的。
宋衍想用这种方式安抚隐隐焦躁起来的她。
俞恬已经渐渐明白宋衍的设想——用新型战舰机器人替代机甲,将机甲彻底解放出来,打造新的战斗体系。
俞恬明白宋衍的构想和好意,但宋衍不在军中,感觉不到那种微妙的氛围,也就不会思考问题的反面。
如果新的元帅不愿意背负机甲转型的成本,在新型战舰机器人的冲击下,机甲战士的地位便会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岌岌可危起来。
也或许宋衍考虑到了,却没有能力改变。
思绪翻涌之间一营的战士已经飞向各自区域准备战斗,俞恬目光冷凝。
“各位,保重。”
在频道里留下这句话,俞恬看向雷达。
视野里这是一片干净的星域,只有己方舰队,然而机甲雷达里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联邦的大军很快就会抵达。
时隔几个月,大溃败之后帝国再次正面对上联邦军队。
几个月时间,帝国安抚了从提亚星逃难而来的难民,几个月也足够联邦再次组织一场进攻。
面对来势汹汹的联邦军队,帝国军队且战且退,战线缓缓后移,联邦的战舰像涨潮的海浪,一点点侵蚀帝国的领土。
很快,白凤号就被海浪迎面卷了进去,如一叶扁舟在汹涌的浪潮里翻滚,一直跟随着白凤号的小小红色机甲闪过密集的射线,光剑切下敌方机甲手臂,胸甲的炮管已经红透,却仍然不停发射。
战斗已经超过二十小时,俞恬看了眼各队的损耗统计说道:“三队、四队,回舰修整半个小时,补充能源。”
诺恩:“是。”
穆念:“收到。”
俞恬提交回舰申请的时候,诺恩和穆念已经整队飞向白凤号舱门,两支机甲战队从俞恬身边擦过的瞬间,又有一艘联邦战舰跃迁过来。
就在白凤号侧翼。
俞恬打起精神正准备应对,没一会儿却见穆念的机甲又飞了回来。
俞恬蹙眉,在附近频道问:“怎么回来了?”
穆念冷着声调回道:“团长的命令,让我们先清剿侧翼的战舰机器人和机甲。”
俞恬心底一沉。
白凤号的舰长柳清音肩上还扛着机甲团长的职位,完全可以越过俞恬的指挥,直接命令机甲小队作战。
这是俞恬接手机甲营后第一次战斗,但尤里·格雷在的时候,柳清音并不插手机甲营的指挥,为什么柳清音会忽然改变风格?
然而只有两支机甲队根本不足以清剿左翼的机甲和战舰机器人,俞恬扫了眼周围,快速点了两队:“七队、九队跟我上。”
“是。”
十数人紧随俞恬的红色机甲支援三队、四队。
俞恬知道这些人数不足以应对从侧翼袭来的机甲,不是俞恬不想拨更多人来,只是做不到。
再抽出一点兵力,其他方向的机甲也会支撑不住。
只能这么干了!
俞恬的机甲直接越过穆念和钱宇,飞向联邦战舰。
她过来,联邦机甲立刻从四面八方冲来,俞恬原本的想法就是在前方掠阵,给己方的机甲制造机会。
这不正好瞌睡来了枕头? !
红色机甲尾部推进去骤然一亮,红色机甲以不可思议的弧度调转方向的时候,俞恬的指令出现在作战系统:“穆念、钱宇、布兰登!三点钟方向,射击!”
“是。”
三架机甲站位各异的机甲甩开身边的战舰机器人,打开胸甲直接开射!
轰!
轰轰……
被俞恬引导在一起的联邦火力被密集爆破,两架机甲被自家爆炸的战舰机器人波及,紧跟着战舰机器人炸裂。
又有数架机器人被飞散的零件击中损毁。
然而联邦的机甲并没有退缩,很快俞恬身后又聚了不少机甲和战舰机器人。
“迪亚!诺恩!一点钟方向!”
“收到!”
轰!
轰轰!
毫不意外的,又有数架敌方火力被毁。
“哇!还能这么玩!好爽!”
“营长似乎被联邦的机甲盯上了。”
“哈哈哈……是不是上次灭了宙斯舰被联邦盯上,认出来了?!”
“真是人红是非多!”
“头儿小心点哦!”
俞恬笑了笑,说了声“收到”,她的确是被盯上了。
但并非没有好处,若非如此,也不能凭借四支机甲小队就牵制住一整艘战舰的机甲和战舰机器人。
红色机甲又带着联邦的机甲和战舰机器人绕了几圈,像长蛇般游走在联邦战舰周围。
红色机甲翻飞在密集的射线中,放风筝般吊着后面一大串机甲,为己方创造最合适的射击时机。
一时之间竟也打得有来有回。
几次不成,联邦的机甲及时调整策略,他们分成几股开始有计划地切分机甲小队。
然而有俞恬在,他们的计划注定不能执行。
每当红色机甲掠过,联邦的机甲总是如临大敌,下意识散开,少数追上来的也在战舰机器人的掩护之下。
红色机甲就像一柄利刃,又像头狼,骁勇的切向一切企图合拢的包围圈,将之一一搅散。
迪亚一枪干废一台机甲吹了个口哨,俞恬却看着队伍的损耗皱起了眉,白凤号侧翼全靠四支机甲队周旋,己方的战舰机器人并未上前支援,导致队伍里的损耗极高。
俞恬再次申请回舰,却得到了继续清剿的指令。
抿了抿唇,俞恬甩开身后的机甲,视线里联邦的战舰悠悠抬起主炮,俞恬先一步撤回白凤号的能量防护里,却感觉白凤号极端突兀地转了方向,俞恬本能地随着能量防护的方向偏移,俞恬的动作已经算快,即使如此红色机甲也仅是将将被能量防护罩在其中。
白炽的光线自身后亮起。
“布兰登!”
“钱宇!”
“艹!”
几声叫喊中俞恬回头。! ! ! ! ! !
布兰登和钱宇的机甲来不及躲避,两道黑影碎裂,消失在白炽的光亮中,在幽蓝色的能量防护之外。
穆念看着橘色的火焰有瞬间怔愣,多年战场历练出的战斗直觉却本能地让她闪过了迎面爆射的碎片。
穆念张了张嘴,咸湿的东西却灌进了她的嘴里。
刚才钱宇推了她一下,如果没有那一下,或许他们会一起死去。
但现在,却只剩下了她。
明明几天前还约好要再去莫耶星带两瓶酒回来。
明明……
穆念愤恨地盯向白凤号,不明白一直匀速运行的战舰,为何忽然直转? !
穆念可以接受战死,但不能接受背刺! !
电光石火间,俞恬的红色机甲快速掠上前去,于爆射的碎片间抓住漂浮的机甲舱。
联邦战舰主炮轰来的瞬间,布兰登的机甲舱幸运地被炸裂的推力推进能量防护里,看起来尚且是完整的。
“布兰登!还活着吗?”
“布兰登!”
几息之后机甲舱传来微弱的信号:“还活着。”
俞恬心焦地问:“怎么样?”
机甲舱内,布兰登看了眼不断发出警报的信号灯,抖着唇苦笑,“不大好,机甲舱漏了,我有点冷……”
“我送你回白凤号修整。”
“迪亚、诺恩断后,我先带布兰登回舰。”
“是!”
迪亚和诺恩振奋起来,布兰登还活着!
红色机甲抓着机甲舱极速飞行,速度很快,不多时他们已经飞回舱门。
“布兰登,你还好吗?”
一路上俞恬不时问布兰登几句,免得他睡过去,失温状态下,保持清醒的意识尤其重要。
慢了几拍,布兰登用没有多少生气的声音回答:“……还行。”
“我们已经到了,很快就好,你在坚持一下。”
安慰着布兰登,俞恬却焦虑地盯着光屏,几分钟前她已经提交了回舰申请,然而还没有通过。
“是……是吗?”布兰登透过视窗看向红色机甲,俞恬拖着他的机甲舱,贴在舱门之外,想要在舱门打开的那一刻将他送进去。
然而,不知为什么布兰登却莫名有种预感,舱门不会打开的,至少在他死前不会。
“头儿……听我说。”
“嗯?”俞恬紧紧盯着光屏的神情,吵着唇含混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还没通过? !
这不正常!
“我……我有个弟弟,他叫柯林。如果……如果我死了,帮我照看他。”
“那是你的弟弟!自己照顾!”俞恬心下一沉,热气退散,凉意从头皮蔓延至四肢,浑身冰凉,红色机甲握拳敲在白凤号的舱门上。
“是啊,可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头儿……我知道你在照顾一些未成年的孩子,虽然柯林已经成年了,但他还那样年……年轻。”
布兰登冻得发抖,说话也断续起来。
“人……人生太多歧路,需要有人在前方指引。”
俞恬红着一双眼,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是梗着一口气,抖着手反复提交回舰申请。
“开门啊!”
“开开门啊!”
“开门!”
红色机甲反复敲击在白凤号的舱门上,越敲越重,最后它开始拔出光剑,试图用光剑切割舰舱的门。
每当这种时刻,俞恬就越发痛恨自己的渺小,在战场上如提线木偶般被人操纵,却并不是为了战斗胜利。
“头儿……来不及了,答应我。”
布兰登看向窗外,抖了抖唇,从一开始就来不及的,那是帝国制式机甲的舱门,材料坚固程度仅次于联邦的宙斯舰甲板,头儿也清楚,否则她不会敲门,早就拆门了吧?
她精通机甲制造,自己都明白的事情,头儿不会不清楚。
身体的末端已经僵硬,血液似乎也冷了下去。
只需几息就会带上冰碴,在血管里堆积。
或许已经开始堆积。
来不及的。
布兰登疲惫地闭上眼睛,视线里恍惚出现柯林的模样。
柯林在对他笑呢。
他不是个好哥哥,但他答应过父母,要保护好柯林。
如果现在去见父母,他们会不会责备他?
柯林还那么年轻,那么好。
……应该有人为他指路,看顾着他,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布兰登深刻知道,在人生的岔路上旁人一两句提点,就是两种人生。
布兰登张开嘴,用最后的力气祈求:“帮……帮我,柯林……头儿。”
布兰登的声音在敲击中渐渐弱了下去,渐渐没了声息。
最后的最后,布兰登恍惚想起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还在,他还有许多人或许不会这么早死去。
……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早就死了。
但至少,因为那个人柯林还活着。
不用面对这样残酷煎熬的战斗。
迪亚、诺恩几人陆续返回,眼前的场景令人目眦欲裂,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看着战友活活冻死在舱门之前。
“……好。我答应。”
许久之后,红色机甲终于放弃切割舱门,俞恬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却没有人回应。
俞恬满眼愤恨,死死盯着战舰的舱门,恨不得将它轰碎。
然而理智告诉俞恬,战斗仍在继续。
现在轰碎白凤号并不能令他们活下去。
至少不是现在,她要复仇,也要带着迪亚活下去。
要带着更多人活下去!
……
射线交织的战场上,红色机甲的能量光束扫过百米之外,打爆一架联邦机甲。
“谢了,头儿。”
迪亚架开敌人的光剑,气喘吁吁地说。
迪亚被四架机甲缠住,虽然勉力毁掉一架却露出空门,如果没有俞恬帮忙,说不定刚才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红色机甲没有回复,它的身影已经欺上去,一把抓住敌方机甲扔进战舰机器人堆里,触发战舰机器人的自爆系统。
“轰、轰——”
两架战舰机器人自爆将敌方机甲留下,白凤号洁白的甲板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脏污了甲板。
迪亚终于狼狈喘|息的时候红色机甲已经飞远,飞向战斗更激烈的地方去了。
迪亚眼睛刺痛,二营、三营已经损失惨烈,只有一营,因为有俞恬多数人还活着,可是布兰登……
头儿明明已经把布兰登的机甲舱抢回来了,那时布兰登还有呼吸,可白凤号却没有打开舱门。
直到残破的机甲舱在舱门边沉浮,直到里面的人终于没有了声息。
直到残破的机甲舱飘散在宇宙中,彻底被射线摧毁。
迪亚闭了闭眼,有液体自眼角滑落。
又热又咸。
心却冷了下去。
好恨。
从来没有这样恨过!
他讨厌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帝国!
……
舰桥上,战损报告及时反馈到柳清音面前的光屏上,身着月白色战舰服的帝国少校轻嗤:“鲁莽。”
战舰之外,红色机甲旁有战舰于不远处陨落,有人在频道里没了声音。
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却无法思考,无法感慨,甚至要十足克制。
因为死去的已经死去了,活着的还想活着。
俞恬挥着光剑不知战斗了多久。
50小时?
70小时?
被各种情绪充斥的头脑已经麻木,愤怒堆积在心底随着心跳将她的愤恨送至四肢百骸,无以复加!
机甲却灵巧地躲过射线,几乎成了本能,激光枪的能量已使用过半,敌人却仿佛无穷无尽。
几次申请回舰更换能量块却被舰长以敌方机甲过多,开启舱门太过危险拒绝,为了节省能源,俞恬不得不更多地开始“利用”白凤号的战舰机器人。
营里的战士有样学样,利用起战舰机器人的自爆功能。
“轰、轰、轰……”
战舰机器人不断绕着白凤号自爆,倒是狠狠杀了一波联邦机甲,然而联邦的战舰不断跃迁而来,机甲战舰如汹涌的浪潮,不断冲击着帝国军队。
不只是白凤号,其他战舰的机甲战士在无法更换能源的状况下也不得不开始取巧,主动自爆帝国的战舰机器人。
真正做到了机甲和战舰机器人1+1&l;2的效果。
一抹蓝色忽自眼前晃过,俞恬瞳孔微缩。
莫耶星?
混乱的,让人无从喘息的高强度战斗中,不知不觉战线已经退到莫耶星附近。
远处,一艘联邦的宙斯舰跃迁而来,新加入战场的宙斯舰能量充足,主炮悠悠抬起,一道幽蓝的扇形射线划过宇宙,昭告它的到来。
射线没有落在战场上任何一艘帝国的战舰上,似慢实快冲进蓝色的星球。
这颗位于帝国边陲的偏远星球还没来得及安置能量防护系统。
大气瞬间蒸腾,幽蓝射线宛若死神的镰刀割向莫耶星,宇宙中,蓝色星球上慢悠悠升起一抹极不和谐的火光。
是大地烧灼碎裂后,浓重的黑烟也压不住的红,可以被人从遥远的宇宙中捕捉。
烧灼的中心有人的身躯瞬间汽化,变成一缕黑烟漂浮在空气中。几秒钟前热闹的街市瞬间变成一片火海,数百米高的楼体断裂,横亘在炙热焦红的街道上。
上一秒还在奔跑的悬浮车转瞬扭曲掉色,像冰棒一样融化,掉在地上变成柔软的一滩。
人类的街道轰鸣一片,是烧得火红的建筑物断裂、倒塌的声音,然而这里没有人声,没有呼喊,没有哭闹,没有呼救。
什么都没有。
只有超过生物忍受范围的炽热!
万物空寂,射线所过之处只有火舌舔过的噼啪声和黑色的烟,隐隐带着蛋白质的焦糊臭味。
隐约有哭声从很远的远处传来。
城市上空的防控警报姗姗来迟,用尖锐的鸣叫提醒民众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活着的人开始向地下设施聚集,地下停车场,防空洞,地下交通设施瞬间拥挤起来。
宙斯舰的主炮示威般扬了扬,各种能量射线如水般涌向帝国战舰,但它并没有放弃进攻莫耶星。
俞恬的唇抖了抖。
机甲的作战系统快速计算出主炮的角度,如果宙斯舰再次射向莫耶星,落点距离公寓不远,稍有偏移死神的镰刀就会割向那座公寓。
宋衍……
是她改变了剧情,让宋衍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作战系统忽然响起指令提示。
柳清音的声音传来:“俞上尉,坐标( 1242 , 45232 , 35422 ),干扰敌方宙斯舰,保护莫耶星。”
“是。”
柳清音的命令很没道理,但却正合俞恬心意。
很多事情,很多条人命,需要清算,需要了结。
冷冷看了眼白凤号,俞恬道:“崔德运,营里交给你了。”
俞恬跟崔德运共享了一营的指挥权。
“是。营长放心!”
说罢,崔德运挥剑砍向敌人的机甲。
这一战崔德运是真特么服了俞恬,没有她,自己和营里的兄弟早交代在战场上了。
崔德运努力压着心底的火气,上面的人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仿佛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被视作可以随意消耗的机器,连补给都懒得给!
崔德运是副营长,可以从战斗系统里看见俞恬的入舰请求被驳回多次,就在俞恬离开时申请又被驳回了。
好几次被救回的残破机甲舱只能在白凤号的舱门前沉浮,残酷的现实面前活着的人只能放弃救援,不得不更加凌厉地出击,竭尽全力减少机甲营的损伤。
随着战舰位移,那些曾经漂浮在舱门前的残破机甲舱在密集的射线中没了踪影。
帝国军队真的不同了,原来不是这样。
至少宋衍还在的时候不是这样。
崔德运不知道上面给俞恬下了什么任务,总之不会比守卫白凤号更简单。
目送红色机甲走远,崔德运眼中冒着恨,如果不是柳清音江文勇不会死,虽然他是beta ,却一直那样努力,熬过了溃败,却死在192号基地边缘。
崔德运不懂为什么!
这艹蛋的世界!
崔德运忽然在频道里狂笑:“兄弟们!造作起来!”
粗狂的笑声里,隐有气音,两行泪水滑过崔德运粗犷的脸颊,俞恬顾忌着营里的兄弟不愿意彻底和白凤号撕破脸,他是个急性子才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既然不想让他们好好活,那就都别痛快!
的确,他们只是炮灰,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脾气!
“好嘞!”
“是!”
“艹!”
“正合我意,哈哈哈哈!”
一营的机甲战士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有战士拽着战舰机器人将之扔进敌方机甲的,也有直接用激光枪扫射战舰机器人的,他们不再挑选射击的角度,丝毫不顾及白凤号就在周围,对帝国的武备没有半点爱惜,仿佛炸了营般。
第53章
白凤号周围一片混乱, 新投放的战舰机器人被一营的机甲战士当做能够自爆的炸弹投向汹涌而来的联邦机甲。
舰桥内,柳清音负手而立。
战损报告不断在光屏上更新,她却无动于衷。
帝国军队虽然处于劣势伤亡惨烈,但是联邦的战舰将于一个小时后撤离,莫耶星和192号基地将会幸免于难。
这场战斗将消耗大量战舰机器人和机甲战士,帝国的战舰急需补充新式战舰机器人,战后多方势力将会一起向千弓施压,不论千弓有什么盘算,天量数据污染下都不得不交出新型战舰机器人的数据,包括但不限于新型战舰机器人的全套设计图和生产线。
经此一役,帝国的财富将彻底向贵族,向卡尔乌斯家族倾斜。
鲁莽的机甲战士们会背下一切责任独吞战事不利的苦果,自此从帝国军队的战列中消失。
而白凤号……
柳清音轻声一叹,如果没有那艘忽然跃迁而来的宙斯号战舰, 白凤号的能量罩足够支撑一个小时, 完全可以自这场战斗中脱身。
好在她手中还有俞恬, 一个技术卓绝的机甲战士, 只要俞恬能成功干扰宙斯号,白凤号就会安全无虞。
舰桥内的光屏上,红色机甲已经跃至主炮,抬起光剑狠狠敲在主炮上,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炮口只是几不可见地向后仰了半个刻度,仿佛只是在告诉宙斯舰它来了。
宙斯舰上,战舰兵面露惊恐, “上校,是M—b325283X!”
“什么?”杰森·斯顿猛然站起。
M—b325283X凭借一己之力留下宙斯级战舰, 不止在帝国引起轰动,在联邦的军队里也出名了。
“调集全舰机甲和战舰机器人,拦住她!”杰森·斯顿火速下令,他不允许那架机甲在天空号上游荡!
谁知道俞恬还会不会故技重施!
