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穿成贵族学院的万人嫌 > 14、命令
    南序前排围观在剧本里可以取名叫做“初见”的一幕。


    比他想象的还要平淡。


    原著虽然称作初见,但双方的印象实在不太好。


    尤其是舒逸尘回忆起来时,谢倾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和其他俯视他的贵族阶级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旗帜鲜明地展露出上位者的气质。


    谢倾很高,低头看人时影子可以完全将人笼住,和静谧的夜色一般可以把人吞噬。


    舒逸尘先前也被关过好几次,但那些房间大多有天窗,不像实验室密不透风,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看样子,舒逸尘的幽闭恐惧症没有减轻,仿佛加重了。对上谢倾以后,整张脸最后一点血色都失去了,快要化身一座大理石雕像。


    谢倾灰蓝色的眼眸从舒逸尘浑身颤抖的身上转向角落里的南序:“东西找到了吗?”


    南序:“?”


    关他什么事。


    南序伸手把记录本重新装进书包,拉上拉链:“找好了。”


    舒逸尘的眼珠随着听觉的感知稍微移动,才注意到实验室里南序的存在。稍一晃神的瞬间,他可以感知到谢倾已经走离他的身边。


    他没有去看,他的瞳孔好像只能锁定着正在向门前靠近的南序。


    从光影模糊的暗处逐渐显出标志秀丽到极点的五官。


    他一瞬不瞬地麻痹在原地,晶状体无法调节着他的视物距离,他只能感受到南序将要和从前很多次那样漠视着路过他。


    “呼吸。”


    像掠过湖面的风,低声冷淡的命令。


    舒逸尘的大脑下意识地接受了这个指令,后知后觉地张大嘴巴大口喘息着,拼命让空气卷入肺部。


    他控制不住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整张脸渐渐从惨淡的青白色到情绪激动的绯红。


    活过来了。


    他扶住墙壁慢慢蹲下去,抵着墙壁,缺氧的大脑还在闪现所有的片段,最后跟随那声命令,七零八碎地拼凑起呼吸的本能。


    被糊住的视线开始调节焦距自动追寻南序的身影,南序离去的背影已经快要和拐角的夜色融为一体,凝成了一滴边缘模糊的墨渍映到他的眼眸中。


    ……


    两大主角的相遇平平无奇,但经过论坛一润色,就成了格外值得关注的八卦。


    【惊报!谢少也难逃syc的魔爪?三大继承人全员沦陷?】


    配图糊成一片的背景下,一前一后走出实验楼的谢倾和舒逸尘。


    主楼编辑:【众所周知,syc虽然只是位特招生,但和top阶层关系暧昧,季少和温少对他挺特别。结果昨晚小编在钟楼记录野猫打架的时候,意外照见他们一前一后地从物理实验楼走出来,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是否代表了一段浪漫故事的开端呢?我们敬请期待】


    【开局一张图就开始编,疑似期考前精神状态陷入癫狂的妄想】


    【皮下是哪位特招生?或者syc本人上大号说话,想得很美啊,把top全绑定上了】


    【syc别读书了,出本书分享下经验应该也能赚很多】


    【粉丝团说话也别那么冲,说实话,温少对舒姓特招生温柔得很不一样,季少虽然给了黄牌,但对他的容忍度也很不寻常,同样的事换成别人做出来,可能早就人没了。】


    【lz最好说清楚野猫打架是真打架还是假打架,丧心病狂侵犯猫权,小心被猫猫之神制裁】


    【了解了下情况,昨天物理实验楼被恶意断电了,显然是有些人想搞恶作剧的手段。但是太子爷从实验楼里出来,等于那人也断了太子爷的电,细思极恐,粗思也恐,不思更恐,阿门。】


    【哪位勇士搞动作没带脑子,最好祈祷谢少不生气吧】


    八卦板块的编辑者嘴巴都很毒,留言的人也通常“妙语连珠”。尤其临近考试时,这群人发起疯来连自己的死活都不管,肆无忌惮地议论着特招生和顶级权势之间的爱恨情仇。


    “倾哥,你的实验数据不会真的没保存吧?”当事人就在眼前,季凌第一时间就问出了最关注的问题。


    谢倾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翻阅着跟帖的内容,顺口回答:“没有。”


    季凌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你和舒逸尘怎么回事儿?”他笑完了,眼角还残留着笑意,拍上谢倾的肩膀,“你也对他感兴趣。”


    谢倾重复了季凌这句话里的一个字眼:“也?”


