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尖利
许柏安不肯说, 温杭也无所谓,推开他,带着警告语气:“你做你的, 我做我的, 你别妨碍我。”
他们都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人, 最懂得趋利避害。
许柏安半撑起身看她, 她只穿了件宽大的短袖,露半个肩, 柔软身躯被他包裹着, 但从头到脚的尖利。
他低头, 神色探究:“我会妨碍你什么?”
温杭面色无波:“你说呢?”
许柏安猜得出来:“下半年竞聘,你想把黄佑压下来?”
一山不如二虎,陈国华明年退休,届时就算公司返聘,按照百航传统也不会再任经理,这是个绝佳机会,温杭不可能错过。
她眼眸往上抬跟他对视, 瞳孔里豁然清亮, 有股蓄势待发的劲, 跟以前不一样,一旦登高, 避不可免想看更美的风景,这不是贪婪,这叫野心。
她很坚定:“怎么,我不可以吗?”
“别心急, 低调点,不要跟人争, ”许柏安伸手把她拉得更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但不是现在。”
“有没有一种可能,”温杭伸出手,把他隔开一寸距离,脚抬起来,用趾头踩皱他的短袖,“你给的,我看不上。”
不可能下雨就一直躲在别人家里不走,人总得有自己的一把伞。
气氛凝静,许柏安捏她酡红的小脸:“挺有骨气。”
温杭认真跟他说:“你知道就好,所以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横眉立目:“会怎么样?”
温杭轻描淡写:“开始前我就说过了,主导权在我这里,我不满意……”
她看他,一锤定音:“甩了你。”
前一秒还做着亲密无间的事,下一秒就能针锋相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许柏安不喜欢她这张嘴,直接低头堵住,凶神恶煞:“你少说点狠话会死?”
温杭没躲,跟他搅到一起,舌根交绊,粘稠得让话音都变了调。
“跟你学的。”
他没尽兴,卷土重来,把人拎到自己身上,贴在她耳边吹气撩拨:“什么脑子,我好的你不见你学?”
温杭睫毛颤巍,怼回去:“哦,你也觉得你自己脑子不行?静诗说有家中医专治脑子,下次我带你去。”
“……”许柏安气得又捏又揉,“你嘴巴到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的。”
温杭剜他:“你管我。”
这嘴非得堵上了才能不说话,他泄愤似的钳上,十指扣住,另外的绕到前面娴熟地掐握,“外强中干,这不挺软的吗?”
呼吸趋于同频,是热浪复兴。
他得寸进尺,把她翻过身,掌心试探,已经满得像浴缸里的池水,快溢出来。
他教过她很多,包括在这件事上。
岁月刨去羞涩,温杭承认喜欢,他这方面很强,比那些小玩具更能取悦她。
扑粉含怯,已经甜得烂熟。
他伸手把她拉坐起来,要她吞下,在最饱和时推送登顶。
手桎梏在后颈,把她捏得仰起脸,盯住她眼睛凶问:“我跟它比,谁的舒适感好?”
温杭蹙着眉心失笑,他的进取心要一定在这时候发挥吗?
主动把唇递过去低哄:“它没有你废话多。”
在铆劲直冲的时候,他突然喊她:“阿杭。”
听见她接电话时,对面的人这样喊她小名。
温杭一下睁眼,微潮的眼眶撑得圆圆的,不明看向他,这种温情可怕,在不自觉时会吞噬意识,产生依赖,她曾经被蛊惑过一次。
心脏剧烈跳动,她立刻往后缩,目光幽幽:“你别这样叫我。”
“不能叫?”许柏安把人扯回来,贴牢再度抵进:“那叫什么?温主管?”
头皮发麻,温杭不由自主紧缩,瞪着眼凶他:“你再乱叫试试。”
许柏安沉了一口气:“不叫也行。”
他伸手拍她,腻在她软红耳尖旁哑声,麻烦温主管抬高点,我还没够-
结束阴雨潮湿,广州今年的夏天来很快。
除了手头上的项目,团队开始准备今年年底的评审,温杭跟周驰了解过大致市场,开始走调研。
何思慧把市场调研数据整理出来投放,“目前来看,社灵的需求重合度最高。”
是上次交流大会提到新兴行业。
江宇第一个发言:“这块可以试试,我好几个同学,他们在的软件公司也有这个开发计划。”
温杭之前评估过,确实可行。
她点开日历表斟酌:“这块有点复杂,还有三个月,时间应该够。”
江宇主动:“我可以整理框架。”
温杭点头:“行,我和思慧负责客户化文档,先把内容做出来提交审核。”
都忙了一段时间,晚上温杭请团队聚餐,顺道叫上了周驰,就近选的公司楼下。
结果到的时候隔壁桌是财务部,请客的是顾仪,财务部的人跟温杭打招呼。
“你们也来这吃饭,”对方数了一下人数,“干脆一起吧,拼个大包厢,两桌的。”
温杭回头问刘嘉她们:“要么?”
刘嘉笑笑:“联谊啊不错,江宇他们还没女朋友呢,正好财务部都是漂亮小姐姐。”
温杭闻言欣然:“好。”
进了包厢,交叉着坐。
这桌的位置快满了,有人想过来这桌,顾仪笑着拒绝,“位置要留的,我还叫了许总过来。”
大家恍悟,互看一眼,纷纷心领神会。
周驰坐在温杭旁边,狐疑说了句:“许总也不监管财务部啊,怎么来财务部聚餐?”
何思慧一语勘破天机:“那当然是因为有美人邀约。”
只是点了菜,人还没来,顾仪大概是等急了,出去打电话。
前脚刚走,后脚许柏安跟陈国华说着话走进来。
陈国华:“开个会耽搁了,顺道叫了许总,今天财务部也一起吗?”
温杭站起来解释:“遇见就一起了。”
两个位置都留着,陈国华问:“我坐哪?”
何思慧直言不讳:“经理坐这,那边是顾总给许总留的。”
许柏安往座位扫了一圈,指了周驰:“我怕冷,周驰跟我换个位置。”
周驰不太情愿地站起来。
温杭小小瞪他一眼,许柏安神色自若地坐到她旁边。
等顾仪回来,人已经落座,菜也上来。
领导在场,吃过一轮,要开始敬酒。
温杭是真来吃饭的,摆烂不参与,顾仪连敬两杯,许柏安很给面子,都喝了。
侧眸看她百无聊赖,有一口没一口吃东西,搭了句话:“温主管不喝酒?”
温杭不太耐烦回他:“我开车来的,许总。”
他清了清嗓,气定神闲:“那劳烦温主管等下送我回家。”
“……”温杭保持微笑:“可能不顺路哦,许总。”
刚说完打了个喷嚏。
何思慧抽张纸巾给她:“感冒啦。”
许柏安不偏不倚看来一眼,“被传染的?”
狗男人,上次被他按着做了三次,不传染才怪。
温杭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莞尔:“我家的狗生病了,被狗传染的。”
桌底下的手被许柏安攥住,他掐了下,温杭生气拍开抽回来。
“温杭姐你什么时候养狗啦,”何思慧眼睛发亮:“下次去你家撸狗啊。”
“那不行,”温杭拖长音:“我家的狗会咬人。”
许柏安扯了下唇。
周驰看温杭吃得兴致缺缺,盯着餐盘不时大脑放空。
他拿手机给她发消息,隔空用口型说了句话,温杭低头看眼手机,起身出去。
周驰跟在她身后一块。
温杭在走廊里等着,他拿了两根甜筒过来。
周驰:“坐领导旁边是不是很闷?”
温杭接过甜筒,“还好,这家店楼上是甜品屋吗?”
周驰点头:“嗯,他们家的甜筒很出名,经常有人排队。”
温杭吃了两口,是清甜口感。
她看眼周驰,想到什么问:“男生也会爱吃甜品吗?”
记得许柏安连蛋糕都不喜欢。
周驰一时顺口:“我前女友爱吃,以前经常给她买……”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脸上浮现尴尬。
温杭没在意,笑了笑:“那你是个很体贴的男友。”
周驰急忙转移话题,跟她聊八卦:“顾总是不是想追你们许总?”
温杭微顿:“我不知道。”
气氛一下冷了,他接话:“对了,听说评审要提案了?”
温杭点头:“嗯,我们团队打算做研究社灵的项目了。”
周驰:“那好啊,说真的,那块是今年热点,市场需求我帮你整合一下。”
温杭立刻灿笑:“那可太感谢了。”
聊了会工作回席,已经上了果盘,财务部这边散了一些人,许柏安也不在。
温杭也打算要走了,收到闻初豪消息,说等会到她家送东西。
跟大家说了声溜走,找到停车点,发现车旁插兜站着个人。
温杭走过去:“你是想偷我车?”
“你这破车我看得上?”许柏安眉眼肃穆,嗓音凉淡:“甜筒好吃吗?”
“……”原来是看见了。
温杭耸了下肩:“还不错。”
感觉他眼神要杀人,温杭开了车门,他跟着坐上副驾驶。
车子往她家的方向开,中途温杭才想起来,侧头看他:“你要去我家?”
许柏安:“不然?”
温杭面无表情赶人:“你路边叫辆的士吧,今晚不方便,我晚上约了人。”
许柏安冷冷:“你还有别的男人?”
温杭皱眉,知道他又胡乱臆想了,“你真的不用去看一下脑子吗?是初豪哥,我上次托他在朋友的花店买了盆栽,他今天拿来给我。”
刚说完,手机传来消息,闻初豪说她快到了,等会还有事,不给她送上去了,让她下来拿。
许柏安唇线抿直,上位者的压迫感碾来。
“拿个东西而已,我为什么要躲,是你的朋友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
“哦。”温杭觉得有道理,甩过去一句:“那你躲在车上,别下车。”
许柏安气笑。
言外之意,是他见不得人。
温杭把车停在小区楼下,自己下了车,闻初豪还没来,温杭拿手机发消息。
等了不到五分钟,看见他的车从远处开过来。
“温杭——”许柏安没听她的,擅自从车上下来。
温杭还纳闷,他突然大步迈来,捧住她的脸低头就吻来,跟巨浪席卷似的。
温杭整个人讷住,握着手机的指节收拢,还没反应过来。
唇瓣分开,她嘴唇湿漉漉的,许柏安伸手摸摸自己的唇,再抹掉她的,表情满意。
两个人目光还钉在一起,快要拉丝,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打破。
闻初豪站在不远处,什么都看见了。
温杭循声望去,大脑醒然,她立刻明白了,狗男人,他故意的。
许柏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见她身边围着狂蜂浪蝶就心烦,非得一个个给她挥散了才算完。
闻初豪手里捧个绿植盆栽走过去,有些尴尬开口:“你要的东西。”
温杭伸手要接,许柏安先他一步接过。
闻初豪:“现在不介绍一下?”
温杭在他面前气势一下没了:“我们公司许总,你认识的?”
