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响着警笛，在让行的道路上疾驰而去。
而它的目的地处，从容不迫的少女已然找到了罪魁祸首。
“当年工藤新一揭露的犯人就是你父母吧，”她开口道，“拐弯抹角、想方设法也要在组织不想动工藤新一的时候暗地里复仇，真是辛苦你了啊。”
她语气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位置上的宾加。男人面露愕然，但很快又扬起嘴角，扯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
“Incredibile（难以置信）……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乌丸沙耶垂睫：“蠢货有蠢货的失误，天才有天才的方法。”
男人的声音多了一丝咬牙切齿：“……你如果惹怒我，我现在引爆，会有上千人因你而死。”
“哦，”乌丸沙耶耸了耸肩，“随便你。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工藤新一就和你有关系了？”
“当然，他是我的任务对象，我还指望着靠他来升迁呢。你把他杀了，难道让我像现在一样跟着你混？”
乌丸沙耶露出嫌弃的表情，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宾加：“……”
宾加：“你真是……”
不等宾加说完他想说的话，乌丸沙耶又道：
“哦，对了，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吧，上次我就很好奇了，明明是贝尔摩得给我的任务，松本一郎怎么就会立刻知道那是假的呢？而工藤新一又那么巧合的刚好在赌场……”
乌丸沙耶冷笑一声：“是你给松本一郎通风报信吧？然后又给工藤新一匿名委托，把他在那个下午引到赌场……你知道我会救他，所以你在背地里冒着让组织交易失败的风险，也要让他们追杀我和工藤新一……”
“你的计划失败后，为了不暴露，你又杀了松本一郎，伪装成他自杀的样子，然后继续利用森谷帝二来报复工藤新一。你给他提供炸弹，即便你知道这件事暴露后组织和森谷帝二的交易就会失败。”
乌丸沙耶说着鼓起掌，神色却依旧轻蔑。
宾加越听，他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手几乎都要按在**的按钮上了，乌丸沙耶又开口道：
“你的这些事情呢，我已经通过简讯发给波本了。你如果及时停下呢，这件事就由森谷帝二来承担，你还是你的宾加。但如果你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到警察非要揪着罪魁祸首……你觉得你在组织里是几斤几量呢？”
沙耶拉长语调，语气轻快：“哦，或者你现在把我做掉，再继续杀了工藤新一，那你就是在违抗上面的命令，同时恶意杀害同僚……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应该只有叛徒吧？”
乌丸沙耶嘴角勾起一抹笑，得意又轻蔑地继续开口：“你说琴酒会不会这么想呢？宾、加？”
少女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笑意，但在男人听来，她的声音像恶魔，轻易就能穿透一个人。
宾加先是眼神阴翳地看着她，后来又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惹来了另一边看比赛的人的不满。
“好好好，甘露，是我小瞧了你……你确实是这个计划的变数。”
他说着把炸弹遥控器甩给乌丸沙耶，少女稳稳接住，在心里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男人已经朝她靠近，他站起来的身高比她高不少，终于可以低头看她。
他说：“这次算你赢，我记住你了，甘露。”
“记住我是打败你的手下败将？”
“……呵呵，记住你是和琴酒一样让人讨厌的脏老鼠。”
宾加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乌丸沙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么恶心。
竟然……竟然胆敢用这样污秽的词语骂她……！失礼，太失礼了！
乌丸沙耶气得深呼吸了两口气，转身却发现刚刚那个小孩就站在她背后，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漂亮姐姐，你还抢别人东西，哥哥说了这样不好。”
乌丸沙耶：“……”
她撇嘴，把帽子和外套扔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然只是随手一救，也没花什么心思，也不是故意想救的……但她这是救了个什么小白眼狼？-
就像乌丸沙耶分析的那样，宾加骗了森谷帝二，炸弹其实安装在入口处，根本不是计时炸弹，而是手控炸弹。
只要工藤新一进入球场入口，他就会立刻爆炸炸弹。
【To工藤新一：我先走了，这些人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To贝尔摩得：（阅后即焚）东京国立体育馆的监控帮我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发完这两条简讯，乌丸沙耶这才放心地离开，再也没有看手机，而是靠在车后座假寐。
直到夜幕降临，她已经快到家时，她才打开手机，看到一连串工藤新一的简讯。
【From工藤新一：好，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From工藤新一：车内导播说进去一个拿着木仓的少女，虽然没拍到正脸，但是你，对不对？】
【From工藤新一：找到炸弹了……非常好排查，就在门口。它不是定时炸弹。】
【From工藤新一：一定是你吧，神结小姐。】
【From工藤新一：我没有告诉警方，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保护自己。】
这是最后一条简讯，乌丸沙耶看完后正好到家。她让司机把车开走了，反正她也不开。
此刻夜色已经完全黑了，街道安静无人，乌丸沙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感觉有些累。
但更多的还是宁静。
她舒了口气，掏出钥匙轻车熟路进了新家。然而当她一开灯，客厅里却赫然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一惊，手立刻按上门把手，几乎条件反射的就要跑。
但对方看向她的脸色平淡，也没有其他动作。
……看起来没有大威胁，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迅速分析好形势，乌丸沙耶抿唇，语气不善地开口：“堂而皇之地闯进别人家，看来你没学过什么叫礼节。”
男人“哦？”了一声，好像有些惊讶：“原来组织的人还讲礼节？”
乌丸沙耶：“……”
不会又是一瓶酒吧？这组织的人闲的没事干都来她家做什么？
但如果是组织的人，乌丸沙耶多少放下了一点点戒备。
她动作不变，但状态放松的些：“你又是什么代号？”
“……”
这次轮到对方一顿，那双墨绿色的猫眼眯了眯，无端让乌丸沙耶觉得有些熟悉。
“我的代号……Rye。”
男人没再往下说，乌丸沙耶则迅速在脑海中想着组织的资料，很快，这个熟悉的代号就在她的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
乌丸沙耶少有地、惊愕地看向对方。
而对方也勾起一抹笑。
“对，或者神结小姐也可以叫我前组织叛徒，现FBI探员——赤井秀一。”-
神结宅灯火通明，乌丸沙耶给对方倒了一杯水，顺势坐在对方的旁边。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赤井先生如此积极地登门拜访。”
好听的话说得阴阳怪气，这就是乌丸沙耶最信手拈来的本事。
但对方也不在意，甚至对她没什么防备，竟然真的端起水杯就喝了起来。
大概喝了快一半，赤井秀一才放下水杯，不紧不慢道：“神结小姐的本事当然非同一般。既能救工藤新一于大火，又能报警掀翻赌场据点，还能救**育馆上千人的性命……”
“要不是我在组织听过神结小姐的大名，我都要觉得神结小姐是我的同事了。”
乌丸沙耶：“……”
这家伙竟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跟踪了她这么久？
有病啊，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组织成员。
乌丸沙耶冷笑轻嗤：“原来赤井先生是个喜欢跟踪年轻美少女的变态大叔，怎么，现在要直接把我带走吗？”
她问是这样问，但其实她心里有一个别的想法。
如果只是单纯地要抓她，那么抓就好了，何必还要大动干戈、多此一举，偷偷溜进她的房子，还给她扣那么多好人帽子？
果然，赤井秀一闻言开口：“其实我倒觉得神结小姐和组织其他人不一样，这次来也是想问问……”
“或许神结小姐，会有意向成为我的同事？”
这话一出，房间里沉默下来，乌丸沙耶敛眸垂睫，蝶羽般的弯翘睫毛掩盖住黑眸的眼神。
那双往日里尽是轻慢和懒怠的眼眸此刻深邃幽暗如深渊，却又带着些隐秘的、意外的笑意。
直到半晌过去，乌丸沙耶轻笑一声：“赤井先生的意思让我当叛徒？那些被琴酒逮到，当成就会毙命的叛徒？”
赤井秀一喝完了一整杯水才颔首，眼神也平淡，甚至语气都是理直气壮。
“嗯，”他说，“我这次来确实是诚心想要邀请神结小姐——”
“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卧底。”
男人的声音落下，神结宅在一片灯火通明中安然静默。
少女轻敲着指尖，神色不明。
而在外面更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正透过狙击木仓上的高倍镜将两人纳入眼底，他放下木仓，扯开嘴角，露出疯狂的笑意。
“Che bello（太棒了）……瞧瞧我意外收获到了什么？虽然不是工藤新一，但是条更大的鱼……”
这条既可以让甘露那个毁了他计划的家伙得到报应，又能让琴酒再次颜面扫地的鱼……
宾加冷笑着，拨通了【琴酒】的电话。
第052章 错（双更）
茶水渐渐变凉，白色雾气消失，乌丸沙耶敛眸，看不出情绪。
“你们FBI都这样温和？”她语气平淡，“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也会把我先带走，私刑拷打一番，再给颗甜枣，问我想不想投诚。”
赤井秀一语气也诚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我们要是拷问神结小姐，那原本能达成的合作估计也要失败了。”
啊，还挺了解她。
确实，如果他们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不仅合作失败，等她回到乌丸沙耶的身体后她势必还要报复一番。
但他们了解的是神结咲，还是乌丸沙耶？
这家伙跟了她多久，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乌丸沙耶思考半刻后又道：“那你们都让我这样身陷险境了，你们总得能给我点好处吧？”
赤井秀一微微惊讶：“啊，我还以为‘能够正大光明帮助别人’就是神结小姐想要的好处呢，毕竟神结小姐每次做好事都偷偷摸摸……”
乌丸沙耶：“……”
乌丸沙耶轻啧：“那都是意外，我没那么好心。利益，我要利益。”
“好吧，那神结小姐想要什么？”
“两样东西。”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
“第一，你们对组织搜集的资料。第二……乌丸家背后掌权人的行踪。”-
合作达成了。
最终乌丸沙耶和赤井秀一达成初步协议——组织的资料可以看，但得一步一步来，她也要拿出有价值的情报。
这样一折腾又是半小时，送走赤井秀一时，乌丸沙耶被他问了一个她没想到的问题。
“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我希望能从神结小姐这儿得到答案——半个月前，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的那个下午，神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半个月前，打工的下午？
那不就是她在神结咲身上复活的那个下午。
赤井秀一跟踪她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久，能这么精准地卡上时间，一定是在此之前就已经跟踪神结咲好一段时间了。
神结咲竟然没发现……吗？
看来这个赤井秀一确实有些本事。
乌丸沙耶心里有了底，但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面上轻笑：“你跟了我这么久，你不知道？”
“就是因为没发现端倪，所以才好奇。”
“哦，”乌丸沙耶把他推出门，抬了抬下巴，“私人问题不回答，请吧。”
赤井秀一：“……”
他眯了眯眼，绿色猫眼带着思索，但还是稍颔首，朝乌丸沙耶道过别后戴着针织帽沉默地融进了夜色里。
乌丸沙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关上门，坐回沙发上思索着。
错觉吗？这家伙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是完全没有见过的一张脸，但是那个眼神……
叮咚——
门铃又忽然响起。
乌丸沙耶的思路被打断，她轻啧一声，又起身朝门口走去。
“现在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节吗？没有提前告知就不要在晚上登门……”
她喃喃着，神色有些嫌弃，正打算透过门上的猫眼看看是谁，然而下一秒，门把手却不知为何自己按下——那人从外面把门开开了。
这已经不是深夜拜访了，而是和赤井秀一一样的私闯民宅。
乌丸沙耶一愣，下意识反手就去摸腰间的木仓，然而对方比她的动作更快，顷刻间门便打开，冷风窜进来，随之还有黑洞洞的木仓口和男人飘扬的银发-
滴滴——
马路上车排成长龙，车灯在夜色里连绵，像落下的星河。
从东京国立体育馆回家的路堵成一团糟，看完比赛的球迷们都是这时候回家，饶是警车没有紧急的事也只能按规则一点一点朝前挪。
目暮警官在副驾驶坐得犯困，脑袋点了又点，最后转头看向车后座的少年。