    季凌毫不避讳:“对啊,比如像我一样,感觉他很有趣。”


    谢倾没有表情时长了一张恹恹又极具攻击性的厌世脸,听见问题后眉也不抬,沉沉压着眼:”没兴趣。”


    “那你昨晚真的和他一起独处做实验了?这么刚巧被人撞见,实验楼就没有其他人了?”季凌审讯着谢倾,就像小时候他疑心是不是有人偷拿了他的玩具。


    谢倾盯着那两张被人瞎编的照片笑了一声。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没有其他人了?


    谢倾没有正面回答季凌的问题,只是说:“我对学院里的人不感兴趣,不用老在我面前提他们的名字。”


    季凌瞥了下嘴唇,脸上装出了略显不满的神色,但答应得很快:“行吧。”


    从小就认识,他知道谢倾因为母亲的缘故其实不怎么想来诺伊斯读书,可四大家族继承人又必须在诺伊斯就读。


    可惜在无解的题目里,只能是谢倾的想法退步。


    季凌饶有兴致地把口无遮拦的帖子回复刷新到最新更新,被跳出来的群聊消息吸引走实现。


    熟悉的野蔷薇logo。


    消息加了很多感叹号。


    不知道在表达震惊还是愤怒还是着急,看一眼眼睛都会被吵到。


    “南序……”季凌提取关键词,“……心情不好?……”


    他排斥感叹号的干扰,低低念出了声,纠结地把脸拧到一起。


    这个群越来越离谱了。


    谢倾抬头看了他一眼。


    ……


    南序对自己从后门绕开、没有走正门最终没被拍到的机智选择表示满意。


    虽然他不怕麻烦,但如果被复习得精神失常的同学编排进一场三角恋里,他的精神应该也不会太美妙。


    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并不称得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见到的场景原原本本地还原了纸面上的描述。被他深埋到深处的剧本又开始活跃在他的大脑皮层,造就了他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本来能睡觉的时间就不多,再加上奇差无比的睡眠质量,南序再次陷入头脑混乱的状态,气息冷得浮在周身,令人难以忽视。


    他没注意到同班同学整天呼吸也放轻了很多,埋头要钻进桌洞里交换着聊天消息。


    聊天的内容是在揣测他今天有没有生气。如果真的生气了,谁惹的?


    当事人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竟然也能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终于熬过了一天的课程,南序没有任何犹豫地起身离开教室。


    人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希望周围变成真空地带,隔绝一切生命物体,只有自己一颗自转的小行星。


    南序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的思绪因为混乱而变成了具象化的杂乱的线性图案,太阳穴突突胀痛。


    他捏着那天温斐递给他的艺术馆的卡片,卡面上一位中世纪眼神坚毅的骑士头像,翻过去是一只天鹅与月桂枝缠绕的温家家徽图案。


    南序从来不会有接受别人施舍很丢人的心态。


    温斐愿意给他,他愿意接受,双方互相给了个面子而已。


    艺术馆只有四层。


    一、二两层是艺术品展厅,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美术鉴赏课或者校庆期间才会经过提前报备安排前来参观。