闻初豪递过去一个眼神,满脸写着‘你继续装’。
两双眼睛锁在她身上,温杭觉得呼吸困难,用眼神剜许柏安,不想他如愿:“朋友。”
又弱弱补充:“可以接吻的朋友。”
“……”
闻初豪还想说什么,兜里的电话响了又响,没来及问其他,驱车离开。
剩下被气得不行的许柏安。
“可以接吻?”他咬着音,夹枪带棒:“你怎么不说可以睡觉?”
温杭点头,“也可以这样说。”
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盆栽,她不悦:“都达到你要的效果了还不满意?”
许柏安凉声:“被他看见你很生气?”
“对,”温杭故意:“很生气。”
她没理许柏安,抱着盆栽自顾上楼。
两个人都生气。
许柏安气她态度,温杭气他不信任,她工作跟其他男人接触就不行,他自己跟顾仪就可以?他不长嘴,凭什么要她什么事都交代。
经历一段时期冷战,谁也没理彼此。
温杭很忙,也没空管其他,忙着整理社灵的初步方案,评审工作是额外付出,没到结果前不好说。
温杭从团队里拨了五个人负责,她自己管架构和方向,江宇主开发部分,何思慧他们协助其他工作。
总算赶在截止日期把内容提交评审,交上去后下一个阶段就是准备半个月后的现场介绍。
在会议室讨论程序模型,中场休息,何思慧累得趴桌,一副活人微死的状态。
她今天一天都不在状态,张浩拿杯冰咖啡贴她脸,何思慧一下被冰醒,弹坐起来:“你没事吧?”
张浩:“是你没事吧,实在不行就回家睡觉去,赖着干嘛。”
何思慧用数据线接手机充电,“当然是偷公司的电,喝公司的水,带薪上公司的厕所。”
张浩摇头:“……出息。”
温杭也累,她合上电脑,松松肩:“今天不赶了,方案都交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思慧闻言,第一个站起来往外冲。
温杭收拾东西出会议室,迎面撞上黄佑。
黄佑看见她抱着电脑出来,挑了挑唇:“温主管忙评审呢?”
温杭侧眸看他:“黄主管今天那么晚还没下班?”
黄佑看她,斩钉截铁:“别忙活了,你的项目绝对成不了。”
温杭皱眉:“我的项目成不了,黄主管的就行吗?”
黄佑报的项目温杭看过一眼,智能传单系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两年主系统就有的功能,拿出来单做,她不觉得是威胁。
黄佑笑了下,别有意味:“项目好不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识相,集团现在什么形势,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
他走近,想拍温杭的肩,温杭皱眉,后退一步躲开。
他也不尴尬,手收回去:“队站好了,要什么升职加薪的机会没有,许总已经倒戈了,你觉得信息技术现在跟谁的姓?”
他说完就走了,不给温杭反应的机会。
温杭稍滞,她自顾埋头工作,很少琢磨这些弯弯绕绕,手机一声响,有个待办事宜。
她划开来看,今天是许柏安生日,他一直在出差,两人差不多有三个月没见面了,点开微信,都是他发的‘吃了没睡了没’之类无聊的消息。
温杭本来不想理,但工作稍松懈下来,突然很想他。
温杭:「晚上一起吃饭?」
许柏安秒回:「算你还有良心。」
约在新开的商业街。
温杭在楼下等,许柏安晚了些才到,天气变凉,他穿了件黑色大衣,从车上下来身躯挺拔。
走到温杭面前,彼此都有点心照不宣。
许柏安牵起她的手,扣住指缝,往里走:“吃粤菜?”
温杭看着紧扣的双手:“都行。”
没有提前预约上去的时候还要等位,两人在二楼下逛了逛,路过一家珠宝店,柜台小姐热情推销。
温杭视线看过去,玻璃展柜里天鹅绒衬垫中躺着一枚枚钻戒,柔和光线下璀璨,很难不吸引眼球。
她多看了一眼,许柏安倏忽对柜员开口:“拿出来试试。”
第62章 评审
温杭侧眸觑他, 眼底有没消融的情绪,回头跟柜员说:“不用了,谢谢。”
许柏安坚持:“试一下, 应该会挺好看。”
柜员会看人, 一瞧许柏安身上有冤大头的气质, 立刻拿出温杭视线内的那枚。
钻戒很闪, 在暖黄灯光下熠熠,更衬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柜员跟触发彩虹屁机制似的, 连连夸赞, 眼神不时瞥向许柏安, 想寻找认同感。
许柏安垂眸看着:“挺好,就它吧。”
温杭拧了下眉:“你没发现尺寸不对?”
她活动了下指节,戒指偏大,松松垮垮套在她无名指上。
柜员立刻搭腔:“可以改小。”
刚说完,侧边她同事走来,一脸抱歉说:“这枚已经有客人预订了。”
柜员尴尬,忙说:“还有其他款式, 你们再看看?”
商场人来人往, 温杭看一眼戒指, 果断取下来,又拉了拉许柏安臂弯:“不用了。”
许柏安被她拉着走开, 走回等位的店里。
他轻捏了下她手背:“你不喜欢吗?”
温杭往前走,单薄的肩线往上一耸,漫不经心:“喜不喜欢不重要,刚好是别人的, 说明没有缘分。”
这话许柏安不爱听,攥住她的手, 目光冷峻:“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他口气桀骜:“喜欢就拿下,别人预订的,我可以加钱。”
一个戒指还扯上缘分,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抢不到的。
今天是他生日,温杭不想吵架,随口敷衍:“你少做阅读理解了,这种款式大街随处都是,我不喜欢跟别人撞。”
进店找个座位坐下,刚点完餐,对面走来个高瘦的眼镜男。
“老许,挺巧的啊。”张耀走过来,毫不客气拍他肩膀两下。
许柏安把他搭肩的手拿开问:“你怎么在这里?”
张耀:“我老婆爱吃这家店的乳鸽,我过来打包。”
他说完,注意到对面的温杭,打量一眼:“这位……”
漂亮,书卷气质。
脑袋里蹦出两个形容词,张耀福至心灵:“这就是弟妹吧。”
温杭正喝茶,呛出声,摇摇头。
又看向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但脑海没过多印象,冲他点了下头表礼貌。
“不是?”他看许柏安求证:“不能吧。”
许柏安没回,话锋一转:“你是要坐下一起?”
问的废话,他来打包又不是来吃饭的,分明是赶人的意思。
张耀听得出来,识相:“行,我走了,下回一块吃饭。”
又拍他肩一下:“叫上弟妹。”
温杭看张耀去前台拿打包的餐,琢磨在哪见过他。
许柏安问:“看什么?”
温杭收回视线,狐疑:“你朋友我是不是见过,他叫什么?”
许柏安淡淡:“张耀。”
名字在脑海里转两圈,温杭想起来:“安汇CEO,外面不是传你们闹翻了吗?”
许柏安喝了口茶:“假的。”
假的?想到下午黄佑说的话,琢磨着,服务员端菜上桌。
温杭唇动了动,还想问,许柏安往她碗里夹肉:“脑子停一停,吃饭。”
温杭确实饿了,安静吃饭,到中途想起来,从包里拿出在便利店买的蜡烛,摆到卤水拼盘中间,拿打火机点完蜡烛。
他不爱吃蛋糕,这样算一种仪式感。
一点猩红火光在两人中间亮起来,溶在温杭脸上跳跃,她眉眼弯弯,闪着清澈的眼:“你许愿吧。”
平时看着挺强悍的,但有时身上那点稚气还没完全褪离。
许柏安从不许愿,但配合吹灭蜡烛,什么愿望也没许。
温杭好奇问:“你许什么愿了?”
“没许,”他看她,黑眸深沉:“你上次许了什么?”
温杭一下坐直,目光虔诚:“升职加薪,钱来暴富,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许柏安眼里裹点笑,又正色:“钱是靠赚的,不是靠求的。”
温杭不以为意:“吸引力法则,梦想总是要有的。”
“你还是回去做梦比较快。”
“不过,”许柏安定睛看她:“迎娶高富帅你可以试试。”
“高富帅?”温杭视线左右环绕,故意:“在哪呢?没看见啊。”
“……”怕不是瞎。
吃过饭,出去的时候商圈下面一层是购物场所,温杭拉他下去:“逛一逛吧,我没给你买礼物,你自己挑。”
许柏安看她:“你挺省心。”
进了家男装店,温杭让他自己选,坐到沙发上玩手机,却被他捏着衣领拎起来。
“送礼物的想偷懒?”
温杭没撤,只好在货架上选了一家风衣,他身材气质好,衣架子怎么穿都行。
买完衣服出来,许柏安接了电话说有事要办,两人分开,温杭独自回家。
许柏安转到商场二楼,问柜员:“重新订做要多长时间。”
柜员:“刚才那枚吗?这个工艺比较复杂,制作要半年。”
许柏安:“不要一样的,重新设计,我要刻名字。”-
温杭回到家,久坐一天的腰背不适,抱着电脑到阳台。
电脑放在台面上,站着看完邮件里的月报,再上去看江宇做的简易程序,还有细节需要完善。
点开TXT开始列点,忙到自己都忘了时间,许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瞥见她站在阳台,暖雾灯光勾勒出流畅的女性轮廓。
他走过去,动作带着肌肉记忆,从后面长臂直接揽住细腰。
温杭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你走路没声音?”
“你自己只顾工作没听见,”许柏安看过去:“忙什么?”
温杭解释:“评审提交的项目,我赶了好久。”
他看一眼电脑:“叫易速宝?”
温杭点头,把电脑挪过去一点,有些兴奋地跟他介绍这个程序。
“我们做过调研,这个上线会有大量市场需求,我有把握这次评审能过。”
许柏安从背后环着她,手臂绕到电脑触碰板上滑两下,看都没看两眼就说:“没出结果前,什么都不好说。”
温杭微滞:“什么意思?”
许柏安模棱两可:“没什么,只是希望你降低期待值。”
温杭皱皱鼻子,瞪着他不悦:“你又觉得我不行。”
每次被怀疑,她都会开始不自信。
“就算你不看好我,难道没了解过市场吗?我们团队下了不少功夫的,我准备了很久的。”
好不容易做出点苗头,他又一盆凉水浇头。
看她眼神凶狠,许柏安拍她屁股一下:“别想太多,等时机成熟,都是你的。”
什么叫时机成熟?
温杭微颔起头看他,谜团如他瞳孔,黑绸一片,她忍不住想揭探。
于是,揽住精瘦腰身,踮起脚,去亲他薄唇,浅尝辄止的。
“什么时机?”