工藤新一脸上也有些疲态，他静静望着车窗外的车流和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一啊，”目暮警官开口道，“今天太晚了，要不你明天再跟我去警局做笔录吧？”
少年回过神，噙上一丝洒脱的笑：“我都行。警部也是想早点回家吧？”
“哈哈……”目暮警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警局常加班，但今天是小绿的生日，我还是想陪她过……”
啊，被秀恩爱了。
工藤新一半月眼，撑着脑袋又望回窗外。
外面的景色和平日无异，他不明白神结咲为什么坐在车上时就喜欢看外面。
或者说他明白，但他不敢猜。
毕竟如果往远了猜，那可是……一百年前的灵魂。
“警部，”他又忽然开口，“你相信那些魔幻的东西吗？”
昏昏欲睡的男人再次被唤醒，他“啊？”了一声，打了个呵欠：“什么魔幻的东西？假面骑士？”
“……不是啦，就是……”工藤新一顿了顿，挠挠头发，感觉自己都说不出口。
倒是正在开车的高木兴致勃勃道：“工藤君是指占卜吗？”
“诶？”
“诶？”
目暮警官和工藤新一一同看过去，高木涉带着憨厚的笑，仿佛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每天早上都会看幸运节目的星座占卜……今早河子小姐说狮子座的幸运色是绿色，所以我特意打了深绿色的领带哦。”
目暮警官抽抽嘴角：“原来你这奇怪的领带是因为运势占卜才戴的啊……我就说，怎么看起来皱巴巴的。”
“哈哈——因为就找到这一样绿色的东西嘛。”
“你可真是……”
“但是很准啊警部，你看今天，我们还是很顺利的找到了炸弹。而且早上我出门时忘记锁门，但是邻居看见就帮我锁了。下午我们楼就进了窃贼呢！”
工藤新一：“……”
窃贼窃到警官租住的住宅楼……这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他默默在心里吐槽，但不可否的是，这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准。
是利用巴纳姆效应吗？
可——
工藤新一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双眼睛。
“工藤啊，”目暮警官又道，“那我们直接把你送回家？”
“啊，好，谢谢……”少年顿了顿，指尖搓磨了一下膝盖，抬头改口，“算了吧，警部，麻烦你把我送到帝丹吧。”
“哈？！这个时间你去帝丹干什么？”
“哈哈，有点事。”
工藤新一干笑两下。
两次询问未果，他在体育馆也没见到神结咲，不知怎么的，工藤新一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去找她。
不过空手上门……
“警部。”
工藤新一又叫醒差点睡醒的男人，目暮警官迷蒙着眼转头看向他，不大的眼睛也能半月眼。
“又做什么？”
“抱歉抱歉，我想了想，还是麻烦你们把我送到帝丹那个路口就好。我买些点心。”
“原来是为了买点心……好，知道了。”
目暮警官打着呵欠再次闭上眼-
神结宅。
乌丸沙耶头侧被冰凉的木仓口指着，她身旁是宾加。这家伙一改下午在体育馆的狼狈，此刻眼底里尽是疯狂和得意。
而银发男人就没那么好脸色了。
他扯着冷笑喃喃着“莱伊”进来，在搜寻了一遍乌丸沙耶的房子后脸又冷下来，忍着怒意冷言道：“让你立刻去抓他，宾加，你是废物吗？”
“哈？琴酒，我又不傻。莱伊那家伙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对付的。难道让我牺牲自己给你拖时间，等你抓到了再向那位先生邀功？”
琴酒冷冷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蠢货”。
“好了，”宾加又道，“好歹还有一只老鼠没跑，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乌丸沙耶脸上，少女神色出乎意料地平静，她任由宾加拿木仓指着她，眼皮淡淡抬上去，看都不看宾加一眼，而是落在琴酒的脸上。
“琴酒？”
琴酒“啊”了一声：“原本我们的第一面该在基地见的，甘露。”
果然没见过她！
乌丸沙耶指尖不住颤了下，不是恐惧，而是隐藏的、压抑的兴奋。
她想过这一天，刚刚就想过，可她没想到来得会这么……这么快。
琴酒眯了眯眼：“你看起来很激动？”
宾加闻言哈哈大笑：“她是怕了吧，哈哈——”
乌丸沙耶：“……”
看来琴酒果真比宾加聪明些，怪不得和宾加不是一个档次的。
琴酒也懒得搭理宾加，他垂眸看着她：“甘露，你为组织把莱伊引出来，我不杀你，怎么样？”
“？”
“？！”
乌丸沙耶眼中划过一丝意外，而宾加则是更震惊。
“喂喂琴酒？！你疯了吗，背叛组织的人——”
“闭嘴。”
“哈？！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你真以为你在组织里——”
砰！
一木仓响起，消音器消去了大部分的声音，子弹擦过宾加的脸颊，乌丸沙耶正想抬头看看宾加的狼狈模样，却被琴酒一只手利落地把头按转回来，直对上琴酒的脸。
男人力气很大，她脖子疼得厉害。
“甘露，你想清楚，我一般不给死人第二次机会。”
“是吗……？”乌丸沙耶从被掐的嗓子里挤出声音，冷笑着看他，“可惜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莱伊是谁。”
“……”
琴酒的眼神更冷了，宾加的木仓口狠狠抵住乌丸沙耶的脑后，声音狠恶。
“琴酒！你个胆小鬼——！还是说你才是老鼠？像她这种叛徒就应该在进门那一刻就杀了她！你要是不开木仓，那我——”
砰！
这次不是木仓声，而是人被踹翻倒地的声音。乌丸沙耶一怔，转头看去，宾加已经被琴酒一脚踹在地上，木仓掉落在一边，而琴酒的脚干脆利落地落在宾加的脸上。
“蠢货，如果没有脑子就少说话，你的嘴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银发男人爆发出常人难及的力量和狠戾，很少有人能够让乌丸沙耶感受到压迫，但面前这个男人确实做到了。
“……”
坐在旁边的乌丸沙耶忽然想，这男人来给她当贴身武士——哦，现在叫保镖——倒是非常合适。
琴酒拿鞋底碾着男人贴在地上的脸，直到男人快不行了，他才抬起脚，眼神冷漠地重新看向乌丸沙耶。
“不跑？”
“不跑。”
“有什么好跑的？”乌丸沙耶心里打鼓，但面上甚至翘起二郎腿，“我看出来了，你不敢杀我。”
琴酒冷笑一声。
乌丸沙耶歪了歪头：“什么组织的第一杀手，之前还以为多厉害，今天见到了才知道，原来是软骨——”
咣当！
乌丸沙耶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不过一瞬之间就踹翻了她的椅子，她被揪着头发拎起来，头皮几乎都要被撕下，千万根针扎的疼痛让她差点昏过去。
嘶——
这男人是真不把她当人！
“甘露。”
琴酒贴近她，乌丸沙耶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带着一股秋夜的寒气。
“我刚才说了，死人没有第二次机会。”
乌丸沙耶扯出讽笑：“是吗？”
她是毫不惧地盯着琴酒的眼睛，指尖轻颤，或者说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从未如此亮过。
然后她嗤笑一声，猛地扬起声音，高声嘲讽——
“你既然对叛徒那么痛恨，那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啊！”
少女清凉利落的声音如刀剑刺地，划破空气都似乎带着血气。而这股血气逐渐凝成利刃，直直刺向琴酒的眼睛，然后被男人眼中溢出的寒意冻在半空。
脸还狼狈地贴着地板的宾加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房屋中间的少女。
房子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而下一瞬，一声细响忽然从长廊处响起，是木质地板的“嘎吱”声。
这声音扭曲地、戏剧性地划破安静，却又带来更加震撼的沉默。
乌丸沙耶转头，看到的是多么熟悉的脸。
无数次死亡的轮回，乌丸沙耶自始至终只记住了这一个人的脸、声音和温度。
他笑起来眼睛闪耀着光，朝气蓬勃，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他曾经说【我会救你】，会说【就算是丢掉我的命，那也没关系】。
乌丸沙耶永远、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在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想在此刻看到这张脸。
门廊前的少年还穿着蓝黑色的西装，他个子高，比例也好，即便是忙碌了一整天，稍带褶皱的西装也丝毫掩盖不了一丝一毫他的帅气。
他手里拎着一个紫粉色的半透明盒子，乌丸沙耶知道，这是附近一家蛋糕店的包装，蓝莓芝士蛋糕，很好吃。
而那张颇得乌丸沙耶喜欢的俊朗脸庞带着些不自觉地疲惫，唯独眼眸依旧澄清，像“世纪之星”又超越“世纪之星”，成为这个世界上乌丸沙耶见过的最明亮、最干净、最昂贵的蓝宝石。
哪怕这双眼眸此刻盛满了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只因为他就这样拎着一个蛋糕来找她。
——却找到地狱来，与死神面对面。
乌丸沙耶一生中没有后悔的事情。
乌丸沙耶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悔，因为想要当家主，就绝不可以后悔，还是要咬着牙、吞着血，顺着自己的每一个脚步走下去。
但如果给她一次重新来的机会，那么她会选择在那个冬夜不接过那一床薄毯，在乌丸莲耶出生时不抱有他可能会是她真正的亲人的希望，在17岁那年的祭祀典礼上不要登台，而是转身杀了她的亲弟弟……
还有，在今天下午时，她会回复一下工藤新一的简讯。
时间的暂停仿佛漫长到永恒，足以让乌丸沙耶有时间想起这样多的事情。
但它其实只停了一瞬，下一刻，工藤新一举起蛋糕的手、乌丸沙耶高扬起的声音和沉闷的敲击重合在一起。
“快跑——！”
咚！
棍棒狠狠落下，敲中少年的后脑，那双湛蓝的眼眸在一瞬的愕然后缓缓熄灭。“哐当”一声，17岁的少年和蛋糕一起砸在地上，落在乌丸沙耶的面前。
而他身后是拿着棍棒、身材壮硕、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
“大哥，”他说，“这么久了，没见到莱伊那家伙再来，只有这小子进来。”
“……”
乌丸沙耶眸光轻颤，大脑有一刻是空白的。
上次这样完全无法思考，还是被人砍去手脚，放在火焰上炙烤。
那是漫长的空白，而这次只一刻。
下一秒，她抿唇，立刻转头看向琴酒：“我帮你，你把他交给我。”
错了。
错了错了。
身为要继承乌丸家的人，身为一个合格的家主，她此刻不应该关心工藤新一。
她已经几乎是明示地向琴酒宣布——
【这是我的软肋。你凭借他，可以随意指使我，可以让我去做任何事。】
乌丸沙耶不可以有软肋，而有了软肋的甘露，琴酒也不会再杀她。
她会离自己终于近在咫尺的目标愈来愈远，甚至匐身，听他人命令，为他人做事。
乌丸沙耶不该为任何人做事。
她该是权力的中心。
她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她开口却又重复了一遍——
“你把他交给我，我帮你，任何事。”
错了，全错了。
她指甲嵌进肉里，保持冷静从没有这么难过。
她面前的银发男人眯了眯眼，眼中一丝冷意划过，正欲开口，却“砰”一声木仓声响起，乌丸沙耶眼眸骤缩，胸口刺痛，湿意从胸口处蔓延，一股一股涌出，顷刻间就让她瘫软。
这种痛在几秒后才深入骨髓，她想捂住胸口，但血从指缝里不停地溢出。
她一直想死，她要死了，但她又不想了。
“不……”
她呼出的气远比吸进肺里的气多，吐出一个字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在琴酒都有一瞬地错愕目光下坠落。
耳边冰凉，似乎是她倒在了地上，这样正好能看见工藤新一，他闭着眼睛，和睡着了一样，而她明白，他马上就要真的睡着了。
错了。
不是只应该回简讯。
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找到工藤新一。
乌丸沙耶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听见那个琴酒从她身边走过，狠狠踹了宾加一脚，呵斥他“蠢货”“废物”，她听见戴墨镜的黑衣男人喊着“大哥，他是朗姆的人”然后匆匆跑过……
但她逐渐阖眸，模糊的、越来越小的视野里只有工藤新一。
最后她闭上眼，陷入黑暗，无尽的寒冷中，意识消弭前的最后一瞬，她感觉自己被踹了一脚，然后另一道声音响起——
“那小子怎么处理，大哥？”
“……既然看见了我们，那就死。”
琴酒的声音冷如死神。
……
工藤新一。
你这个笨蛋。
……
对不起。
第053章 变小
痛。
好痛。
心脏痛得几乎要死了。
像有人紧紧攥住他的心脏，揉捏、挤压、把血全部挤出来，灌进肺里，连呼吸都不行。
工藤新一迷迷糊糊地被疼醒，又被疼昏了过去，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慢慢醒来，痛感退去，周围一片安静。
淡淡的、甜腻的香味飘进他的鼻腔，是蓝莓奶油蛋糕的味道。
蓝莓奶油蛋糕……蓝莓奶油蛋糕？
【哦呀，工藤君来了，那还是老规矩，半糖柠檬派？】
【不，这次换……嗯，蓝莓奶油蛋糕吧。】
【诶——是最近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销量冠军呢！工藤君送人吗？】
【是啊，因为还是个比较挑剔的家伙，所以麻烦木川小姐稍微包好看一点吧。】
“！”
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所有记忆灌进脑子。
“神结小姐！”
他睁开眼，急切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意识最后模糊的那几秒他听见了木仓声，可他还活着，那么神结也——
啪！
他的视线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在地上。
工藤新一：“？”
他……摔倒了？
工藤新一低头，发现他竟然是被自己的衣服绊倒的。而那熟悉的西装此刻放大了好几倍，领带更是快掉到脚上。
衣服变大了？
他一愣，也顾不上这些，抬头连忙朝刚才神结咲的位置看过去，然而什么银发男人，什么被挟持的神结小姐，还有被踹翻的椅子、一片狼藉的客厅……
全都不见了。
椅子摆放规整，空气里是淡淡的馨香，暖色灯光打下来，神结宅一片安静平和，一切仿佛是他做了一场梦。