好容易爬到联邦上校的位阶成为宙斯舰的舰长,大好人生正待展开,杰森·斯顿不想死,更不想成为笑柄。
密密麻麻的战舰机器人和机甲士兵被投放出来,红色的机甲被它们追着、堵着无暇他顾,光剑不时敲击在宙斯级战舰的炮管上留下无力的浅痕。
它的出现并没有伤到宙斯级战舰,却极大的牵制了机甲和战舰机器人的行动,让白凤号的机甲战士压力锐减。
白凤号舰桥内,光屏上红色机甲被联邦机甲追得左支右绌,只能杂乱无章地在宙斯舰的主炮、辅炮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根本无法阻止宙斯舰射击。
密集的射线打在白凤号的能量罩上,漾出层层水纹,深蓝色的能量护罩颜色渐渐变浅……
柳清音皱眉,俞恬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样白凤号就危险了。
柳清音掩住眼中焦虑,冷声下令:“呼叫增援。”
“是。”
……
莫耶星荆山区阳姜路32号。
宋衍站在落地窗前,远处升起浓重的黑烟,燃烧后的颗粒随着狂乱的气流翻涌,哪怕关着门窗也能隐隐闻到蛋白质燃烧的糊臭。
宋衍面前的光屏上,红色机甲快速移动,光剑再次敲击在宙斯舰的主炮上,主炮受击,稍稍改变了仰角。
除了红色机甲操作者本人和宋衍,没有人知道那艘宙斯舰的炮口数次扫过这间公寓。
红色机甲被成群的战舰机器人和机甲追着,穿行在急雨般的射线中,看似毫无建树地出剑,却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的性命,尽量将落点引导去无人的海域。
那只是一架小小的机甲,夹在钢铁洪流之中,却一次次地想要护住他,想要护住和她一起战斗的战士。
竭尽全力。
宋衍将红色机甲的画面拉到一旁,变成悬窗,说道:“给我第一集团军的战况图。”
红色机甲的悬窗之下,出现了第一集团军的实时战况总览。
不多时,宋衍放在落地玻璃前的手微微蜷缩,“是时候了,千弓。计算安全路径,二十分钟后我要出现在黑街。计算那个人的时间表,我要见他。”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光球闪了闪,“再等等,奥德·卡尔乌斯和逃亡贵族间的矛盾将激化得更厉害。现在太冒险了。”
“但她等不了了。”宋衍猛然抬头,盯着光球的眼睛隐隐泛红,“奥德·卡尔乌斯要彻底放弃机甲,任由他消耗下去她必死无疑。再说数据污染之下,你还能支撑多久?”
沉默片刻,光球道:“不先恢复记忆吗?恢复记忆对接下来的谈判有利。”
宋衍垂眸:“见过那个人之后,我会恢复记忆。”
“你……”
“千弓,现在是我最后的时机,却未必是他的。我不会拿她冒险。不要再劝我。”
千弓温柔地落在宋衍肩头,轻声道:“……你该相信自己,失忆与否并没有那么多不同。”
宋衍抿了下唇,目露倔强:“可我是宋年。”
“好吧……你确定要恢复记忆?”
“我不会给自己上难度,更不会拿她冒险。”
“……”
素白的指轻轻划过光屏,缱绻地停在急速奔跑的红色机甲上,银发omega目光柔软,轻声说道:“告诉她,不必再护着这里。楼里的人能跑的都跑去地下了。”
“是。”
他拿起帽子、围巾和口罩遮住容貌,指尖珍惜地摩挲着她交给他的箱子却没有带走。
打开门,灰眸眷恋地扫过窄小的公寓,里面处处是他们相处的回忆。
初见时她惊恐地为他拢紧浴袍,他则倒在她身上,懵懂地汲取她的信息素,如今想来,其实她比他更加无措。
再见时他哭他闹,只是想要她的关注,想要她的气息。
他第一次知道标记是什么,混乱中本能地将她压向他的腺体,怎样都好,只要她留下,不要去看其他omega 。
他开始学习做饭,将厨房弄得乱七八糟,还烫了手。
他故作镇定地与她谈判,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嫉妒极了和她在一起,让她染上信息素味道的omega,哪怕最后知道是误会,也想让她只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被标记,虽然只是暂时的,却终于可以肆意索取亲吻和拥抱。
用尽一切诱惑,难受也没有关系……
她的唇也曾亲吻过,她的指也曾抚摸过,但最终她还了一个清浅的吻,在额头上。
从未如此不甘,如果再给他些时间……
但他没有了。
属于宋年的时间到了。
他要变成帝国的元帅,只有那样才能保护她。
那才是她想要的。
她想救的并不是失忆的他,而是帝国元帅。
但他是宋年,是被她救起,因她存在的宋年,时间注定有限。
他还记得初遇的那天。
他从黑暗中醒来,还残留着恐惧与绝望的余韵,再睁开眼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恬淡的气息,轻易地俘虏了他的嗅觉。
女性alpha一袭黑衣,她躺在地上,领口处有细小的泥点。
月光洒在她身上。他听见心跳鼓噪的声响。
那时他还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低头,红着脸为他系上浴袍,耳尖红得滴血,他还不明白那些举动的含义,不知为何心跳却再次鼓噪起来,不能理解的悸动袭上心头。
那不是属于他的情绪。
可他却一直告诉自己,是他先动心的。
比那个他更先动心。
他先一步被她亲吻,先一步被她标记。
他的存在注定短暂,却想要品尝全部爱恋,想要她的全部。
他要在她的心上划上最深的刻痕。
让她永远忘不了他。
“我走了。”
他说,轻轻关上了门。
这短暂的,只为一个人而哭,只为一个人而笑,近乎无忧无虑的时光。
结束了。
窄小的公寓内,一盆新买的绿植放在整洁的餐桌上,绣着卷草纹的桌布上摆着新买的相框。
面容只是清秀的男性omega靠在漂亮的女性alpha肩上笑得甜蜜,女性alpha表情矜持,却任由男性omega搂住她的肩膀。
是张自拍照。
洗衣机里转着新添的衣物,是买给女主人的。
浴室里干爽洁净的毛巾挂在架子上。
厨房里锁鲜柜摆的满满当当,灶台上的锅冒着热气,上好的牛腱子正在锅里卤着。
菜板上葱姜被切成了细丝,码在一旁备用,白瓷碗里是泡发好的香菇,不知用来做什么。
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洒落一室温馨,处处是家的味道。
仿佛随时会有主人在下一秒出现,相拥在窄小却温馨的空间里。
忽然,一切扭曲起来。
“嘭”。
落地的玻璃碎裂,细碎的玻璃溅在相框上的瞬间,骤然升高的温度卷曲了跌落出来的相片。
火舌翻卷匆匆舔过,将相拥的两人吞噬。
……
战斗的喧嚣还未结束,各色射线汇聚于这片宇宙,像一场华丽的盛宴,又如一团不灭的篝火,燃烧着帝国的柴薪。
蓝色的星球就在这片喧嚣之中,不时有火星溅入那颗蔚蓝,留下红黑的痕迹。
无法逃避,就只能承受。
周宣站在窗前,面前的光屏是他的直播间,活跃人数已经上亿,还在疯狂增加。
周宣入住的酒店客房就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摄像机对准远处,弧光不断自天空闪过,所过之处一片蒸腾,偶有射线落入地上。
崩裂土地,烧灼熔岩,断裂楼体。
燃烧的森林,老虎和兔子结伴出逃。
沸腾的湖泊,泛白的鱼肚和青色的水藻煮成一锅……
所有的一切被长焦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转化成数据上传到网络上。
逃离了提亚星后,周宣终究没能从莫耶星逃离。
周宣以为不会那么快,他才刚刚找到合适的人为他作保,周宣已经申请好新的大学准备在开学季离开莫耶星。
一切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了。
就如同他的学业忽然被爆发在提亚星的战争打断一样。
这次他不够走运,没能及时找到星舰逃出去,酒店的地下车库里挤满了人,已经无法让更多人进入,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地铁、地下商场、防空洞等各种设施中。
他真的不走运,昨天直播游戏到凌晨,周宣睡得很沉,直到被巨响吵醒,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地下设施早就进不去了。
既然如此不如留在酒店房间里,至少这里设施齐全。
其他的,看命。
这一刻他累了,身心俱疲,不想再像条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
【宣宝!快逃到防空洞!在那里直播就好! 】
【啊啊啊啊啊!危险! 】
【天呐!当初提亚星就是这样吗? 】
【提亚星的网络切得早,没有看见星球里的景象。 】
【那次宣宝走得早,没直播这些。 】
【还好走得早,太可怕了。 】
【我再也不能直视闪电了。 】
【呵,闪电算什么?那是高能射线!让人瞬间气化的那种。 】
【宣宝?怎么不说话? 】
【宣宝? 】
【宣宝,说话呀! 】
他推开窗,燥热的风携着哭喊声吹乱黑发。
凑巧,有人在这一刻与他同时打开了窗。
是宁旭,华天新闻的记者。
他们于此时对视,家喻户晓的大记者看见他手中的摄像头脸色一白,移开眼,往后缩了缩,快速关上了窗。
周宣只是嘲讽地笑了笑,并未为难,也没有将摄像头扫向宁旭。
按照周宣的经验,这种时刻星际网早就该被掐断了,帝国很少将星球的惨状直接呈现出来刺激公众的神经,帝国民众知晓每天又有多少战舰在宇宙中烧毁,却少有人清晰的知道星球上有多少人死亡。
因为太有代入感。
那些冰冷的数字也会发布出来,只不过无人关注的东西注定被埋进历史的尘埃中。
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竟然被双方默认,不论是主动制造假象遮掩的,还是被遮蔽的,在共同的默契之下一切竟被允许至今。
战争已经持续了百年,如果一切早已无力改变,何不苟且?
并非任何人都有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
周宣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竟然如此不同,帝国竟然会任由他开着直播,没有直接把他抬下去。
但管他呢。
男性omega不发一言,镜头就是他的语言。
专业的镜头清晰地将远处的景物呈现在无数面光屏中,播撒向帝国各个角落。
光着脚的腿歪在路边,斑驳的皮肤上有衣料燃烧后的痕迹。
懵懂的孩子在路上爬行,柔嫩的小脸被黑烟熏花,眼里含着委屈的泪默默抽泣,许是哭累了,稚嫩的孩童拿起半片棒棒糖安抚自己,一边舔一边抽泣。不远处,有人伏在翻到的婴儿车旁。
有人跪在崩塌的房屋前哭喊。
有人抱着半片残尸,无助地流泪,一遍又一遍地绕着圈子……
有人拿起木棒胡乱砸着垃圾桶,发出痛苦的嚎叫。
街道上,血迹沿着断裂倒塌的砖石缓缓滴落,聚成浅浅一洼。
尚未干涸的血迹随处可见……
……
听见了吗?
有人在为他哭喊。
看见了吗?
有人在替他愤怒。
所以他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用手中的专业镜头记录一切,挥去厚重的帷幕,将撕裂的一切残酷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可是为什么,他的手渐渐竟抖了起来。
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琳娜。
他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只是,这一刻。
他有没有稍稍对得起那用尽生命的一推?
【啊啊啊啊!太惨了! 】
【谁能终结这一切! 】
【为什么! 】
【这是在直播人间炼狱吗?为什么不打码? ! 】
【我不敢看了! 】
【不知道M—b325283X在做什么, 192号基地不就在莫耶星附近吗? 】
【再怎么强也只是一架机甲罢了。能保命就不错了。 】
【宣宝? 】
【别抖了,我怕……】
【这就是溃败吗?好可怕! 】
溃败?
不,这当然不是。
周宣冷笑,还远远不是。
至少还远未达到他记忆中的场景。
男性omega固执地握紧相机,尽力将远处的一切呈现。
抖动的手放弃了专业的摄影技巧,却将摄影者的情绪渲染在抖动的画面中,直扑人心。
强烈的带入感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都会忍不住心酸,颤抖,恐惧膝上心头,遍体生寒。
他还可以呼喊,可是……
沉默的宇宙中,又多少人在悲鸣。
M—b325283X。
周宣想起那个曾经救了他的机甲士兵,她就在莫邪星附近。
那样精湛的驾驶技巧,那样漂亮的alpha。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还能活着吗?
能吗?
……
红色机甲贴着宙斯级战舰急速飞行。
她的光剑不时敲击炮管,挂在肩上的激光枪也换了一把。
没了能量的激光枪狗都不如。
新的激光枪能量充足,来自联邦机甲的赞助。
这些年来,联邦机甲同样疏于更新叠代,制式激光枪威力不如俞恬改装的,但勉强能用。
军|事装备要么在互相竞争中快速叠代,要么被一同忽视得彻彻底底。
在这方面帝国和联邦是有默契的。
俞恬看向不远处安然藏在能量防护里的白凤号,目露森然。
红色机甲躲过一架自爆的战舰机器人,一剑掷在炮台旁,恰巧卡在缝隙之间。
天空号舰舱内,巨大的光屏前,杰森·斯顿紧张地看着红色机甲的操作,神经质地尖叫:“叫人把那柄剑夹走!快点!”
红色机甲的精巧布局给这位联邦舰长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看见红色机甲丢点啥,第一个想法就是除掉。坚决不能让红色机甲有发挥空间,红色机甲出现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分钟,已经丢了不下十把光剑。
杰森·斯顿胆战心惊,不知道红色机甲究竟要搞什么鬼。
总之他必须把危机扼杀在萌芽!
十多架联邦机甲收到命令飞向炮台,将俞恬随意丢掷的光剑从炮台的缝隙里拔出,这样简单的遛狗战术,宙斯舰的舰长居然犯了一次又一次。
俞恬也觉得不可思议。
被上百架机甲和战舰机器人围追堵截了十多分钟,久未更换能量块的机甲能量告急不知还能撑多久,俞恬不得不省着点用。
如果不是宙斯舰的舰长过于重视,俞恬也不能和那么多机甲周旋这么长时间。
抓住身边的联邦机甲,将之狠狠摁在甲板上,胸甲打开,能量炮轰在对方的机甲舱上,俞恬没有丝毫恋栈,拿起对方的光剑就跑。
紧追不放的战舰机器人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在联邦机甲上,被能量炮轰得头晕的联邦机甲刚要起来就与战舰机器人一起化为烟灰,在宙斯舰的甲板上留下一个浅坑。
这宙斯舰的防御太厚了,根本咬不动。
打得俞恬牙疼。
机甲上挂的鱼雷早用完了,再想复制上次的战斗根本不可能。
看对方一把光剑都紧张的神经质反应,俞恬觉得,即使带了鱼雷也会分分钟给机甲清除根本派不上用场。
也不知道这艘宙斯舰是谁指挥的,防她防的跟什么似的。
至于吗?
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除了……
俞恬冷冷一笑,猛然俯冲。
红色机甲身后跟着数十架战舰机器人,它们随着红色机甲俯冲,却在机甲急速拉高时来不及反应。
“Duang,Duang,Duang,Duang,哈哈哈……”
俞恬数着砸碎在甲板上的战舰机器人,笑声冰冷且癫狂。
红色机甲再次俯冲下来,故技重施。
“她在做什么?!”杰森·斯顿神经质地站起来,表情紧张。
“报告舰长, M—b325283X在利用战舰机器人撞击甲板。”
“报告舰长,战舰机器人爆炸点就在跃迁引擎上方,跃迁引擎受到剧烈震动干扰,急需修复!”
“什么?”杰森·斯顿陡然一惊,“修理师迅速入场!还有,撤掉战舰机器人,不要再让它们跟着M—b325283X了,增派机甲!”
连续三次俯冲,全部砸在同一个地方,俞恬已经用这个法子干掉十多架战舰机器人。
战舰机器人反应不如机甲灵敏,很容易被机甲战士诱导误判,这也是至今机甲仍未被淘汰的原因。
不过很快新的战舰机器人就会列装,帝国军队将迎来革新。
现在想那些还太早了,俞恬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俞恬再次摁住联邦的机甲,笑意愈发疯狂,乌沉的黑眸目光森然。
今天就试试能不能留下这艘宙斯舰,这艘联邦战舰一个劲儿往莫耶星投射能量炮,未免太脏了些,不配再待在这个世界。
引着十多架战舰机器人在甲板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后,尾随的队伍散了一半,只剩下二十几架机甲,战舰机器人慢悠悠飞走,不知所踪。
俞恬的压力陡然一轻。
转了个弯,红色机甲骤然加速,挥动光剑直接砍进对方的胸甲,胸甲挤压变形,刚刚充能的能量炮炸开。
火星四散的时候红色机甲已经飘然远去,还顺走了对方的光剑。
那把插在胸甲上的光剑早已随着炸裂的机甲化作碎片。
“报告舰长!跃迁引擎再次受到震动干扰!急需修复!”
“需要多少时间?”
“二……二十五分钟。”
“报告舰长!修理师受伤了!”
杰森·斯顿咬牙:“调E区的修理师过去。”
“是。”
杰森·斯顿从军至今已有十余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机甲,仿佛有无数花招。
红色机甲仗着技高一筹就任意妄为,绕着天空号制造麻烦,恍若进入无人之境。
杰森·斯顿被那抹红色晃得心烦,只得一边增派兵力围剿红色机甲,一边加派人手去修复跃迁引擎。
可是无论多少机甲围着那架红色机甲转,红色机甲始终如游鱼般滑不溜手,还能不时给天空号制造麻烦,让人愈发气闷。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已经快到了。
一个小时,白凤号的能量罩在宙斯舰的攻击下岌岌可危,一个小时两次受挫的宙斯舰跃迁引擎还未修复,联邦的战舰却开始缓缓后撤,这是准备跃迁的征兆。
杰森·斯顿脸色惨白,“还有多久跃迁引擎才能修好?”
“还……还有十分钟。”
杰森·斯顿惊慌吼道:“让他们快点!”
天空号太深入帝国防线了,如果不能随着大部队撤走后果不堪设想。
“是!”
看着远处不断打开的跃迁通道,俞恬眯了眯眼。
雷达里,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有序减少,不是因为帝国的反攻,而是因为联邦战舰正在主动撤退,虽不知联邦为什么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忽然放弃进攻。
但是……
俞恬轻笑,引着机甲再次来到老地方,红色机甲狠狠将联邦机甲插在几经锤炼的坑里。
“轰——”
宙斯舰的甲板隐隐震动,机甲几番炸裂却始终没能在甲板上撕开一个口子。
“质量真特么好。”俞恬不满地嘀咕。
舰桥内,战舰卫兵嘴唇发抖,快哭了。
“报告舰长,跃……跃迁引擎,又受……受到震动干扰了!”
杰森·斯顿用手盖上眼睛,知道完了。
几分钟前他收到全线撤退的命令,不久之后这片区域里的联邦战舰就会全部撤出,而不能跃迁的天空号将留在这片区域里,独自面对愤怒的帝国战舰。
结局显而易见。
杰森·斯顿咬牙,从看见红色机甲那刻起,他就知道不妙,全力防范之下还是着了她的道。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杰森·斯顿预想的更快。
“舰长!侦测到大量跃迁能量场,大批帝国舰队正在跃迁,要将莫耶星包围了!”
“什么?!”杰森·斯顿猛涨睁眼,舰桥的视窗里数十艘战舰正在跨过跃迁通道,这阵仗,最终跃迁来的战舰不会少于五百艘。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杰森·斯顿目光一厉,血红的眼睛像被困的野兽。
“各单位听令,全力攻击歼灭敌方战舰!”
即使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过几分钟,莫邪星域帝国和联邦的形势已然调转,来不及撤离的联邦战舰受到帝国舰队猛烈轰击。
天空号正是其中之一。
射线密集地轰击在幽蓝色的能量罩上,很快瓦解掉能量防护,宙斯舰体裸露出来。
甲板在密集的射线下迅速消融,火舌蔓延。
然而宙斯舰蓄能不断,主炮炸了,就用辅炮,用尽一切力量给帝国战舰制造伤害。
白凤号的能量罩晃了一下,终于在宙斯舰的攻击下碎裂,它距离宙斯舰太近了,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红色机甲灵巧地闪避来自己方的射线,俞恬还在宙斯舰旁,没有离开。
俞恬在战斗系统里了一条信息:“两点钟方向,逃!”
“收到!头儿!”
“是,头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人学着迪亚,开始叫她“头儿”,而不是营长。
俞恬微微一笑,看向白凤号的目光却似寒冰。
红色机甲闪到一门辅炮前,挥动光剑用力敲在宙斯舰的炮管上,光剑的敲击没有给炮管造成任何伤害,却微微改变了炮管的仰角。
本该落在白凤号侧翼的射线,直接轰在舰桥之上。
炙热的光线令柳清音眯起眼,脸色骤变:“不好!”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柳清音只来得及抬臂遮挡,就被灼热的气流席卷全身……
不久之后,给莫耶星造成无数伤害的宙斯级战舰也在燃烧的白凤号旁裂解。
最后的意识里,柳清音隐约听见有人喊她“姑姑”。
是柳眉……
小眉? !
她也在舰桥里。
她还好吗……
第54章
发生在莫耶星周围的战争终于结束,篝火终于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漂浮在宇宙里。
作为成功坚守阵地的一方,帝国军队开始打扫战场。
迪亚开着清洁车游走在一方宇宙中。
区域里大片残骸已经被拖走, 剩下的细小碎片全靠清洁车内置的引力场清理。
清洁车开过的地方, 小片残骸受到引力牵引自动飘进清洁车的入口, 之后又被清洁车分门别类处理。
有用的金属和材料被回收, 没用的东西被压缩打包扔进小行星带。
或许千百年后,那些互相碰撞牵引的小行星会变成一颗新的星球。
唯一安慰的是,那些分不清是敌是友的血肉会被清理出来,单独装载运回有人的星球上埋进土地里。
洁白的墓碑会被竖起,上面刻着在这场战斗里消失的名字。
“头儿又请假了。”附近频道里, 诺恩抱怨。
“别抱怨了。”迪亚淡淡说道,“她的omega走了,不得回去处理下?”