她意图明显,就是想套话,但许柏安喜欢她的主动,搂住她腰,单手合上电脑,轻车熟路地把人抱进卧室。
身体叠盖而上时,他攀上她温软的唇,细密亲吻,又辗转停到她耳边低声:“保密。”
温杭一顿,抬起眼看他。
眼前的人五官周正硬朗,深邃的眼中带点疏离,哪怕在做.爱的时候也是这副认真寡漠的神情。
跟他的性接触一向是和谐的,成熟温冽的气息让温杭着迷,但她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他。
一股惶恐骤然漫上心口,她怀疑精心设计的脱敏机制是否有效,如果以后分开了,她真的能彻底戒断吗?
温杭睁开眼,搂他脖子的手松开,果断从情.欲中抽离:“我还没喝药。”
许柏安:“什么药。”
她推开他,自己爬起来:“中药,治失眠的。”
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把中药包拿出来,用热水烫热。
许柏安跟过来问:“有效果?”
“还行吧。”温杭拿起来捏着鼻子一口干了,表情苦得扭曲。
“糖放在哪?”
许柏安去给她找糖,在厨房的柜子里找翻了翻,温黄灯光打在他身上,过分温馨。
温杭放下碗,径直走过去拽住他,唇贴着他的,含咬,把嘴里苦味渡给他一半:“苦吗?”
回应她的是更加热炽的吻-
因为评审准备,几个人组团躲在会议室开会。
温杭刚把问题点列出来,跟江宇提改进,他走神,一时没反应。
“你不舒服吗?”温杭问。
江宇摇头:“主管,我有点事,下午请假。”
看他这个状态温杭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事?”
江宇:“我妈在医院,最近情况不太好。”
温杭立刻明白:“那你赶紧去吧,有需要帮忙说一下,程序你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能解决。”
江宇点点头,收拾东西出去。
温杭在复核现场评审的资料,时间就定在这周。
何思慧好奇问:“温杭姐,这个真能过吗?我听新秋姐说,要是过了就列入明年重点项目,会拨好多预算。”
温杭:“要一个做全新的系统是耗费不少人力财力的,评审是很严格的,我们尽力而为吧。”
何思慧托着下巴一脸希冀:“他们说是做成了,单人奖金就能顶我一年工资了。”
温杭莞尔:“差不多吧。”
她回头看电脑屏幕的数据,至少得对得起大家这份期待。
搞定程序,回去她还在看资料,演练了一遍流程,确保江宇做的简易程序能向展示基本功能,又累摊在沙发上。
许柏安一进来,看见她睡着了,电脑随手搁在茶几上,把人抱回卧室。
第二天睡迟了,温杭醒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发现电脑移了位,搁在了餐桌上,赶紧拿起来装进电脑包。
去到百航的时候江宇不在,评审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场允许带一位协助,温杭带了何思慧。
用她的电脑投屏演示,为确保无误,临上场前她是要查一遍程序的,行政过来催促,说时间提前了。
她来不及检查,被推上了场。
偌大会议室里,温杭站上台,往席上看去,前排百航的评审专家和高管,后面坐的职员旁听,许柏安也在前面。
温杭做好投屏,调好台上的麦,开始讲市场前言。
时间像沙漏,一分一秒流失,她脱稿,字正腔圆,清晰点明重点。
只是技术介绍部分,滑动鼠标,程序点开,电脑当即一片漆黑。
一开始还算镇定,她快速退出再调,还是失败,意识到自己的程序被动过。
回头看何思慧,用眼神示意她上自己电脑操作,何思慧点开也是一样的效果,整个程序都被破坏了,根本演示不了,她脸上着急,冲温杭摇摇头。
温杭额头迭出细汗,低头看台下的专家,眼前黑压压一片,反复再试,台下开始有议论声,密密麻麻的。
评审有一定的时间限制,温杭手忙脚乱,握着鼠标的指骨微颤,喉咙堵塞。
“叮——”的一声,定时结束,她听见主持人冰冷声线,宣布下场。
第63章 缄默
不用等结果了, 从会议室里出来,温杭可以猜到结局。
何思慧跟出来,神情紧张:“温杭姐, 怎么办啊。”
“让我想想。”温杭还没缓冲过来, 回办公室冷静了会, 转身去敲陈国华的门。
“经理, 我申请调查,评审前有人动过我的程序。”
提前斟酌好的话还没全部说完, 陈国华打断她:“这件事没有调查的必要。”
温杭心脏沉坠:“为什么?”
陈国华没跟她兜圈, 说得直白:“上面斗得厉害, 我明年就要退了,没必要在这时候惹事。”
他不想管的态度明显,温杭睫毛扑簌:“程序明显是人为破坏,您很清楚,易速宝有发展空间,难道要我们团队的心血白费吗?”
“你觉得现在这个节点公司会考量这些吗?”陈国华抬眼,平静地说:“温杭, 你是个聪明人, 应该知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她, 背景人脉你不占一样,百航不缺一个易速宝, 也不缺一个温杭,哪怕你被打压,也没有寻求公正的权利。
从陈国华的办公室里出来,她不死心, 想去找许柏安,迫切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见温杭直奔许柏安办公室, 苏莹上前把人拦住。
“温杭,许总跟黄董在里面谈事,你现在不能进去。”
温杭脚步停在门口,透过百叶窗,看见许柏安坐在办公桌前,他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态,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黄董和顾仪,似乎相谈甚欢。
惊怔的瞬间架在她脑袋里的那把弓弦断裂,温杭如梦初醒。
刘嘉听说了,过来跟她一块下班。
她在百航混日子早就混成了人精,温杭一下午都在碰壁,说明这次暗箱操作,几乎没有转圜。
到楼下的咖啡店,刘嘉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宽慰她:“没事,这个提案明年还可以接着报,一次失败不算什么。”
温杭知道不算什么,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了,她可以输,但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像百米冲刺临近终点前,裁判不问缘由,一声哨响把你踢判出局,叫你有冤无处诉。
她眼睫微垂,盖住黯淡的瞳仁,心不在焉说:“明年黄佑升上来,我还有进入评审的资格吗?”
刘嘉神色微变:“那许总怎么说,他都不管你吗?”
这句话有隐晦成分,刘嘉意识到暴露,彼此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温杭没什么要解释的,默认的态度:“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刘嘉如实:“在北京出差那会。”
现在想想,早就初见端倪,许柏安从来都是言简意赅,而温杭说话办事都走沉稳路线,两人撞一块总忍不住要怼,相似的口癖,都是不动声色的迁就。
温杭相信她,但还是问:“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刘嘉点头:“当然。”
又叹气问:“你有什么打算?”
刘嘉见证她一路走来,温杭比谁都要力争上游,但这个时代,努力能带来的回报少之又少,她跟黄佑不对付,又是竞争对手,难保以后不会被找麻烦。
温杭摇头,舌苔凭空泛苦,五味杂陈:“不知道,再说吧。”-
晚上她回到家,没开灯,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
许柏安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暗的,只剩月影洒落地面的痕迹。
他开了灯,灯光打下来的一瞬照清抱膝坐在沙发上的人,温杭失魂落魄地抬起眼。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吃饭了吗?”
温杭摇摇头,低声说很饿。
许柏安起身去厨房给她煮面,他也不会做饭,煮的面味道中规中矩,仅能果腹。
温杭从沙发上起来,看他站在流理台边,袖口折起,腕表没来及脱,像往常一样,眉眼低垂给她煮面,心口又忍不住塌软下来。
她偏开头不去看,坐到餐桌上,等面端上来,谁都没有开口,温杭安静吃完。
许柏安问:“你下午去找我了?”
温杭点头,她心如死灰,脸上跟着没有半点波澜:“你在台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很清楚我为什么找你。”
许柏安知道她会难过,可有些事情,他现在没法全盘托出,也没办法两全。
“我事先跟你说过,没出结果前不要太期待。”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输。
“所以,是要我吃下这个哑巴亏?”她抬眼,目光锐利:“你动过我的电脑,对不对?”
她想了一整天,所有程序和文件她都加密了,只有她的电脑开得了,许柏安不知道密码,但她的电脑是能指纹解锁的。
许柏安拧眉,温杭的质问让他很不舒服,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她想也不想就能往他头上扣吗?
他冷嗤:“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凭什么?”
温杭有些艰难的呼吸,她盯住他,言之凿凿:“我没有站队,我输了,明年是黄佑接替陈经理的位置,全公司的人都在传你倒戈黄董,把项目技术部经理的位置送给姓黄的,不是刚好可以表你的忠心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还是你就那么在意那个位置。”
许柏安站着,视线居高临下睥睨,沉着声:“我不是说过,别急,以后都是你的吗?”
“是那个位置的事情吗?”
温杭觉得荒谬,为什么他能那么理直气壮,对他来说,玩弄别人的努力成果很有意思吗?
“许柏安,你从头到尾跟我说过一句实话吗?”
话戳到实处,他缄默不语。
温杭站起来,字字珠玑:“你看我为项目熬夜加班,劳心劳力,看我在台上手足无措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一桩桩一件件,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看清她眼底的果决冷意,许柏安微怔,伸手去揽她:“职场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你这次输了,下次可以再赢回来,我跟你保证不会很久,再等等。”
又是这种轻飘飘的施舍语气,温杭挣脱他的桎梏。
她没有哭,全程都在压抑情绪,保持平和:“我可以输,但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现场评定的专家有眼睛看,难道不是因为评估过这个项目的成功率,才千方百计破坏我的程序吗?”
许柏安看着她:“结果都一样,是怎么一回事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她冷笑:“你的事就是头等大事,我的是就是小事,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许柏安在她面前从没掩饰过跟张耀的关系,他叔叔跟郑董是旧识,他来百航绝不可能只是被聘请的关系。
温杭终于厘清一切,她凉声:“你在做局,你想要成为百航的实际控股人,或许,你还想百航和安汇合并?”