    三楼一整层,是戏剧社排练的地方,当初改造时专门安装了隔音墙。


    四楼则是中厅和少量的可用于自习的教室。


    整栋楼很空旷,没有人的时候感觉会有游魂出没,应该是诺伊斯少有的可以找到清净的地方。


    南序随意找到一间无人的教室坐下。


    已经到了深秋的季节,学院的供暖系统运转流畅,在外头应该穿上轻薄羽绒服的天气,他们在室内仍然可以穿着西装、衬衫配领带。


    他脱下在室外挡风的外套,等待暖气慢慢蒸发走他身上的寒意。


    拉开书包拉链的声音在空气中以声波的形式传开,再反弹回南序的耳朵里。


    他全天毫无效率,稀里糊涂地过完了一天,现在总算勉强升起一点学习的动力,随机摸出一本课本,摸到谁就学谁。


    摸到了拉丁语课本。


    拉丁语历史悠久,而且和其他语系有共通之处,很多学校都将它作为一门必修课进行考核。


    头疼的不是学习语言,是呈现在你面前的不是简单的单词或句子,而是一篇篇关于历史、哲学、诗歌、天文的手稿。


    南序认命地开始小声读写。


    窗户用一大块方正的面积框住了窗外的景色,深深浅浅、簌簌落下的叶子把诺伊斯染成了萧条的金色。


    铅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和落叶很像,绵绵的勾勒声被一道推门声打断。


    南序望过去,温斐站在门口,同样有些惊讶:“以为我忘关灯了,没想到是你来了。”


    “来自习,这里人少。”南序手上还抓着钢笔,回答已经走向他的温斐。


    今天诺伊斯有一场音乐会,温斐大概还穿着典礼上的服饰,银白色西服,金色天鹅羽毛的配饰插在胸前口袋处,精致繁复的臂章、袖口没有压住他的气质,反而衬得他更加俊美出尘。


    温斐很适合白色,天空柔软的云朵、壁画上圣洁悲悯的天使长,他们以同样的色泽和温度建立起对意象之间互通的联想。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他指着南序身边的空位,绅士地询问。


    知道对方只是客套,南序把放在手边的字典挪到桌上,腾出空位。


    两个人相遇的时候总在互相打量,南序在打量温斐,同样的,温斐也在观察着南序。


    这位全院“通缉”的对象有种惊艳逼人的美,要是真的有通缉令,上面印了南序的照片,那大概全学院会人手好几张偷偷存起来收藏。


    温斐和南序勉强算得上有些交情。


    南家因为被授予荣誉军衔而起家,但他们家族并没有联姻的习惯,历任家主自由婚恋,自动放弃上层社会利用婚姻缔约的机会,于是有迹可循地走向衰败。


    不过南家曾经出过好几位大艺术家,其中一位曾经当过温斐父亲的钢琴老师。


    当初,南序刚入学的时候就以此为契机和温斐攀上关系。


    温斐对于有才华的人往往很包容,但和南序接触以后,发现这又是一位一无所长、好慕虚荣,集这个阶层人士所有浅薄缺点于一身的人。


    虽然很失望,惋惜这张脸长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但他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轻易表现出自己的好恶,却似乎成为“南序”狐假虎威的借口。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


    温斐说:“你家里出事以后,感觉你变了很多。”


    南序正在把头钻到手边厚厚的拉丁文字典里,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废话:“因为我家里出事了。”


    温斐注意到南序笔记上清秀的字迹:“拉丁文?需要我帮你吗?”


    南序放下笔,抬头和温斐对视。


    不明白这位学生会长到底在做什么。


    尤其是他今天心情非常一般,更没有意图去弄清温会长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看不起他,明明对他充满鄙薄,为什么要凑到他面前没话找话。


    昨晚睡梦中缠上他的阴冷粘稠的梦境里,也有温斐的一席之地。


    可能因为真真正正地参与到了剧情之中,哪怕只是谢倾和舒逸尘一次简单的初见,他又陷入了剧本之中。


    梦见他自己因为那部丢失的手机里被发现的幻想言论而被季凌发了红牌,他被奥维带头针对,毫无还手的力气。


    他开始利用自己去寻求对他有企图的人的帮助,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可以维持他勉强体面的生活。