诺恩:“……”
崔德运哈哈一笑:“可头儿把那艘宙斯舰给留下了,真特么痛快。现世报哇!”
“啧,你这张嘴。”诺恩无语, “什么事到你嘴里都伤不起来。”
崔德运无所谓道:“咱头儿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年糕是挺可爱的,走了我也觉得可惜。不过人死都死了, omega没了再找呗。有仇当场报了,可不比忍着强多了。人也更容易走出来。”
诺恩:“……”
迪亚笑了下:“去去去,什么报仇?那是心太黑遭报应了。当然,不耽误我觉得爽。”
频道里响起几声笑,众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没有人看见,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可是在战场久了, 他们也会生出些直觉。
很多人就是有种感觉,白凤号会被击毁是俞恬做的。
这种事情不能宣扬出去,可活下来的人少有不对俞恬死心塌地的。
他们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是帝国军队里最底层的士兵,有人站出来,用自己的力量冒险为他们讨回公道。
人生在世能遇见这样的长官、战友何其有幸?
宙斯舰最后一击正巧轰在白凤号舰桥上,柳清音死了。
死的好!
如果不是她一直拒绝机甲伤员回舰,拒绝机甲战士更换能源,机甲营损失不会那么惨重!
机甲营的战士是见惯了生死,是早已习惯了今天还一起吃饭谈笑的队友明天就葬身宇宙,难以留下全尸的命运。
但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怒,不会痛。
他们的心也是肉长的。
只是……沉溺于感伤的人在这种环境里注定活不长。
所以无论是死去的战友,还是那个经常跟在俞恬身边的omega,他们唏嘘一阵也就过了。
承受不了的,早已被残酷的战斗淘汰。
只有一直向前看,不去回望,他们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因为走过的路早已千疮百孔,凋零斑驳。
……
战斗结束后荆山区下起暴雨。
已经持续几天。
高能射线搅乱了大气环流,令这颗星球的天气变得极不稳定一会儿雨一会儿雪的,专家说要一段时间天气才能恢复正常,春播完全废了,好在帝国调配了物资用来支援战后的莫耶星,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俞恬戴着口罩坐在出租车里,听司机叨念。
俞恬刚从临时空港出来,她的那辆悬浮车停在原来的空港停车场里,在这场战斗中跟空港一起报废了。
“唉,下雨总比干旱好些。”车在一片废墟前停下,司机仍不住絮叨,目光却不时落在女性alpha身上。
虽然这位客人戴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是仅是露出来的眉眼就足够优秀,让人不由想要多看几次。
仿佛有些熟悉……
想着这些,司机嘴里的话却没停,笑着说:“至少活着的人不用为水犯愁,有的星球快要旱死了。”
颇有几分洒脱。
俞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扫码下车,缓缓走向废墟。
这场战斗摧毁了不少车辆,出租车费比俞恬记忆中上涨许多。
看着雨中萧索的背影,司机轻声一叹,那位带着黑色口罩的客人从上车起就一直沉默,从临时空港出来就直接打车到这片废墟……
最近他从临时空港接了不少客人,有的客人在战斗期间刚好在外旅行幸免于难,更多的却是回来为亲人处理丧事。
都是苦命人呐。
俞恬走上倒塌的楼体,丝丝细雨打在黑色夹克上,风一吹满身冰凉。
俞恬在心中估算那间公寓的位置,于断壁残垣中零星看见几具烧焦的尸体。
不多。
就如宋衍所言,能撤离的,愿意撤离的人都已经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是不愿离去,决心与房屋共存亡的居民。
远处挖掘机日夜开工,正在收拾这场战斗的残局。
会为她洗净外套的人已经不见了。
连同他存在过的痕迹一起,消失得彻底。
那个叫做宋年的omega已经不存在了。
……
两日后。
俞恬在临时建立的战后处理机构认领了安玄的尸体。
因为知道莫耶星将遭遇一次战役,俞恬将安玄的尸体藏在了一处地下设施里,战斗结束后仍旧完好。
战后有太多尸体需要处理,俞恬已经事先打听好流程,知道只要有人认领就不会大费周章认真核查,俞恬将安玄混在其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又过几日。
听说宋年要下葬,挑战者小队里还活着的人都来了,俞恬去临时空港接人,前后脚从空港航站楼走出来的还有布兰登的弟弟,柯林。
俞恬第一次见到布兰登总挂在嘴边,夸得没边的乖巧弟弟,一个俊秀的男性beta。
男性beta拖着行李箱低头从航站楼出口走出来,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黑色卫衣,卫衣宽大的连帽遮着脸,看不清眉眼。
及到近前,男性beta抬手撩起帽子,露出一张俊秀苍白的脸。
柯林早已哭肿了眼睛,带着帽子只是为了遮掩憔悴的面容,当他红着眼圈跟众人问好时,一下子就得到机甲营战士的好感,被划到自己人的范畴。
柯林早就从其他人那里听闻布兰登死前的场景,他走到俞恬面前,低声同她道谢,看得出柯林还未从兄长过世的打击中走出来,俞恬却在男性beta眼底看到一抹坚强。
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俞恬只是对年轻的beta说遇见困难或者困惑的事情可以找她,她答应了布兰登要照顾他。
柯林眼里仍有泪意,却笑了笑点头,说布兰登去世前经常提起俞恬,说她是让哥哥放心的队长。
一句话说得俞恬心中微涩,她并不如布兰登说得那样可靠。
但不可否认,柯林就如布兰登夸赞的那样,是个乖巧的弟弟,略显单薄的beta很容易激起alpha的保护欲。
从空港出来,众人没有耽搁,直接将行李放到俞恬租来的车子里。
……
俞恬在新立的墓碑前,静静伫立。
这是一片新建的墓园,松软的黄土盖着一块块新铺的草皮,草皮还未扎根浮于泥土之上。
不远处是新挖的土坑,还没来得及种上树苗,据说会种些松树和柏树。
墓园虽然是新的,却已经满了。
只是一些墓碑还没来得及树立,只是已经刨了土坑,等待安葬。
俞恬加了些钱提早拿到墓碑。
不远处是为这次战斗牺牲的战士修建的陵园,不论布兰登的血肉有没有被收集起来埋进陵园下方的土层里,他的名字都会被刻在巨大的墓碑之上。
长达五十米的墓碑前有雕刻机器人在工作,还有大量名字没有来得及雕刻完毕,他们的名字却已经被人用金色的字体印刷在上面。
迪亚、诺恩、芙莱雅几人手中拎着几瓶酒已经走远,他们要去寻找钱宇、布兰登、江文勇等人的名字。
“原来他叫安玄吗?”
有人在她身后停下。
是纪修墨。
俞恬没有回答。
洁白的墓碑上,是安玄的名字。
俞恬答应过安玄,当然不会用其他人的名字安葬他。
宋年没有死,他只是消失了,死的是安玄。
纪修墨走到俞恬身边,弯腰将一束花放到墓旁。
那是一束白玫瑰,花苞完整鲜艳,纪修墨在购买的时候精挑细选过了,但此时用大众化的白玫瑰祭奠,仍遮掩不住送花的人根本不知道墓主人喜好的事实。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安玄,也从未真正成为他的朋友。
每每想到这里,怅然总会袭上纪修墨心头,他一直以为他们会有更多时间,不只是安玄,还有其他人,钱宇、布兰登、江文勇……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有更多时间,游戏里拼杀欢笑的场景却转瞬即逝。
白玫瑰旁,是十几束康乃馨,白色的花朵被包在印着同样LOGO的玻璃纸里,一束束整齐划一地摆在安玄的墓前,明显是一起买的,看得纪修墨强迫症都要犯了。
纪修墨看了眼沉默的俞恬,又看了眼走远的迪亚、诺恩等人,忍住扶额的冲动。
不愧是alpha。
这么直。
尤其是俞恬,在游戏里俞恬也算关注宋年,却连他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纪修墨问:“黑街的红灯区已经被毁了,你知道吗?”
俞恬勾唇:“只是部分罢了。”
现在的红灯区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据说当时红灯区的高层和打手、小弟全都聚在一处地下设施里,一道高能射线落下来直穿地面把他们一锅烩了,包括孙钱和洛夫特。
那些被他们控制的人却趁乱逃了出来。
俞恬相信,那个地方是被宋衍毁掉的,因为那片区域被毁得太有技巧,精准地定位了黑街的高层,从宇宙外一击必杀,没有波及任何无辜。
那时的莫耶星一片混乱,分辨不出动手的是联邦还是帝国的战舰。
如此精准的判断,需要帝国军队的人工智能加持,军队高层之中会对黑街出手的只有宋衍和千弓。
纪修墨一叹:“红灯区是黑街最重要的产业。那里被毁和黑街被毁也差不多。”
红唇嘲讽地弯了弯,俞恬说道:“那种地方原本就不该存在。”
纪修墨沉默下来,他并不喜欢黑街,但那样的地方并不会因为一时被毁就彻底消失,很快又会在其他的地方死灰复燃。
不论下多少道德评判,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源去切断利益链条也是枉然。
可又有谁肯真的花心思,花资源去清理那种地方呢?
纪修墨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只是一个不知明天会死在哪片宇宙中的战舰医生,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世间太多无可奈何,无力改变的事。
俞恬看向身边的男人:“如今白凤号和黑街被毁,你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无从查起,纪医生,从新开始不好吗?”
纪修墨眯了眯眼,女性alpha黑发黑眸,她穿着黑色工装背心和紧身牛仔裤,脚踏一双黑色长筒军靴。
没有任何修饰,只是简单粗暴地勾勒出迷人的细腰长腿,一如她的美,简单粗暴直接,不需任何装点。
女性alpha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夹克,全身唯有一双唇红的莫名。
男性beta沉默下来,没有立刻回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正站在安玄的墓前,柔和的风中,她的短发微微飘动起来,轻轻擦着她瓷白的脸颊,令飒爽的女性alpha也温柔几分,竟然会费心为他思考前路。
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或者说,他们的关系好过吗?
不论是安玄还是俞恬,都与他似敌似友的交往着,互相戒备着。
只是这一刻,纪修墨觉得这种感觉不坏。
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天前还在游戏里一起战斗,转眼间30人的队伍去了一半,机甲营在战舰外战斗的时候,纪修墨守在舱门边,却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舱门一直没能打开,一个医生,在那个时候却缺席得彻底。
纪修墨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得到那种诡异的气氛,有什么残酷的事情正在上演,他不明就里,只知道不正常。
直到白凤号的警报声响起,直到他被救下战舰,明白那时机甲营的遭遇,悲凉的愤懑在心间灼烧,直到现在仍旧无法平息。
以至于当他知道柳清音死了的时候,心底里竟有一丝丝畅快。
纪修墨叹息:“就像梦一样。”
一场噩梦。
“是啊。”
俞恬望向远处,低声附和。
他就像一场美梦。
即使出现了,也终是要消失的。
……
俞恬和纪修墨走到公墓的时候,迪亚和诺恩早已找到了那些尚未被镌刻的名字。
芙莱雅调了几杯他们喜欢的酒,巨大的墓碑之前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刚刚调制的酒,颜色鲜艳,排了几排。
俞恬脑中恍惚想起他们捧着花花绿绿的酒杯,开心畅饮的画面。
接过迪亚递过来的酒瓶,俞恬拧开酒塞,清冽的酒液倾倒在墓碑前的台阶上,醇厚的味道瞬间飘散出来。
“走好。”
俞恬说道。
一阵风吹过带起众人的衣袂,发丝在温暖的风中飘扬,温柔擦在脸颊上,仿佛有一双手在无声地安抚。
来公墓之前俞恬租了辆悬浮大面包,足够十几人坐下。
她没有再买悬浮车。
于她而言,在莫耶星的任务已经完成,再说白凤号被毁后,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去哪。
俞恬节省惯了,即使有钱也不会乱花,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给自己买个累赘。
迪亚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开车一边提醒:“最近网上都在议论你,等会儿到空港记得戴口罩,我可不想再被围住了。”
俞恬:“……”
默默掏出个黑色口罩戴在脸上。
迪亚笑了下:“倒也不必那么早。”
俞恬手臂搭在车窗上,没有回应。
迪亚失笑,不以为意。
周宣的直播在网络平台上掀起了一场风暴,最高峰的时候同时收看直播的人超过百亿,至今仍未平息。
之前也有主播直播过类似的场面,不是被及时掐掉,就是关注人数太少。
总之,类似的信息即使出现在网络上,也无法留存下来,会被定期清理掉。
周宣本就是头部直播,从提亚星一路逃亡的经历又让他涨了大量粉丝。
炼狱般的景象透过他的镜头直接呈现在公众面前,造成海啸级的舆论声浪,至今仍未平息。
战斗结束后,为了平息民怨,皇室不得不派遣特使到莫耶星监督重建和善后事宜,安抚民众情绪。
不仅如此,为了平息帝国民众的愤怒,帝国还调出了袭击莫耶星的罪魁,联邦宙斯舰被毁的画面。
那艘攻击性极强的宙斯舰给莫耶星带来太多伤痛,众人咬牙叫好的同时,也有眼尖的人发现出现在宙斯舰周围的红色机甲。
M—b325283X。
一串颇为熟悉的数字让民众想起那位漂亮得不行的女性alpha 。
为什么帝国机甲会出现在宙斯舰旁边?
为什么是M—b325283X ?
公众不断质问之下,帝国不得不公布了全部视频。
于是众人看见了红色机甲不知为何不断敲击宙斯舰的炮管,看见红色机甲不断抛掷光剑,看见红色机甲不断将联邦的战舰机器人和机甲摁进甲板,在宙斯舰上留下一个越来越深的坑。
这些莫名奇妙的举动当然引起民众的兴趣,一时讨论度空前。
不久之后就有大神出来解说,在分析了宙斯舰坐标、炮台仰角和莫耶星的公转自转轨迹后,众人惊讶地发现:
每一次红色机甲出手敲击炮台,高能射线的落点都会改变,由人口密集的商圈或居民区偏移到荒郊或海中。
如果没有M—b325283X,莫耶星死亡的平民会在上一个量级。
帝国民众再次被M—b325283X的操作秀了一脸。
直至最后,红色机甲一次次地在宙斯舰上砸出深坑,甲板之下就是宙斯舰的跃迁引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直至最后宙斯舰都没能跃迁离开。
与其说是帝国战舰击毁了那艘该死的宙斯舰,倒不如说是红色机甲凭借一己之力将作恶多端的宙斯舰留下。
至于那奇怪的不断抛掷光剑的动作,有人说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也有人说是为了寻找战斗机会,还有一部分人说是因为长时间战斗机甲能量已经不足,但是类似的回复即使出现也很快就会被删除,总之活不长。
然而万亿双眼睛看着,即使删的很快也总有人看见,众人虽不说却在心中留下浅浅的疑惑。
M—b325283X再次登上热搜榜,霸占了第一名一个星期之久,俞恬的热度已经超过许多明星,漂亮的脸于战斗没有意义,却无疑增加了关注度。
俞恬的那次直播再次被翻出来各种截图,她的照片和机甲被做成各种谷小范围售卖,国民度空前。
碍于情面,帝国不得不授予俞恬表彰,然而对俞恬个人而言,除了多出一些虚名没有任何改变。
她仍是机甲上尉,已经顶格的军功没能多出一毛。
出行也开始变得麻烦,进入人流密集的地方俞恬不得不开始戴帽子和口罩将脸遮住,否则会被善意的市民围观、合照,不一会儿手里、怀里就会被塞满鸡蛋、水果、面包和矿泉水。
就连租面包车的车行都给俞恬打了对折,还是在俞恬坚持付钱之后的结果。
最后车行的alpha男老板抬起宽厚的臂膀揽住俞恬的肩,对着摄像头伸出大拇指,笑得灿烂。
好在今日之后俞恬就回基地了,短期内不会再回莫耶星。
面包车忽然悬停,俞恬转头。
诺恩会意,扶了下眼镜说道:“是皇室特使的车队。前面封路了,等到他们过去了这条路才能通行。”
俞恬回过头去,默默盯着长长的车队,目送他们离去。
他或许就在那里。
除了她和那个人没有人知道,那段公布出来的视频少了一段……
机甲能源几近枯竭的时候,俞恬想的只是留下宙斯舰,只是杀了柳清音,战斗系统里不断黯淡下去断联的头像让俞恬血气翻涌,杀红了眼睛的那一刻,脑中众多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一起玩笑,一起吃饭,一起畅想未来,一起掩护杀敌,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美好的存在,只因为一些人的利益就被无情地抹去。
几近癫狂的俞恬已经顾不得许多,如果注定是炮灰,何必考虑后果?
那一刻,她在赌。
帝国没有必要保她,但她却没有被惩罚,俞恬赌胜了。
红色机甲最后敲击辅炮,使之对准白凤号的那段录影却已经被销毁,放出来的视频被巧妙地补了帧数,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能做到,并且愿意去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宋衍。
第55章
几架机甲在29号基地周围巡了一圈后徐徐归航。
回到基地的机甲停放舱, 迪亚打开驾驶舱从机甲上下来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瑰丽的星云,斑驳的光影看多了也就那样,不如回舱睡一觉。
“头儿, 咱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不知道。”俞恬跃出驾驶舱, 身影如羽毛般飘落在地,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诺恩眼睛一亮。
就这一落, 多少人都比不了。
不论看多少次仍旧惊艳。
俞恬在机甲停放舱的休息区坐下来,跟她一起的还有迪亚、诺恩等人。
诺恩拎起两张轻便的四方桌并在一起,变成一个长条桌,迪亚也拿了几张椅子过来,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来。
俞恬打开光屏将崔德运发来的报告复制粘贴提交上去,简单快捷地完成了今天的执勤任务。
诺恩:“能继续在这儿执勤就偷笑吧,难道还真想回战舰上去?这辈子,我不想再为任何一艘战舰卖命。况且, 29号基地是著名的外交通道几乎不会有战事发生, 总之非常安全。”
莫比冷笑:“两个交战了100多年的国家还搞什么外交通道。”
迪亚哈哈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事情就是如此。不管怎样,把我们这些残兵摆在29号基地,也是安抚的意思。”
“不知道帝国会怎么安排咱们。”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众人沉默下来。
两个月前那场战斗仿佛恶梦一般,帝国的机甲士兵损失惨重。
如今29号基地驻扎满了机甲战士, 诺恩、迪亚原本以为白凤号的行为只是个例, 但和抵达基地的其他师团机甲兵聊过之后他们才发觉,在那场战斗里白凤号的做法十分普遍。
在那场对机甲士兵格外残酷的战役中,仍旧保持克制的只有隶属于皇室的第一集团军。
一开始被调来29号基地的是如他们这样,战舰被毁无处可去的机甲士兵, 之后就连正在战舰上服役的机甲战士也被调过来了,渐渐的, 并未遭到毁灭性打击的第一集团机甲营也开始成建制地转移到29号基地。
在他们几乎被帝国军队抛弃之后,机甲战士正被整体性的从战舰系统上剥离。
前所未有的迷茫在每一个机甲战士心中升起,不知路在何方。
“头儿,你说……”迪亚往后一仰说,“帝国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们了?”
崔德运撇嘴:“那不正好,我还不想给帝国卖命了呢。早散早了,这期的机甲修理费刚下来,足够我去偏远星系买个农场。”
“倒也是。”穆念忍不住畅想起来,“我要养两头牛,农场要在溪流旁边,看得见芦苇摇荡,门前要有一颗枣树……反正咱们也无处可去,可以把农场买到一起,到时候每天打牌喝酒,彼此有个照应也不错。”
崔德运哈哈一笑:“啧啧,前面多好的田园牧歌,到了后面就变调成打牌喝酒了。”
穆念不甘示弱地回道:“和你这种粗人在一起不打牌喝酒,还能干什么?”
被回旋镖打中的崔德运:“……”
“头儿你说呢?”迪亚也被勾起点兴趣。
俞恬淡淡道:“想点别的吧。”
“啊?”
“为什么?”
众人看向女性alpha 。
她单手撑着头,乌沉沉的眼睛一掀:“帝国财政并不宽裕,如果帝国想要解散机甲营的话,机甲修理费不会这么轻易就发下来。”
穆念:“说到修理费就挺奇怪, 29号基地连机甲师都没几个,说是被集体调去培训了,剩下的修理师将将够日常维护机甲而已。对了,头儿怎么都不改装机甲了?”