温杭没有百分百把握猜对,但她不笨,总能押中一点。
她一直都很聪明,许柏安知道瞒不了太久:“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
“我凭什么要理解你?”温杭打断他,“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写需求清单的时候,要对需求进行优先级排序,”她掀起眼,跟他对视,情绪从眼睛里跑出:“在你的清单里,我的优先级是第几,还是我根本连你清单都进不去。”
许柏安顿住半晌,没来得及开口,温杭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我们都冷静一下。”
她怕再说下去,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有了。
“好,”他往前走一步,低头碰了碰她的唇:“我等你想明白。”
温杭像毫无知觉,因为在心里,许柏安是一项宏伟建筑,屹立不倒的背后是违规建造,不被规划许可,是早晚要拆除的-
易速宝被pass的事情,团队里的人多少有怨气,温杭也无能为力,干脆充耳不闻,何思慧过一天全忘了,反过来安慰她。
日子还在转,并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今天去到办公室,温杭一早收到昆明分公司的邮件,是陈国华抄送给她的。
昆明分公司是去年成立的,业绩一直是分公司里的倒数,因为利润不佳,接连辞退了两位主管经理,这次邮件是请辞,等总部拨人接手,陈国华问她建议。
温杭没心情,一句没头绪敷衍了事。
快到中午,她在办公室里看到江宇回来上班,正打算出去跟他沟通工作。
办公区域的感应玻璃门被打开,一群警察上门。
江宇慌张,下意识要跑,领头的警察上前两步将人制服,手铐铐上。
现场一片混乱,温杭出了办公室跟警察沟通,他们拿出警察证,冷肃开口。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江宇,涉嫌为赌博网站开发程序,提供技术支持,现需要他到警局配合调查。”
温杭眼皮轻跳:“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宇。
江宇脸上惨白,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即将被警察带走的那刻,他倏忽上前拽住温杭袖口,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
“能不能最后帮我一次,”他哭得大声,眼泪鼻涕都飘在空中,“我妈妈在医院,情况很不好,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温杭不忍,点过头,他才肯走。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消化,温杭回去后到人事调了江宇的资料,他的紧急联系人是他姐姐,拨电话过去交代情况。
他姐姐也刚得知消息,赶来广州,她在电话哭得泣不成声,温杭能获取的有效信息有限。
下午她买了果篮,去医院,找到护士站一问,半个小时前江母病发,刚送进抢救室。
她到的时候,江宇的姐姐在外面守着。
温杭上前,跟她介绍:“你好,我叫温杭,是下午跟你打电话的。”
江姐点点头,站起来,哭得眼睛通红。
原来江宇母亲得的是肺癌,除了高额的住院费用,一盒抗癌药上万,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
温杭陪江姐等了一会,病房门突然开了,医生走出来摇摇头,跟江姐说已经尽力。
耳边一阵嘈杂哭声,温杭看着医院长长的走廊,从头顶凉到脚跟,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身体重心不稳。
腰上一紧,她回头,看见许柏安:“你怎么会来?”
许柏安扶住她:“猜到你会来。”
温杭回神:“怎么了?”
许柏安用手指蹭了蹭她白得无血色的脸:“江宇的事情被受害者家人曝上网了,百航的股票跌了一下午。”
温杭怔住,意识到事情脱轨:“什么?”
许柏安抓住她的手:“你得跟我走,外面都是媒体。”
温杭微惊:“他们会进来吗?”
许柏安拍拍她手背安抚:“保安都拦着,但如果堵到百航的人,会做文章。”
许柏安带着她往医院另外一个门走,穿过走廊,经过另一个抢救室,听见家属哭声,女声稍微熟悉。
温杭看过去,还就真那么巧,听见女人哭喊着‘温庆’这个名字。
她停下脚步,看见温荣的时候猜想得到证实。
许柏安回头看她呆呆站住,顺她视线往病房看去。
他问:“里面的人你认识?”
温杭淡淡:“我爸爸。”
第64章 优先级
许柏安愕然, 看向她的目光担忧。
温杭倒跟个没事人:“走吧。”
许柏安握住她的手,拢紧:“好像情况不太好,用不用陪你进去看看?”
温杭闭了闭眼, 摇头:“爸爸这个角色, 在我这里, 相当于无。”
最后一面而已, 见不见的有那么重要吗?抛妻弃女,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总不会是她。
她情绪不咸不淡, 却很坚定:“有些事情既然做得出, 就要承担后果, 任何人都一样。”
许柏安听出些什么,神情一僵。
他们从侧门出去,看见外面两个记者堵在正门。
上了车,温杭拿手机看新闻,网络高速发展的时代,江宇被扒得什么都不剩。
赌博网站涉案资金流水高达千万,这是刑事案件, 等判刑结果下来, 百航会用劳动法单方面辞退江宇, 这种事情没曝光时无人在意,但一旦被放上网络, 连带责任和负面影响没那么容易消除。
温杭急躁且不安:“公关部还没开始做事吗?”
许柏安停了会说:“已经澄清百航不知情,受害者太多,为了追查相关人员,警方带走了江宇在百航的电脑。”
“他的电脑?”温杭一怔, 心凉了半截:“我之前看见他在公司干别的活,但没想过会是犯法的事情。”
事情演变成这样, 她心里很慌,搜刮大脑找关键所在:“公司监测系统也没发现异常吗?”
许柏安神色肃穆:“他是个技术不错的程序员,你觉得监测系统能拦住他?”
温杭手指抵住额头,急得直叹气,又看向窗外:“现在去哪?”
许柏安很平静:“先送你回家。”
温杭没拒绝,最近接连出事,她身心都很疲累,人像海滩上的砂砾,渺小潮软,轻易供人一脚踩扁。
许柏安把人送回家后就回公司了,股票在跌,高层还得想办法稳定局面。
温杭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新闻,这种负面新闻,百航的竞争对手是一定要趁机买大量新闻抹黑的。
风口浪尖之上,她是江宇的直接主管,虽不至于追究她的责任,但黄佑一定会抓住这张牌,阻碍她发展。
周一去到公司,到处都在议论,江宇的事直接把百航内部斗争放到了台面。
温杭站起来陈述,“我是江宇的直属上司没错,但不代表我对他做过的事情知情。”
黄佑:“他私人生活你没做过调查,连他用百航电脑违法也毫不知情,这难道不算一种失职?”
他直言温杭管理不当,要求她手下整个团队接受内部调查,避免再出现江宇这类事件发生。
陈国华没想临到退休前,手底下的人能捅出那么大篓子,也知道现在风向往哪边吹。
陈国华:“黄佑说得有道理,这种事可大可小。”
说完看了眼许柏安,请示道:“许总怎么看?”
许柏安:“这件事影响不小,调查是辅助程序,就从温杭开始吧,把你手上的项目移交给黄佑的团队,电脑交由调查部门。”
十足官方冷漠的口吻,温杭抬眼看他无关紧要的神态,倒也没有过多意外。
陈国华持默认态度,附和说:“调查需要时间,工作上你可以先暂停。”
职场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从程序被毁的那刻起,她就知道风浪来临时,自己是最先被切割掉的部分。
那天她问自己在他心里的优先级,许柏安没回答,今天当头棒喝,他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
“我可以休假,接受调查。”她没有做过,除非陷害,否则公司查不出东西。
温杭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她昂起头:“但我希望调查人员必须跟我没有利益相关,所有的调查程序公开透明。”
从会议室里出来,温杭往过道拐,倏忽视线里,熨直灰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朝她走来。
许柏安挡在前面喊住她:“到我办公室来。”
温杭冷漠回他:“许总,刚才在会议室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我没有需要自证的。”
她拒绝跟许柏安沟通,只想一个人安静点。
许柏安扣住她手腕,脸色阴沉,趁机把她往监控死角堵,用驼色大衣将她裹挟进怀,“我有话跟你说。”
温杭挣不开,冷得结冰的眼眸剜他:“私事就更没有必要说了,趋利避害我可以理解。”
许柏安盯紧她,嗓音微压:“但不代表你会等我,对吗?”
他们之间累计太多矛盾,濒临爆发节点却比以往都要冷静,温杭胸腔里堵着一口气,突然抓住他手臂,唇齿恶狠狠地咬上他手背,用尽全力。
许柏安轻蹙眉心,没有反抗,任她发泄。
淡淡的血腥味涌出,愠怒总算在温杭脸上浮现,她眼梢抬起看向他,咬重音警告:“别再找我,别逼我喊停。”-
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何思慧被她叫进去,温杭把项目交接,还有其他事宜交代了一遍。
何思慧丧着一张脸:“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温杭面色如常,摇头:“不好说,这些日子黄佑会监管你们,行事稳妥些,尽量不要起冲突。”
何思慧点头,看温杭状态担心,今天整个集团议论声如潮,说她接连受打击,可能会冲动离职。
送她下楼,何思慧总算忍不住:“温杭姐,你不会要辞职吧。”
温杭冲她莞尔,懒声:“你现在问我,我也很难回答,先让我放个长假吧。”
她开车回家,这条路开了无数次,却还是觉得漫长,高峰期被堵在路口,外面下起细绒的毛雨。
回去后温杭上系统,提交了年假休息,闲着无聊上到电子银行看存款余额,又上粤省事查社保医保公积金。
她买了车,本来打算今年按揭一套房,现在看来是很难了。
天气预报显示台风即将登陆,她没当一回事,但外面刮起大风,放在阳台墙角的盆栽倒地,发出‘砰’地一声,她没管,任由风雨吹打。
她能怎么办,她可以怎么办?
在会上被针对的时候,温杭多想撂担子说不干了。
可从毕业起就进了百航,从北京到广州,到现在走到中层主管的位置,一点都不轻松,每一步都很艰难。
中层没有高层的资源人脉,没有基层豁得出去的风险能力,离开百航这个平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算猎头找上来,她身上还背着竞业协议,辞职的性价比是最低的,她背后甚至没有优越的家庭兜底。
温杭抱膝坐着,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整个人被孤寂一点点吞噬,溶进黑暗中,她忽然抬眼看着黑压的室内,脸上微凉,眼眶泡发得酸胀,一低头,有眼泪掉到膝盖上。
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她从来都举目无亲,踽踽独行-
放假这段时间温杭不想一个人,每天都跟何静诗混在一起,她忙的时候陪着她开店,不忙的时候两个人就到处玩。
大半个月过去,调查结果出来,通知温杭回去上班,但她坚持休完所有假期。
广州开始速冻模式,晚上在何记,关了店门拉闸,何静诗把折好的生日帽戴她头上,鼓掌唱祝寿歌。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1]
烛光映在温杭脸上,她笑着吹灭了蜡烛。
何静诗问:“许了什么愿望。”
温杭拿刀切蛋糕,笑了下:“一切变好,未来顺遂。”
何静诗看她:“想好了,真的决定要走?”
温杭点头,递一小块蛋糕给她:“我已经写邮件申请了,昆明那边缺人,我主动申请,通过的机率很高。”
事缓则圆,静下来后她认真考虑过,与其在总部被黄佑打压,不如去昆明,说不定能抓住机遇。
何静诗叹气,有些心疼她:“扑心扑命忙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放弃建立起的一切,你舍得吗?”
“确实有些舍不得,”温杭脸上有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也快习惯了。”
“别笑了,”何静诗不喜欢她强撑,抽张纸巾递给她:“比哭还难看。”
温杭噗了声,眼波闪烁,一下淌出眼泪,“你居然说我难看。”
“……”何静诗眼里也有湿意,伸出手去抱住她:“不还有我吗?”
温杭搂住她肩,拍了两下嫌弃说:“好了,蛋糕都蹭我脸上了。”
何静诗放开她,又想到什么:“许柏安会让你走吗?”