不仅如此，他的视野好像也矮了，什么都得稍微抬头……等等。
等等等等。
衣服变大，视野变矮，这些其实是——
工藤新一一惊，拖沓着一身累赘的衣服朝镜子前奔去。果然，镜子里宽大的衣服下，他看见了……
小学时的自己-
“……就是这样，我一醒过来就已经变小了！博士，我现在得找到神结小——博士，博士？”
穿着蓝色小西装的男孩在有他肩膀高的桌子旁徘徊，他根本没心思喝桌子上的热茶，不停地分析着这些事，但一抬头，却发现白胡子老头正抿着嘴，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喂喂，博士，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男孩的声线也变稚嫩了些。
阿笠博士犹豫了一下，挠挠头：“新一啊……啊，或者说柯南？嗯……”
刚刚改名叫江户川柯南，实则身份是工藤新一的男孩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啊博士，你到底要说什么？”
“就是，其实有一件事我和有希子还有优作一直都没告诉你，本意是不想让你过早地卷入这些事……但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所以……”
“诶？”男孩喃喃，眸光有些怔愣。
阿笠博士则重重吐出一口气，一股脑道：“其实新一，你也说了，神结小姐提到‘叛徒’这个词了吧？其实……神结小姐和你说的男人应该是同一个秘密组织的，这个组织很危险，有希子和优作之前已经在美国帮FBI处理过不少相关案件了。”
“而神结小姐靠近你，其实也是组织给她的任务……就是想监视你有没有发现组织的线索，毕竟你在关东太出风头了。我和有希子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但因为神结小姐确实没有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还想要救你……所以我们也没告诉你。”
“……”
柯南怔然，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任务？接近他？调查他？
老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羞愧和怜悯：“新一啊，我知道你可能对神结小姐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但这个组织远比你想象的可怕，他们对‘叛徒’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
男孩稍稍退了一步，然后他慢慢垂下头，刘海掩盖住眼神，阿笠博士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就在他正打算再开口安慰两句面前的男孩时，男孩却轻轻开口。
“不对，”他说，“不是的。”
“她……她不是神结咲，她来找我不是为了任务，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男孩说着，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眸带着坚定和自信，如世间无物可破的蓝色坚冰。
“博士，博士！她来找我只是因为她想活着！她知道我能帮她！”
阿笠博士怔住，看着男孩眨了眨眼：“新一，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什么不是神结咲……”
“博士！”男孩快步走上前，按住老人的膝盖匆匆开口，“我没有受刺激，不能对外说我死了，她会再来找我的。博士，如果她知道我死了的消息，她就不会来找我——”
他说了一半，看着阿笠博士脸上那仿佛他疯了的表情，只好收口，啧了一声，随手抓住一副桌子上的眼镜戴在脸上就要往外走：“博士，我出去一趟，我必须要去找她……”
“喂喂！新一！”阿笠博士连忙从身后跑过去拦住他，“现在是晚上十点，你就算要去找神结小姐，也总要明天白天吧？！”
“我不是要——”
柯南一顿，恍然想起他并不知道小泉红子的家在哪里，只知道她是江古田中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
要找一个学生，只能在上学日的白天，也就是说最快也要明天。
柯南一下子泄下气，任由阿笠博士松了一口气，说着“这就对了嘛”“你现在还是先给有希子和优作打个电话吧”之类的话-
他照办了。
得知他变小的那一刻，工藤有希子的声音差点就要从听筒里钻出来，但到底是工藤有希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从“你没死就算走运”到“诶呀好想抱抱小时候的小新啊”这种话。
从刚才的激动中平复下来，他也和工藤夫妇商量好了对他以“失踪”作处理。
毕竟如果按照“死亡”，那么要交接的东西太多，反而容易出马脚。而如果是“失踪”就好办得多，组织那边大多也会认为他是被FBI方回收了尸体。
就是他身边的人会比较危险，有被组织再一次调查的可能性，所以他不能再住在工藤宅或者阿笠宅，甚至毛利兰、铃木园子这些人他都不可以再联系。
“要不来美国吧，新一？”工藤有希子建议道，“这个组织的本部似乎在日本，美国势力会小一点，我和你爸爸也能照顾到你。”
柯南抿唇，镜片在夜色里被月光映着光。
工藤有希子也不催他，任由他沉默半晌才道：“算了，老妈，我想留在日本。”
“我想亲手抓住这些人，而且……”
他一顿，没说话。
工藤有希子：“而且？”
“……没什么，反正我决定留在日本。既然熟悉的人都不能靠近，那老妈，你干脆把我安排到孤儿——哦不，福利院吧。”
“……”
手机那边一静，下一刻又爆发出女人的声音：“新一！你老爸老妈还活着诶！真是——！好了啦，既然你想留在日本就留吧，我会给你找一个住处的，你先在博士家凑合一晚吧……小心一点哦。”
女人说完就挂了，看着“嘟嘟嘟”的手机，柯南抽了抽嘴角，他这个老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大……
不过没办法，就算想找那个魔女也要等明天了。
男孩仰倒在床上，手机摔在一边，他转头，看见窗外是依旧狼藉的神结宅。
恍惚间，他仿佛能看见半个月前的画面。
灯光……和少女黑亮的眼眸。
另一边，美国。
工藤有希子叉着腰：“你儿子差点要让我们把他送到孤儿院诶，真是，早知道这么快就出事，咱们晚走两天就好了。”
工藤优作正端着橙汁：“他不来美国吗？”
“不来啊，这小子说要自己抓住那个组织的人，还打算等那个咲小姐去找他……我看你儿子这次是真上心了，真可惜……”
工藤优作轻轻叹息一声：“那你打算把他安排到哪里？”
“还能是哪里？既有安全保障，又知道组织存在，还在明面上和我们没关系——那就只能是那里了啊。”
“嗯，”工藤优作点点头，“也是，这样我们也安心一些。”
那唯一的、合适的地方-
翌日，周一。
六点，工藤新一——或者现在叫江户川柯南比较好——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昨晚没睡好。
六点半，阿笠博士准时开着他的小甲壳虫送柯南去车站。
从千代田到中野需要不少时间，他不需要阿笠博士和他一起去，而是只身踏上了去往江古田的路。
七点，新干线这趟车准时发车，柯南朝阿笠博士挥了挥手，朝老人淡淡一笑，而等车远去后，他神色淡下来，眉头微蹙，坐在宽敞的座位上垂头。
小小的男孩和其他露出天真笑容的孩子截然不同，他神情严肃，又似乎有些悲伤，拳头蜷缩着握在膝盖上，刘海下那双蓝色眼眸蒙上一层雾霭。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粉棕色头发、眯眯眼的男人将车停在阿笠宅面前，按响门铃，却只看到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匆匆走出来，脸上带着憨厚抱歉的笑。
“啊，赤——不不，冲矢先生，抱歉啊，你来晚了一步，新一这家伙已经走了。他说他有一件事必须去做，要问清楚……所以就没等你。”
“哦？”冲矢昴眯着的眼睛睁开，露出一双绿色猫眼，“那他是去……”
“中野，”博士道，“中野的江古田中学。”
第054章 赤魔法
“呵～～～～欠。”
黑羽快斗被中森青子追了两圈教室后，终于能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打了个呵欠。
马上就是早课了，但他困得厉害，没办法，谁让昨晚他和管家爷爷查了一晚上目标宝石的事情？
铃木家的“黑珍珠”固然很好，但迹部家的“维纳斯的眼泪”也不遑多让，但要说最吸引他的，其实还是乌丸家的“世纪之星”，那个百年之前被乌丸家大小姐以一亿五千万高价拍下的蓝宝石。
要知道一亿五千万放到现在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而在百年前更是难以企及和想象的金山，乌丸大小姐却掷千金买一颗蓝宝石，可见乌丸家实力何等雄厚。
但相应的，这个宝石的难度最大。乌丸家从不展览它，连提及都不提，只有模糊的小道消息说它被收藏在乌丸家的黄昏别馆。
“黄昏别馆啊……”黑羽快斗喃喃，耳边忽然响起女人的轻笑。
“吼吼吼～怪盗又要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吗？还真是忙碌啊～”
他转头，旁边是穿着校服的红发少女，再往后还有刚进教室的白马探。
茶发侦探少年也把目光朝这边投来。
黑羽快斗汗毛一竖，连忙摆手：“什么怪盗啊，都说了我不是，真是的……”
小泉红子轻哼一声：“赤魔法是我不会骗我的……”
“小泉同学，”白马探忽然打断她的话，目光却看着黑羽快斗，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外面有一个小学生来找你。”
黑羽快斗被看得后背冷汗涔涔，视线逃避飘忽地跟着朝门口看去。门外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正一脸严肃地朝教室里望过来，那一脸疲惫和正气恍惚间让他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昨晚他用飞行翼划过东京国立体育馆时，看到的那个和警察凑在一起的名侦探的脸。
黑羽快斗：“……”
他真是昨晚睡太少了，今天傻了。
他拍拍脑袋，收回目光，却见小泉红子挑了挑眉，喃喃着“原来如此”，然后转身敲了敲他的桌子。
“黑羽同学，不想被揭露身份的话就帮我请一天的假，谢咯。”
黑羽快斗：“……”
白马探的视线再次飘过来。
黑羽快斗：“……请假可以！但是别乱说啊！！！”-
江户川柯南站在江古田二年级b班门口往里望去，差点被吓一跳。
魔女也就算了，但那个和魔女说话的家伙长得也……太像他了吧？！
不仅如此，他邻桌的那个女孩也有几分像小兰，至于他旁边站着的男同学，竟然也是上次他和神结小姐在帝丹门口遇见的、神结小姐的“理想型”。
他从未觉得日本这么小过。
但现在，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
眼看着红发少女朝他走来，柯南按照计划打算先装小孩子把小泉红子叫出去，然后再在无人的地方坦白身份。
于是他强扯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嗲着声音：“那个，小泉姐姐——”
“嘘，”少女一根手指直接止住了他的话，凑近他轻声道，“工藤新一，你要知道，没什么能瞒过本赤魔法继承人的眼睛……吼吼吼吼～～”
柯南在魔女魔性的笑容中一怔，神色愕然。
她……竟然真的可以看出他的身份？
然而魔女似乎对他的反应更满意了：“吼吼吼～～你这表情真可爱～好了，来吧，我们出去说。”
她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离开教室。
一路上都是朝教室飞奔而去的、害怕迟到的学生，而小泉红子带着他反方向离开，直到去到了社团活动楼顶楼最里侧的社团活动室，“赤魔法部”三个字的标牌立在门边，小泉红子掏钥匙打开。
“这是我的社团，在全江古田唯一一个只有一个社员但能够存在的社团……吼吼～进来吧。”
整间活动室没有光亮，窗外的阳光被窗帘严丝合缝地挡着，泄不进一丝阳光。小泉红子打开灯，入目便是一个大药炉，下面是干灭的火堆，周围还装饰着各式各样奇怪诡异的东西，骷髅头、红窗布、蛇体模型……
饶是不信鬼神、不怕鬼神的柯南脚步都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迈了进去，甚至目光都不在这些诡异物品上停留，只看着小泉红子急促道：“小泉小姐，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一定也知道她在哪里是吗？她还好吗？还有那个诅咒……我大概猜到了，但是我还是想听你说。现在难道还不是时候吗？”
“问题好多，名侦探，”小泉红子随便找了个铺着红紫绸缎的椅子坐下，懒散道，“不用着急，我请了一整天的假，慢慢来。”
“……一整天？”
“对，一整天，否则我们可处理不了你的事情。而且最好一天就够了，我可也不想我的曾曾曾曾祖父明天还给我托梦……破坏我的美容觉，已经要累死了。”
少女说得云里雾里，但柯南已经感觉到了对方这次真的打算将一切都告诉他的意思。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第一次只提示他们，第二次说时机不对，只有这次……
他抿唇，抬眸正色看着小泉红子：“你一开始在东大就是故意把校牌挂在袍摆上，为的就是让我看见你的身份……然后这次好来找到你，是吗？”
“对～”小泉红子点头。
“第二次在咖啡店见面，也是你为了让我确定你知道什么。”
“对哦吼吼吼～”
“那么这次……这次时机对了，也是因为神结她……”
柯南没继续说下去，蓝色的眼眸定定锁在小泉红子的脸上，看着她依旧轻快点头。
“这个……半对吧，但的确，她可没有你这么好运，她已经死了。”
“……”
活动室内一片安静。
男孩垂下头，刘海散落，遮住映着灯光的黑框眼镜。
少女轻飘飘的话落在男孩心里，是，他这一路想了许多种可能，也做好了这个可能性的心理准备，但当小泉红子说出这句话时，他心还是缩了一下般疼，那是种酸涩的痛。
她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救下她。
第三次了。
或者说第四次？还是说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到底有多少次的眼睛是她？！
“……她还会回来，是吗？”
他开口，声音低了些，配合着少年稚嫩的声线，格外有一种破碎感。