俞恬:“配件不够。”
29号基地和宜居星有些距离,俞恬也没有心思去找。
黑街被毁后,曾娴问俞恬要不要到29号基地附近的宜居星继续做机甲改装生意,俞恬让她再等一等,暂时不要插手机甲改装,最好快点清理掉手里还剩下的机甲配件。
不论帝国如何安置机甲士兵,机甲部队大幅减员是事实,短时间内无法填补。
机甲改装生意没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无法恢复,这个时间点与其把钱投入到前景不明的机甲改装生意上,不如拿着货币观望。
再说,机甲部队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29号基地里。
“说到财政,有些事情我也看不懂了。”迪亚也撑起下巴,“民政局忽然叫停了那些提亚星的拍卖,还有大批资产没有卖出去呢。帝国不打算捞一笔了吗?说好的阳谋呢?”
诺恩扶了下眼镜,说道:“网上有过讨论,有一种观点认为销量一般是因为有人在等大量资产流拍,等到民政部再次调低价格后再大笔买入。”
迪亚倒吸了口凉气:“……还能这么玩?!打骨折还不够?”
诺恩耸肩:“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拍卖干脆被叫停了。”
崔德运忽然一拍脑袋:“我看元帅是打算反攻。如果很快就会收复提亚星域,现在把资产打骨折卖掉就不划算了。”
莫比冷冷一笑:“上面的事谁知道。”
诺恩:“换人换个思路,如果元帅打算尽快收复提亚星域,那么……”
诺恩还没说完,崔德运已经大笑起来:“那么老子岂不是要发财了?!当初年糕给我选了好几处资产,都排队等着升值呢。”
诺恩瞪了眼崔德运,他真是服了崔德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诺恩扫了眼俞恬,看见她有片刻怔忪,又很快遮掩过去,情绪似乎还好。
年糕刚走的那段时间众人的心情都沉浸在悲伤里,一时倒还看不出来,但渐渐地,当众人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俞恬仍旧有些沉郁,似乎揣着心事一般,就这,崔德运还大喇喇地在俞恬面前提起红豆年糕。
崔德运对诺恩的白眼不以为意,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常常在俞恬耳边提一提年糕,刺激多了也就适应了。
年糕人是很好,但俞恬也该早点走出来。
这个世界的omega很多。
“不论怎样,宋衍做回元帅总比那什么卡尔乌斯好。至少不会把咱们当耗材用。”崔德运划了下光屏,一道人影出现在光屏上。
就如眼前这个。
“没想到元帅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人,怪不得之前一直不露面。若不是有那么多战绩镇着,仿佛有种气势,说能相信他就是帝国元帅?!真是……生气都让人觉得好看。”
看看多漂亮!
29号基地里没有几个omega,俞恬可以粉六皇子殿下啊!这也是个男性omega。
虽然不可能有结果,但是暂时寄托一下总比沉浸在年糕离开的情绪里强。
虽然崔德运更喜欢女性omega,但也不多不说六皇子是崔德运没见过的那种好看,精致梦幻得像月光一般,说一句帝国的梦中情O也不为过。
俞恬目光在光屏上停了一下,光屏上的人神色疏淡,目光冷峻,如水的银发披在深蓝色军服上,隔着光屏也能隐隐感受到威压。
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但的确,只有这样的宋衍稍稍符合俞恬对帝国元帅的想象,一旦那双眼弯起来,柔下来,就完全没了气势。
她似乎也没见过他认真生气的样子,倒是总见他哭,或者笑。
两个月前,宋衍忽然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个时候网上正在为谁该为莫耶星的伤亡负责吵得翻天覆地。
有人趁机把机甲士兵扫射自家战舰机器人的录像放出来,想要把过错都推到机甲士兵头上。可是因为俞恬的出现,普通人对机甲战士的好感被拉爆了,纷纷质疑。
不少人嘲讽,机甲士兵是军队底层,在军中是任人差遣的角色,怎么这时候倒有能力为莫耶星的伤亡负责了?
很多人还记得皇室抛出M—b325283X大战联邦宙斯舰的视频,在视频里红色机甲曾做出抛掷光剑的诡异动作,也记得那些被删掉的关于机甲能源不足的猜测。
不知谁将战士阵亡统计表扔到网上,帝国民众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机甲士兵的人数比起溃败前已经少了八成。
稍稍换算一下,就知道那是个天文数字,比莫耶星的伤亡数字更多。
民众知道溃败,知道战事不利,却没想到帝国居然损失了那么多机甲战士。
与之相比,战舰兵的伤亡少得出奇,让人不得不往阴谋论上去想。
在舆论场上,质疑一旦形成,真相便已无足轻重,因为人们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信的始终会相信,不信的再多证据摆在眼前也只是用来掩饰的借口。
总之,帝国的舆论场再次炸锅。
人们纷纷质问,溃败以来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谋杀,必须有人出面解释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皇室免除了奥德·卡尔乌斯的帝国元帅职务,再次任命宋衍为元帅。
一直以来只闻其名的人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一个漂亮得夺人心魄的omega ,一时之间关于宋衍的讨论度空前。
焦点被悄然转移,有意引导之下没有人再去讨论谁该为莫耶星的伤亡和溃败负责。
那的确不好讨论。
舆论之下暗潮汹涌,不论是机甲扫射战舰机器人的视频,还是机甲战士的阵亡统计表,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拿到的。
台面之下,两股力量在悄然争斗着,妥协着,虽然并未被宣之于众,却能被身处舆论场的人们感知。
曾经被舆论判定叛逃的元帅忽然回来了,不少人都品出不对的味道,皇室始终没有解释,或者说人事变动就是解释——宋衍并未叛逃。
这个结论众人嘴上不说,心中多少是信服的,至少宋衍为帝国打过不少胜仗,而奥德·卡尔乌斯自任元帅以来全是败绩。
宋衍在一片暗潮汹涌中回归了,比书中提前几年。
俞恬目光扫过众人,他们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变,至少他们脱离了192号基地,即使在后续的战斗中死亡也不会死在莫耶星附近。
至此,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和书中完全不同。
俞恬不知道宋衍的打算,自那以后宋衍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但俞恬知道宋衍迟早会找上她,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手上的两颗矿星。
既然书中宋衍为了这两颗矿星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他同样会为了这两颗矿星联系俞恬。
只要价格合适,俞恬就会与他交易。
俞恬要的不多,只是一个通往上层的阶梯,俞恬再也不想在战场上身不由己,如提线木偶般被摆布。
如今,宋衍只需抬抬手就会令双方如愿。
这桩交易过于划算,就算她与他素昧蒙面,也不应被拒绝。
“你们在这里啊!”
有人走进机甲停放舱。
迪亚与芙莱雅对视一眼,笑着招呼来人:“刚完成任务回来。”
芙莱雅亲昵地走到俞恬前面,笑着招呼:“俞营,不去擂台吗?大家都等着你呢!”
诺恩打趣:“得了吧!你又答应了谁?天天来找,我们头儿又没住在擂台上。”
话虽这样说,男性alpha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俞恬。
被戳破心思的芙莱雅一摸脸,也不装了,嘿嘿一笑:“俞营,走不走?给个爽快。”
迪亚也靠近怂恿:“去吧去吧,一起热闹热闹。”
俞恬无奈,迪亚的说辞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模一样。
热闹了那么多天,也不换换。
“走吧。”
说着,女性alpha站了起来。
“好耶!”
迪亚和诺恩当先站起来,之后莫比、穆念也起身,跟着俞恬一起往外走。
“这次是16师的营长,没事就打一架呗。我跟她交过手,挺和善的一人。”芙莱雅捋了下红色的发,跟在俞恬身边介绍。
至于崔德运,他还要负责营里的日常就不去了,况且自从跟俞恬打过之后,崔德运有点晕擂台……
一到擂台就忍不住热血上涌,脸红心跳仿佛又回到从前,战斗力锐减。
除非必要崔德运这辈子都不想再沾擂台。
路上,不少人跟俞恬打招呼。
俞恬会改装机甲,在192号基地的时候,俞恬的人缘就一直不错,两次在网上爆红之后,俞恬的操作技术在战士之中有口皆碑。
总有人的审美奇奇怪怪,可以不认可俞恬那张脸,却不能不承认她的技术。
到29号基地之后,不知谁把她的网名透出去了,再来一颗糖本就是竞技排行榜的名人,许多人苦找不到。
基地里机甲战士很多,除了简单的巡逻任务,有大把空闲时间,得知俞恬就是再来一颗糖,人就在29号基地,找上俞恬切磋的人越来越多。
本就外向的芙莱雅有大把时间社交,在29号基地混的如鱼得水,有芙莱雅在中间穿针引线,每天都有人通过芙莱雅找到俞恬,就为了在擂台上打一场。
每天任务后去一趟擂台已经成了俞恬的日常。
虽然没有问过,但俞恬怀疑她的日程已经被迪亚、诺恩和芙莱雅安排到一个星期之后去了。
29号基地中央,擂台早就挤满了人。
基地也在暗暗引导、鼓励机甲战士到擂台上去,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许多人需要发泄,也需要靠这种手段转移战士们的注意力。
“来了!来了!”
“俞营来了!”
“哈哈……俞营就是让我流连擂台的女人。”
“啧啧,你这张嘴。”
“占到前排不容易,我前天就来了,今天终于挤到前面。”
“让路了,让路了,让人先过去!”
“啊!”有人不情不愿地让开。
越到里面越拥挤,几乎到了挪不开脚的地步。
俞恬拍了下芙莱雅肩膀:“我先上去了。”
说罢,她翻身跃上擂台。
在她站上擂台那瞬,口哨声,叫好声不断。
“啧啧,这肌肉爆发力。”
芙莱雅不由咋舌,这里离擂台十好几米,那人就轻轻松松跃上去了。
其实在场多数alpha也能离十好几米跳上擂台,但少不了助跑,做不到像俞恬那样不论是起跳还是落地都如羽毛般的轻盈,有完美的滞空感。
仿佛会飞。
私下里芙蕾雅其实偷偷试过,她就只能“哐叽”一声砸上去。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芙莱雅和迪亚等人对视一眼,露出微笑。
争斗是alpha的天性,不论是在小队中,还是在营里,最能打的alpha会天然地受到追随,在29号基地也不例外。
帝国将大半机甲战士集中在29号基地,并不禁止,甚至在鼓励争斗,时间一长,这里迟早会出现一个令众人信服的头领。
既然如此,那个头领为什么不能是他们的头儿?
天时地利俱在,不搞点事简直对不起自己。
迪亚、芙蕾雅、诺恩、崔德运几个一合计,当即行动起来。
由自来熟擅长交际的芙莱雅负责散播消息,穿针引线,诺恩、迪亚一个负责整理信息安排战斗,另一个负责把俞恬弄上擂台,至于崔德运则领了营里的杂活,负责安定后方给俞恬创造足够的时间。
而俞恬,她愿意参加本身就是默许。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两次成为舆论焦点本就给予俞恬很大热度,又有再来一颗糖的名气加持,俞恬本事实力过硬,一番操作下来毫不费力,在29号基地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威望能压得过俞恬。
芙莱雅站在人群里,仰头看向擂台中央,她不在俞恬的营里,不像迪亚、诺恩等人那样直呼俞恬为头儿,但芙莱雅身在192号基地,无形中也受了俞恬的照拂。
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与其他基地的战士交流时,芙莱雅隐隐感觉得出,因为192号基地的机甲普遍经过改装,在那场战役里活下的战士人数比起其他基地高出一截。
芙莱雅早就服了。
如果一定要有个头领,芙莱雅只接受俞恬。
16师的营长已经在擂台上了,也是个女性alpha ,名叫温凌,黑发黑眸,看起来随和文静,不像是嚷着上擂台的人。
看见俞恬,温凌当先赞道:“好利落的身手。”
接着温凌和善一笑:“俞营,为了和你打一架可费了我不少心思。”
俞恬:“那就开始吧。”
“爽快!我喜欢。”
话音刚落,温凌已经欺近,五指并拢直取俞恬脖颈。
俞恬侧身避开,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站在台下的芙莱雅:这就是你说的和善?
芙莱雅尴尬摸了摸头,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芙莱雅跟温凌切磋的时候温凌真不这样,就真的挺和善的。
“你的对手是我。”温凌仍笑着,手下的动作却越发狠辣。
拳如雨点般落下,拳拳瞄向要害,俞恬却游刃有余地躲闪,她的动作悠闲散漫,却躲避了温凌每一次攻击。
台下有人噗嗤一笑:“又开始了。这满擂台兜圈子的打法。”
“给你天天打擂台也会意兴阑珊吧。”
“哎呀,都是友情局。要的就是和和气气没有伤害。”
“我觉得俞营现在就是个无情的练桩机器。”
“不如说她已经成了擂台的一部分。”
“哈哈哈。”
有人跃跃欲试:“和俞营对战挺爽的,提升也特别快。”
“那啥,你们说这次能过几招?”
“20招?一般都这个数,不是吗?”
“哈哈哈……那倒是。这个温凌身手是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出名。”
“有点名气的都被打下去了,现在就是纯纯的友谊赛,争凶斗狠的火气早就散了。”
“哈哈哈哈……有俞恬这种绝对碾压级的人在哪还有什么火气,一团和气才对。”
“前天俞恬还打赢了廖奇,就是前几届争霸赛里得了冠军那个。之前廖奇还牛逼轰轰的端着架子呢,还不是照旧20招就下了。”
“哇哇!还是20招吗?”
“连廖奇都输了?!”
“输了有什么稀奇,廖奇能留下两艘宙斯舰吗?”
“我以为会多撑几招。”
“嘿嘿嘿,要说俞恬,不论是机甲还是肉搏,那技术简直绝了。”
“谁说不是?反正我是服得透透的。”
就像擂台下的人说的那样, 19招过后,俞恬忽然出手,看似随意却如鹰爪般扣住温凌的手腕一绞,出拳如雨的手便再也动不了了。
短暂的钳制之后俞恬松了手。
温凌揉了揉手腕,白皙的脸隐隐泛红:“果然名不虚传。跟你打擂台真是太爽了!完全不用考虑你能不能接住,只需要全力以赴就行。下次咱们再来!”
芙莱雅:……
原来温凌跟她对战时所谓的和善,是因为考虑了她的承受能力吗?
知道真相的芙莱雅汪的一声哭出来。
俞恬点了下头,问台下:“接下来谁上?”
擂台下边一阵喧哗,一个男性alpha从台下挤上来,温凌十分干脆地跳下擂台,变成兴致盎然观战中的一员。
每次俞恬来都会在擂台上待满一个小时。
有人不断上来,又有人不断下去。
擂台下的人自有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排序方法,虽然围满了人却并不混乱。
“各单位注意,全部机甲营到一号演练场集合。”
“各单位注意,全部机甲营到一号演练场集合。”
俞恬不知第几次抓住对方手腕的时候,擂台边的广播忽然响了。
俞恬抬腕看了下光脑,作战系统里也发布了相同的命令。
俞恬朝擂台下面一笑:“今天只能到这里了,都去演练场吧。”
话虽这样说,众人却自觉让出一条路等着俞恬走下来才簇拥着俞恬,一起往演练场走去。
第56章
29号基地演练场。
人工气流制造的风中,机甲战士站在演练场上,他们都穿着深蓝色的作训服,整齐的队列一眼看去望不到头。
这样的场景恍惚让俞恬回到学生时代, 不过基地的规模比起记忆中的宏大许多, 也整齐许多。
如今29号演练场聚集了帝国大半机甲战士。
不要说机甲部队的全盛时期, 就是一年之前, 这样大小的演练场根本承载不了帝国一半的机甲部队,但现在可以。
如果此时联邦的战舰突袭过来给这里来上一道高能射线,帝国的机甲部队就彻底成为历史了。
俞恬已经在演练场上站了半个小时,把他们聚集在这里的人仍没有到来。
迪亚已经无聊地打呵欠,诺恩倒是聚精会神地扶了好几下眼镜,其实诺恩根本没有近视,只是觉得戴眼镜方便看数据才一直戴着罢,星际时代只要肯去医疗舱里躺一躺,不管是近视还是远视都能治好。
俞恬觉得她也需要一副眼镜, 遇见这样的状况刷刷星际微薄打发下时间也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 就连俞恬也开始不耐烦的时候, 29号基地的负责人董阳上校终于来了。
董阳一身月白色战舰服,肩章上有三颗铜星,身为基地负责人,她却错了半步走在来人身后,侧身引着男人走上高台。
男人已近中年,从外表看不出他的性别是A,是B还是o。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军服,而是一身华丽的服饰,这种过于华丽的衣饰除了在新闻和剧集里,俞恬只在参加机甲大赛的当天见过真人穿过类似的华服。
男人身上每一个褶皱, 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打理过,镶嵌了璀璨宝石的礼服就是下一秒出现在宴会中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男人全身上下,只有手中的金色皮鞭和微有汗液气息漂浮的演练场勉强搭调。
那人果然也对飘散在演练场的汗臭味嫌弃得很,他优雅抽出叠放在胸前的手帕,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捏着帕子轻轻抖了一下,巧妙叠成花朵状的手帕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仿佛盛开般在空中舒展,转瞬凋零成为一片洁白的四方形织物。
那动作一气呵成的优雅,仿佛练过。
男人视线扫过台下,嫌弃地用手帕捂住鼻子。
似乎不耐烦了,男人偏过头与身旁的上校说话,俞恬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只能看见上校塌着腰连连点头。
男人满意地摆了下手,仿佛随意打发了一条狗。
董阳却挺起胸膛站在高台中央昂声说道:“今天把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遴选你们之中最优秀的战士,被挑选出来的战士会随护林特伯爵出使联邦。这段时间大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接下来我会点出几位近期表现优异的。”
“俞恬上尉,出列!”
俞恬微顿,走出队列。
……
维纳星,帝国的宫殿里。
兰斯走进卷草纹装点的办公室,银发戎装的男性omega坐在办公桌前,手执一只钢笔,在纸上签上他的名字:
宋衍。
兰斯走进来笑着打趣:“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溃败几乎将军队打散了,要做的事情很多。”
男性omega声音清冽,说话的时候音调几乎没有起伏。
宋衍没有抬头,从兰斯的角度只能看见长长的眼睫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相伴成长至今,兰斯知道,浓密的眼睫下多半没有除了淡漠之外的情绪。
那双漂亮的眸子,冷月清辉般好看,也月凉如水般冷淡。
宋衍并非没有情绪,只是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了把情绪锁在那双灰眸里,哪怕相伴二十余年,兰斯依然难以从那双灰眸中窥探出宋衍真正的情绪。
随着宋衍走向高位,所谓的窥探也只是想想罢了。
宋衍早已学会用一成不变的冷淡武装自己。
只是这一切并非没有破绽,兰斯瞥向放在房间角落的陶泥。
潮湿细软的切口预示着那些陶泥在不久之前才被人翻搅过。
宋衍和兰斯一样学过雕塑,只是宋衍很少去真正雕塑作品,每当心情起伏的时候宋衍喜欢去捏陶泥,又在并不成型的时候推倒重来,反反复复。
扫了眼宋衍手中的文件,兰斯摇头感叹,“有大批战舰机器人需要补充,还有几乎无药可救的机甲部队。可真是一个烂摊子。”
宋衍不置可否。
兰斯似笑非笑:“奥德·卡尔乌斯没有想到,他不惜背上骂名也要处理掉的大批战舰机器人却只是为殿下做嫁。原本殿下是打算慢慢替代的不是吗?”
宋衍并不受他干扰,他拿起新的文件扫了眼,语调平淡地说:“卡尔乌斯只是没料到我还活着罢了。再说,这不是值得庆幸的事,那些战舰机器人原本还能使用,随意毁掉浪费的是帝国的资源。”
兰斯早已习惯了宋衍的冷淡,宋衍向来如此,哪怕他是宋衍的副官。
曾经的。
至于那些已经毁掉的东西,兰斯不以为意,旧的不去,新的怎会到来?