温杭眉眼微动,吃了口蛋糕,甜的。
“他很忙,应该没时间管我,就算不让,我也有办法。”
说来神奇,他们之间总是横亘矛盾,像钟表上的发条上满,力矩最大,时速最快,跑快了,注定会跑散。
感情最是自负盈亏,她没后悔过,但没打算一直跟他绑定陷在泥泞里,那半亩方塘困不住她的,她永远只为自己,寻找通关花路。
何静诗不想提他,转移话题:“那说好了,到时候我给办饯行,你把你同事都请来。”
温杭点头笑了:“好。”
第二天温杭复工,陈国华看到她的申请,把她叫进办公室。
他深吸了口气,低缓且郑重地问:“你真的想好了,昆明那边的情况不乐观,如果明年那边的指标达不到的话,你除了会被降级,高层也会重新考虑你的聘用。”
温杭想赌一把,申请的是主管经理的位置,这个岗位职级比她目前的岗位高一级,有对应的业绩指标,达不到有出局风险,跟对赌差不多性质。
但在温杭眼中,强大的内核,是允许一切发生,事已至此,她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存款和经验都给她积攒了容错资本。
“我都清楚的。”她很坚定。
陈国华看着她摇摇头,她是个有进取心的人,但目前总部这个环境,对她是不公平。
“那我就报上去,等许总出差回来批过,你就可以准备了。”
她点头:“我会陆续办好交接的。”
温杭从办公室里出来,迎面撞上黄佑。
他不偏不倚就走来,温杭也没客气,冲他皮鞋一踩。
黄佑看着自己的鞋:“赶着去拜山啊!”
温杭不装了,冷笑:“对啊,所以你要不要挑个不吉利的数字上路。”
“……”
接连几天温杭交接工作按时下班,不卷也不拼,像开启了省电模式,不知情的同事,都觉得她是离职前的疯感。
她的调岗申请提交上去,没过多久,许柏安就回来了。
当天温杭正在会议室跟团队开会,该交代的事项都处理得差不多,她在会议结束前宣布:“我已经申请调岗到昆明工作……”
话音甫落,许柏安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气势汹汹走进来,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他刚下飞机,身上还有风尘仆仆凉意,脸色黑沉:“温杭,到我办公室里来。”
“稍等。”
温杭看他一眼,若无其事,继续说:“年后就会走,已经办好交接,后续大家的工作都由陈经理安排。”
许柏安听得耳膜一刺,直接走过来捉住她手腕,不管不顾把人往外面带。
玻璃门被推开阖上,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心惊肉跳,纷纷站起来往外看,见许柏安强势地把人拽过走廊。
温杭觉得他疯了,居然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拉扯她,又怕引来更多目光不敢挣扎。
许柏安攥得牢,根本甩不开,温杭用手去抓,压低声:“你疯了,快放开!”
“我们谈谈。”他被挠也不松开,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
快到办公室,苏莹拿着文件夹迎过来:“许总。”
许柏安递过去一个眼神:“什么事都等会再说。”
苏莹怔在原地,看许柏安拉着温杭进去,‘啪’一声,门被关紧。
苏莹看着门,往额头上一拍:“要命了,这是闹哪一出啊!”-
进了门,许柏安总算肯松手,情绪慢沸,他低头质问:“让我别找你,这就是你说的冷静?”
温杭面无表情:“对,有问题吗?”
许柏安朝她逼近,沉声:“去昆明没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我不是说过,再等等吗?”
“你会算我也会算,留在总部对我来说麻烦太大了,”温杭往后退两步,隔一道安全距离再出声:“以及离开,我们才能断得更彻底,不是吗?”
“彻底?”许柏安脸色沉郁:“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放你走的。”
温杭猜到他会这样说,她错开眼,神色平静:“如果三天后你还不批申请,我就辞职,劳动法规定辞职不需要批准。”
没等说完,手腕被一道遒劲力量攀上,许柏安把她往门后抵,撑着墙壁的手背有青筋暴起,他低头凶猛吻她,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温杭没有躲,唇瓣被吮嘬,一遍又一遍,她温顺的接受他的舌尖,目光麻木。
许柏安摸了摸她的脸,指腹温热,口吻轻淡:“你知道我最近多忙,为什么一定要跟我闹?”
“你自私的时候,就不要想着别人会无私。”
一滴泪从她上扬的嘴角划过,对比鲜明,温杭迎着他沉冷目光,不紧不慢:“我不会等你,我的首选永远是我自己。”
第85章 再静候
他们其实是很相像的人, 是天平秤上最旗鼓相当的砝码,自私自利,没有趋同的思想, 却有一样硬臭、尖利的脾性。
当不顺路的时候, 情爱是最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抛起来比谁都利落。
不到三天, 她的申请通过。
温杭已经在联系昆明那边,提前做准备工作, 邮箱里何思慧也提交了申请, 要申请跟她一起去昆明。
温杭看见, 皱了眉头,没通过直接打回去。
何思慧一看见,立马来敲她办公室的门。
她眼巴巴:“温杭姐,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去昆明可以带助理的,我去给你当助理,我会认真做事的。”
温杭不知道她哪来的想法, 郑重其事:“昆明分公司发展不好, 业绩一直都是垫底, 说句难听的,随时有可能倒闭, 你去的话人工会降低,而且离家那么远,对你完全没有好处。”
何思慧闻言,陷入沉默。
温杭以为她在憋什么长篇大论的理由, 结果她摇摇头,倔强又坚定:“我不在乎, 你不会让我吃亏的,这些年我跟你学了很多,我就想跟着你工作。”
这不是假话,她是温杭招进来的,一直跟着温杭做事,很多技能都是温杭手把手教的,在总部发展是比分公司好,但她有江湖道义,就想跟着温杭混。
也是很少见她这样纯粹的人,温杭张了张唇,有些眼热,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这趟浑水没必要再多拉一个人。
“你还年轻,有冲动是很正常的,留在总部对你以后的发展才有帮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她把弊端说得很清楚,但何思慧没放弃,接连两天死皮赖脸地堵她。
温杭不知道她哪来的毅力,一直在躲,结果下班在家门口发现蹲着个人。
她呆愣,也是没撤,手抵了抵额头:“你怎么在这里?”
何思慧蹲得脚都麻了,扶着墙沿站起来:“温杭姐,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
“何思慧你傻的吗?”温杭急了,忍不住说她:“我去昆明是被放逐,不是升迁。”
“我不管,”何思慧跺跺脚,眼眶发热,真怕温杭不肯带她走,开始发烂渣:“我是你招的,你去哪我去哪,你不带我去,我就只能离职了。”
温杭心里熨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默了半晌沉吟:“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你同意了!” 何思慧笑起来,伸手抱住她,摇着她手臂。
分明也不算职场新人了,但她身上那股纯真依旧,无所畏惧的胆劲挺触动温杭的。
温杭也笑了:“过完年就走了,时间很赶,你来得及吗?”
何思慧连连点头:“来得及来得及。”-
温杭退了租,也把车卖了。
过年前跟沈云萍吃了顿饭,通知她要离开去昆明的事情。
广州的天气忽冷忽热,主打一个措手不及,今天格外冷,温杭穿件宽松大衣,冻得鼻尖微红,半张瓷白小脸掩在围巾里,双手扶碗暖手。
沈云萍不能接受,呵出一口白气:“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能留在广州吗?”
温杭摇摇头:“去昆明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可以为我的决定买单。”
沈云萍急了:“我不同意!”
温杭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波动:“您没有资格干涉我的决定,毕竟您以前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我。”
沈云萍定定看她,慌张又难过:“阿杭,以前的事情是妈妈不对,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
温杭看着她着急,觉得奇怪,那么多不闻不问的岁月都过来了,为什么会在年迈时才感觉到亏欠?
“我只是离开,不会不管您,赡养是义务,但情感上再多我给不了,希望您明白。”
隔阂和伤害不会随时间消散,温杭永远记得童年时的情感诉求,沈云萍从没满足过,包饺子大团圆结局,只会在荧幕中出现。
她们注定无法跟其他母女一样亲密,也无须勉强。
临走前,何静诗真的给她搞了个饯别会,租了个轰趴别墅,把温杭在广州的朋友全都请来了。
他们在里面打牌,氛围热闹。
温杭玩了会觉得闷,跑到阳台上看毓秀风景,腰身倚在栏杆上感受拂面的风,对空中浮动的微光粒子发呆。
看她视线微虚,闻初豪走过去问:“怎么不跟着打牌?”
有风吹过,温杭挽一下耳边的发,淡笑:“运气不好,每次开局即烂牌,所以不想跟着赌了。”
闻初豪牵了牵唇角:“但你都能打成好牌。”
他沉默了会,又问:“你马上要走,许柏安没来?”
上次的不愉历历在目,温杭摇头:“没喊他,我们闹翻了。”
“发生了什么对吗?”闻初豪视线掠过她略带闷沉的脸,笃定问:“你很喜欢他。”
温杭没否认,“嗯,但成年人不能只有喜欢。”
闻初豪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不想她难过:“如果舍不得,不能把话说开吗?”
温杭微怔,眼前有朦朦迷雾,又混杂丁点紊乱情绪,想到阴差阳错的初见、重逢后的点滴,一时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倾吐欲。
“我20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小初出事那天,我赶高铁是为了去见他,后来我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我以为再也不会有联系了,可回广州后又再遇见……”
她曾经以为人力可以扭转乾坤,也不信缘分这种荒谬说辞,但这些年分合拉扯,总是铆足劲让对方不好受,宁愿双输,也不让对方独赢。
走到这份上,任谁也要怀疑一句,是不是真的有缘无份。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重蹈覆辙滋味不好受,我不想再继续了。”她姿态随性,年纪轻轻,却像是看开释怀。
何静诗在里面喊她进去玩,温杭应了声要出去。
闻初豪喊她名字,温杭回头听见他说,相信自己,你永远值得好运。
外面是许靖安来了,她伸手递来一个盒子说是礼物,温杭上前跟她拥抱,“欢迎。”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平安玉,总不能兄妹俩都爱送玉。
温杭看了会,迟缓问:“你哥的吧?”
许靖安知道瞒不过,磕磕绊绊:“也就是一点心意,不值钱的,你就收着吧,不然我回去要挨骂的。”
怎么可能不值钱?温杭又不傻,这种玉石有市无价,市场拍卖售出,大多是行家买来投资,但没兴趣再玩那种归还礼物的牵扯游戏。
“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吧,祝他心想事成。”
许靖安看她,“其实我哥他……”
眼神交换,温杭好像猜到她会说什么,“靖安,我今天很高兴,别说我不爱听的,行吗?”