他这样问，但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她还是会回来，这就是她的诅咒。
她无限次地成为别人，然后死去。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名字，只重复着死亡，哪怕活下来也是别人……
但小泉红子的声音却响起，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不一定哦，名侦探。”
少女的话在安静中显得突兀。
“……”柯南缓缓抬头，眼睛里染上错愕和一丝惶恐，“什么叫……‘不一定’？”
小泉红子眨眨眼，向前倾身，撑着下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红色眼眸如同火焰，燃烧着神秘。
她说：“她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你了，名侦探。”-
冲矢昴一路开向江古田，他很少飙车，但其实车技很好。
只不过速度终究比不上新干线，他踩着十点的尾巴到达江古田，用上面给他的身份证件轻而易举进了学校的监控室。
早晨八点的监控里男孩的身影非常好找，他一路有目标地去往二年级部，在b班门口喊出来一位红发少女，然后听话地跟随着她一路前往另一间活动室。
“啊啦，”站在冲矢昴旁边的少年眨眨眼，脸上染上一丝绯红，“这不是红子大人吗？这孩子真好运啊，可以牵红子大人的手……”
冲矢昴敛眸：“‘红子大人’？她很出名吗？”
“当然了！”少年更激动了，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偶像，“红子大人可是江古田最美丽最有魅力的人！还是赤魔法部的唯一部长兼部员，真是神秘又美丽，强大又温柔～”
“所以她叫？”
“小泉红子。”
小泉红子。
冲矢昴心里记下这个名字，也明白了那个活动室就是她“赤魔法部”的活动室。
她带着柯南从早上8点13分进去，而现在是10点20分，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都没有丝毫出来的身影。
男人眼睛眯了眯，闪过警惕和谨慎。
昨晚是他最大意的一晚，他拉了厅里的窗帘，拆掉了客厅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时时刻刻透过厅侧连接后院的玻璃门观察着神结宅。
琴酒八成是奔着他去的，而正是因为两人刚达成合作，甘露也……
他垂眸。
和组织斗，注定了会死很多人，何况甘露还是组织的人，死有余辜。
但饶是如此，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他心里依旧不好受。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已经卷进来的、工藤夫妇的儿子。
“我知道了，多谢。”
他朝负责监控室的少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朝着赤魔法部的活动室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站在活动室面前时，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安静。
他悄悄摸向后腰，沉目抿唇，神色冷淡，然后轻轻按下活动室的门。
昏暗的世界展露在他眼前。
燃烧的蜡烛围成一圈，地上用不知道什么的红色东西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在这蜡烛中间、花纹之上，一把欧式古典宫廷椅伫立，而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面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阖眸，一动不动。
第055章 一步之遥
滴滴——
老旧汽车的喇叭声很刺耳。
周围似乎还有喧闹的说话声、脚步声，来来往往，不像日文，倒是比较纯正的美式英语。
当啷。
又是一声清脆的声音。
这声脆响几乎就炸在工藤新一的耳边，他迷蒙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变清晰，高楼和街道倒着映入眼帘，面前则是一枚硬币。
他好像……躺在地上？
有人朝他扔了一枚硬币？
工藤新一撑着胳膊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没彻底清醒，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抢走他面前的硬币，一溜烟跑了。
工藤新一：“……”
他呆楞地看着这一幕，思维断片似的空白，直到面前停着的红色老爷跑车响着摇滚从他面前一驶而过，露出远处他熟悉的街道，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这是夏威夷。
十年前的夏威夷！
工藤新一一个激灵，先前的记忆一下子清晰涌入他的脑海，他人彻底清醒过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沿着街边开始跑，慌乱地穿过人群，一句一句说着“sorry”，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窜来窜去，直到找到一家墙壁内摆着镜子的服装店。
他站在店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挑，戴着棕色贝雷帽和墨镜，衣服邋遢，像是离家出走、流浪街头的少年。
而摘下墨镜，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只同样蓝色的眼眸带着他熟悉的眼神，能从中窥见属于“工藤新一”的片缕影子。
他现在是工藤新一，又不是。
就像她曾经是平宫、鹤山、神结——
却又也不是-
活动室。
奇怪的像什么非法邪教组织的画面旁边，红发少女穿着校服、磕着瓜子，刷着手机上的搞笑漫画，不时发出“吼吼吼”的夸张笑声。
和柯南相比，两人仿佛在同一空间的两个世界。
而她很敏锐地听到了冲矢昴的开门声，瓜子嗑到一半，扭过头露出美丽的脸，波澜不惊地眨眨眼：“啊，新客人？”
冲矢昴：“……”
他第一反应是工藤新一的智商和年龄一起变小了，竟然会被骗到这种邪教组织。
但至少……这看起来并没有很危险。
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站在门口朝对方颔首：“打扰了，我是来接这孩子的。”
“吼吼吼～～不行哟～”红发少女摇摇头，声音魅惑又骄傲，“他被我诅咒了，现在能叫醒他的只有我，你也不想他死吧？”
冲矢昴睁开那双眼睛，绿色猫眼盛着很难理解的情绪。
“诅咒？”
“对，诅咒。”
小泉红子撑着头，事不关己地轻舒一口气。
“这都是命中注定哦。”-
半小时前，活动室。
“她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你了，名侦探。”
小泉红子的话落下，柯南怔在原地：“什么叫看我？”
“因为命运啊……”她难得喟叹，更染上两分神秘，“呐，名侦探，你知道她是谁吗？”
“……”
男孩眸光一颤，犹豫半晌，最后垂眸，慢慢吐出一个名字。
“乌丸……沙耶，是吗？”
小泉红子没应，而是起身从旁边的柜架上翻找着什么，最后她找到了一本古籍和一碟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染料，对照着古籍的内容用笔蘸着染料在地上绘着奇怪花纹。
她边画才边道：“我们小泉氏几百年来都是巫术世家——和阴阳师不同，但也有共通之处——在百年前那个巫术鼎盛的时代，源氏是巫术世家中的翘楚，和各大贵族世家都保持着合作关系，而我们小泉氏没什么名气，直到有一天……”
“一向和源氏合作的乌丸氏，私下找到了我的曾曾曾曾祖父。”
小泉红子一口气画出丝滑一笔，赞叹地看着自己画出的花纹，“吼吼吼”笑了几下，感叹着自己真不愧是百年来最有天赋的赤魔法继承人，然后又然后转了个位置，继续落笔。
“准确地来说，那是个叫‘乌丸莲耶’的少年。他找到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询问有没有什么诅咒可以让人转挪气运、永远沉睡、不老不死，如果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能找到，他就愿意让乌丸氏与小泉氏合作。”
“我的曾曾曾曾祖父答应了。他说有一种诅咒可以让人代替别人承担死亡，而其所承受的痛苦可以为其他人换取荣华富贵。这诅咒只有两种解法——”
“第一，由下诅咒的巫术师亲自解开。”
“第二，被诅咒的人逃脱死亡，再寻找一位真心想要杀了他她，而非想杀死这个身份的人将他她杀死。”
“吼吼吼～我竟然一次就花成了！曾曾曾曾祖父可是试了快二十次，果然我还是有天赋啊吼吼吼～～”
工藤新一怔在原地，接受一个新的世界观并不难，人的接受能力远超自己所以为的范畴，但这件事的真相，远比世界观更加沉重。
乌丸莲耶……这个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思念姐姐的百岁老人，竟然是当初亲自将自己的姐姐推进诅咒的罪魁祸首。
然后他凭借乌丸沙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所承担的痛苦，换取了乌丸氏的重生，以及这一百年来更上一层楼的权势。
这一刻，在自己面前被炸死的平宫、在浴室扭曲着肢体的鹤山、以及大火中的神结、灯下被银发男人狠狠掐着的神结……工藤新一瞳孔颤抖，指尖也颤抖。
他从未想过，人心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然而他也终于明白了神结咲那句扬声喊出的话——
【你既然对叛徒那么痛恨，那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啊！】
原来这不是死亡，是解脱，是重生。
“那……”他抬头，定定看着小泉红子，“那她现在不应该已经解除诅咒了吗？”
“可是她被诅咒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诅咒的解法啊，名侦探，”小泉红子又开始点蜡烛，“我的曾曾曾曾祖父在乌丸沙耶被诅咒的第二天就被乌丸莲耶杀害了。他最近常给我托梦，告诉我命运终于交汇，现在是他与小泉氏赎罪的时候……真是，一天天的，我都睡不了好觉。”
她点完蜡烛，开始将蜡烛摆在花纹旁边。
“既然乌丸沙耶能够知道这诅咒的解法，那么是谁告诉她的呢？名侦探，你猜呢？”
“……”
柯南闻言不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蜡烛，火苗跳窜，与小泉红子的眼眸一般艳红，映在他的蓝色眼眸里。
半晌，他开口。
“是我。”
“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解法，如果是你，你也不用三番两次引导我猜出真相，再让我来这里找你……是我，对吧？”
他现在心里很平静，甚至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慰藉。
像是他还有一次机会。
他可以救下她。
“我该怎么做？”
小泉红子已经摆好了阵仗，她拍拍手，指着蜡烛中间、花纹之上的椅子，轻快道：
“唯有这个诅咒可以回到过去。名侦探，如果你不怕死，我会给你施以同样的诅咒，代价是你也会遭到死神的追杀。当然，我只能让你定向回到你曾经存在过的时间线，否则你在一百年的岁月里乱跳，咱们一天可不够哦～”
“而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她，成为那个告诉她诅咒解法的人，完成时间线的闭合，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解除诅咒。”
小泉红子说着拿起他的手，用红色染料在男孩稚嫩的掌心画了一个圆圈，但唯独闭合的那一笔，她停下，让这圆圈带上了一个缺口。
“所有事情都必须‘完整’，自然的法则即便是赤魔法也无法改变。有开始才有结尾，你要给她这个开始，她才能够结束。”
“还记得我说的吗？”
小泉红子噙着神秘的笑看着他。
“那既是起点，也是终点[1]。”-
工藤新一伸开手，掌心是未闭合的圆。
“成功了……”
他看着掌心喃喃，背后是车流与行人。
“知道了老妈……今晚我会洗碗啦……”
“要把榨汁机一起洗掉哦～”
……
熟悉的声音响在背后，又逐渐远去，工藤新一脊背一僵，慢慢地转过身。
一头金色卷发的女人正牵着男孩从他身后经过，男孩撇着嘴，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臭屁的情绪。
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自己的脸……竟然是这种感觉？
工藤新一觉得有些恍惚，又有些奇妙。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感觉，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两道视线相撞，工藤新一一愣，连忙转身离开，走了两三步才想起来自己是陌生的脸，还戴着墨镜……
【墨镜】
工藤新一怔住，猛地想起十年前自己和老妈从游乐园玩完回来，正讨论着昨晚忘记洗碗，忽然心有所感般，他转头，对上一个戴着墨镜的陌生男人的视线。
那男人匆匆跑了，还让他觉得奇怪。
“竟然是这样……”
工藤新一有些想笑，他想起小泉红子说的“命运”，原来真就是“命运”，很多事情早在十年前就注定了，时间的闭环必须是“他”。
“那我现在就应该去……”他思索，然后眨眨眼，连忙转过身跟着年幼的自己跑过去。
他要找到这次的乌丸沙耶，那么他当然要跟着自己吧？毕竟两人在美国可是“秘密的朋友”啊！
工藤新一悄悄跟上了年幼的自己，其实也好跟，因为就是回家的路。三人两前一后地回到了家门口，男孩和金发女人说了些什么，转身跑了，剩下金发女人独自回家。
他记得，自己这是忽然想起来今天书店好像有福尔摩斯的相关抽奖，所以他一路小跑去了书店，还错过了美国警察当街抓捕杀人犯的事。
男孩果然是往书店的方向去，工藤新一在后面跟着，然而就在过马路的那一瞬，他忽然听见身旁一声低呼。
就是这一呼声的间隙，男孩过了马路，拐过街道进了书店，而他则转过头，看见一个金发女人紧紧护住自己的包，瞪着眼睛看向旁边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女孩。