    唯一对他态度仍然温和的人是温斐。


    学院里高不可攀的月亮向他伸出援手,帮助他躲过了几次灾难,温柔多情地给予他帮助。


    他似乎不再喜欢季凌,而喜欢上了温斐。


    在时间线进展到该上大学的时候,他辍学了。


    无法放弃欲望,无法离开金钱维持的尊严,他和学院里的某些人仍然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心里仍然收藏月亮的剪影。


    直到又一次陪酒的宴会上见到了温斐。


    比高中时又高了很多,翩翩的气质里揉进了成熟男性的荷尔蒙。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醉酒的温斐,想要照顾一下对方。


    温斐认出了他,捏着他的下巴,酒意浸染的深情眼睛里依旧有月色皎洁,微笑着说:“南序,还喜欢我是吗?知道我是这家会所的老板还喜欢我吗?”


    他曾经因为输了一场赌局,被迫和这家高级会所签了卖身契,无法抑制地走向深渊。


    后来他才发现那场赌局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背后有人在引诱他,等他发现想逃离会所时又被抓了回来一顿毒打,日复一日地困在欲.望的泥沼中。


    现在温斐告诉他这家会所的幕后始作俑者就是温斐本人。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以为那是一轮照亮他的月亮,却没想到是催促他殒命的天外陨石。


    南序醒来以后因为这些情节而恶心地有点想吐。


    辍学、被威胁……全都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现在梦里的雷点本尊又撞到他的面前。


    南序分得清现实,但不代表他能不受影响。


    现实里的温斐在南序没有回答的停顿里垂眸露出疑问的神色。


    南序敷衍地伸手指着纸上懒得去查字典的单词:“这个怎么念?”


    手上一动作,腕间的袖口就跑上去了几公分,露出粉色的伤疤。


    温斐瞥过一眼,移到纸上,读出那个单词。


    南序的声线清越,读拉丁文的时候那种特殊的低沉磁性会更加明显,不紧不慢的,和纪录片里从前某些浪漫又神经质的旧贵族优雅的腔调类似。


    他的衣领总是扣到最上方,领带端正地系于白衬衫前,有种克制又旖丽的美。


    余光里,温斐顺着粉色疤痕移动的轨迹中,注意到南序似乎因为心情的烦躁和不透气的闷热垂眼扯开了领带。


    温斐说:“你读错了。”


    南序偏过头去看他。


    温斐指着书本的单词刚好撞进南序的视线。


    南序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疲惫懒倦,眼神透出因为心情不好而不想掩饰对一切都很厌倦的锋利。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喉咙的地方。


    明明温斐知道,南序或许只是因为想要观察他的发音才注视那个地方,但他在南序无动于衷的漠然里,恍惚间竟会错觉南序细白冰冷的指尖将掐上他的脖子。


    “再念一遍。”南序说。


    没由来的像一个命令。


    温斐滚了下喉结,用舌根抵出变得涩然的音节,再读了一遍。


    南序冷漠地转过头去。


    他把读音低低重复了两遍,合上书本。


    今天学到这里够了,他作出要离开的姿态,温斐也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南序走了几步,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光影柔和了他的大半张侧脸。


    温斐不自觉地直起身子。


    “谢谢。”南序慢悠悠地说。


    迟到几分钟的道谢像一片在空中晃晃悠悠许久终于要落在湖面的羽毛。


    季凌有时会在温斐身边评价,被贴红牌的南序和特招生完全不一样。


    的确很不一样,或许是南序的出身,比谁都深谙上流社会的法则。


    对于他们阶层而言,彬彬有礼代表不了什么,只不过在社交时发挥通行证的作用。


    毕竟世俗意义下,礼貌是尊重、欣赏等等美好观感的等价物。


    比如现在轻描淡写的一句道谢,就能令人感到难以言说的被满足感。


    温斐笑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


    等南序走远,他还在想,南序今天心情的确和他们说的那样,真的不太好。


    以及南序明天还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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