许靖安还没开口,话打碎又咽进肚子里。
打了会牌,外面已经日暮西沉,这别墅有套不错的音响,一群人围在一块唱歌。
大家兴致昂扬,刘嘉起哄让今天的主角唱歌,何静诗拿了她的吉他过来,记得她之前报过班。
何静诗:“考验一下你最近功力。”
温杭很久没弹了,忘得差不多,拿上手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许柏安教过她的那首粤语歌。
拨着弦,唱了两句:“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再静候……”[1]
许靖安偷偷拍视频,发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
许柏安收到消息时正在开会,瞥一眼消息,没忍住点开。
视频里,她穿白裙,棕栗色的头发剪至锁骨,薄背平肩,唇色天然红,白嫩指尖拨弄吉他,有种与世隔绝的柔冷。
缓缓的,有清柔声息从他手机里传出,许柏安眼里掠过点稍纵即逝的波澜,又滞过寒凉。
有人投来视线,他掐灭屏幕,抬手:“不好意思,继续吧。”-
温杭到昆明的第一年并不顺利,昆明百航跟总部比起来简直是一盘散沙,摸鱼混日子还不够,连按时打卡都做不到。
温杭开了两个跟她公然唱反调的员工,又马不停蹄开始招技术人员。
招聘专员把简历和面试情况送进她办公室。
百航招程序员第一轮简单面试,第二轮会出编程题,以成绩择优。
招聘专员递过资料:“经理,开发工程师初步筛选两位。”
温杭翻着资料查看:“第一名为什么反倒不考虑?”
招聘专员解释:“第一名是女生。”
温杭皱了下眉:“还有呢?”
招聘专员稍愣,以为她没听懂暗示:“女生抗压能力不如男生,有经验不是刚毕业的年纪有婚育风险,而且编程是男生的强项。”
温杭听不下去,脸上冷肃:“我不接受任何性别歧视,按照招聘要求,谁高分就录取谁很难吗?”
招聘专员登时语噎。
温杭不是想为难她,把文件夹合上:“去给第一和第二名打电话,通知下周来入职。”
分公司的规模不大,很多事宜都得由她直接决策,她用了将近两个月才把分公司的业务往来摸透。
处理完招聘,温杭通知开会,PPT放映,上来先敲打业务部。
“为什么今年有两家企业都停止续约。”
业务主管吞吞吐吐:“可能我们的系统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温杭看着他,犀利:“那为什么不做售后调研,需求改进?”
业务主管被问得没话说,“他们用户量不算庞大,没必要……”
温杭眉梢往上扬,透出些许凌厉:“销售不用坐班不用打卡,签不下一家公司,还能跑了两家,连基本客维都做不到,你这个业务主管是不是需要检讨一下。”
“昆分不能再丢客户,只要合法,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让这两家企业重新签约。”
没有生存压力的人是不会感到危机的,头上一柄利刃悬来,都不用逼,手指缝里全是出路。
一场会议开得低压,众人坐如针毡,等温杭走了,几个主管在骂街。
“长得不赖,什么母老虎?”
“别骂了,她是总部派来,新官上任三把火。”
“总部什么待遇,昆分什么待遇,八成在总部混不下了才来昆分。”
徐恬恬打断他们:“应该是为了今年能达标,我收到风,昆分一直亏本,总部想关了昆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得失业了。”
同事啧了声看她肚子:“你还替她说话,你马上要休产假了,指不定她找茬,把你开了,节约成本。”
徐恬恬摇头:“我觉得温经理不会的。”
徐恬恬的工位在温杭办公室旁边,有次收拾资料,掉了一地,她撑着肚子艰难去捡地上的纸。
温杭在里面看见,走出来弯腰替捡起来。
资料放到桌上,还温声细语跟她说:“小心点,下次可以让其他同事帮忙。”
徐恬恬每次请假去医院检查,温杭批得也很快,谁家里有急事,跟她说一声也能打外勤卡,她施压更像是看中工作成果,但会在规则内给大家便利,女性们对她很有好感。
会后,何思慧低头看眼电脑里的数据,叹气:“总部给的压力很大,这个业绩情况难保明年昆分还在,别说他们,我们也得卷铺盖走人。”
温杭思忖:“所以明年昆分真倒闭,早走晚走都得走,有想走的,你让他们提前知会,走解聘流程给赔偿,至于不想走的,指标能达上来,升职加薪,他们会愿意的。”
话说完,她自己顿了一下,印象里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第一年她加班到深夜是常态,几乎快跟门卫阿伯一个下班时间。
那年年尾昆明罕见的下雪了,绵绵密密的雪渣砸到衣服上,连月光都透着层薄薄冷冽。
邈远深邃的天,她跟雪景适配,薄薄一片,走在雪地里跟雪一样白皙柔净,有种北国雪松的味道。
看她提着电脑包走出来,阿伯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小温今天又那么晚啊?”
他从窗户里递出一盒东西:“吃鲜花饼吗?”
温杭有点饿了,拿了一块吃,人溶在雪景里絮絮柔柔的。
“谢谢阿伯。”
“进来吃吧,外面冷。”
斯文有礼貌的姑娘,长得又端庄漂亮,讨长辈喜欢。
阿伯想点鸳鸯谱,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说是自己远房亲戚,嘴里夸赞着要介绍给她认识。
温杭连忙拒绝,他又语重心长地劝:“小姑娘别那么累,结婚找个人依赖,过日子嘛,按你们现在流行的说法是找个靠山共同抵御社会风险。”
温杭稍滞,结婚这个想法多年前曾经是有过的,但别人不能给她安全感,那些靠山,有的山长满荆棘,有的山全是野兽,所以她自己才应该是那座山。[2]
她笑了下:“阿伯,其实我是不婚主义。”
话出口,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瞎扯的,还是认真的-
来昆明的第一年在忙碌中昏天黑地过完,年底指标堪堪合格,第二年为了能突破,温杭下半年一直跟业务拉客源,应酬喝酒。
有晚温杭应酬到深夜,喝了不少酒,她和何思慧租的房子挨在一块,何思慧送她回家,又下楼给她买醒酒药。
温杭睡得迷迷糊糊,不到一会爬起来呕,吐出来的酒带血丝,胃烧得难受,她察觉不对,蹑步回房间拿手机打电话。
疼痛侵袭的手在发抖,无意间连按了5次电源键调出紧急联络人,又昏过去。
等何思慧回来,温杭倒在客厅地面上,她吓得赶紧拨120。
送进医院打点滴,温杭特别疲累,睡了很久,半夜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魔怔了。
光影昏昧,许柏安坐在她床头,背脊微躬,捉着她的手,通红眼眶灰烬明灭,淌过失态的狼狈,而身上那件垩灰色风衣,是那年生日温杭送的。
真是见鬼了。
温杭睡了那么多年的觉,从来没梦见过他这副鬼模样。
她瞠目,不敢置信,抽回手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自顾喃喃。
第66章 棘手bug
等再睁眼, 旁边坐着的人变成了何思慧。
酣睡一觉温杭舒服多了,缓了口气,想坐起来问何思慧情况。
何思慧去扶她起来, 叹气:“喝酒喝到胃出血, 你也太拼了吧!”
“几点了。”温杭看向门外, 一小块衣角掠过视线, 听见鞋底踏过地面带出的步响。
她下意识伸手,用指腹蹭了蹭额头并回溯记忆, 那小块肌肤睡梦中似乎被谁轻吻过, 仍留有余温。
视线聚焦又再迷蒙, 像她精心架构的世界程序,运行卡顿继而疯狂报错,她慌张的定位寻错,最终在满屏代码中只找到一个bug。
编写者懒惰,耍流氓似的不写注释,可温杭清清楚楚知道,许柏安就是那个棘手的bug。
何思慧递过来一杯热水:“还早呢, 喝水吗?”
她喝了口水压惊, 微干的唇角恢复湿漉, “我睡着的时候有谁来过了吗?”
一开口,发现声带因病气变得飘渺无力。
何思慧微顿, 目光躲闪:“没有啊。”
错觉太真,温杭往门外又看一眼,像被附体,目光彷徨想了会, 蹙着眉心木讷收回,笃然一声:“我刚才好像看见许柏安了。”
“啊?”何思慧脸色变化, 眼睫急促眨动着,显得慌张:“你梦里见的吧。”
她脸上有细微涟漪,可以归解为酸涩,刺激着已经不发达的泪腺,但冒头不到两秒迅速压制。
服务器恢复平稳,配置参数无误,足够调试正常,一个浅显bug不足以中断,被粗暴的忽略不计,她深信自己仍能良好运行。
“应该是吧。”说完,抿一点苍白的笑掩饰。
何思慧说:“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喝了,快把我给吓死了。”
温杭看眼吊瓶,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喝酒喝到进医院的事不是没听过,但是否落到自己头上,视为小概率事件,身体倒下去那刻,她真有种要完蛋了的懊悔,想想也是后怕。
何思慧看她出神,“还想什么呢?”
温杭:“你帮给我记一下,我们昆分员工的免费体检得安排上来。”
何思慧:“……你就不能歇歇。”-
两天前,苏莹送各分公司业绩汇报到许柏安办公室。
许柏安翻看着,一目十行的浏览速度,唯独在昆明那份汇报数据上生怕遗漏,仔细多看了几眼。
苏莹是个人精,自打两年前看见温杭被自家老板拽进办公室,那点事猜个一清二楚。
她清了清嗓,声线微扬,特地提一嘴昆分业绩情况。
“提了85%,不止达标,业绩在分公司的排名里面算高的,董事会不止不打算关了,还拨款了呢。”
许柏安听着,目光浮沉,没有落点。
她向来要强认真,有茧壳束缚时,不必等谁托举帮扶,她自己就会大刀阔斧,劈出一条康庄大道。
“挺厉害的,去年做成了跟税局连接的开票接口软件,总部目前也在推广。”苏莹越说越起劲。
许柏安用眼尾扫她,冷然地扯了下嘴,看不出来情绪。
苏莹感到威压,立刻闭嘴,牛皮袋被拆开,把租赁合同拿出来:“这个需要您签字。”
许柏安拉开抽屉去找笔,偏那么凑巧,看见摆在最里面丝绒方盒,定制的那枚戒指在温杭走后半年送来。
搁进柜底尘封了许久,冷不防撞进视线,威力是潜在的,随随便便就有蚕食情绪的效果。
记得她看戒指时眼神低落,也记得她离开时的决绝。
他很少把感情列入计划中,那瞬间是真的想有未来,想跟她结婚修成正果。
他顿了片刻,才找来笔签名。
苏莹翻了翻行程表:“下午三点在黄埔,有个交流会。”
许柏安走神:“知道了。”
到时间去了黄埔,大概是心情不佳,可有可无的应酬,他没想久呆。
迎面走来个人,面容熟悉,耳边恍惚回响一道轻柔女声介绍,许柏安眸光稍顿。
闻初豪走到他面前:“有空聊聊吗?”
出会场找了家茶室,两个人凑到一起实在不符常理,起初都在酝酿开场,不知该说什么,他们的交集源于同一个人,但她不在眼前。
热水煮沸,白色蒸汽袅袅上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许柏安对温杭这位哥哥的印象一般,源于对她身边亲密异性的警惕,但还算客气,茶杯碰响,给他倒了杯茶,单手递过去。
闻初豪不愿打太极,接来的同时开口:“阿杭跟我提过,你们认识很久了?”