女人厉声：“Don‘t touch me！Gosh（天啊，别碰我）！”
那小女孩穿着整洁朴素，但闻言后，沉黑的眼眸从一潭死水逐渐变得傲慢，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有着大人般的气势和姿态，不屑的目光冷刃般朝女人切去。
“Back off，cheapie（别烦我，廉价货）。”
女孩声音淡淡的，带着高傲和嗤之以鼻，还有浓重的颓废与不耐烦。
女人瞪大眼睛，脸涨得通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似乎很难想象对方敢对着一身名牌的自己说出这种话。
工藤新一却忽然想笑。
他看着女孩，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有些酸涩，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
像久别后的重逢，像命运的邂逅。
就是现在，去吧。
现在他走过去，告诉女孩解除诅咒的办法，一切就可以结束。
工藤新一抿唇，在金发女人走后想要抬脚朝女孩迈去。然而就是这一瞬，一阵冰凉忽然捅进他的胸口，钻心的疼痛截住他的脚步，女孩消失在拐角处，而他身边则爆发出尖叫。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像遇到火的虫子般瞬间四散开。
他捂着胸口，湿热的液体汩汩流出，疼痛让他无法呼吸，他慢慢转过头，就见一个鹰钩鼻的红发男人眼眸通红，疯了般将刀插进他的身体。
“Fuck off！Fuck off！”
……
一步之遥。
女孩离开的同时，他重重倒在地上，墨镜摔在旁边。
胸口的血喷涌而出，红发男人发疯地坐在他身上一刀又一刀，痛得他浑身颤抖，直到他意识逐渐消失，而警察才姗姗而来。
工藤新一带着胸口难以承受的痛苦，意识像是沉进一片无底的黑色深海。
他想，对啊，这是诅咒。
他又想，原来她所承受的，就是这种痛……甚至更甚。
最后他想，哈，死亡就是这样啊。
这样的寂寞、痛苦、绝望，他只体会了这样的一次，而她，成百上千次地沉进死亡之海。
……
工藤新一的意识彻底消散。
直到耳边隐约地、朦胧地传来老旧汽车刺耳的喇叭声。
还有喧闹的说话声、脚步声。
以及一声清脆的“当啷”。
第056章 见她
少年睁眼，天光大亮，场景熟悉。
工藤新一猛地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伤口，但胸口仿佛还存在着窒息的痛苦，这种恐怖的死亡感让他心有余悸。
“……又、又回来了……”
他发愣地喃喃，任由另一个人抢走他面前的硬币。
一切都和上一次的发展一模一样，他仿佛在一个通关游戏里，每次死亡就会重生在复活点。
工藤新一逐渐缓过神，抓抓头发：“但这也太痛了吧……可恶……不管了，先找到乌丸沙耶再说。”
他起身，这次他不打算跟着年幼的自己，而是独自飞快朝书店那个十字路口跑去。
但当他真正到达时，偌大的十字广场人群涌动，他根本看不见那个矮小的、被大人们掩盖的小女孩。
“不对不对，那就找那个金发女人……”
工藤新一飞快地转换思路，开始四处张望着找那个一身名牌的金发女人。
然而女人没找到，他却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盯着他的眼眸。
那男人红发鹰钩鼻，戴着帽子，靠在路灯边如一条黑蛇般窥视着他。
“！”
这不就是要杀他的那个人？！
他一愣，胸口甚至条件反射地就痛起来，但他大脑依旧清醒。
既然都是诅咒，那么如果他现在先一步抓住他，自己是不是也算打破诅咒，就可以安心去找乌丸沙耶了……？
正想着，男人已经持刀朝他走来，人的求生欲望让他想要转身跑，但他抿唇，硬是定住了脚步。
已经不是暗杀了，这是当街决斗行凶，红发男人却丝毫不惧，直到他猛地扬起刀，却被工藤新一狠下心来一脚踹飞时，他眼神中才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但工藤新一没空管这些，他想——
他要赶快结束这件事。
他要找到乌丸沙耶，让她快点回来。
他要救下她，这次一定要。
他这样想着，神思跑远，动作却丝毫不慢，抬脚踹刀、反身过肩摔、反手折臂将人按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他利索地将红发男人收拾在地上，直到不远处的巡警过来，将杀人未遂的红发男人带走。
就此，工藤新一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松了一口气。
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找乌……
等等，好晕。
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只觉得一阵昏沉涌上头，这昏厥感太浓烈，他根本抑制不住这阵感觉，直到天地倒悬，他倒在地上，墨镜滑落，世界明亮起来。
一群人群凑过来的空隙中，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那个有着熟悉眼眸的女孩从旁边的面包店走出来。
然后是女人的尖叫。
“Don’t touch me！Gosh！”
……
他想要张口，却毫无力气。
直到他闭上眼睛，再次彻底失去意识-
滴滴——
唰。
工藤新一清醒地睁开眼。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硬币，旁边一个流浪汉抢走了他的硬币。
他……又回来了。
鲸木整理
又回来了？！
工藤新一怔愣着坐起来，不明白一切为什么忽然重置。
因为他抓捕了那个红发男人？
因为他打破了诅咒？
他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怎么那么笨？！
乌丸沙耶能够打破诅咒是因为她正在“现在”！而他呢？他现在在“过去”！
他猛地想起自己还是孩子时的记忆，七岁的他去书店抽到了福尔摩斯抽奖的一等奖，但因此错过了外面的杀人案件。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它是既定的事实，他无法更改，他……
他必须死在那个位置、那个时刻、那个人的手下。
小泉红子说了，这是一个“圆”。
“也就是说，我现在必须立刻去面包店找乌丸沙耶，然后死在那男人刀下……”
他喃喃着，眼眸扬起，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争分夺秒地朝上一次昏倒前看到的那个面包店跑去。
风呼啸而过，他在人群里穿梭，与死神争夺时间。
那面包店非常好找，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当啷”一声打开门，那矮小的背影正站在玻璃柜台前，一动不动看着柜台里的披萨。
“……”
他脚步不由一顿。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吃披萨啊。
百年前日本的披萨是不是都很难吃？
他嘴角扯了扯，也不知道是在笑乌丸沙耶对披萨的热爱之深，还是在笑自己终于先一步找到了乌丸沙耶。
工藤新一一步一步朝着女孩走去，直到他站定在她旁边，看见那双麻木的黑色双眸。
忽然被诅咒、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无数次重复着各种死亡、没有解决办法……任谁都会露出这种眼神吧。
工藤新一心底有些酸涩。
他想摘下墨镜，但手一顿，想起了镜子里的蓝色眼眸。
……算了吧。
是谁告诉她，并不重要。
工藤新一轻呼一口气，就这样戴着墨镜蹲下，任由女孩将冷淡麻木的眼神毫无遮掩地落在他身上，然后又无趣地挪开。
但工藤新一并不介意。
他知道说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噙着淡淡的笑，忽然开口。
女孩一顿，终于发慈悲般愿意将视线第二次落在他这样一个无趣的人身上。
“如果你想打破你的诅咒，那么你就必须躲过要杀你的人，将他绳之以法，再找一个想要杀死你、而非这具身体的人……杀了你。”
他一字一顿说着，将少女被注定的、悲惨的命运一点一点用语言描述出来。
工藤新一明白，这是一条注定了无数次痛苦和绝望的路。
但——
“除此之外，乌丸沙耶，”他开口，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但墨镜下的眼神生出悲悯，“你别无他法。”
话音落下，女孩瞳孔骤缩，终于在被死亡磨尽的绝望中升起一丝带着生命色彩的目光。
“……你——”
她刚开口，工藤新一却忽然起身。
余光中那个金发女人已经开始结账了，他必须赶快离开去“自杀”了。
他笑了笑，轻声道：“抱歉，我只能说这些，我要走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而我，工藤新一在心里默默补充，我会在你的未来等你。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刀第二次捅进胸口时，还是很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浑身颤抖。
要多少次才能适应死亡？
工藤新一倒下时生出这样的疑问。
意识与血液一同消散，尖叫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血柱喷出，他任由男人一刀又一刀捅进他的胸口，丝毫不反抗。即便男人其实毫无武力，他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掀翻。
最后他陷入一片黑暗，但他如释重负。
这个圆……总算是填补上了吧？
哈。
希望一觉醒来就可以知道乌丸沙耶的消息……她倒是应该也适应了现代生活……
他在无边的黑色深海里轻笑，直到周围再次变得嘈杂起来，老旧汽车的刺耳喇叭声、美国人的交谈声、脚步声、硬币的清脆声……
“！”
工藤新一猛地睁眼。
红色的老爷跑车敞篷放着摇滚乐，熟悉的场景第四次出现在眼前，这是十年前的洛杉矶，而非日本东京。
他这次真的是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旁边的流浪汉照旧抢走他面前的硬币……
他竟然还在循环！？-
“哪里错了？”
他坐在原地询问自己。
工藤新一这次不再去找乌丸沙耶，也不打算去送死，他宁肯重复第五次，但他必须要一些时间用来安静的思考这一整件事。
从一开始他就太着急了，他需要沉下心想一想。
小泉红子的诅咒不可能出问题，所以一定、一定有什么是他漏掉了。
“漏掉了什么？”他喃喃，“将破除诅咒的方法告诉她，我做到了。服从记忆轨迹被红发男人杀死，我也做到了……那还有什么？”
就在这短短的半小时间，还有哪里是他没注意到的？没做到的？
工藤新一垂眸，他慢慢蜷起膝盖，双手合十靠在唇边，静静地思考着。
逻辑是这样的。
首先，他来的目的就是填补上“圆”。
一切都是要有始有终，圆首尾接洽，自然的法则才会允许它成为现实。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时空问题，过去的事情是由未来的他穿越到过去所做的，所以在他真正告诉乌丸沙耶解除诅咒的方法之前，“解除诅咒”一直并不完整，所以即便乌丸沙耶完成了“解除办法”，也需要他穿越到过去将这个办法告诉她，这样“诅咒圆”才算圆满，有始有终。
这个“圆”没有问题。
那是其他的吗？还有其他的“圆”没有完成吗？
他该死在红发男人的刀下，这点他已经做到了。
还有什么是他没做的？
一定还有一个圆，是他这三十分钟内该去填满而未填的，所以他才会再次重复。
是什么？
工藤新一沉思，三十分钟很短，他再次感到困意。意识慢慢消散，他已经猜到了自己马上又会重复着醒来。
其实这倒比被那男人杀死的好。
他这样想，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疼，直到天旋地转，他彻底陷入黑暗。
然而这次醒来，他睁开眼却是一片昏黄的烛光。工藤新一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意识逐渐清醒，他看到面前还有两个人。
小泉小姐和……
等等。
冲矢先生！？
第057章 命运
“……当然了，所以小新，你又没看我发给你的邮件是不是？”
江户川柯南独自站在长廊上，耳机里响着工藤有希子的声音，他一边应着一边翻邮箱，终于翻到了昨晚工藤有希子发给他的新邮件。
【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新住处，就是你熟悉的冲矢先生哦^＿^放心吧，他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人，具体你问他就好啦～】
柯南：“……”
所以老妈怎么会和冲矢昴认识啊？！冲矢昴又怎么会知道组织啊？！这人不是追求神——
“啊，”他忽然醍醐灌顶，“冲矢先生一早就知道神结小姐是……是那个组织的人，你们是一伙的，他追求神结小姐也是为了追查组织？！”
工藤有希子吐槽：“什么‘一伙’啦，明明就叫‘正义的同伴’！”
“怪不得你们竟然消息那么灵通地风风火火就从新加坡跑过来……还在我们面前说冲矢先生的好话……”
柯南抽了抽嘴角，真是服了自家老爸老妈这么天大的事都不告诉他的心态。
还有那个冲矢昴……
他转过头看向关闭的活动室门，他记得阿笠博士说过老爸老妈在美国经常帮FBI的忙，所以这和老妈关系这么好又深受信任的家伙……其实是FBI吧？
这世界真魔幻啊，而且是越来越魔幻。
他抓了抓头发。
挂了电话后，男孩再推门进去时就见冲矢昴正帮小泉红子打着手机游戏，两人很快熟络地凑在一起，男人波澜不惊，木仓木仓命中，引得小泉红子赞赏。
柯南：“……”
他进来，关上门，游戏正好响起胜利的声音。冲矢昴将手机递还给小泉红子，转过头神色从容道：“这下相信我是来接你的了吧？”
“……啊，”他摸摸鼻尖，想起之前种种，总有点尴尬，“但我现在还没办法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重要？”
“对，很重要。”
鲸木整理
柯南一字一顿说着重音，神色认真。
冲矢昴眯了眯眼睛，然后“啪”一拍手：“好吧，其实事情我已经大概都了解了，小泉小姐和我说得非常明白——所以为什么没有成功？”
柯南闻言一怔，睁大眼睛：“你就信了？！”
男人推了推眼镜，波澜不惊：“这世界很大，我们其实也有非自然处理部门。”
“……”
柯南本来觉得离谱，但后来一想，这才是对的。
世界上的隐秘怎么会被他独自窥到？