兰斯笑道:“卡尔乌斯没料到的事情很多。他也没料到米兰达·图亚会忽然倒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利益面前,亲密如卡尔乌斯和米兰达也会倒戈相向成为仇敌。真是令人唏嘘。”
“也是他托大了,想要独自吞下千弓。哪想到殿下洪福齐天,才给了图亚伯爵反戈一击的机会,”兰斯一边说一边关注宋衍的反应,“如果不是殿下回来,等到卡尔乌斯压住场面事情就被动了。真是上天保佑。”
兰斯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像春日午后最明媚的那道光,沁心怡人。
和宋衍清冽的音色是两个极端。
兰斯被无数人夸赞过声线柔和动听,天然令人亲近,然而这天赐的音质从未打动宋衍,他们一直是相伴成长的陌路人。
兰斯几次提起奥德·卡尔乌斯,宋衍的反应却堪称平淡,即使奥德·卡尔乌斯是将宋衍从云端打落泥潭的元凶,兰斯却没有在宋衍面上发现任何怨恨情绪。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宋衍了。
兰斯是omega,小的时候并不受家族重视,只是按照贵族和皇室的传统,兰斯小小年纪就作为玩伴被送进皇宫陪伴宋衍一起长大,在宋衍偶然展现出指挥天赋后,兰斯才得到家族重视。
宋衍成为帝国元帅之后,兰斯理所当然地作为宋衍的副官在宋衍身边辅佐。
虽然一起长大,但从小兰斯就不明白宋衍在想什么,小的时候家族不重视兰斯,所以兰斯才会被家族送去陪伴一个不受重视的omega皇子。
皇宫虽然高大华丽,但是对于小孩子而言却过于空旷了些,况且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过得还不如贵族家不受重视的omega舒适。
至少兰斯在家里的时候,家里的仆人从来不会将冷掉的牛排端上来,但皇宫的膳房会。
至今兰斯只要想到冷却凝固后的黄油和着冷硬的牛肉咬在嘴里,粘腻腥甜,仿佛吃了塑料颗粒一样的感觉仍会觉得恶心。
到了后来,宋衍的母亲托人从皇宫外带回一套用电的厨具后,兰斯的噩梦才算结束。
只是在那之后,兰斯就讨厌极了牛排,那或许是他和宋衍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
小的时候兰斯把陪伴宋衍看做折磨,是每天必修的功课,如果闹脾气不肯去是要挨鞭子的。
细细的竹鞭打在腿上,细白的腿立刻浮现出一道红肿,最后密密匝匝织成一片,挨得多了兰斯也渐渐学乖了,小小的孩童学会按照大人的意愿完成交代给他的功课,内心却悄悄憎恨起了住在那座宫殿里的人。
皇室的冷待令宋衍养成了沉静的性子,但年少的时候宋衍和普通omega没有太多不同,至少兰斯这样觉得,他们相伴着和其他贵族omega一样学习艺术,学习如何插花、如何搭配衣物和珠宝首饰。
兰斯以为他们会在皇室华丽却无趣压抑的氛围里成年,直至分别与alpha结合,给这一段年少时的友谊画上完美的句号。
但是世事难料,在一次针对皇帝的刺杀中,宋衍忽然展现出军事上的才华,至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帝国元帅,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兰斯在家族里的地位也跟着宋衍水涨船高。
可其实那并不是兰斯想要的。
兰斯从未真正了解宋衍,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元帅的副官,天知道,兰斯一辈子的目标只是想找个好alpha嫁了,相A教A ,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兰斯是宋衍的玩伴,如果宋衍只是个普通omega倒也罢了,但是从宋衍成为将军的那一刻兰斯就没了退路。
家族养他至今终于派上用场,没有人允许他退场,兰斯只能被家族推着继续伴在宋衍身边。
名为陪伴,实为监视。
他们的立场从他与宋衍相识的第一天起就已确定,彼此心知肚明。
他们一直不咸不淡的处着,从未交心,也无所谓背叛。
皇宫之中,能在皇族身旁近身侍候的全都是贵族,宋衍的母亲却出身低微,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就被皇帝宠幸了数次。
可皇帝身边那么多美人,即使一时喜欢又能如何?
最后总要被丢下、冷落,最终遗忘在皇宫里的。
都说红颜薄命,宋衍的母亲就是如此,虽有绝世美貌,却没有家族依靠,一直维持老实本分尚且能够终老,哪想到宋衍会忽然展现出指挥天赋。
从宋衍走进军部那天起,就注定了那位夫人凋零在皇宫中的命运。
皇后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她的地位。
原以为母亲死后宋衍会消沉下去,然而宋衍却没有如人所愿,反倒一路成长为帝国元帅,那位夫人的逝去,令幕后之人失去了可以钳制宋衍的抓手。
兰斯与宋衍原本就隔着一层,宋衍母亲死后,兰斯与宋衍的关系更淡了。
宋衍那张好看的脸承袭自他的母亲,精致气韵却更胜一筹,命运也比他的母亲更薄一些,谁能想到贵为帝国皇子,强如帝国元帅,最终也会跌落到那种地方里去呢?
只是,在宋衍经历了那些回来之后,兰斯愈发看不懂宋衍了。
两个多月前,皇帝派特使从莫耶星将宋衍接回。
从莫耶星黑街的红灯区。
宋衍究竟经历了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也无从查证,网络上的痕迹全部被千弓清扫干净,红灯区的高层和打手又被高能射线封死在地下设施中,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然而当宋衍用那样雷霆一击处理黑街红灯区的时候,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贵族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找到宋衍的时候,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混杂得很,被救回后,皇室的御用医疗官在宋衍的坚持下为他做了部分腺体的切除手术……
一个omega却切掉了大半腺体,如果不是腺体直接连着脑部,全部切掉会波及精神力,或许宋衍会将腺体全部切掉。
那样决绝,似乎不想让那块腺体再身上多留一刻。
切除腺体之后,如果无心修复,宋衍需要每天定时服用激素才能维持正常的生命体征。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在旁人看来,宋衍的行为已经成为佐证。
兰斯也相信那些不堪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多半是真的。
事已至此,对皇室而言宋衍已经完全失去联姻的价值,宋衍失踪之前有大贵族直接求到皇帝跟前,那时的皇帝似有意动。
但大贵族不会接受一个曾经掉落进风尘的omega。
……纵然宋衍并未被永久标记过,当初看似痴情的贵族如今也已偃旗息鼓。
但无论如何,宋衍回归了。
时机好得不能再好。
如果宋衍早一些,米兰达·图亚和奥德·卡尔乌斯尚未发生龃龉,仍然维持着攻守同盟,连皇室都要避其锋芒,则宋衍不可能回归元帅之位。
如果宋衍再晚一些,花了那么多资源开发出来的战舰机器人技术就会落入奥德·卡尔乌斯手中,宋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游刃有余,甚至有了和各方谈条件的资本。
不可否认宋衍是军事指挥和谈判的天才,然而宋衍虽贵为皇子,到底根基单薄,虽有才华却一直被贵族和皇室暗暗忌惮,刻意打压钳制。
宋衍的确是帝国的元帅,的确统领着帝国的军队。
但他只是个工具。
皇室和贵族用宋衍的才华攫取利益。
他们可以给予宋衍财富,可以给予宋衍地位,但帝国的五大集团军各有直属长官,宋衍只是五大集团军的平衡器。
没有一个人真正听令于宋衍,也没有一支军队真正属于宋衍。
宋衍的身边早已被各个家族送到宋衍面前的人占满,那些人……包括兰斯自己,各有立场,不可能真正为宋衍所用。
即使宋衍努力从民间提携人才,然而那些人的根底比宋衍更加浅薄,本就依附宋衍而存,危及时刻无法给宋衍带去任何助力。
所以当奥德·卡尔乌斯决定动手的时候,宋衍才会输得那么彻底。
从始至终,宋衍只是一个人而已。在偌大的帝国面前,纵有才华到底渺小。
哪怕宋衍弄出了千弓,仍然难以补足致命的短板。
不过在宋衍狠狠栽了个跟头之后皇帝终究心里有愧,一时心软给宋衍开个口子,宋衍终于能够出现在公众面前,然而那又有什么用?
一切已经太迟了。
如今的帝国除了皇帝对宋衍还有些真心,恐怕没有人会让宋衍真正如愿。
他仍旧是个工具。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宋衍,男性omega脖颈修长,金色的纽扣仍像往日般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深蓝色的军服衬得皮肤雪白,只是衣领里似乎隐隐藏着什么。
兰斯微哂,宋衍……终究是不同了。
帝国的月亮终于掉进了最污浊的地方,在风尘里狠狠滚了一圈,如今只是看起来皎洁罢了。
有人说米兰达·图亚之所以会倒戈,不只是因为皇室许给她三分之一提亚星域还未出售的土地,更因为……
兰斯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绕着宋衍转了一圈,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宋衍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按铃让侍者拿走。
之后银发omega走去吧台,拿起一只玻璃杯,打开瓷罐取了一片晒干的花朵,又往茶杯里注满了水。
微苦的气息蔓延在办公室里,兰斯眉头微蹙,瞥见于玻璃杯中沉浮的白菊。
银发omega冷白修长的指搭在冒着热气的玻璃杯上,一朵白菊在他的指缝间慢慢绽开,白色的花瓣晶莹剔透,露出嫩黄的花蕊,他低头浅浅抿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
恰在此时,白色花朵随着荡漾的水波擦过红润的唇。
晒干的菊花过于易得与野草无异,按例皇室不会采买,只有坊间的廉价商铺会冲泡菊花当做消暑的饮品提供给顾客。
兰斯只偶然尝过一次就再没兴趣了,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宋衍手里。
但想到他的遭遇,一切又有迹可循。
有些事经历过了,就是经历过了,总会在身上留下痕迹。
或许是伤痕,或许是细小的习惯,又或者……
兰斯的目光再次落在宋衍领口。
“听说你不打算再用副官?”
“嗯。”
“为什么?”兰斯笑了两声,“虽然我结婚了不再方便,但是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合适的年轻人。”
宋衍摇头:“我也不方便了。”
兰斯微怔。
宋衍双手抱着茶杯,垂眸道:“我是omega ,你也是。兰斯你结婚了,所以你应该懂,有些事情omega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再说,副官有和没有并没有区别,不是吗?千弓完全可以胜任那些工作。”
兰斯骇然:“你……”
宋衍他……是不是知道了?
不……不可能,那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
冷静下来,兰斯!
况且宋衍没有阻挠林特伯爵出任大使,那是多少人掌握实权的踏板,宋衍没有理由支持自己的仇敌。
宋衍似是没看出兰斯眼中的惊骇,只是看着昔日的友人轻轻一笑:“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听说对方是林特伯爵的小女儿。”
“兰斯,新婚快乐。”
……
兰斯·格兰走后,光球飘了出来。
“如你所愿,她已经登上林特伯爵的战舰。”
宋衍抿了口菊花水:“不奇怪,林特伯爵其人心高气傲,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如今好容易得到出使联邦的差事,必然会挑选最优秀的战士同去。”
光球飘悠悠落在他的肩膀上:“平日里林特伯爵看不起机甲战士,伯爵府也没有尽心培养,奥德·卡尔乌斯几番折腾之后,伯爵府还剩下的机甲战士已经凑不齐一个营。可是出使联邦林特伯爵必然不肯丢了排场,一定会扩充随舰的机甲营。如今机甲战士都聚集在29号基地,基地就在外交通道旁,刚好在林特伯爵的必经之路上。”
“你的计划已经迈出第一步。”光球晃了晃,“即使如此,成功率依然不高。”
宋衍看着玻璃杯里沉浮的白菊,淡淡说:“不去做,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再说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她是块金子,只要环境稍稍有利就会发光,由我出手反倒不美。她会自己走上来,到我的身边。”
光球飘到他面前跳了跳:“你真的不担心?”
“担心什么?”
“林特伯爵啊啊啊!他可是出了名的……俞恬又长得那么好。”
灰眸微抬,宋衍看向光球似有幽怨:“哪有那么容易。”
光球被那一眼慑住,嗫嚅半晌。
银发omega的声音很轻,耳尖却渐渐红了起来。
几息之后,修长的手指盖住眼睛,掩住了灰眸中的情绪,只是很快白皙的手指也红了起来。
光球努力地缩了缩,弱弱的调低了亮度降低存在感。
这样想来的确是不怎么需要担心的。
它用一万亿能量单位发誓,在俞恬之前,它的数据库里从来没有收录过那么能忍的alpha 。
第57章
“星历433年,也就是90年前,联邦率先使用歼星舰攻击宜居星,那一刻星球碎裂,前段时间在莫耶星发生的战争固然悲惨,然而与星球破碎相比只是小儿科。”
俞恬和温凌由一位军官带领着,走在长辉号宽敞的甬道中,那人是林特伯爵的副官,名叫依娜。
“面对联邦的残暴和挑衅,帝国当然狠狠报复回去,也动用了歼星巨炮。”
“在那场被后世称为天灾的战役中,帝国共损失了三颗宜居星,当然联邦也没有讨到便宜也损失了等量的宜居星。”
“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近千亿平民死亡,自此帝国与联邦结下血仇。但站在100年后回看,星历433年之前的战争只是小打小闹,天灾之后帝国和联邦之间毫不相让的战争才真正开启,一次又一次战役,仿佛没有止境……
“战争固然惨烈,可是歼星巨炮的威赫之下,将彼此视为仇敌的帝国和联邦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坐下来协商……”
“自那以后,无论帝国和联邦在边界上怎样打得昏天黑地,派驻在两国的外交使节却从未断过,一天也没有。为的就是及时沟通,确保战局发生意想不到的颠覆时,双方没有动用歼星炮攻击宜居星球的意图。”
依娜一边走,一边向俞恬和温凌介绍,言语间着重突出了使节的重要性。
依娜是个金发绿眼的beta,容貌精致漂亮,穿着打扮完全走林特伯爵的考究奢华路线,作为伯爵的身边人,依娜有自己的穿衣技巧。
她的礼服与伯爵身上的色系、质感相差仿佛,但衣服的剪裁和搭配比起伯爵更加简洁。
用心的搭配使得依娜和林特伯爵站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和谐,既能把林特伯爵衬托出来,自身又不至于寡淡。
两天前俞恬和温凌两人所在的机甲营经过扩列后登上长辉号,她们一同成为长辉号的机甲战士,随林特伯爵出使联邦。
林特伯爵不仅是帝国的使节还是长辉号的舰长,拥有帝国中校军衔,但是据说长辉号很少在前线征战,绝大多数时间长辉号都在战线后方巡航游弋。
温凌好奇问了长辉号巡弋的航线,依娜随口答了。
温凌却笑道:“这条航线我知道,年前才被联邦的宙斯舰突袭了。”
依娜脸色一僵,她顿了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长辉号的大小事务都由我来处理,你们有事可以找我。战斗系统上有我的通讯号码。”
温凌眉眼柔和地弯着,好声好气地应着,仿佛没有察觉出依娜的尴尬。
至于俞恬,她本就沉默寡言,此时不出声全程做壁上观一点也不违和。
俞恬跟着宋衍学过一阵子战舰指挥,依俞恬观察,林特伯爵战舰指挥能力稀碎,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林特伯爵大半时间都在自己的舰舱,如非必要不会出现在长辉号舰桥,战舰上的事务多半交给了依娜处理。
依娜和俞恬差不多岁数,从军不过三、四年,她一直跟在林特伯爵身边,军功和资历几乎没有增长,虽然平日里管着长辉号,却因为军衔太低连三副都不是。
但依娜身手不错,精神力亦不低。
登舰那天俞恬和依娜切磋过,不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路数,但依娜防守动作颇为细腻,一般人短时间内很难伤到她。
见面的时候依娜就表现出长辉号话事人的姿态,俞恬没有当刺头的喜好在切磋的时候留了手,一番缠斗之后双方以平局告终,给依娜留足了脸面。
只是眼前的beta副官却仍不服气。
俞恬也没有办法,她真的留手了。
总之,长辉号的状况颇为复杂,和在前线作战的战舰比起来画风清奇,好在长辉号也不打算去打仗,只慢悠悠地在帝国和联邦的外交航线上航行,连跃迁都少。
芙莱雅登舰当天就在舰上转了一圈,跟几个长辉号的战舰兵熟悉起来,芙莱雅说因为林特不耐烦频繁授权,所以只在必要的时候跃迁。
为此,林特伯爵提前一周启程……
“到了。”依娜领着两人在一道舱门前停下来。
俞恬和温凌对视一眼,温凌扬起温和的笑脸,拉住依娜:“副官,这里似乎不是舰桥?”
依娜脸上挂着疏离有礼的笑意回答:“你们来了两天应该知道,伯爵大人不大爱去舰桥。”
说罢她抬起手敲门,衣袖因她的动作上移露出些许肌肤,
一抹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是抽打后留下的痕迹。
俞恬和温凌对视一眼,一言难尽。
依娜用特有的频率敲了几下舱门,没有任何应答面前的舱门自动打开,这是加入了某种传感装置才会有的效果。
林特伯爵似是刚刚起床,登舰两天俞恬已经知道林特伯爵的性别,男性,omega。
长辉号的主人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袍,有着一头板栗色头发的男性omega倚在床头神情慵懒,他的容貌在标准以上,只是眼底有种沉迷酒色的浮肿,显得没有精神。
伯爵身上的睡袍松散的敞开,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隐隐看得见不久之前才留下的红痕。
俞恬垂眸,现在她很明白那些痕迹是什么。
只是在见过绝美的风景之后,在看面前的男性omega俞恬发觉,自己的情绪没有一点起伏,或许这跟舰舱的循环系统很好有关,而且伯爵本人战舰指挥能力稀碎但精神力等级不低。
在这个世界,精神力等级越高的个体对腺体的控制力越好,不论性别。
总之空气是清新的,没有奇怪的味道。
俞恬松了口气,虽然现在俞恬不至于闻到一点omeg息素就控制不住自己,但俞恬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
况且对一位伯爵流露出杀意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林特伯爵目光让俞恬感到很不舒服,他的视线一直粘腻地盯在俞恬身上。
林特伯爵的目光扫过走进来的两个alpha,不禁露出微笑,真是年轻又朝气蓬勃的alpha。
或许是年级大了,林特伯爵越来越喜欢年轻人,喜欢年轻人在他的调||教下,慢慢地从青涩变得成熟。
温凌的容貌很不错,如果是从前林特伯爵或许有心情与她玩玩,只是站在温凌身旁的alpha面容太过得天独厚,被俞恬一衬,温凌就像一个劣质的玩偶,让人提不起兴趣。
林特伯爵象征性地问了两句机甲营的状况,不过几句话就把温凌打发走了。
被打发走那刻,温凌身上的欢喜压都压不住,逃出生天般快速离开,没有多留片刻。
林特伯爵看出来了,只是不以为意,年轻人没有品尝过情爱的滋味,过于腼腆,不好意思也是有的。
很快,舰舱里只剩下依娜和俞恬。
伯爵拿起放在床头,星历37年的曼尼特。
拔出酒塞的时候,酒瓶与塞子摩擦发出清脆的“啵”声,林特伯爵自己倒了杯酒,和普通的曼尼特相比,星历37年的曼尼特在灯光下呈现出微红的琥珀色,是酒中的绝品。
准确地说,是星历前37年,只是因为发音拗口,渐渐就变成了星历37年,以讹传讹之下也再无人去纠正。
长久的时光下,这种特殊年份的酒液剩下的已经不多,拿着星币也未必能买到。
昂贵珍稀的酒液渐渐成为普通贵族吹嘘的资本,但是在林特伯爵这里,只是佐餐的饮料。
林特伯爵吞咽酒液的时候,因沉迷酒色而略显浮肿的脸隐隐显出法令纹,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只喝了一小半,林特伯爵就随手将酒杯递给一直侍奉在身边的依娜。
依娜接过酒杯,毫不避讳地将剩下半杯酒喝下,林特悠闲看向俞恬,温声问道:“这两天在舰上还适应吗?”
俞恬回答:“还适应。”
林特看着眼前的女性alpha ,或许是习惯了军人的做派,与他说话的时候女性alpha也站得笔直,就像颗不曾被压弯的雪松,一张仿若被上天亲吻过的脸比照片和直播里更精致。
可惜那张漂亮的脸过于冷淡,林特很期待这张脸上染上欲|望的模样。
从直播里见过俞恬之后林特伯爵就一直对眼前的女性alpha念念不忘,只是俞恬所属的集团军与他并不相同,想要把俞恬单独调来并不容易。
最近帝国再次更换了元帅,宋衍回来之后开始对机甲部队大刀阔斧地改革,不但开始着手将机甲战士从战舰体系上剥离出来,还把大批机甲战士调去了29号基地。
林特刚刚得到出使联邦的差事,29号基地几乎是必经之地。
这不就巧了?