亲昵称呼听得人不爽,但同时敏锐捕捉到其他信息,许柏安抬眼:“她说过我?”
闻初豪点头:“是说过一点,你让她很不开心?”
“她是这样说的?”许柏安扯扯嘴角。
闻初豪有意观察他神色:“我问过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稍滞,深色瞳仁里掠过显而易见的慌张,闻初豪清清楚楚看见。
因为有了答案,所以不吝啬给予答案。
“她说是。”
对面的人眼底有一瞬跑出波澜情绪,所有表现都跟本身的精英人设不搭。
闻初豪了然,转折话题:“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温杭临行前无意间提过那个失联的误会,闻初豪猜测许柏安应该并不清楚。
解释完,许柏安捋着思绪:“小初是你妹妹?”
“你知道?”闻初豪好奇。
豁然过后,零散记忆钻入脑,许柏安说:“她做梦的时候经常喊。”
闻初豪闻言一顿,有几秒失声。
许柏安回看他,同为男性,有些痕迹是逃不过探究,闻初豪多少是喜欢过温杭的,深浅不明,但爱意藏不住。
思维发散,他突然问:“她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坑坑?”
几年前她消遣写网文,连错打印机时,拿他当灵感塑造人设的事情记忆犹新,记得那篇文的作者叫坑坑。
“那是我妹妹喜欢喊她的,”闻初豪想了想,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她小时候学写字的时候,总把自己的名字写错,把杭写成坑。”
神游中断,许柏安点一下头:“我知道了。”
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离开,临了回头,冲闻初豪多说一句:“谢谢了。”
回到家里,窥探欲使然,他开了电脑,去查她笔名。
专栏里平平无奇几个坑,跟她笔名出奇的适配,他紧着眉头,全神贯注得像批阅公文,迫切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
鼠标往下,看见她第一篇文,《回到二十岁之前》。
像是恐惧遗忘,平铺直述的记录她与那位小初多年的琐碎日常,简洁不带滤镜的描写,看不出任何重点。
唯独最后一页——
在那个午后,女孩眼巴巴挽留,恳求拥抱,而她脱离现实走向,冲破时间束缚,转身抱住了她的天使。
他心有不满的电话背后,居然是一桩遗憾。
心脏浮震,是光看文字,都足以想象亲临者当下的崩溃,这份留有空白的未完待续,是余生都难得释解的潮湿-
第二年的年尾,总部发了公告,拨款给昆分建设。
从第一年踉踉跄跄达标,解除倒闭危机,到第二年扩大规模,窜起的速度,让昆分在整个集团里稍有名气,除了基薪涨幅,年底奖金翻了五倍,出粮那天大家脸上布满愉悦。
温杭刚出院,去看了新办公楼的装修进度,预计还得费两个月,交代工人做好消防,她回到办公室,碰见水果店老板来送水果。
温杭瞟了眼箱子,数量较之前少了,顺嘴问:“老板,水果是涨价了吗?”
每天下午发水果零食是她来了之后定的福利,老板点头。
“那不行的,多少钱报一下。”她赶紧让行政加预算,又溜到走廊那头看去年买的发财树,郁郁葱葱,被照顾得品相极好。
保洁阿姨看见她:“小温啊,我来浇吧。”
温杭拿起长嘴洒水壶:“没事,我自己来。”
俗话说‘家有罗汉松,一世唔使穷’,深信不疑的背后,是她再忙也不忘给树浇水。
源于这两年对神奇外力的盲目相信,被挫折无助席卷时,勤勉失效,不能免俗的期待天降神力,想想何尝不是一种‘上进’。
回去后开了个会,主要是通知办公室搬迁的事情。
“装修还有两个月,我跟总部提了申请,这段时间居家办公,工资照发,大家有问题吗?”
大家脸上面面相觑,除了涨工资,还有这种好事,都不装了,伸出手掌就鼓。
见他们没提意见,温杭补多一句:“可以申请网费补贴,有其他要求你们再提。”
交代完,还得把团建安排上来。
“团建人力定了好几个方案,预算我们不按总部标准,可以再加高,群里投票定一下。”
今年自主开发的几个小系统卖得都不错,手上有钱,温杭对下属一贯是大方再大方的。
散会后大家都挺高兴的,有社恐不愿意出门的,跟她请假不去,温杭直接让财务折部分单人预算的钱打进工资卡。
何思慧进来跟她汇报,顺便调侃:“两个月居家,鱼都能摸秃了吧。”
温杭钻空子地说:“山高黄帝远的,总部又不知道,不是达标了吗?”
何思慧:“……我看你是真飘了!”
心境会随阅历发生变化,何思慧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她当年一样,把赚钱当成人生驱动力,同事都打趣她是第二个‘温总’。
温杭唇角抿个笑弧:“都是打工的,没必要那么卷,之前是没办法,现在业务回归正常,还卷,那不是没苦硬吃吗?只要他们别给我干到倒闭就行。”
都是从基层上来的,她身上还有那股朴实无华的打工人底蕴。
何思慧跟她混久了,没有一点上下级的界限,张口就数落她:“之前是烂摊子,现在又不是,手底下多少人想升起来坐你这个位置,内斗啊内斗啊!要有危机感!你知不知道!”
把昆分保下来,温杭花了太多精力,三言两句过于轻描淡写,这份光鲜背后呕心沥血,全都是一个个大夜熬出来。
走上正轨后基层对她服气得很,中低层多是她提携起来的,而比她低一级别的,源于自身利益追求,盼着她出错,想揭竿而起占山为王也可以理解,这种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她没有危机也懒得管。
还有一份安全感,源于她手上的百航股份。
百航和安汇是今年年中合并的,合并的事情闹得沸沸汤汤,上了财经头版头条,温杭太忙以致于顾不上关注,但合并后没多久,百航就以激励中高层为由,给了她股权奖励。
猜是许柏安的授意,但送到手上,还是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她没理由假清高不要。
出神想了会,温杭脑回路又绕到工作上:“年会安排好了,几个客户也记得发邀请函。”
何思慧:“知道,我都发了,对你穷追不舍那客户我也发了。”
“……”温杭瞪她一眼:“我可谢谢你。”
回看电脑又抬眼说:“马上放假了,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你让大家早点下班,卡不用打了。”
何思慧装模作样冲她一鞠躬:“谢谢老板。”
外面的人刚走光,温杭微信收到何思慧口中‘对他穷追不舍的客户’消息,李凯业邀她晚上吃饭。
温杭还想拒绝,对方继续发来,介绍一个客户给你认识。
她盯着对话框,指尖悬空,从‘发送’紧急转移到‘删除键’,心想,我差点撤回一个潜在客户。
关了电脑显示器,准备去赴约。
看徐恬恬还坐在电脑前,温杭问:“恬恬,还没走,你老公还没来接吗?”
徐恬恬:“他有事,来不了,我等车,排队,一直叫不到。”
她家住在郊外,外面的天已经墨黑,怕不安全,温杭去给她拿钥匙:“你开公司的车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到了说下。”
徐恬恬笑了笑:“好。”
她交代完准备走了,还没穿过走廊,感应玻璃门倏忽自动打开——
前台接待领进来一位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如同演唱会现场乱入镜头的路人,因皮囊优越,五官立体而被摄影师青睐,一帧又一帧停留。
四目相对,阔别已久的脸明晃晃闯入眼帘,来得猝不及防,许柏安站定,看着她。
比睡梦里见到的真实,也不狼狈,衣冠楚楚;温杭木讷,大脑数据加载中断。
前台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快走两步贴到耳边,小声告知:“温总,这位是总部来的老总,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说是来视察的。”
前台也不懂啊,谁家领导视察是挑下班点来的,公司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皇帝民间暗访都没那么离谱,见她不说话,摇两下手臂:“老大!”
神绪被她拽回,温杭应声:“我、我知道的。”
许柏安迈步走来,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病好了?那么快就出院?”
这话问得出奇,温杭没来得深究,手机不恰时宜地响起来,是李凯业的电话,说是路过,过来接她。
“好,你等我一下。”
挂完电话,才发现挡在眼前的人面容不加掩饰的不悦。
温杭强行启动主机,用官方说辞粉饰惶惑:“许总,这个点视察不太合理,您明天再来吧。”
“不是。”
“我来找你。”
沉磁声线单刀直入,杀她个措手不及。
这种隔空对视,比肢体接触更让人头皮发麻,是一种精神接吻,如朦胧夜色黏糊糊的,热度居高不下,躲不掉抽不开。
前台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眼球左右移动,体内的八卦因子早就压制不住,好家伙,有旧情?
温杭噎声,“找我干嘛?”下半句‘我又不欠你钱’被她生生忍住。
又想到什么,豁然抬眼:“我昨天看到的人,真是你?”
许柏安一直盯着她不放,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废话:“你自己按的紧急联络人问我?”
第67章 珊瑚豆
温杭缓怔了下, 她是什么时候按的?
那会已经没有意识,但记得那年她车祸,紧急联系人被许柏安动过。
“哦, 我不小心的。”现在追溯起缘, 已经毫无意义, 斩断根源才是最优选。
“忘记改了。”她低头看手机。
一时间找不到设置路径, 指尖还没调出,一只骨节清晰的大掌摁住她屏幕, 强硬的:“不要改。”
温杭装不下去了, 跟前台说:“没什么事的, 你赶紧回家吧。”
前台有眼力见,点点头,立刻就跑了。
许柏安悄无声息地朝她走近,距离不过一寸,低头看她浓密的睫扑簌着,也闻得她身上的甜橙气息,熟悉的, 魂牵梦萦的。
温杭睃他, “你还要说什么, 我真的有事。”
她不想搭理的态度明显,许柏安不悦且警惕:“你刚病好, 要去见谁?”
时隔两年,温杭没想过能在他脸上看见这种精彩神色,一时意气,淡淡吐出两个字:“男人。”
“什么男人?”他蹙眉, 眼睛里是恨不能刨根问底的不解。
温杭不急不躁反问:“你说呢?”
不打算为他解惑,温杭昂首阔步, 越过他肩头一溜烟走了。
她坐电梯下楼,下意识透过梯面镜照了照脸,皮肤依旧白皙,但病中状态不佳,透着憔悴怅惘,眼下因熬夜长出几粒微小雀斑,不明显她从不在意,今天却觉得刺眼。
梯厢随重力往下坠,她能感受到心跳起伏带来的极速强流。
许柏安紧随其后,看见她下楼,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米黄色的针织长衫一角消失在眼前,他站在原地薄唇紧抿,想追上去阻止,却发现自身没有立场,冷眼看那辆车轰鸣而去。
温杭上了车,跟李凯业打完招呼,看向窗外。
李凯业看她一眼,灯光描摹下的温淡神采像幅静止的水墨画,正看着外面一闪而逝的夜景,没什么生气。
“脸色不太好?”