“好吧……”他重新坐回那张椅子，做出和福尔摩斯同样的思考姿势，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所以我在想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完成，而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醒过来了。”
“因为我要定时把你叫醒确认你的状态诶——放心吧，一会儿还能随时让你回去。”小泉红子在旁边打手机游戏。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冲矢昴睁开眼睛，“你为什么忘记了和这位小姐成为朋友的事情？”
“啊？”柯南一愣，下意识开口，“因为医生说是记忆刺激导致身体产生自我保护状……等等。”
冲矢昴这样一说，他忽然发现，他弄错了因果关系！
病情的推断都是通过现象来反推理论的——就像额头烫，所以是发烧；咳嗽流鼻涕，所以是感冒……同样，他失去了记忆，所以才被断定为身体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失去记忆是事实，病情原因是推测。
但事实上，失去的记忆或许并非是病情，而是自然的法则抹除了他的这段记忆！
一切的改变，都是为了能够让“圆”变圆。
而他已经填补了“诅咒的圆”和“杀人案的圆”，那这份记忆……又与哪个“圆”有关？
记忆的保存与否，到底是通过什么来决定的？
他以为只是单纯的“他是否做过”，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还尚未告诉乌丸沙耶解除诅咒的办法时，在过去的时间线里，它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对于乌丸沙耶而言，她就记得。
那她为什么同样不记得他们是朋友呢？这甚至在过去的时间线里，它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好好想想，工藤新一，从最开始一点一点想……
他开始强迫自己回忆每一点对话，和乌丸沙耶的，和父母的，和小泉红子的。
【你是说，这幅画是乌丸家百年前那位乌丸小姐亲手画的？】
【当然喽。我骗你做什么？所以我还想问呢，你这幅画哪儿来的？】
……
【赤魔法的指引告诉我，现在还不是将这件事告诉你的时候。上次不是，这次不是……谁知道下次呢？下次再试试吧。】
……
【因为我很好奇小新到底怎么和那个女孩子交朋友的嘛！当时还偷偷摸摸瞒着我和你爸，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
【那么这次……这次时机对了，也是因为神结她……】
【这个……半对吧，但的确，她可没有你这么好运，她已经死了。】
……
千万缕线索散在迷雾住，他要抓住，他必须抓住。
那幅画是乌丸沙耶当初画给他的，一定是！但为什么他和乌丸小姐都不记得？只有这一段记忆，他们做朋友的这一段记忆是双方都忘记的，这中间到底有什么？
老妈说他交朋友还要偷偷摸摸……这又是为什么？如果被老妈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时机都不对？偏偏这次对？仅仅是因为她死了吗？但小泉红子说得是“半对”，还有哪里会影响到时机？
好乱，好乱。
他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有什么可以串起这些，甚至答案近在咫尺了！
但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啊，”冲矢昴的声音忽然响起，柯南和小泉红子同时看过去，男人却只是挥挥手腕上的手表，轻笑了下，“到饭点了。”
小泉红子随即伸了个懒腰，摸着肚子哀怨道：“我就知道要至少一天……先暂停吧，我总得吃点饭。使用赤魔法是非常耗费体力的。”
柯南应下了。
他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思考，而思考不出答案，回到十年前一万次也不会成功。
三人前前后后离开了活动室。
长廊外面一片明亮，他们下着楼，冲矢昴忽然开口。
“对了，工藤君，安全起见，在外面我还是要叫你现在的名字，所以你现在叫什么？”
“啊……对，”柯南还思考着，随口应道，“江户川柯南，叫我江户——”
声音戛然而止。
脚步随之停下。
他站在楼梯中间，逆着光，平光镜片后面的一双蓝色眼眸怔然、骤缩。
时间几乎停在这一秒，下一刻，还不等旁边的两人发问，男孩忽然转过身往回跑！他边跑边转头朝小泉红子扬声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了！！”
那最后一个“圆”到底缺在哪里，为什么他和乌丸沙耶都必须忘记那段记忆，为什么他要偷偷摸摸不让工藤有希子和乌丸沙耶见面，为什么必须是现在的时机才对——
他都明白了！！-
当啷。
清脆声落在耳侧，工藤新一慢慢睁眼，看见了喧闹的街道、来往的人们、以及放着摇滚乐的红色老爷跑车。
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抢走了他面前的硬币，工藤新一立刻站起来，跟着就也跑起来。那人吓一跳，以为他在追他，跑得更快了，却不想两人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工藤新一飞快地、比上一次更快地跑到了面包店。
像上次一样，他蹲下，对上那双麻木疲惫的黑色眼眸。
女孩明显没有任何情绪，但他看着她笑起来，这次笑得比上次还要复杂。
有苦涩，有喜悦，有庆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开口，透过墨镜看着女孩熟悉的眼睛，“如果你想打破你的诅咒，那么你就必须躲过要杀你的人，将他绳之以法，再找一个想要杀死你、而非这具身体的人……杀了你。”
“除此之外，乌丸沙耶，你别无他法。”
少女瞪大眼睛，怔怔看着他，像几乎溺亡的人忽然看见人说——嘿，我这儿有块浮木，给你吧！
“……你——”
“抱歉，”工藤新一戴着墨镜打断她的话，笑着匆匆道，“我赶时间，只能和你说这些了。再见！”
他说得利索，转身就又往外面跑，只在离开店的那一刻扭头朝乌丸沙耶挥挥手。墨镜在阳光下映着光，只剩下那抹复杂的笑容。
乌丸沙耶眼睁睁看着男人飞快窜进人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震然。
……
另一边，工藤新一依旧飞快跑着。
他在和死亡赛跑，在和自然的法则赛跑，他要跑到“圆”的缺口处，将它填补。
——他跑到了年幼的自己面前。
彼时年幼的男孩刚准备踏进书店，却忽然被他拦下，显然被吓了一跳，眨眨眼，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面对面从未来看过去的自己，这是很奇妙的事情，但工藤新一没有时间享受这份奇妙了。
“你要和我打个赌吗？”他忽然开口，“我无所不知。”
他最知道如何挑衅自己。
听到【我无所不知】这句话，男孩明显不相信起来，撇撇嘴，手揣着兜，用稚嫩又臭屁的童声扬声道：“不可能啦，就连福尔摩斯都不会说出这种话——虽然如果他想，他总能做到，无论用什么办法。”
“是吗？那你是不敢和我打赌了？”
“哈？什么奇怪的大叔……赌什么？”
“我赌——”工藤新一笃定指着书店道，“一会儿你去抽奖时，会抽到一等奖。”
年幼的男孩一怔，神色染上错愕。
“不仅如此，等你抽奖出来时，马路对面会有警察来。”
“警察？”
“对，警察。”
工藤新一不能说“命案”，他最明白自己，如果说出这个词，一切就全乱了。
“如果我都猜对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工藤新一抿唇，他顿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字一句开口。
“你要答应我……如果你未来和一个脾气很差但人很好的小女孩做朋友，你不要告诉她你叫工藤新一，而是要说你叫……”
“‘江户川柯南’。”
咚——
远处的钟响了。
仿佛是命运之钟，在这一刻完整划过了一圈，成为真正的“圆”。
是的，只有“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是在过去不存在的。
它被创造于未来，所以在它被创造出来之前，与它相关的记忆必须被抹杀，哪怕小泉红子提前告诉他真相，他也不可能完成这个“圆”。
因为它，因为友谊之间小小的欺骗，所以他才必须瞒着工藤有希子。他不想让老妈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突然冒出来打赌的家伙，还用假名字和别人交朋友，他也不想乌丸沙耶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假的，知道他在骗她。
一切在这个名字面前被串起来。
必须是他，必须是身为“江户川柯南”的他才能完整这件事。
男孩看着他眨眨眼，不解且谨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江户川柯南’又是谁？”
工藤新一轻笑。
墨镜下的蓝色眼眸盛满笑意。
“你以后会知道的。”
“拜托了，为了她，你一定要这么做。”
工藤新一甩下这句话，余光已经看见金发女人拎着包出面包店了。
他不再多说，只伸手揉了一下男孩的脑袋，然后转身跑走，拐角过后，他消失在人群里。
留在原地的男孩眨眨眼，他想追过去，但脚步一顿，他扭头看向了书店，里面马上就要抽奖了。
【我无所不知。】
这句话回响在他脑海里，他抿唇，然后轻哼一声，露出臭屁的表情。
“只有福尔摩斯才能办到！”他说，然后迈开脚，进了书店。
与此同时，女孩刚转过另一个拐角，她现在没心情看披萨了，她要立刻找一个能够卖纸和笔的地方——书店也好，超市也罢——她要赶紧把刚才那男人的话一字一字记下来，绝不能错一个字。
然后——
尖叫声响起。
书店里的男孩将手伸进抽奖箱。
路人告诉女孩另一条街有一家书店。
这一刻，“圆”被胸口涌出的血填上空缺。
「命运在此处交汇。」
「他们终将见面。」
第058章 睡美人
半月后，阿笠宅。
“露营～露营～”
“假期的露营～”
“有鳗鱼饭的露营～”
……
三个小孩绕着阿笠博士的吧台欢呼，旁边戴眼镜的男孩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无趣地看着他们，直到手机“叮”一声响起提示音。
他打开，是每日正计时。
【距离[重要的事]已经过去十五天。】
男孩敛眸，轻叹一口气，收起手机。
背后忽然响起光彦的声音。
“啊——柯南又在看他的日历了！”
他一惊，差点跳起来，转过头就看见那三个小鬼站在他背后，一脸探究的看着他。
元太：“每天都是这个点响，我都要习惯了啦，比我吃饭还要准时。”
光彦：“是啊是啊，这一定是柯南的秘密。”
步美：“而且还是‘重要的事’……有多重要呢？会是柯南君的……”
女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了，最后有点失落，又有点不好意思。
元太大剌剌问过去：“是什么啊？”
步美忐忑地开口：“……会不会是柯南君有喜欢的人的日子嘛……”
光彦大悟：“啊！可是柯南就是半个月前转来我们学校的，难道……柯南喜欢的人在我们班？！”
步美大惊，脸一红，元太开始仰头数他们班里好看的女孩子。
“……”
柯南就这么看着三个早熟的小鬼叽叽喳喳聊起来，半月眼着抽了抽嘴角。
这三个小鬼还是这么八卦……每次好像都是他们三个在八卦他的事情。无论是恋爱、分手还是现在，变小了都不变。
但怎么说呢？真是见鬼了的缘分，他分到的新班级正好有他们三个，而其中步美的妈妈和阿笠博士竟然是远房亲戚，所以两人常有来往。
一来二去，倒是方便了柯南找到认识阿笠博士的理由，然后去阿笠博士家。
不过说到半个月……柯南一想，轻叹一口气。
确实，他已经从小泉红子那里回来半个月了。
小泉红子说他成功了，信誓旦旦保证乌丸沙耶一定会回来，但半个月了，他还是没听到关于乌丸沙耶的动静，也没有人来工藤宅找他。
他这心总是悬在一半，不确定就落不下。
但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等着了。
男孩长叹，仰天瘫躺在沙发上，无奈地看着天花板。
阿笠博士则在旁边开口：“好了——准备出发！露营！”-
阿笠博士气势满满的载着四小只上路了。
然后半路爆胎了。
不仅如此，上午还晴朗的天气，午后立刻转阴，紧接着就是大雨。五个人连目的地都没到就被双重困难困在了半山腰，别说没有备用轮胎了，扎营都没法扎。
白胡子老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哈哈，我还以为我带备用轮胎了呢。”
步美有些担忧：“上次就是这样啦博士……这下可怎么办？”
“啊！”元太忽然指向旁边，欣喜道，“那里是个城堡诶——竟然还亮着灯，那一定有人，我们过去求助吧！”
几人顺着元太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虽然不是城堡，但却是一栋极大极豪华的别墅。别墅连着三排窗户都齐齐亮着灯，显然对方是个不差钱的主。
步美眨眨眼，低呼：“厉害——步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城堡！”
柯南揣着兜：“这是别墅啦……不过也不差太多。博士，我们过去看看？总不能一直就在雨里看着，看这架势，雨会越来越大的。”
“啊，那就去看看吧。”
博士说着就从车后取出五把伞，又小心翼翼将车停在最旁边的应急通道上，这才带着四个孩子穿过树林和木桥。
中间他们还路过一个藏匿在树丛中的路标，柯南特意关注了一下，老旧路标直指别墅，称其为“末日别馆”。
“……”
他悻悻收回视线，觉得后背起了一阵冷意。
这名字也太不吉利了，也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的府邸取这种名字……他嘀咕着，但还是跟上了脚步。
直到十分钟后，五个人打着伞站定在这座林间别墅面前，这才流露出震惊地表情，就连柯南都怔愣，他远没想到这栋别墅真正出现在面前竟然是这么恢弘壮观。
“这、这竟然都不出名吗？”他喃喃，只觉得难以置信，“怎么都是应该在电视上报道的程度吧？！”
结果竟然籍籍无名吗？
什么“末日别馆”，从没听过啊！
他心里有点敲鼓，但此时阿笠博士已经去敲门了。很快，一个女仆开了门，看见他们似乎有些意外，还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柯南收回视线，小跑着跟上去，进门时还听见女仆喃喃自语着“主人应该不会生气吧”“实在是小孩子，在山间暴雨太危险了”诸如此类的话。
啊……这别墅的主人脾气不太好吗？