林特随意寻了个名头就跑来29号基地,将俞恬带到自己的战舰上。
林特见过的人多了,知道如俞恬这样的alpha多半是同龄人的佼佼者,他们自持武艺,心高气傲得很,只是长辉号是他的地盘,到了这里,任俞恬如何勇武也得盘着。
如何压弯一个雪松般傲气的alpha,其中的乐趣不足为外人道,林特习惯把过程写在自己的日记里,细细总结的时候总会有新的灵感迸发出来。
女性alpha没有为他的注视所动,仍旧沉默淡定地站着,普通的深蓝色机甲作训服也被她穿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越看越满意,林特对俞恬微笑起来:“俞上尉,不要太拘谨。”
他似乎没兴趣等待俞恬答话,拿起金色皮鞭径直走近。
俞恬的淡定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品尝过他的手段。
金丝编成的鞭樽轻抬俞恬的下巴,作训服下紧绷的肌肉让略微浑浊的眼露出得趣的笑意,细微的纹路随之爬上伯爵的眼尾。
alpha和omega都是信息素的奴隶,没有例外。
布克·林特喜欢看着alpha因为信息素渐渐失控的样子,越是正经的alpha失控起来越是有趣。
“俞上尉,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有现在的成绩,没想过更进一步吗?”他意有所指,“你的军功已经刷满了,你还这样年轻,不如再努力一下,这样蹉跎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俞恬垂眸:“伯爵大人……”
林特伯爵微微昂头,手下微微用力,鞭樽便印出一块浅淡的绯色,映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动人,林特伯爵微微兴奋起来,能让他这样兴奋的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男性omega凑近女性alpha轻声说:“我准你叫我布克,俞上尉……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很好。”
林特伯爵轻轻笑了起来,过往的经历让他信心十足,俞恬现在看起来无动于衷,但眼前秾丽的女性alpha总会像依娜一样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
于是林特伯爵用居高临下的语调,仿佛恩赐般俯视眼前的女性alpha,用贵族特有的腔调说道:“我年纪大了,喜欢漂亮的孩子。你才20多岁,能在这样的年岁遇见我是你的幸运,我可以给你无限的可能性。”
俞恬垂眸,没有躲闪那根鞭子,只是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波动地说道:“大人,为了您的安全最好离我远些。”
林特动作的时候依娜就站在几步之外,嘴角微微垂着却不阻止,依娜是林特伯爵最信任的人。接触新人时,林特伯爵总是会让依娜留下,不论他们在做如何亲密的事情,依娜仍会在房间的一角关注林特的安全。
林特手指微动,细细的鞭稍轻轻擦过俞恬锁骨,像被细蛇游过,俞恬压抑住心底的厌恶,用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伯爵大人,我有信息素厌恶症, omeg息素会激发我的暴力倾向。这些都写在我的档案里。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伤到您。”
林特挑眉,看向依娜。
依娜点开光屏,她和林特伯爵共享了一些权限,俞恬已经是长辉号的战士,依娜能轻易查到俞恬的档案。
片刻后,依娜调出俞恬的档案,在看过俞恬的病例后女性beta嘴角微扬,对林特点头。
金色皮鞭抽离俞恬皮肤,林特皱起眉,这个动作让他的法令纹更深刻了,林特伯爵走到光屏前扫了几眼,再看向俞恬的时候目光充满惋惜和怜悯:“信息素事故引起的应激反应,真是可怜的孩子。”
俞恬:“……”
“先出去吧。”林特扼腕般摆了摆手,未能如愿让他有些扫兴,又越发期待起来,复杂的情绪中,林特看见俞恬行仍旧恭敬地对他行军礼,男性omega不禁笑出了声。
腼腆的年轻人,真是可爱。
看着女性alpha离去的背影出神……
或许是因为没能一次得到,林特越发心痒起来。
信息素厌恶症,还是针对全部信息素,怪不得长成这副样子,却没人惦记。
刚入军校的年纪就遭遇了事故,身患信息素厌恶症,这个俞恬该不会还是个雏吧?
林特略显浮肿的脸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他会慢慢交给俞恬AO之间的乐趣。
身上微微一沉,林特的思绪被迫打断,人已经被依娜抱住。
林特不以为忤,摸了摸依娜柔软的金发,笑道:“吃醋了?”
依娜依恋地把头埋进林特怀里,用柔软的语调撒娇:“我讨厌alpha 。”
林特揉了揉依娜的头发,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可爱孩子,低声笑道:“我是omega,需要alpha度过潮|热期,你总不会忍心让我用抑制剂吧,那东西太难捱,用过几次我就再不肯了。”
依娜攥紧了他的睡袍,在林特怀里语调软软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虽如此,女性beta的情绪却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林特无奈哄道:“琼的翅膀硬了,这次出使不肯与我一起,我已经洗掉她的标记,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
说到这里,林特喟叹:“如果你是个alpha就好了。”
林特摸了摸他的女孩的头,轻声哄着:“依娜,我是个omega ,总要为自己物色一个看得过眼的alpha 。”
依娜品着他的话,再抬头的时候目光隐含幽怨:“你还是想要俞恬?”
靠着合成O剂度或抑制剂过潮热期的omega并不少见,可林特从来不去考虑那些,说到底还是贪恋alpha给他带来的刺激和快乐。
依娜垂眸掩住眼底的嫉妒,她能够一直留在林特伯爵身边,就是因为她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懂得进退,知道如何讨好林特伯爵。 。
林特扫了眼依娜,将她的情绪收进眼底,年轻人的心思在他这种情场老男人的眼里,清浅得像雨后路边的水洼,一览无余。
只是对于依娜的小心思,小嫉妒,林特从来不以为意。
他身边只留识趣的,不会拦着他玩乐的人。
林特抱着依娜笑道:“好久没玩药剂,我身边一时没有准备,等到了联邦就方便多了,只需一针下去神仙也软了,俞恬身体有问题又如何?我正好奇呢。”
依娜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可她的体检报告上写着,接触omeg息素后,她需要注射大量镇定剂才能平静下来。万一她有抗药性,注射了药剂仍然会伤到你该怎么办?”
林特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脸安抚,“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依娜本以为林特会放弃,精致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却听他道:“先找两个omega试试就知道该打多少药剂了。”
那抹笑意便僵在依娜唇边。
林特吻了上去,柔声安抚:“放心,不论标记我的alpha是谁,你还是我最可爱的依娜。”
……
长辉号慢悠悠行驶在外交航道上,甚至在星海回廊里停留了两天观看宇宙奇景。
见过洛斯的《星海回廊》再看这片真实的星海,才会惊叹于艺术家技艺的精湛。
《星海回廊》完美还原了这片星海的意境,取尽其中的缥缈梦幻,完美表达出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的神韵。
据说宇宙中最瑰丽的星云全在星海回廊,如果生在和平年代,俞恬很乐意花掉半辈子时间攒下钱财只为到此一游,但经历过几次战斗后,俞恬便对宇宙中闪烁的光影没了兴趣。
缥缈的星云并不比碎裂在身旁的机甲更热烈。
并非景致的过错,只是现在俞恬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半个月后林特伯爵的战舰终于停靠在联邦首都星的空港里。
这期间俞恬再也没有见过林特伯爵,只被依娜告知她已经被选入林特伯爵的卫队。
到达联邦之后,俞恬不能和营里的其他战士一起留在长辉号停泊的空港里,而是要和林特伯爵的亲随一起入住帝国在联邦首都星的使馆。
温凌听到这个消息后,如逢大赦,开心得几乎蹦了起来,至于俞恬……
从铺着红毯的步道上走下来,看见隆重迎接的乐队和仪仗俞恬有片刻恍惚。
仿佛帝国和联邦不是正在交战的两个国家,而是友好的邻邦。
这种荒谬感一直持续到俞恬进入使馆,被依娜拉进休息室。
坐在化妆镜前,按照依娜的要求除掉日常穿着的作训服,换上伯爵卫队的军礼服。
看着镜子里的人,俞恬心中的荒谬感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盛。
依娜扶着俞恬肩膀,掩住心底的不甘笑着打趣:“俞上尉打扮起来真好看。”
俞恬看着镜子里的人,本就浓颜系的脸涂了脂粉,染了唇彩后愈发明艳,她穿着绣着金线的黑色军礼服只为了一场宴会。
依娜穿着同样款式的礼服也已经装扮好自己,拉着俞恬走出休息室。
“宴会开始后,你和我都要跟在伯爵身后,寸步不离懂了吗?”
俞恬点头。
到了晚上七点,林特伯爵也从他的卧房走出来,目光在俞恬身上逡巡一番,仿佛冰冷的爬虫掠过皮肤。
俞恬跟在林特伯爵身后走进有提琴奏响的宴会厅,华丽的水晶灯下站满了联邦的权贵,他们身着华服,和林特伯爵的形制略有差别,却同样镶满宝石,同样华丽。
见林特伯爵走进来,联邦的权贵们纷纷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俞恬的手里被塞了只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映出权贵们扭曲的面庞。
璀璨的灯光下,俞恬心中的荒谬感达到了顶点。
如果使节出访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持必要的沟通,需要这样盛大的欢迎晚宴吗?
化了眼妆的眼睛微微刺痛。
他们……
他们日夜奋战,穿行在密集的射线里,无能为力地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在宇宙中化为灰烬。
究竟是为了什么。
俞恬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她的胃很不舒服,想要将这里的一切呕吐出来,想要冲进浴室,将脸上的脂粉连同落在皮肤上粘腻贪婪觊觎的目光一起洗去,狠狠搓洗每一寸肌肤,直到搓红,搓痛,搓去一层表皮,搓掉所有污秽,变得重新干净为止。
然而俞恬没有。
精神力已经能够让俞恬控制身体每块肌肉,包括胃袋的痉挛,意识清醒的时候俞恬不会失态,除非她想。
俞恬只是麻木地跟在林特伯爵身后,于优雅的乐曲和热烈的掌声中前行,刺痛俞恬的耳膜。
一切仿佛都变慢了,空气仿佛也凝结起来,她的渺小一如虫豸,被定格在透明的胶质里挣扎求存,近乎窒息。
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联邦和帝国的权贵们可以在这片宴会厅里笑语晏晏。
又为何要让他们死在战场之上?
在宴会厅的贵人们眼中,她,迪亚、诺恩、莫比、芙莱雅……布兰登、钱宇、江文勇究竟算什么? !
第58章
维纳星, 帝国的宫殿里。
身穿礼服的男性beta走进卷草纹装点的办公室,奥德·卡尔乌斯目光在办公室里逡巡过后不由一笑,原来还不觉得如何, 有了对比才发觉, 宋衍办公室与血月号的舰舱极其相似。
不提那些带着宋衍个人风格的卷草纹,这里的吧台、沙发和血月号相差仿佛,就连放在角落里的雕塑转台都和放在血月号的舰舱里的那个毫无二致。
银发的omega站在窗前,一身戎装。
办公室的窗开着,明知他已经进来,银发omega却仍旧维持着眺望的姿态,仿佛听不见他并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皇室宫殿位于四季如春的平原, 窗外的雀鸟短暂落在柳枝上,又转瞬飞进葳蕤的草丛。
风轻轻吹拂他的发丝,灿烂的阳光下银白的发质看不分明, 仿佛一团融融的暖光。
在奥德·卡尔乌斯的记忆里, 自宋衍从军之后总是一身戎装, 如非必要宋衍不会穿其他服饰。
皇室的晚宴则是例外。
在参加晚宴的时候, 没有人会穿军礼服,帝国的传统宋衍也不得不遵从。
或许是因为身份在皇室中略显尴尬,宋衍很少参加宴会,即使参加,他的衣饰在皇族中也只是中规中矩,全然称不上奢华。
宋衍个人的情感和喜好已经完全从眼前的omega身上剥离出去,从他的外在和言谈几乎察觉不出。
眼前的男性omega只是统领着五大集团军的帝国元帅。
近乎无懈可击的孤臣,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剑,贵族最讨厌的存在。
收回视线,奥德·卡尔乌斯走向沙发随意坐下,他的到来没有令宋衍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完全失礼的行为却让奥德·卡尔乌斯面露微笑。
仇敌相见,宋衍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
宋衍回来了,奥德·卡尔乌斯也从元帅之位上退下来,但奥德·卡尔乌斯仍是第二集团军的首长,虽然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失了一局,但卡尔乌斯手里的实权没有丝毫减损。
反观宋衍,虽然回归了却仍是帝国的空壳元帅,除了皇帝心有动摇,没有人会让宋衍真正掌握一支军队。
奥德·卡尔乌斯精致的脸露出讥诮。
这帝国已经老迈得快要震慑不住各方势力了,王座倾颓之际皇子皇女们还要争权夺利,皇帝更是瞻前顾后。
既放不开大皇女和她身后的势力,又想重用小儿子的才能,还不愿松开手中的权柄,想要三者兼得又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皇帝有那种水平,这帝国也不至衰颓至此。
果然,端水的功夫稍有失衡,小儿子就去黑街里滚了一遭。
如今就算皇帝真的将第一集团军交到宋衍手里,宋衍也未必能扭转形势。
知道自己不说话,宋衍只会执意将他无视到底,卡尔乌斯只得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离开维纳星?”
“后天就走。”
那人终于转身,手中握着一只玻璃杯。
奥德·卡尔乌斯目光绕着宋衍转了一圈,自顾自走去吧台,于一众茗品中熟稔取出宋衍常用的陶瓷罐,随意倒了些出来丢进玻璃杯。
“听说你最近喜欢用这种干燥的菊花泡水?我也尝尝。”
卡尔乌斯边说,边倒了些水进去,白色的花朵在茶杯中沉浮。
卡尔乌斯与宋衍打交道多年,虽是政敌两人却始终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哪怕他也是让宋衍去黑街滚了一圈的推手。
斗而不破是两人的默契,不论背地里如何下狠手,至少见面的时候仍是一团和气。
好吧,他的意思是……他们至少不会当面打起来。
beta对上omega,很难说谁更占优势。
卡尔乌斯知道宋衍不会在意自己随意动用宋衍的吧台,窗前的omega果然也未阻止。
卡尔乌斯只浅浅抿了口浅色的汤水便无趣地放下:“过于寡淡了些。只有偏僻地方的黑街才会用这种东西招待顾客,外面都在传,你喝这种东西是为了卧薪尝胆。”
奥德·卡尔乌斯冰冷的绿眸扫过银发omega,轻声一笑:“不会是真的吧?”
宋衍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让人分辨不明,但没有反应,有时候也是一种反应。
年轻的omega喝了口杯中的水,似乎想将自己的情绪藏到透明玻璃杯之后。
舒展的白色花朵在omega红润的唇边漂浮,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卡尔乌斯看见,流露些许唏嘘,“我清楚你现在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怎么想见你。”
“这一局,你我各自翻滚了一圈,却近乎原地踏步,倒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亲自过来于你商谈。”
银发omega仍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站在窗边,任由微风吹拂银白的发丝。
卡尔乌斯不愿再与宋衍僵持下去,直接说:“宋衍,那些被你从战舰上剥离出来的机甲战士已经在29号基地待了快三个月,至今仍未编列成军。”
“我提交了几次任命,你却一再驳回,这样蹉跎下去不知道帝国元帅直属的机甲师什么时候能建起来?”
“那些残兵可是你在莫耶星滚了一圈,又利用米兰达·图亚和我的间隙才终于得到,可以说是用命换的,说不定还有其他。”
说到这里,奥德·卡尔乌斯顿了顿,盯着宋衍问:“米兰达·图亚真的只要了三分之一土地?”
奥德·卡尔乌斯的话语中隐含恶意的猜测,然而以他跟宋衍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关系,这样言语并不会令他们的关系更差一些。
奥德·卡尔乌斯目光扫过宋衍,最近贵族间关于米兰达·图亚和宋衍之间的传闻越演越烈,初时奥德·卡尔乌斯尚且能一笑置之,只是听得多了也难免怀疑起来。
omega对alpha而言有天然的吸引力,beta却不一样……
想到这儿,奥德·卡尔乌斯不禁扫了眼宋衍扣到最上一颗扣子的军服。
险些忘了,眼前的omega已经把自己的腺体切掉大半,身上的omeg息素微乎其微,虽然决绝,但这种状态影响精神力恢复不可能一直持续,早晚是要修复的。
“是你把图亚伯爵以及她的追随者逼得太紧了。”宋衍没有因奥德言语间的诋毁动怒,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杯中白色的花朵隔着透明的玻璃轻柔擦过他的指尖。
宋衍在唇角似有起伏时开口说道:“你好意提供的贷款所图为何,米兰达·图亚很清楚,她的确孤注一掷了,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却不得不搏,否则跟躺平认输没有两样。当然这也是你事先就算好的。”
“卡尔乌斯,你已经快把她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这时候只需要一个不坏的提议米兰达·图亚就会答应。何况,三分之一土地的对价堪称慷慨。她用从你那里贷出来的款项在拍卖行购买了大量土地,与我结盟只需要点头,静待帝国去征伐即可收获大笔财富。何乐而不为?总比被贝尔迪用利息榨干强。你在那场溃败中得到的太多了,有米兰达·图亚和她的追随者倒戈在先,其他人自然不介意多踩一脚。”
奥德·卡尔乌斯冷哼:“靠不住的alpha。”
宋衍听了,也不得不为米兰达·图亚叹一句:“比不上beta心狠手辣。”
不提立场,当初米兰达·图亚能为了奥德·卡尔乌斯率先向皇室发难,对眼前的beta未必没有真心。
信息素的原因, AO之间天然地相互吸引着,然而也有些人并不喜欢为信息素左右,他们认为AO之外的爱恋更加纯粹,是单纯的精神上的吸引。
米兰达·图亚就是这样一位更加偏爱beta的女性alpha。
在与卡尔乌斯的这段感情里,至少某一时刻,那位女爵付出了真心。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并不是灵魂伴侣,利益面前分道扬镳只是转瞬。
听宋衍提起米兰达·图亚,奥德·卡尔乌斯面色微沉,棋差一着功败垂成的挫败感令卡尔乌斯站起来,略感不耐地转移话题:“好了,不要再提我的私事。”
奥德·卡尔乌斯到宋衍身旁,看向他的办公桌,几份机甲设计图纸卷成卷轴摆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奥德·卡尔乌斯随意拿起一幅卷轴,展开来扫了一眼说道:“前段时间你让机甲设计院设计新型机甲,还开辟了专门的民间投稿通道,这些就是这段时间的成果?设计院的祁院长说,祁鹤的设计很不错。”
宋衍扫过桌面上的图纸,没有说话。
奥德·卡尔乌斯放下手中的卷轴,几次翻检之后终于找到了祁鹤的,打开看了两眼不由失笑,不再理会那些设计图,他看向宋衍说:“你已经将陈家的机甲产业削掉大半,新组建的机甲制造厂建造在一颗空气稀薄的卫星上,那里不适合人类定居,只有一些科学家定期去采集标本。最近你购进了大批原料,新式机甲应该已经定案即将投产了,全部流程由千弓负责,真是可惜……”
卡尔乌斯看向仍旧盯着水杯的银发omega ,目露玩味:“这样郑重其事,就连我也好奇起来。是真的藏了利器,还是……只为了斩断大皇女的臂膀?”
宋衍浓密的睫毛轻掀,笑道:“再换个话题吧。”
这回卡尔乌斯倒是从善如流:“说回那些机甲战士。廖奇之前不是你提拔的?从争霸赛遴选出来的幸运儿,怎么又不满意了?”
宋衍看着杯中起伏的白花,淡声道:“卡尔乌斯,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事已至此,我不可能用你的人。”
奥德·卡尔乌斯轻笑:“归来之后我们的元帅大人格局低了不少,原来只要是对帝国有利的你都会去做。还是你在记恨我没有把血月号归还?那是我仅剩的战利品了,不可能还给你。新的战舰需要时间建造。有道是福祸相依,没有合适的战舰可供使用,反倒让陛下松手,将长荆给了你。”
宋衍不置可否,只道:“卡尔乌斯,选一个你我都能接受的人,趁你还有任命权。”
奥德·卡尔乌斯挑眉:“这是最后通牒?”
“我的皇姐也很想要为我举荐机甲师长,否则你不会过来探我口风。”
奥德·卡尔乌斯大笑起来:“你以新式机甲的名义下了大笔订单,用的是自己名下的公司,没给陈家留一笔。他们涨价三倍才保住的军费份额就这样落入你的手中,如今陈家和大皇女可是恨不得你再死一回。你不接受我提的人选,难道想要接受他们的?”
奥德·卡尔乌斯目露嘲讽,奚落道:“不论是大皇女还是我,在那件事上可都出了份力,然而你却要在我和大皇女推荐的人选中选任机甲师长,这是当初同意你组建帝国机甲师的条件……真是两难啊。”
被奚落的人并不动怒,只是抬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浅淡的茶水。
“就像你说的,帝国不能任由大批机甲战士一直蹉跎下去。”宋衍看向奥德·卡尔乌斯,“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能改变,手中的权柄如果不能被合理使用,自然有人取而代之。”
宋衍看着于玻璃杯中沉浮的白菊,微微一笑:“卡尔乌斯,时间不多了。再被驳回,我就不得不考虑皇姐的人选。”
“同是欲置我于死地的人,说不定,她会比你更慷慨。”
……
俞恬走进帝国的使馆,她刚从外面回来热出了一身汗,使馆的冷风吹在汗湿的额发上,体温瞬间凉了下来。
进门后俞恬没有回自己的宿舍,直接去卫队长的休息室交任务。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紧,隐隐留出一条缝隙,俞恬还未走近,隐隐有交谈声从门缝里透出来,被alpha敏锐的五感捕捉。
“罗格,你说俞恬和伯爵大人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吧。”
“你怎么知道?”