他正想着，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胖男人带着笑意走出来。他留着两撇棕色小胡子，脸上笑容憨厚，眼神却精明，在他走近后他身后才走出来另一个裂颚男人。
这两位其中之一是这别墅的主人吗？
不……不是。
柯南眯了眯眼，注意到对方对这别墅并不熟悉的步伐和气势。
而旁边的女仆已经稍稍鞠躬了：“大上先生，茂木先生。”
胖男人笑了笑：“难道还没来的人就是他们吗？看样子只有这位老人像是侦探啊。”
裂颚男人也叼起一根烟：“但显然并不是呢。没有任何观察和防范状态……更像是迷路的人。原来今晚的聚会也可以加进来陌生人吗？”
被点到名字的阿笠博士一惊，迷茫地眨眨眼：“侦探？”
“是，”女仆道，“这两位其实是——”
“叔叔们是‘美食家侦探’大上祝善和‘黑手党克星’茂木遥史吧！”
一声可爱的稚嫩童声忽然响起，准确喊出了两个人的名号，众人神色都汇聚过去，柯南眨眨眼睛，乖巧道：“因为都是非常厉害的侦探啦！”
女仆闻言有些惊讶，但点点头：“是的，事实上今晚是我们主人组织的侦探宴会。”
胖男人哈哈大笑：“茂木君，原来我们在小学生里也这么出名吗？哈哈！”
“看来我虽然近些年常呆在意大利，但日本也还有些名气啊。”
两人笑着聊起来，步美和元太光彦也叽叽喳喳惊讶地聊起来“侦探”“宴会”之类的事，唯独柯南站在原地，神情略带思索的看着这几个人。
又是“末日别馆”又是“侦探聚会”，还有脾气不好的“别墅主人”……柯南垂了垂眸，最后转身朝门看去，那痕迹虽然已经很旧了，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
很像血迹。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心中油然而生，这是属于侦探的敏锐。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忽然又多了三道声音传来。
“阿啦啦……又来人了啊，但这次看起来只是避雨的人？”
“呵，来这里避雨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哦。”
“如果不是还带着孩子，我倒真会觉得历史重演啊……”
柯南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老太太、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以及……
他一怔，瞪大眼睛看向那个依旧优雅贵气、模样俊朗、臂上还落着一只鹰的少年。
等等。
那不是神结——啊不对。
那不是乌丸小姐的“理想型”吗？！-
白马探。
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
工藤新一一直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因为目暮警官常叨叨上司那在英国读高中的儿子，并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也能留学……
原来就是他。
坐在沙发上静静喝着橙汁的男孩看着另一边优雅打着台球的少年，记忆逐渐飘远，回到了和少女一同从帝丹出来的那个中午。
彼时他们谈到了理想型，正巧白马探从马路对面上车，少女指了指他，说“优雅、聪明、帅气、矜贵……他就比较符合”，工藤新一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还只当对方是哪家富家少爷，现在想来，应该是刚转学回日本，正四处看学校。
“最后选择了江古田啊……”他自言自语。
“什么江古田？”
阿笠博士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柯南没转头，只道：“我说他，那个白马探，他在江古田上学，上次我去江古田看到他了。”
“哦哦。啊，说到江古田，新一啊，你上次去江古田到底干什么了啊？和冲矢先生回来还神神秘秘的不说——明明越不说才越让人好奇嘛！”
“诶呀，都说了没什么事情啦……”柯南摆摆手，他和冲矢昴约定了不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对了博士，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别墅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老人挠挠头，“嗯……我觉得新一，你一直盯着人家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就不太对劲啊。”
柯南：“……”
他转过头，朝老人露出半月眼的表情。
“博士你真的……败给你了啦！你没看到吗？他们都叫这间别墅是‘末日别馆’。拜托，博士，哪个正常人会给自己的府邸取这种名字啊？而且举行聚会主人却不露面招待，还找的都是侦探，再加上门上的血迹……怎么都不对劲吧？”
“哦哦，这听起来是很奇怪诶新一……”阿笠博士沉思片刻，又道，“所以这和你一直看着白马君有什么关系吗？”
“……”
“？”
四目相对，柯南抽抽嘴角，正想解释，却也一时之间说不出自己怎么总盯着白马探。最后他还未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柯南——柯南——”的叫声。
那是步美的呼声。此外还有光彦和元太，三个小鬼匆匆朝他跑来，神色慌张震惊，让柯南心里不由一紧。
“怎么了？”他迎面就问。
然而三个小孩子这时候却又流露出一点激动的神色。
“柯南君！”步美惊喜地开口，“我们发现了‘睡美人’诶！”
第059章 重逢
“睡美人？”
柯南一愣，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步美点点头，眼中惊喜又羡慕：“是个超——级超级漂亮的姐姐！步美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睡在楼下的一间房间里，是我们偶然发现的！”
光彦在旁边补充道：“我们觉得一定就是这间别墅的主人啦，因为还没有睡醒，所以才没有出来迎接客人。”
元太也道：“但很没礼貌诶，我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我妈妈都会让我提前起床，连房间都要打扫干净。”
光彦又分析：“一定是什么地位很高的人吧？完全不在意别人等她的那种。毕竟能成为这栋别墅的主人，那一定是超级超级超级超级有钱的大富豪！”
“对诶……”
“唔，那她是不是可以和假面超人合照啊，好幸福……”
柯南：“……”
他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他们误闯到别人的房间了啊。
他不再感兴趣。
但很快，那位女仆来到娱乐厅喊他们去吃饭，还说主人也会到场。一众人这才前前后后聊着前往餐厅。柯南本来没什么精神，但他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白马探和那位穿着白大褂的木仓田女士的对话。
“如果这次能够经历一遍三十年前的事，那就有趣了。”
“怎么，年少有为的少年侦探也对宝藏有兴趣？”
“呵呵，不想拥有，但想破解谜题，难道木仓田女士不是吗？”
“阿啦，我可真的想要拿走宝藏哦……”
……
两人正聊着，忽然一声可爱的男孩声音从下面传来：“宝藏——？厉害诶！大哥哥和大姐姐是说这栋别墅里有宝藏吗？”
白马探和木仓田郁美一怔，同时低头看去，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正睁着好奇纯真的眼睛看着他们。
木仓田小姐笑了：“怎么，你也很想要宝藏吗？”
男孩眨眨眼，欢呼：“那要看是什么宝藏了！如果是福尔摩斯的亲笔签名的话，我会想！”
“还真是可爱……”白马探也笑了笑，伸手揉了下男孩的头，被男孩跳着躲开，倒也不介意，只继续道，“可惜福尔摩斯只是书里的人物——虽然我的华生是真的。”
他说着，那鹰听见自己的名字，一声唳鸣飞来，落在他手臂上。
“至于这里的宝藏，是那些大人们趋之若鹜的东西，还有‘那家伙’的目标……”
“那家伙？”
“啊，”木仓田小姐神秘地笑了笑，“就是‘怪盗基德’哦～”
“……怪盗基德？！”柯南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问两句就问出这种事，“但是怪盗基德不是只偷宝石吗？！”
木仓田小姐理所当然的开口，神情中也不免有些向往：“是啊，不过传闻这里可就藏着一枚宝石哦～价格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金山才能买到的呢，小鬼。”
“骗人吧……”柯南眨眨眼，“那为什么不让警察来？”
“谁知道呢。”木仓田小姐耸耸肩，但表情全然不像不知道的样子，反而是和白马探对视着笑了笑。
看得柯南抽了抽嘴角。
这两个人真的是……
柯南偏过头撇嘴轻哼一声，随即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拿出他这半个月学会的最大的看家本领——
“骗人骗人！大哥哥和大姐姐一定知道！告诉我嘛——我真的很想知道啦！”
男孩跳着用奶音撒娇，缠着两个人走不动路，连远处步美三人看了都故作成熟的叹气。
“柯南又在撒娇了。”
“唉，还是很幼稚啊，真让人烦恼。”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柯南君。”
阿笠博士：“……”
胖憨憨的老人挠挠头，看着男孩蹦来蹦去的撒娇模样，也不知道他又在闹哪一出。
不过虽然惹人注目，却非常有用。
白马探无奈地笑了笑，半蹲下身绅士道：“好啦好啦，真是败给你了……那就看在你也是福尔摩斯的粉丝的份上，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
鲸木整理
他说着压低了些声音，神秘道：“这里的主人不叫警察的原因，是这座别墅曾经发生过命案哦，小侦探。”
“命、命案？！”
“对啊，毕竟这里可是……”
少年声音儒雅低沉，带着喟叹的语气开口。
“‘黄昏别馆’呢。”
话音落下，窗外阴雨，大雨唰唰扑在窗户上，像极了当初在神结宅的那夜。
柯南顿在原地，眸光震颤。
神结。
乌丸。
末日别馆。
黄昏别馆。
柯南指尖一颤，他声音虚虚响起，还带着两分难以置信：“不是……末日别馆吗？”
“不，”白马探摇摇头，“这只是假名字罢了。可能也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害怕引来太多关注吧，才特意把名字改掉。实际上，我们受邀时都收到了邀请函，稍微破解一下就能够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了。”
白马探说着把怀里的邀请函拿出来，柯南怔然接过，很快便破译了邀请函上的密语。
“……所以最后翻译过来就是……”
“‘我在黄昏别馆等你’。”
“‘我在黄昏别馆等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马探眉梢一挑，看着面前的男孩，神色变得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一个小学生能够如此快得破译出这上面的暗语。
而柯南则怔怔看着这封邀请函。
他没有再注意白马探的眼神，没注意前面步美他们正喊他快点跟上，更没有听见窗外一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隆。
只被埋在他脑海深处的无数东西全部被勾起。
他垂眸，后退两步，邀请函从指尖滑落。然后他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与众人方向相反。
他先是走着，然后小跑，最后是狂奔，将众人的呼喊甩在了身后，连带着雨与雷电，全部甩在身后！
【柯南，我们发现了‘睡美人’诶！】
【是个超——级超级漂亮的姐姐！步美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就睡在楼下的一间房间里，是我们偶然发现的！】
……
楼下，楼下！
柯南差点跑过了楼梯口，他飞快刹住脚步，转身又朝着楼下跑去。
这栋别墅很大，房间有上百个，他下楼到负一层后密密麻麻的房间在长廊中左右排着，他打开一间，空的，转身再打开另一间，还是空的。
空的！
空的！
空的！
空的！
……
他一间一间打开再关上，脚下生风，直到身后传来光彦的声音。
“‘睡美人’在最中间的房间！柯南！”
柯南一怔，转头看了光彦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朝着最中间的房间跑去。
那房间的大门和其他房间果然不同，它是其他房间房门的三倍大，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沙耶花……”
他喃喃，脚步却一顿，目光几乎要透过门落在里面。
然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将门推开。
这门很重，推开要花好大的力气，但随着门缝渐渐变大，里面的东西也逐渐展露在他面前。
白金色的欧式绸缎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地上铺着纯白的鹅绒毛毯，墙上有一副与他家书房墙上一模一样的画，而房间中间，昂贵的丝绒薄被下，黑发的少女沉沉睡着。
柯南慢慢走近，走到她面前，看见那张精致如上帝亲手捏造出的脸。
他认识这张脸。
在关于“乌丸沙耶”的老旧图片上。
虽然只是少女附腰垂眸的那一刻，但这样绝佳的样貌，他没再见过第二个。
窗外大雨，室内安静，男孩安静看着床上浅浅呼吸地少女，不由轻声笑起来。
像别后重逢。
然后他开口，声音虽然年幼，语气却还是那么熟悉。
“什么嘛，原来藏在这里啊。”
“……沙耶。”-
乌丸沙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似乎将以往每一次死亡都又走了一遍，但这次没有任何痛苦，就像看影片，她匆匆经历着很多段人生，直到最后，她死在宾加木仓下，而视野里最后留下的人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这个笨蛋。
她这样想着，心里有些空落落，人则像是在一片无尽的深海中沉浮。直到她越来越轻，越来越浮向上。
靠海面越近，金色的阳光越明显。它透过海面，金色漂浮，闪耀粼粼，将湛蓝的海水衬得清透干净。
像他的眼睛。
那么漂亮，那么纯粹。
乌丸沙耶心中一阵酸涩，像失去了什么，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只能迷茫地任它在胸口里蔓延，直到她几乎要浮出水面，金色阳光是那么耀眼——
轰隆——！
真切的声音响在耳边。
是雷声。
又不止是雷声。
好像还有模糊的、熟悉的声音，像在轻喃她的名字。
乌丸沙耶蜷了下手指，鸦睫轻颤，最终慢慢睁开眼。暖黄色的灯光如阳关般刺眼，她眯了眯，错过它朝旁边看去。
正对上黑框眼镜后一双湛蓝眼眸。
那么熟悉。
乌丸沙耶半眯着的目光一怔，失神地下一瞬，她意识到对方竟然是个孩子。
有着和工藤新一一般眼眸、戴着黑框眼镜、大约七八岁大的男孩。
“……”
房间一阵沉默，那男孩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忽然醒来，正错愕地看着她。
乌丸沙耶看了他半晌，默默收回视线。
适应了光线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她轻声开口喃喃。
“……好像睡多了。”
“一觉醒来，看到那家伙的儿子了啊。”
第060章 乌丸沙耶
半小时后。
红茶杯蒸腾冒着热气，它被一双纤细玉手捧在掌心，然后送往唇边，轻抿两口。
“……啊，难喝。”
少女颇为嫌弃的声音响起。
围着她的一众人：“……”
一身白色的美食家侦探大上祝善流露出抗议的神色：“……所以这又是从哪儿来的啊？不是说是侦探聚会吗？看看看看，现在又是老人，又是小孩，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学生，早知道是这样的宴会，求着我我也不会来！”
矮个子的老太太千间降代笑了笑：“哎呀哎呀，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位小姐对这栋别墅要比我们熟悉的多吗？”
裂颚男人一愣：“千间女士的意思是……”
他没有再说话，几人将目光转向沙发上穿着丝绸睡衣的少女。
少女依旧捧着茶杯，对他们的聊天似乎丝毫不感兴趣，反而将目光投向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
真是越看越像啊。
“你真的不是工藤新一的儿子？”乌丸沙耶开口。
然后她就看见男孩好像抽了下嘴角——这动作和工藤新一更像了——但随即他便笑起来，奶声奶气道：
“真的不是啦大姐姐，我叫江户川柯南，和新一哥哥不熟悉的。”
像是无意间给她提示般，男孩还说：“而且听说新一哥哥才17岁啦，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嘛……呐，我分析的很对吧？大姐姐。”
男孩睁着那双和工藤新一几乎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眨巴眨巴，像是在撒娇。
“……”
乌丸沙耶莫名一阵恶寒。
这眼睛总让她觉得是工藤新一在这样和她撒娇……
“好吧好吧，”乌丸沙耶挥挥手，不再感兴趣，“……等等，柯南？江户川柯南？”
“是！”
“你之前在美国吗？”
“嗯嗯～我才刚刚转学来日本。”
“啊……知道了，一边玩去吧。”
乌丸沙耶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
她面上不在意，但心里已经有了数。
由于她的诅咒穿越时空是混乱的，所以她只记得当初在美国好像也见过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两人还聊过几次，看来那次就已经是平成年代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遇到熟人……乌丸沙耶看着柯南，心里多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当然，熟人还不止于此。
乌丸沙耶的目光从阿笠博士和那三个小鬼脸上依次划过，然后略过那几个侦探和战战兢兢的女仆，最后落在白马探的脸上。
嗯，除了认识的白胡子老头和几个小鬼头，感觉这个年轻少年好像也从哪见过。
乌丸沙耶歪了歪头，企图从记忆里找到这张脸。
旁边的男孩则撇了撇嘴：“什么嘛，果然是理想型……当时还说什么根本就不在意……”
“柯南君！”步美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啦。”柯南揣着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好吧，柯南也真是的，我们告诉你的时候你不好奇，后面又自己跑过去叫醒人家……该不会其实就是想偷偷一个人把美女姐姐叫醒吧？”
柯南“噫”了一下：“怎么会啦！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啦。”
男孩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把那句“要不是她是乌丸沙耶，他才不会在意什么‘美人鱼’的传闻……又不是杀人案”咽进肚子里。
乌丸沙耶啊乌丸沙耶，他真是败给她了。
他正想着，就听见美食家侦探大上祝善终于忍不住，朝着女仆生气道：“所以到底还有多少闲杂人等会冒出来？把你的主人叫出来问问！反正我们早就猜出来了——你的主人就是叫我们过来保护被怪盗基德看上的宝石吧？只不过因为30年前那桩悬案，你的主人不想叫警察来罢了！不要小瞧侦探啊！”
“是啊……”裂颚男人也点点头，“虽然大上先生的情绪是有些激动，但怪盗基德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如果不断有陌生人出现，那我们也很难办啊。就不要让你的主人玩神秘了，小姐。”
两个男人吵着女仆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女仆则无措地摆着手，差点要哭出来。
“不……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我的主人也没有跟我提过任何事，只是让我照着他的安排做罢了。或许，或许大家去餐厅就可以知道了……刚才就是主人在叫我喊你们去餐厅吃饭。”
“……”
几个人沉默下来，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大上祝善生气地哼了一声，打算甩手离开。
“……好吧好吧！让我看看你的主人——”
“等等。”
一声清冷又高傲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话，这女声竟和这别墅极搭，都散发着一股贵气。
大上祝善一怔，转过身看向少女。
柯南也看过去。
只见少女懒散悠闲地拿手指卷着一缕头发，然后抬眸，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大上祝善。
“我说——”她开口，语气也随意，“你是什么身份，就这样失礼地在我家大吵大闹？吵到我耳朵疼。”
这话一出，全场寂然。
柯南抽了抽嘴角，嘀咕着“这家伙还是这么高调”，白马探的眼眸则多了一丝感兴趣的意味，千间降代神色不变，只眼中多两分晦涩。
而剩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以女仆和大上祝善尤甚。
他错愕，甚至有一丝慌乱——
“你的家？！”
“不然还是你的家？”少女神色平静地抬起头，“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乌丸沙耶，初次见面，希望再没有下次。”-
还是没有人去餐厅吃饭，就连女仆也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她来应聘的时候，对方可没说是乌丸集团啊！
该不会是哪个人冒充这座别墅的主人，结果没想到别墅真正的主人正好也在别墅里吧？
毕竟别墅这么大，就算两伙人在一起生活，除非有上百个仆人，否则也根本不会发现对方的存在啊！
步美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正小声讨论着。
“这样的话好可怕啊……”
“可是为什么不可能是这个大姐姐是冒充的呢？”
“因为气质吧……一看就是有钱人诶。”
最后三个小孩子齐齐看向柯南：“柯南，你怎么想？”
“……”
柯南一时语塞。
他还能怎么想？别说是真正的继承人了，甚至对方比乌丸莲耶还够格。
可总不能真就说自己是来自百年前的人吧？这家伙真是……
不知道柯南心理动态的乌丸沙耶丝毫不着急。
她知道自己说自己是百年前的人这很不现实，但她也知道新闻都说乌丸莲耶有一个秘密培养的接班人。
虽然外界还不知道是谁……
但现在，大家可以都知道了。
准备坐享其成的乌丸沙耶勾勾嘴角，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可爱的男孩声音打断。
“啊咧咧——难道这个姐姐就是传说中乌丸先生秘密培养的接班人吗？好厉害！”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嘶……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的确听说乌丸先生正秘密培养了一位继承人，只是还没有公开身份。”
“真的假的……各国大媒体都没挖到的消息，会让我们知道？”
……
乌丸沙耶：“……”
她默默把目光投向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孩。
他正好也对上她的视线，于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乌丸沙耶：“……”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个小鬼刚才好像企图帮她解围。
而且还很聪明的知道最应该说什么。
她眯了眯眼，男孩一僵，随即眨眨眼，表情简直不能更纯真。
……是她想多了？
乌丸沙耶犹疑地收回视线。
比起江户川柯南，她更懒得和那些人解释，于是干脆摆摆手。
“行了，这个小鬼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接下来替那老头子接手乌丸集团的人。如果你们谁怀疑，尽管去把那老头子叫来好了，我们可以当面对质，甚至做DNA检测——如果他也愿意的话。”
整段话没有一个字承认她是被乌丸莲耶秘密培养的，但在这些人耳朵里听起来，她又确实是个叛逆的继承人。
这就够了。
乌丸沙耶本就不打算让所有人相信她是已经一百年前的人，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乌丸家。
“……但是听说乌丸集团现任家主乌丸莲耶的姐姐才是……”木仓田郁美欲言又止。
乌丸沙耶很随意点点头：“没错，那老头子不是就喜欢说他……姐弟情深吗？那我叫乌丸沙耶也很正常吧？他真的很想把乌丸家重新交还给‘乌丸沙耶’呢。”
“……”
就连柯南在旁边也觉得无可反驳。
这女人看来早就想好了后话，哪里用得着他刚才帮忙？还差点引起这家伙怀疑。
怎么说呢？
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看着她一颦一笑，懒散或者不屑，光是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比，这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乌丸沙耶”。
他苦笑着摇摇头。
以前是因为她身陷囹圄，才需要他帮忙。现在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无所顾忌，又哪里需要他保护？
更何况……他还已经是这副身体-
一群人多了一个乌丸沙耶，然后浩浩荡荡朝餐厅走去。
因为女仆再三强调雇佣她的人真的是一位男性，而乌丸沙耶同样不认识她，所以一栋房子出现两个“主人”，他们决定先去餐厅看看情况。
乌丸沙耶睡醒就是睡衣，没外套，她不解释，别人问也当没听见，倒是那个很眼熟的少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文质彬彬递给她。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先穿这件吧。今天阴雨，外面有些冷，女孩子还是不要冻着比较好。”
“谢谢。”
乌丸沙耶扫了眼外套和少年，然后才轻笑一下，接过披上。
虽然还是没想起来怎么眼熟，但的确是个不错的家伙。
少年的外套温暖干净，能裹住她，她披着外套，脚步慢慢慢下来，然后低头看向江户川柯南。
不想正对上男孩的视线，他好像一早就看着她……以及她身上这件外套。
乌丸沙耶眉尾一挑，虽然她不喜欢小孩子，但莫名就是对他有兴趣。
难道就因为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无聊。
乌丸沙耶在心里轻嗤自己一声，随即俯腰，黑色长发丝滑落下，碰巧扫过男孩的脸颊。
“柯南君，”她说，“手机借我一下。”
“诶？是！”
男孩乖巧地把手机奉上。
她接过，指尖不小心相触，她神色一怔。
好熟悉的……温度。
她重新对上那双湛蓝眼眸，男孩好像也被她忽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无措地眨眨眼，然后她才默默收回目光。
她差点就要怀疑这孩子真的是工藤新一了……真是见鬼。
乌丸沙耶敛眸，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工藤新一，很快，页面跳出来最新的相关消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失踪近两周，可靠人士称其因涉入某案被害身亡！】
哗。
大雨倾盆而下。
握着红色手机的少女鸦睫一颤，她敛眸，视线低垂，让人看不见她神色与眼眸。
但柯南能借助身高看见。
那是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悲伤，它转瞬即逝，很快被少女重新藏进眼底。
“好了，谢谢。”
她又噙着笑，很随意将手机扔还给他。
柯南一把接住。
他看了搜索引擎的历史记录，空白，显然被她删了。但他抬头，看着少女的背影，心里已然明白对方查得是什么。
这不是自恋，而是因为他了解她。
没人比他更明白少女有多害怕别人因她而死。
柯南走在人群最后，他透过平光眼镜看着前面的少女背影，她披着宽大的西装，正和茶发少年聊着什么。
五步的距离，他不再有资格像白马探一样和乌丸沙耶相处。
但这群人里，依旧没人比他更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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