“早上交班的时候,我看见依娜从伯爵房里出来。你知道,伯爵找到新情人总会沉迷一阵。 alpha和omega ,你懂的。何况俞恬那么漂亮。”
“真的吗?都多少天了,咱们伯爵可不像那么有耐心的人。”
“俞恬看着心气高傲,技术好的人都有这毛病。”
“嘿,任她有什么想法,最终总会顺从,伯爵大人有得是调教人的招数。昨天我看见依娜拿着那个回来。”
“哪个?”
“当然是让伯爵快活的小皮箱,还能有什么?一针下去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软。”
“当初琼也是这样。”
“琼……唉。”
“陪了伯爵十年,前阵子才升了少校。”
“可她终究是成功了。那可是低级军官和高级军官的差距,云泥之别!像我们这种,哈哈……想都不用想。”
俞恬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休息室里,几人对视之后,渐渐停了话头。
俞恬是帝国家喻户晓的英雄,哪个机甲战士在看了她的操作视频后不热血沸腾?
那样优秀的战士,只因为长得过于好看就要成为伯爵的禁脔。
他们口中不说,心中始终不得劲。
但他们是伯爵的侍从能做的有限,提点到了,能不能躲过去,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俞恬打开房门,走进卧室。
使馆分配给她的卧室是一个不到二十平方的单间,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是伯爵卫队的基本配置。
一个星期前,林特伯爵和前任大使交接完毕,正式成为帝国的使节。
前任大使已经踏上开往帝国的星舰,不是人人都像林特伯爵那般讨厌被打扰,只能在固定时间跃迁,如果那位大使动作快点,说不定现在人已经在帝国的首都维纳星了。
楼下提琴的嘶鸣声再次响起,俞恬摁了摁额头,知道乐队又在准备,这一个星期以来,帝国的使馆里每天都有酒会,听下面的动静,今晚的晚宴很快又要开始。
军礼服已经发下来三套,一套比一套更华丽,与之相对的,俞恬已经一个星期没能踏进训练室。
总有各种各样的琐事找上她,或是去商区拿伯爵定制的礼服,或是去联邦的政务厅送请柬。
依娜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星期时间她不仅把使馆里里外外按照林特伯爵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遍,这两天还忙着接待了几批联邦的omega 。
俞恬把自己丢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这些天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粘腻的目光让俞恬恶心,但更多的却是不安,所谓的信息素厌恶症并未吓退林特伯爵。
俞恬开始游走在使馆里,既是躲避林特伯爵,也是探查使馆的安保措施,又或者去商区散心,但俞恬毕竟住在这里,现在这座建筑的主人是林特伯爵,根本无法避开。
不论白天俞恬去了哪里,每天晚上宴会开始的时候,俞恬还是得穿上军礼服站在林特伯爵身后直到舞会结束,忍受若有似无的omeg息素骚扰,数次被林特伯爵骚扰。
数次试探之后,林特伯爵自以为掌握了俞恬可以容忍的信息素浓度,自信他可以将信息素精巧地把控到在令她崩溃的边缘。
俞恬的作息几乎颠倒了。
林特伯爵睡得比俞恬更晚,好在林特伯爵有依娜陪伴,暂且不需要俞恬。
不知这种尚且称得上安稳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在商区闲逛的时候,俞恬开始留意联邦的灰色地带,或许很快她就能用上。
有帝国的先例,俞恬并不认为联邦的黑街就能好到哪里去,事实也是。
但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不,与其等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与其被迫躲进黑街不如先下手为强,只是在监控严密的使馆,她该如何躲过众人的耳目,潜入伯爵的房间?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俞恬的思绪。
俞恬睁开眼睛。
打开门,依娜捧着考究的黑金盒子站在门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或许还有不情愿和嫉妒,但这些与俞恬无关。
无论依娜心中有多少嫉妒和不情愿,她都对伯爵言听计从,依娜并非一两句话就可以撩拨出破绽的人。
至于依娜手中的盒子,那种盒子俞恬认识,一个星期以来,俞恬曾数次去商区为林特伯爵取回礼服,那些礼服就被放在同样的盒子里。
“你的。”依娜将盒子放到俞恬手上。
说罢,依娜用手做扇,在鼻子前扇了扇。
“刚才去哪了?”依娜问。
“去给林特伯爵送信。”俞恬回答。
明明可以用光脑即时联络,贵族却依然保留着寄送纸质信件的习惯,联邦上层同样如此,他们把这称为礼仪。
总之是折腾。
俞恬有些明白什么叫礼不下庶人,普通人家可不会这样大费周章耗费人力,只为了传一句光脑就能解决的话。
使馆所在的纬度正是夏天,穿着短袖到外面走一圈都难免出汗,而俞恬却被联邦和帝国的礼仪差遣着,不得不穿上全套军礼服送请柬。
一出门,硬质的衣领就被汗液沾湿了。
听完俞恬的解释,依娜目露了然,看得出来,俞恬身上的汗味被嫌弃了。
“换上这个。半个小时后到二层休息室来。”
依娜笑得莫名,走之前不忘嘱咐:“记得洗澡,不要忘记化妆,伯爵会喜欢的。”
俞恬:“……”
留下暗示后,依娜走了。
俞恬关上门。
打开盒子,做工考究的红色礼服躺在里面,俞恬挑起礼服上下打量,不是军装款式,而是件大红织金的华贵长裙。
喜庆的颜色足以让任何穿上这件礼服的人成为喜宴的主角。
将长裙扔去一边,俞恬却坐进沙发,思考几分钟后的行动路线,不论哪一条都有可能暴露,没有100%成功的可能。
但俞恬愿意为自己的人生冒点险。
就在俞恬想着如果事情败露,该如何逃命的时候,她的光脑亮了。
没有任何操作,一道光屏出现在俞恬面前。
银发omega立于窗前,精致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他出现在新闻里的模样。
淡漠,冷峻,如同她想象中的帝国元帅。
“长话短说,杀了布克·林特,立刻。这是行动计划和使馆密道地图,光脑留下,千弓会在这段时间里替你维持生物信息,制造不在场证明。”
“剩下的,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顿了顿,他的音调微微软了下来,唤了一声“恬恬”。
仿若叹息。
下一秒,发布限时任务的omega消失了,和出现一样突然。
俞恬抬手遮住眼睛,银发omega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轻,心仿佛被柔软的东西攥了下。
俞恬不知道为何宋衍一直不联系她,忽然出现却是一道直接杀掉布克·林特的命令,不论宋衍目的为何,杀掉布克·林特也是俞恬想要做的。
他为俞恬补上了最需要的东西。
扫了眼光屏上的地图,俞恬站起来。
第59章
傍晚的帝国使馆一片忙碌。
侍者牵着堆满酒箱的拖车走进会场,熟稔的穿过大半个宴会厅在长条餐桌前停下。
珍珠白的贡缎桌布早已铺好,戴着围裙的插花师站在不远处,插花师身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孔雀蓝珐琅花瓶,花瓶已经被她装点得花团锦簇,一派富贵景像,颜色鲜艳明丽的珐琅花瓶旁散着数枝尚未修剪的花朵。
插花师拿起一枝盛开的红玫瑰,绕着花瓶走了数步才拿起花剪将枝叶修剪成适宜的样子插进花瓶。
侍者打开箱子,将酒杯一支一支堆叠起来,很快,为了不碰到底层的杯子,侍者不得不搬来一架梯子,在梯子上完成最后几层香槟塔的搭建。
当最后一支水晶杯也被放在高高的尖顶,侍者跨坐在梯子上划开光脑,操纵着拖车慢悠悠升上来,刚好在侍者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停下。
打开刚从酒库里拿出来,还带着些许冷意的曼尼特,他开了一瓶又一瓶,木塞和酒瓶摩擦发出的清脆“啵”声因不绝于耳。
不多时,侍者终于放下用来开酒瓶的工具,用湿润的纸巾擦净手指,从工作包里拿出一条干净洁白的毛巾搭在左臂,跨坐在高高的梯子上,拿起酒瓶将琥珀色的酒液倾倒在水晶杯中。
有身穿礼服的侍者推着巨大的蛋糕走进会场,有侍者将一盘盘装饰精美的菜肴摆在餐桌上,每一个餐盘都经过严格的测距,确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整齐美观……
华丽的水晶灯下,身穿相同制服的侍者像工蚁般分工明确地忙碌着,宴会厅里一派繁忙景象,不久之后又一场盛大的晚宴将在这里举行。
使馆一层靠北的位置是伯爵亲卫的宿舍区,依娜离开的第25分钟,俞恬打开卧室门。
高挑的女性alpha身穿大红织金礼服,脚上踩着同色系高跟鞋,提着裙摆走出来。
鞋子是和礼服一起被依娜送来的,就放在黑金盒子的底部。
女性alpha脸上敷着脂粉,妆容精致一如她每日出现在晚宴时的状态,只是乌黑的短发微潮,显得有些仓促,好在她本人容貌秾丽,肌肤瓷白,红色的礼服只让她愈发光艳照人。
宴会就快开始了,宾客稀稀疏疏地步入使馆,女性alpha提着裙摆路过门廊的时候,一些宾客不由被女性alpha吸引,目光落在红色身影上,在与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对视时心中一颤,又不由自主地移开。
极致热烈的大红织金礼服与蚀骨冰寒的乌沉眼眸,两种极端的色调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矛盾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又怕再看。
女性alpha的心思不在今晚的宾客身上,她转身,提着裙摆走上二楼,只是那道背影却让不少人吸了口气。
礼服的背部完全镂空,只由数跟丝带连接起来,交织的红色丝带束缚着瓷白瘦削的脊背和纤韧的腰肢,隐隐看得见完美的脊柱曲线和性感的腰窝……
女性alpha脚踩一双捆绑着丝带的红色鞋子,走动时隐隐看得见瘦削的脚背,当她提起裙摆走上台阶,红色丝带勾勒出纤长小腿,白皙的小腿在红色绑带的衬托下白得晃眼,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极其挑人的装扮,任何一点不完美都会被丝带勾勒,放大出来,然而这套装扮穿在女性alpha身上,却美得令人窒息。
直到女性alpha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看着她的人们才悄然舒了口气,宴会厅里仿佛又有了呼吸声。
女性alpha在二楼休息室停下,抬起纤长却有力的手欲敲房门,一声尖叫恰在此时响彻使馆,优雅的提琴戛然而止,一同停住的还有alpha抬起的手。
凄厉的尖叫声从三楼传来,那里住着帝国的新任使节布克·林特伯爵。
卫兵穿着刚刚发下来的红色礼服快步冲上三楼,神色匆忙隐有惊慌。
身着红裙的女性alpha犹豫片刻,提着裙摆走向楼梯。
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隐约听得见有人在用尖厉的声音呼喊伯爵的名字。
使馆的事务官叶博匆匆赶来封锁现场,然而已有宾客好奇地走上三楼,为了避嫌,宾客只遥遥站在林特伯爵的房门外向里张望。
叶博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只觉天都快塌了,谁能想到新任使节刚刚上任一个星期就挂了啊!
弱小无助的叶博勉强打起精神,应对眼前的乱局。
心里慌得一批,中年事务官面上还维持着镇定,他礼数周全,神情恭谨地将围观的联邦宾客请回楼下的宴会厅,穿着华丽服饰的宾客们倒也如叶博所愿,在亲卫的注视下,他们秉持着礼仪没有多做纠缠,摇着绸缎小扇缓缓走回楼下的宴会厅。
叶博动作不可谓不快,却并不能为横死的林特伯爵挽回多少颜面。
因为不需要走进卧室,从入门处就能看清房间里的状况。
身穿华服的林特伯爵软在华贵的木质雕花椅子里没了生息,经常陪伴在伯爵身侧的女性beta绝望地跌坐在地,痛哭出声。
伯爵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敞开的棕色皮质箱子。
已经被打开的箱子里,黑色的绒布缎面上摆了几支针剂,四个凹槽已经空了,显然已被使用。
至于使用者……
叶博看了眼伯爵被挽起的衣袖,不动声色走近。
伯爵露出的小臂呈现出青灰颜色,静脉上两点暗红的针孔格外醒目。
叶博俯身,从林特伯爵身上发散出来的乌糟气息让事务官忍不住皱眉。
桌面下,两支针剂躺在浅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其中一支针管已经碎裂,些许残液溅在地板上。
虽未验尸,但可初步判定伯爵死于药物滥用。
贵族为了保持体面很少同意验尸,林特伯爵的死因多半会粉饰为心梗、脑部出血之类的突发性疾病。
……虽然这个时代,死于这类疾病的人已经很少了,但仍是非常好用的借口。
箱子里空槽共有四个,还有两支针剂不知去了哪里,又或者那支针剂从来没有存在过。
至于是自己注射的还是由其他人动手……
叶博必须将一切细节调查清楚,呈报去帝国首都,交给身在首都星的长官裁断。
叶博的目光落在跌坐在地的依娜身上,女性beta满脸泪痕。
如果叶博没有记错的话,昨天他曾看见这位伯爵的副官拿着桌子上的皮质箱子,脚步轻快地从门廊走过……
但这不能证明什么。
有人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尚未使用的针剂,来人覆在叶博耳边低声道:“二楼休息室内间里有个进入潮热期的omega ,两分钟前俞恬上尉差点进去,我们在休息室外间找到了这个……”
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下。
叶博抬头,看见俞恬提着裙摆走来,繁复的艳红织金礼服穿在她的身上衬得皮肤雪白,面容精致的女性alpha看向已经死去的林特伯爵,神色淡漠得像冰川上的积雪。
就差说一句死的真好。
现在,第三支针剂的下落也有了去处。
……
用了一个小时,叶博匆匆将林特伯爵死亡的消息上报帝国,并盘问了林特伯爵身边所有人。
至于楼下的宴会……
先让联邦的权贵们自行玩乐去吧,不论是等乐子瞧,还是觉得无聊提早离开都可以,叶博已经顾不得许多。
中年事务官在内心疯狂咒骂,却不得不沉下心来处理林特伯爵留下的狗屁倒灶的烂摊子。
帝国的前任大使早已离开,新任大使却于一个小时前死亡。
前任大使刚刚与林特伯爵交接完毕,然而忙于酒宴的伯爵还没来得及任命他的武官,万年不遇的事居然被他撞见了……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帝国使节的职位不可空缺,短时间内帝国必然会从使馆里挑选出一位武官暂代大使职务。
叶博艳羡的目光落在伯爵的亲卫队中,原本贵族的亲卫队是份体面好的差事,只是林特伯爵的名声着实不好,他喜欢将小情人养在自己的亲卫队中。
所以林特伯爵的亲友故交少有把孩子塞进伯爵府的亲卫队镀金的,伯爵的亲卫多由面容姣好的平民alpha构成。
叶博是事务官,身上没有军职,这种馅饼无论如何也砸不到他的头上。
也不知这天大的馅饼会被谁捡走。
心思电转之间,叶博对维持秩序的伯爵亲卫态度也好了起来。
据说伯爵年轻的时候,他的亲卫队全由伯爵的娈宠组成,然而林特伯爵毕竟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又有处处合意的依娜在身旁服侍。
几年时间,那些服侍过伯爵的亲卫渐渐升上去离开,现在亲卫队里的这些人倒真的只是亲卫而已……
经过盘问,叶博从依娜口中得知二楼的omega是依娜邀请的。两个小时前,依娜给omega注射了药剂,诱导omega进入潮热期。
用的正是皮箱内丢失的第四支针剂。
伯爵死亡令依娜万念俱灰,美丽的beta丝毫没有掩藏她和伯爵的目的,直接告诉叶博,说给omega注射药剂是为了测试。
林特伯爵看上了俞恬在使馆里不是秘密,只要俞恬出现的地方,伯爵的眼睛就像黏在她身上似的。
那位美丽非常的alpha正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大红织金礼服,美丽的alpha身患信息素厌恶症,对omega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但这难不倒林特伯爵。
林特伯爵请来了一位omega协助实验,想要知道面对潮热期的omega,用多少药剂才能让俞恬瘫软下来,不至于伤人。
不菲的佣金下,联邦的omega欣然同意了。
然而实验还未开始,伯爵本人就先一步走了,死于药剂滥用。
叶博烦闷地摁了摁额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处理这种烂事。
贵族们一夜风流的事非要弄到台面上来,叶博不但要把事情弄清楚,还得打点媒体和“无意”闯入的联邦权贵,尽量不要让丑事传播开来。
按照依娜的说法,伯爵应该通过密道进入二层休息室,等待测试结果出来后,林特伯爵会在休息室的里间里和俞恬共度春宵,如愿以偿。
至于楼下的晚宴,帝国的使馆已经连续一周丝竹不歇,林特伯爵偶然缺席并不失礼。
俞恬身上穿着的大红织金礼服大约是伯爵的恶趣味,通常出现在婚礼主角身上的喜庆颜色,来自伯爵的暗示十分明显。
都是成年人,俞恬不可能不懂。
叶博是使馆的事务官,相当于使馆里的管家。
工作原因,这些日子叶博时常留意眼前美丽的alpha ,看得出俞恬一直在躲着林特伯爵,面对殷勤的林特伯爵有时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今天,俞恬顺从地穿上了伯爵送的织金礼服。
这不难理解,俞恬的军功已经升满,到了今时今日俞恬应该已经明白,在帝国,出身平民的她如果不交出贵族想要的东西,她永远只能是帝国的上尉。
俞恬应该庆幸,她身上还有伯爵大人感兴趣的东西,虽是以色侍人,这样的机会却不是任何一个平民都能拥有的。
俞恬的病症令这场单纯的权色交易变得复杂,少不了伯爵副官依娜的协助。
密道有被动用的痕迹,依娜承认她曾经使用过,为了布置二楼的休息室。
然而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猎物进入的时候,伯爵却先一步死于药物滥用。
但眼前的情形并不能排除他杀。
拥有动机的两个人就在叶博面前,叶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
一个满脸泪痕,面如死灰的跪坐在地上,有问必答。
一个身穿喜庆至极的大红礼服,却满面寒霜,腰杆挺得笔直。
叶博再次感到头疼。
伯爵的情人依娜会因为嫉妒痛下杀手吗?
如果依娜足够理智,她不会。因为伯爵死了,她的前途也就到头了,但动了感情的人,行为难以判断。
何况林特伯爵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癖好,依娜拭泪时抬起的手腕上,还有两道鲜红的鞭痕,相信军礼服下的痕迹只会更多。
特殊的关系让叶博难以判断依娜的精神状态。
说回林特伯爵,叶博刚刚得到授权,可以查看林特伯爵的病历记录,看过之后早就焦头烂额的使馆事务官一阵无语。
已经死去的林特伯爵有长期滥用药物的记录,只是伯爵毕竟年纪大了,长期滥用药物让他的身体快速衰败下去,最近才不得不克制一些。
目光扫过林特伯爵半年前的就医记录,叶博一阵唏嘘。
药物滥用对这位伯爵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仅仅上半年就被送去急救了十余次。
将药剂摆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不能期待伯爵能忍住诱惑,况且……
叶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绕着俞恬转了一圈。
况且林特伯爵正等着和眼前美丽的alpha春宵一度,提前准备起来并不奇怪。
林特伯爵的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伯爵曾经多次给自己超剂量注射药剂,这次的使用量并不是林特伯爵承受过的极限,伯爵年轻的时候曾经玩得更疯。
然而林特伯爵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只是两针下去林特伯爵的身体就承受不住,死了。
至于俞恬,俞恬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调出的使馆监控数据显示,依娜敲开俞恬的房门将礼服递给俞恬之后,俞恬曾变换数次关键字,在网上查询礼服的穿戴方式。
林特伯爵送给俞恬的织金礼服拥有繁复的绑带,穿在俞恬身上格外漂亮又别有风味,但初次接触的人想要正确系带并不容易。
俞恬是个没有多少晚宴经历的平民alpha,穿戴之前到网络上翻找讯息合情合理。
俞恬光脑的定位一直在她的卧室里,根据光脑记录的心跳、呼吸等生物特征,这段时间里,俞恬除了上网,还按照依娜的要求去浴室快速洗掉了从外面带回的汗味。
供水记录和俞恬刚刚换下还未清洗的军礼服证明了这点,同时,俞恬的军礼服上并未检测出任何伯爵的生物信息。
卧室里的其他衣服都是干净的,没有穿过的痕迹。
二十五分钟内,俞恬查询了信息,洗去汗水,换上礼服之余,还有时间给自己化淡妆,急行军也不过如此。
手脚慢些的人可能连穿礼服都费劲。
很难想象这样的时间表之下俞恬还有时间潜入伯爵的卧室,制服伯爵并给他注射药剂。
再怎么疏于锻炼,林特伯爵也是SS级精神力者。
想要瞬间震慑林特伯爵,无声无息钳制住他并给他注射药剂,没有SSS级以上精神力无法做到。
而俞恬纸面上的精神力等级是A级。
当然,那是俞恬进入军校时测的,之后因为信息素泄露事件俞恬的精神力有所增长,但也不会夸张地成长到SSS级。
俞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她的身手很好,好到可以轻易割断林特伯爵的喉咙,俞恬是alpha,可以用信息素瞬间压制身为omega的林特伯爵,但经过检验,林特伯爵身上没有任何淤痕,伯爵的房间里也没有检测出任何alph息素。
这里虽然站着两个具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然而现场却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
林特伯爵、依娜、俞恬,还有隐藏着的其他人,都有可能,叶博又不是刑警,一时间只觉哪个猜测都有道理,分辨不出真相。
只是俞恬是帝国家喻户晓的机甲战士,从她过往的战斗视频可以看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常常会使用意想不到的行为达到目的。
出于直觉,叶博很难相信女性alpha会坐以待毙,林特伯爵却恰巧死了。
俞恬默默承受着事务官的审视,其实不只是俞恬,现场所有和林特伯爵有关系的人都免不了被叶博审视。
俞恬身穿织金礼服,却站在普通卫兵的队列里,和他们一样站得笔直。
只是她脚踩着一双高跟鞋,让本就高挑的女性alpha更加鹤立鸡群起来,至于身上的红色礼服,卫兵的军礼服也是红色的,有着金色的绣线和纽扣。
仅从色彩来看,俞恬站在队列里并不十分突兀。
林特伯爵死了。
俞恬杀死的。
没有宋衍的命令,俞恬依然会杀掉布克·林特,只是无法做到这样周密,俞恬本打算从窗外潜入伯爵的卧室,快速杀掉伯爵后撤离。
使馆内外防护严密,几乎没有死角,这个计划很可能被人发现,却已经是俞恬能想到的计划中成功率最高的一个。
几个小时前,俞恬还不知道使馆的密道,也不清楚林特伯爵的身体状况,更不知道需要注射几针药剂才会达到那具身体的极限。
俞恬已经做好暴露的准备,开启穿越后的第二段人生,在联邦和帝国之间逃亡,假面骑士、蒙面侠盗之类的奇怪的词句开始频繁出现在俞恬的脑海里。
总之,今天过后,她很可能不再是机甲上尉俞恬。
但宋衍出现了,拥有全套体检记录的千弓可以轻易计算出林特伯爵的身体状况,知道两针药剂就足以要了林特伯爵的命,顺便为俞恬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于是,俞恬可以从容站在现场,应对事务官的审视。
但俞恬知道,千弓做这些并不容易。
帝国和联邦之间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套网络,不同于前世所谓的“墙”,帝国与联邦的连通更类似于“桥”,使馆拥有上“桥”的资格,使馆内可以连通帝国的网络。
千弓的行动不能超过“桥”的承载量,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宋衍的出现并没有让这个世界增加一个杀人犯,只是让帝国和联邦少了一个逃犯,或者蒙面怪盗、机甲游侠之类奇怪的设定……
这里是帝国的使馆,即使联邦好奇也会克制,不会让警察插手侦查。
伯爵死亡的原因多半会由事务官判定。
不知事务官会如何抉择。
俞恬不知道,看似沉稳的事务官心中的小人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心里四处乱爬,面上还要维持镇定。
叶博生怕自己会因为林特伯爵的死亡受到牵连,然而此时此刻,叶博只能等待遥远的维纳星下达指令。
忽然,叶博的光脑闪了一下,他点开光屏,随后诧异看向俞恬。
第60章
维纳星, 卡尔乌斯家族的庄园。
奥德·卡尔乌斯刚刚醒来,他换上侍者送来的已经熨烫好的衣服,将黑色的长发梳到一旁,编成松散的发辫,发尾缀了条墨绿色的缎带。
看着衣服上熨烫出来的褶皱男性beta微微一叹,新来的侍者熨烫衣服的手艺不如之前的那个,好在新来的侍者是个老实的。
让他做的事情会一丝不苟地完成,没有吩咐的不会多说一句,多行一步。
如此省心,虽然熨烫衣服的手艺略差些……
奥德·卡尔乌斯看着身上的衣物蹙起两道精致的没,罢了,还是让克罗德换个手艺好些的人来熨烫衣服好了。
推开卧室门,清晨熹微的阳光洒落,露台上浓绿的荆棘缠绕在白色的廊柱上,红色丝绒玫瑰次第开放,层层叠叠娇艳欲滴。不远处,卡尔乌斯家族修剪成几何图案的玫瑰花柱上,各色玫瑰开得正旺。
但奥德·卡尔乌斯还是最喜欢露台上的。
戴上亚麻色的园丁手套,拿起花剪,奥德于玫瑰从中寻找盛放的花朵。
今夜卡尔乌斯庄园依然有盛大的宴会,但米兰达·图亚已经搬离这座庄园,和她的亲随一起。
“咔嚓——”
剪刀的叶片交错,奥德·卡尔乌斯剪下一朵玫瑰。
听见匆匆走来的脚步,奥德·卡尔乌斯捏着手中的玫瑰转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将,林特伯爵死了。”
翡翠绿的眼睛有一瞬愕然,奥德·卡尔乌斯追问:“怎么死的?凶手抓到了吗?”
克罗德摇头:“没有抓到,或许没有。布克·林特伯爵的死因是药物滥用。”
布克·林特的做派奥德·卡尔乌斯早有耳闻,听见林特伯爵的死因,卡尔乌斯不由扶额:“那可真是死得其所。亏我花那么大力气把他送到联邦去,才上任多久就死了?”
“柳振楠给我发了使馆的人员名单,问上将可有想要提拔的人。”
克罗德点开光屏,调出柳振楠发来的文件。
奥德·卡尔乌斯脱下园艺手套,扫过名单,看到一个再四出现的名字。
“俞恬?”
卡尔乌斯微微眯起眼,脑中不由浮现出女性alpha艳丽的脸庞,几个月过去,再次看见这个名字奥德·卡尔乌斯才发觉,那日的一眼惊艳并未散去。
男性beta诧异地问:“她怎么会出现在帝国的使馆里?”
克罗德快速扫过俞恬的个人档案,整理下语句回答:“白凤号损毁后,俞恬是第一批抵达29号基地的战士。”
“半个多月前出使联邦的林特伯爵刚好路过,选调了两个营的机甲战士充填队列。再之后俞恬被选入林特伯爵的卫队,这几天一直随行在林特伯爵身边。”
冷翡翠般的绿眸微微缩紧,奥德·卡尔乌斯嘲讽地笑了:“布克是看上俞恬那张脸了吧?也不知筹谋了多久,他那个人……所以俞恬从了?”
克罗德摇头:“并没有。”
奥德·卡尔乌斯惊讶地挑眉:“半个月过去,布克·林特居然还没得手吗?那可不像他。”
回想联邦传来的消息,克罗德也有些忍俊不禁,只是他向来克制,及时压住上扬的嘴角回答道:“林特伯爵的确心仪俞恬,但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俞恬身患信息素厌恶症。”
奥德·卡尔乌斯蹙眉:“信息素厌恶症?”
“是,”克罗德点开俞恬的病例,将光屏移动到卡尔乌斯面前说道,“俞恬在军校时曾经遭遇过一次信息素倾泻事故,自那之后她对信息素产生了严重的应激反应,对信息素,尤其是omeg息素反应剧烈,有很强的攻击性。”
听罢,奥德·卡尔乌斯精致好看的脸露出古怪的神色,半晌才道:“……挺有意思的。但布克·林特不是会轻易松手的人。”
“的确。”克罗德应了一声,继续说道,“据林特伯爵的副官供述,为了控制住俞恬林特伯爵打算使用药剂,林特伯爵命令他的副官依娜购进了数种药剂,其中不仅有控制alpha的,还有林特伯爵之前常用的助兴药剂……”
克罗德用简短的话语,将从联邦传回的消息复述给奥德·卡尔乌斯。
年轻的男性beta沉吟,目光落在女性alpha的证件照上。
只是一张普通的证件照,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俞恬,有名的机甲上尉,身患信息素厌恶症,曾经执行过任务。”卡尔乌斯忽然笑起来,“就她吧。”
克罗德困惑地眨了下眼。
卡尔乌斯却已经做出决定:“告诉柳振楠,将俞恬提起来。就……”奥德·卡尔乌斯不确定地问,“我记得布克·林特的军衔是……中校? ”
“是。”
“那就把俞恬提到中校,帝国使节不能由上尉担任。”奥德·卡尔乌斯一锤定音。
虽然没明白奥德·卡尔乌斯的想法,克罗德却立刻给柳振楠发信息,转达奥德·卡尔乌斯的命令。
想了想,奥德·卡尔乌斯又道:“隐藏俞恬执行那次任务的记录。”
“是。”
“起草一份新的文件,提名俞恬为机甲师的师长,中校军衔虽然低了些,但有大使的经历也足够了。”
克罗德微顿,停了一息才略有些迟疑地回道:“是。”
奥德·卡尔乌斯抬头,奇怪地问:“怎么?”
克罗德低头,说出自己的担忧:“据使馆传回的消息,目前尚不能完全排除俞恬杀害布克·林特伯爵的嫌疑。”
奥德·卡尔乌斯不以为意:“那就是可能性很小了?”
“是。俞恬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奥德·卡尔乌斯精致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无所谓。布克·林特本就不该招惹俞恬,那样优秀的战士不是那种酒囊饭袋能把控的。使馆虽然防护严密,但以俞恬的身手侥幸躲过严密的监控并非不可能。何况布克·林特死得合情合理,他本就管不住自己,早晚要死在那些药剂上的。”
容貌精致的beta再次拿起剪刀,于花丛中剪下一枝开得正艳玫瑰,放在鼻端嗅了嗅,慢悠悠道,“哪怕她真是让布克·林特死掉的人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她执行过那次任务,某种意义上,她也是让宋衍去黑街滚一圈的帮手。”
克罗德心中一凛,终于明白为何奥德·卡尔乌斯会忽然看中俞恬。
“大皇女不会给出比俞恬更好的人选。况且俞恬现在还不是我的人,宋衍会答应的,他不是最喜欢提携这些没有根基的天才吗?那就让他提携。”
冷翡翠般的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说,当宋衍花了大力气拉拢之后,才知道俞恬就是击毁那艘星舰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克罗德在心中为宋衍擦了把冷汗,他家主人还真是恶趣味,皇室的资源本就捉襟见肘,如果宋衍错估了形势在俞恬身上压下重注,谜底揭开之时皇室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卡尔乌斯掐着玫瑰的枝叶轻笑:“哪怕宋衍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拉拢俞恬……呵,宋衍当然会拉拢。那支机甲残兵是宋衍用命换的,他总得试试。可是……”
卡尔乌斯抬头看向克罗德,翡翠冷的绿眸中满是戏谑。
“当宋衍费劲心力的拉拢终于有些效果,却忽然得知俞恬是那次任务的执行人,当俞恬为利益所动,却忽然知道自己才是将宋衍送入困境,受尽折辱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能继续心无芥蒂地
合作吗? ”
奥德·卡尔乌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冰冷的竖瞳闪过一丝得意:“不会再有比俞恬更妙的人。俞恬现在还不是我的人,但她更不会成为宋衍的帮手。”
“她甚至无法被宋衍勾引,不像米兰达·图亚。”
“嘶……”
奥德·卡尔乌斯正说得兴起,忽然皱眉,一根玫瑰花刺扎进他的指尖,浓绿的花刺还未拔出,浓稠的血液已经自切口流出来,染红白皙的指尖。
“米兰达·图亚……”
奥德·卡尔乌斯握含住流血的指,铁锈味在喉间弥漫,奥德·卡尔乌斯轻轻念出一个名字,有不甘也有怨恨。
如果不是米兰达·图亚,自己不会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费尽心思才能把一颗不算牢靠的钉子送到宋衍面前。
克罗德连忙找出急救箱,握住奥德·卡尔乌斯受伤的手,用止血喷剂对着汩汩冒血的手指喷了几下将血止住。
卡尔乌斯庄园的玫瑰开得极盛,花枝也长得浓绿康健,上面的花刺又韧又利,只要被戳中就是一道深刻的口子。
克罗德仔细给伤口涂了些修复液,用敷料包扎好才算完工。
放下奥德·卡尔乌斯的手,克罗德将用过的东西有条理地收进急救箱里。
其实克罗德觉得米兰达·图亚和宋衍之间未必就有暧昧的关系,那位女爵向来不喜欢omega ,哪怕经历一段情伤多半也不会改变性|癖,但克罗德不会说出来。
他相信奥德·卡尔乌斯也明白,只是奥德·卡尔乌斯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
宋衍死而复生几乎打乱了奥德·卡尔乌斯的全部计划,那些狠厉的布局、争斗,最后得利的却是宋衍。
宋衍回来后不仅砍掉了陈家的机甲订单,等同于直接卸掉了大皇女的臂膀,新型战舰机器人也提上日程,大批列装就在眼前。
当初参与毒杀宋衍的人,没有一个讨到便宜,就连林特伯爵都横死在帝国的使馆里……
克罗德私心觉得,让奥德·卡尔乌斯耿耿于怀,直到今天仍念念不忘的也无关情爱,只是米兰达·图亚忽然反水让奥德·卡尔乌斯栽了个大跟头才会记忆如此深刻。
米兰达·图亚不仅让卡尔乌斯家族少赚了一大笔,又从卡尔乌斯家族旗下的银行以非常优惠的利息贷出大笔款项购买提亚星域的土地,只要宋衍稍稍收复一些失地,米兰达·图亚的财富就会几何式增长,处境会大为改变。
克罗德还记得那位女爵是如何大笑着从卡尔乌斯庄园离开。
卡尔乌斯家族虽未伤筋动骨,但到底给宋衍和米兰达·图亚弄得灰头土脸,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让他们都没料到宋衍还活着呢?
可那样皎洁如月光的人,去黑街滚得满身脏污才爬出来,面对自家上将却仍能平心静气,丝毫不见烟火气,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
维纳星,皇室的宫殿的卧室里。
宋衍刚刚洗过澡,他已经换上宽松的睡衣,银白的头发披散在深蓝色的衣料上,颜色鲜明。
男性的omega坐在桌前拿起梳子,极有耐心地将银白的长发一根根疏通。
光球飘到宋衍面前,看见男性omega眼底的疲惫有些心疼,回到维纳星后,宋衍一直在收拾奥德·卡尔乌斯留下的烂摊子。
不论是再次拿回帝国元帅之位,还是将机甲战士从现在的战斗体系里剥离出来,安排生产新的机甲和战舰机器人,说起来是大势所趋,可在这个世界称得上大势所趋的事多了去了,真要推下去就知道,每一件事都有无数利益需要平衡、交换和争斗,那些繁琐的事情,千弓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一切已经告一段落,很快他们就要去长荆了,在那里虽然要面对战斗,却没有维纳星上那么多繁杂的事,会比待在这里快活许多。
光球落在银发omega肩头,说道:“很晚了,你该睡了。”
宋衍摇了下头,如水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他放下梳子,抬手点开光屏,一副图片出现在光屏里,白皙的指尖点在光屏上,将光屏里的图片放大。
光球飘到光屏前,将图片里美丽的人脸遮住,语气十分无奈:“你在等什么?不会真的觉得那个计划能成功吧?”
宋衍抬手挥开碍事的光球,目光落在图片里的女性alpha身上,语调平静:“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光球摇了摇:“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一步,却是最难的。你凭什么认为奥德·卡尔乌斯会选择她?”
宋衍的目光仍在光屏上,女性alpha刚从林特·布克的舰舱走出,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
注视着光屏的灰眸柔了几分,宋衍笃定地说:“卡尔乌斯会选择她,没有更好的人选。因为……她执行过那次任务。”
光球顿了顿,几乎绷不住了。
第一次知道俞恬就是销毁战舰任务的执行人时,千弓也惊讶了,谁能想到俞恬就有这又杀又救,左右横跳,极限拉扯的本事呢?
宋衍再次放大图片,看到女性alpha精致的下巴旁隐隐有块红痕。
银发omega看得很仔细,不多时,从红痕上隐隐有细丝缠绕的印记看出那是布克·林特用鞭樽弄出来的。
宋衍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他早就该死了,你却将他留了那么久,甚至没有阻挠布克·林特出使联邦,就为了让她得到那个位置。”光球飘近了些,“能将毒剂掺入你常用的茶叶里,还能精准地避开探查的人不多,答案很明显,布克·林特、奥德·卡尔乌斯和大皇女早有勾结,兰斯甘愿成为被他们利用的卒子。”
“计划成功之后,兰斯顺利嫁给布克·林特的小女儿,而布克·林特在奥德·卡尔乌斯授意下得到帝国使节职位,按照帝国官场上的默契,布克·林特只需在联邦待两三年,回来后有奥德·卡尔乌斯提携只会一路青云,很快会成为执掌一方的权臣。”
“但他已经死了。”宋衍微微一笑,“她杀死的。”
修长的手指微抬,宋衍变换了图片的角度,试图看清女性alpha下巴底下的皮肤有没有痕迹。
理智上,宋衍知道这样做才有可能将她推到想要的位置,但情感上,宋衍却无法接受她的身上带着其他人的印记。
哪怕只是下巴上的一块印痕。
这种既要又要的心态,就连宋衍都想嘲笑自己。
好在,布克·林特已经死了。
“你回来后布克·林特做贼心虚,急忙争抢了出使联邦的差事,以为能远离纷争逃过一劫,还能为日后升迁做准备。布克·林特不会想到自己只是为人作嫁。谁让他死性不改,非要把俞恬调去长辉号呢。现在好了,布克·林特一死,林特家族注定衰落下去。”
光球调低自己的亮度,故作深沉地感叹:“啧,人性。”
就在这时,宋衍光脑闪了下,宋衍快速点开新到的信件。
奥德·卡尔乌斯提交的任命正躺在宋衍的工作系统中——提名俞恬中校为直属机甲师师长。
光球不可思议地跳了跳:“居然成了?!”
“这就是人性。”
宋衍唇角微扬,他站起来倒去床上,银白的发丝随意披散在柔软的织物上。
“她会夸奖我吗?”
光球在织物上滚了下,无奈道:“正常点,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不再是那个宋年了。”
宋衍只是再次问道:“她会夸奖我吗?”
“在你让她杀人之后?通话里,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
宋衍:“……”
“你一直让我留意布克·林特,生怕她被伤到了,等了那么久,甚至在镜子里练过微笑,真刀真枪上的时候,你就这?”
“……”
“认清现实吧。正常人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对你。何况你就要变成她的顶头上司了。”
光球的唠叨声中,宋衍默默拿起放在床头的传感装备戴在头上。
“再来一次。”
“……”
宋衍舒服地眯起眼睛:“再来一次。”
“喂!你够了。找正主去!”
“所以,她会夸奖我吗?”
光球暴躁地在被褥间弹了弹,抓狂地闪了好几下,无奈:“会会会……行了吧?”
宋衍终于满意。
明天……不,他不能表现得太迫切,奥德·卡尔乌斯会起疑。
后天……
后天他会同意那份任命。
抬手划过光屏,女性alpha提起大红织金的裙摆走出房门明艳不可方物。
宋衍调了下模式,光屏里的女性alpha变成3D形象出现在宋衍的房间里。
宋衍盯着丝带勾勒出的白皙脊背看了一会儿,忽然委屈起来。
“她还没有穿过我为她挑选的礼服。这件不好看,布克·林特喜欢捆绑的恶趣味不适合她。”
光球:“……”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宋衍有些失落:“短时间内她不会为我穿上。”
光球:“……”
光球抖了抖,受不了地消失了,恋爱的人脑袋里真的有包。
宋衍继续道:“那件礼服更适合她。”
“哪件?”
光球忍不住好奇,再次跳出来问。
“谈判的时候挂在橱窗里的那件。墨蓝色,有宝石链条的。”
光球跳了跳:“我记得,你看了好几眼。不过很可惜,那件礼服已经卖出去了。”
宋衍:“……”
宋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她很漂亮对吧?”
光球:“以人类的标准,是的。”
宋衍闭上眼睛,脸上的神情却是遮掩不住的复杂:“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
光球怜惜地落在宋衍枕边,强行安慰:“放心,她是块木头。”
宋衍:“……”
更难受了。
宋衍把头埋进织物间,淡淡的洗衣液香气钻入鼻间,一如往常。
极度克制宋衍才没有把香氛变成白菊味。
omega和alpha对气味敏感,陡然更换贴身用品的香型容易让人察觉,他不能做得太过。
但很快,他们会再次相遇。
这次……
宋衍抿了下唇,他亲手筹谋了他们的再遇,可是当一切将要变成现实的时候,他却无端紧张起来。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再次相遇。
“千弓,她帮我报仇了。”
“是是……”
光球无奈,说的好像没有那个人,他们就不能报仇似的。
宋衍:“……”
睡着前,宋衍半边脸陷在枕头里含混说道:“……我想做宋年。”
光球闪了两下,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滚到男性omega身边,轻轻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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