“今天应该喝不了,”温杭打起精神,提个笑问:“那位傅总,是做直播行业发家?”
“嗯,对你们的APP感兴趣,上次见面跟我提了一嘴,这次吃饭特地把你叫上。”
“真是谢谢李总了,”温杭客气说:“真的签下来,我给李总提成。”
李凯业比她还小一岁,是个子承父业的二代,虽靠金钱堆砌出的一身光鲜,但不是脸谱化的二世祖,也力求上进,爽快好相处,温杭并不排斥他。
李凯业笑了笑:“都认识多久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温杭想说也没多久,但社交礼貌迫使她公事公办:“应该的。”
到了地方,是一家标榜口味正宗的粤菜馆。
傅总还没到,李凯业把菜单递来,问她喜好。
温杭应酬起来,从来不挑,清亮眼瞳佯装认真,瞟一眼,“都行。”
没过多久,那位傅总入席,年纪稍长,穿服帖笔挺西装,戴黑框眼镜,周身儒雅,看不出半点铜臭气。
温杭舔了舔唇,有些心虚,这客户要是来一嘴谈诗词歌赋,她一个理科女怎么招架得住?结果这位傅总上来就叫了两瓶酒。
再想赚钱,也是小命要紧,温杭不敢下肚,从包里掏出一张疾病证明书,日期新鲜,她早上刚跟医生要的,一连卖惨,贡献出奥斯卡绝佳演技。
傅总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都不行。”
温杭微微颔首:“亚健康,又脆又皮。”
“心梗发病率都提高了,我早上刚看的新闻,熬夜喝酒导致……”
她话还没说完,傅总默默把拿起来的酒放下,改端一旁的茶杯,饭局立刻绿色健康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李凯业介绍:“这家新开的,好评如潮,你尝尝正不正宗。”
温杭低头看一眼,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牛肉丸是空心注汤的,煲的汤里面放葱花和八角,白切鸡蘸料是辣椒酱,全都是前所未见的搭配,跟正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还能忍受。
结果上来一碟鸡蛋肠粉,上面的鸡蛋居然是煎蛋,她拳头彻底硬了,满脸菜色,全部加起来还没有她楼下玩具店卖的超大蟑螂公仔正宗。
于是整顿饭没吃多少,她心无旁骛的一顿推销,话术一套套的。
看时间差不多,温杭起身去洗手间,顺带主动结账。
等从餐厅出来,她想打车回去,李凯业坚持说顺路,要到她家附近见个朋友。
温杭也没拒绝,在路上跟他提及近期接触的项目,李凯业自然听懂了,知道她在投桃报李。
“行,那谈成了,抵消这顿。”
他说得过于直接了,显得温杭不够落落大方,源于与人交往时难以修正的偿还心态,觉得这样更能分清工作与生活。
她莞尔一下掩饰:“哪能,提成还是得给。”
到了她租的小区,温杭跟他道别下车,李凯业跟着下车,指了指不远处的麻将馆,说是朋友开的,要过去坐坐,问她去不去。
温杭摇头,如实说:“有点累了。”
看她疲惫,李凯业也理解,因车位不好找,把车停在楼下,自己走过去。
温杭上楼,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扇动门口摆放的珊瑚豆盆栽。
前几天阳台风太大,她才搬到门口,浓绿的簇茸毛叶中,饰着浆果红球状的豆子,玲珑小巧,是胜似玛瑙一样的珊瑚红。
明明是农村里常见的珊瑚豆,接地气却有‘明天会幸福’的名头,一抹秾艳的红,在黑暗中昂扬生长,温杭盯着看了会,盘踞在心口的阴郁散了,蹲下去抱回屋内。
租的房子里,有个大阳台,放了把躺椅,旁边养了很多绿植,伸手开了盏温黄的灯,温杭收了晾晒架上零零散散的衣物,叠好收纳,又给绿植们做养护处理。
也是奇怪,她跟这些花花草草呆在一块时大脑放空,心境平和,整个人都格外柔软耐心。
何思慧给她发语音问她到家了没,温杭想起来找她兴师问罪。
“我也不想的啊,是许柏安不告诉你的!”何思慧声音委屈,“我只是个苦哈哈的打工仔。”
温杭蹲得腿麻了,站起来说:“我看他是有病,不让你说,自己转头跑来跟我算账?”
何思慧装都不装了,口无遮拦:“你不懂,现在男人多臭美啊!一千多公里路来的,风尘仆仆呢,多帅都得大打折扣,久别重逢他肯定是想在你面前保持最佳状态!”
音量大得屋子里有回响,温杭半信半疑,互相拉扯那几年,许柏安什么德行是她没见过的吗?
处理完拿衣服去洗澡,等出来再发现随手拿的是上次出差找不到女装店,在男装店里买的衬衣,上身过于宽松。
正想到卧室换下来,外面门铃一声响,她趿着拖鞋过去,可视门铃看一眼,没有身影。
她狐疑,等了会才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个外卖袋,logo显眼,是她常点的一家粥铺,以为是谁家外卖送错了,刚想上邻居群问问,企业微信里冒出一个红点点。
许柏安:「粥给你放地上了。」
她看着这个联系人,呆愣两秒,又眼睫低垂看地上的袋子,心里五味杂陈,强制压下的心潮有复苏的趋势;但确实饿了,晚餐她没吃多少,于是没纠结太多,拎起袋子回去吃饭-
许柏安当晚的飞机回广州,落地时已经是凌晨,来回折腾,加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想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冯聪给他打来电话,他问了地址,又赶去赴约,张耀比他还晚到,他刚喜得千金,晚上要哄娃睡觉。
一位聊娃趣事,一位商量婚期,唯独许柏安孤家寡人,混在中间格格不入。
他低头喝闷酒,耳边嘈杂,心烦瞟过去一眼:“你们说够了没?”
两个人眼神转了转,落到他身上,都是轻啧了声。
冯聪不客气地拿掉他手里的酒,意味深长:“你事情都办完了啊,最近不该意气风发吗?”
张耀打个响指,猜出来:“是不是孤独寂寞冷了!用不用我帮你介绍啊!”
“你是最近太闲,”许柏安冷冷刀一眼:“还是副业兼职媒婆?”
张耀遭他白眼也不恼,混不吝地搭他肩,细细想着:“难道是之前那位还没走出来?”
冯聪闻言,眼睛撑大了些,“是不是男人啊,拼事业不是挺厉害的吗?追妻都追不明白?”
被他们一言一语刺着,许柏安目光悬在空中微微虚焦,神情低黯:“她有别人了。”
刚到她家时,发现那辆车就停下小区楼下,某个猜想不自控地冒出,但他不愿相信;
于是上楼按铃,看她穿一件男士衬衣出来开门,几乎可以证实,怒气从胸腔夺涌而出,反复刺激着神经,他不想面对也接受不了。
冯聪看他神态,分明在意,“这算什么事,你是道德标准那么高的人吗?”
张耀:“什么意思?”
冯聪一下起劲,音量提高了八个分贝:“人还没结婚吧?你就天天搁她眼前晃,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让她重新爱上,男人嘛,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懂吗?”
一直垂眸不语的人,倏忽撩起眼皮:“你说什么?”
他目光犀利,冯聪以为说错话,怕刺激到他,小心翼翼问询。
冯聪:“去她生命里发光发热发亮?”
许柏安:“不是,下一句。”
冯聪:“让她重新爱上?”
许柏安:“不是,最后一句。”
冯聪:“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只要她肯回来,在他本就不算秩序井然的世界,做一次恶又算什么?
许柏安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嗯。”
冯聪保持着瞪眼看他,心想,兄弟啊!我就口嗨一下,你丫的才是个敢干大事!-
时间划过两天,到昆分的年会,定在假前最后一晚,不算过分隆重,但除了自家,邀约了合作方。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行政部主办,还搞了个别出心裁的红毯。
温杭在门口象征性签过名后进场,何思慧比她早来,会场已经布置好。
里头人头攒动,舞台灯光亮起来,开场唱的粤语歌《落花流水》。
吉他手坐在舞台中央,低声婉转,“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真的身份不过送运。”[1]
温杭微微出神,何思慧歪头靠在她肩上,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新鲜,”温杭问:“从哪请来的?”
何思慧:“酒吧乐队。”
温杭冲她竖大拇指,两人正不亦乐乎地咬耳朵,有客户过来打招呼,温杭立刻戴上招牌微笑,寒暄交谈,习以为常的进入工作状态。
许柏安刚进场,衣香鬓影里,一眼看见她端着高脚杯,正跟人清谈把盏。
身上是细腻绸质的白裙,裙面简约,没有任何繁复暗纹,一手捏着个Chanel小包,眉目清冷如画。
他正要走过去,李凯业先他一步靠近。
温杭听见声音,微一回眸,看见李凯业的同时,视线跟不远处的许柏安交汇。
李凯业在她眼前站定,“气色好多了,怎么还喝上酒了?”
温杭回神,跟他解释:“其实是王老吉。”毕竟是她的场子,造点假也无伤大雅。
李凯业愣一下笑了。
程宗迎上前来:“许总,我们温总在那?”
他领着许柏安一块走过去,程宗是昆分的架构师,经常去总部开会,认识许柏安。
他过去冲温杭使眼色,温杭明白他意思,看向许柏安:“许总,怎么有空来参加昆分的年会?”
许柏安视线掠过两人,淡淡:“问我?邀请函不是你发的吗?”
温杭一噎,阴阳怪气,“没记错的话,总部的年会也是这两天,许总来回折腾不累?”
程宗第一次听温杭如此直接又不悦的语气,懵了。
张耀跟着过来,他现在也是百航二把手的人物。
一来就替许柏安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总部的年会什么时候参加都行,昆分今年扩建,得来撑撑场子。”
温杭颔首:“张总。”
张耀别有意味地看眼李凯业,“不介绍一下?”
温杭忙说:“凯乐集团的李总,跟昆分常年有合作。”
这个介绍听起来正式又官方,不像有私情,张耀看眼许柏安,他板肃着一张脸,半点情绪都懒得给。
李凯业跟他们碰了下杯,打过招呼,聊了些可有可无的行业资讯。
程宗想到工作上的事,在旁边跟温杭交谈两句,张口老大,又意识到场面正式,赶紧切换成温总。
张耀听见,笑道:“你们这企业文化很不一样嘛,喊老大?”
温杭刚要回答。
许柏安瞥了她一眼,嗓音清寒:“又不是□□,搞古惑仔那套干什么?”
张耀看他,闭了闭眼,他这嘴是没救了吗?
第68章 旧情人
温杭脸上牵出一个虚假的笑, 云淡风轻:“昆分氛围没总部严肃,大家爱说笑而已,许总的管理制度那么严苛吗?”
张耀虎躯一震, 赶紧搭腔:“对对对, 我就觉得这种氛围挺好的!开明!”
许柏安清了清嗓:“太松散。”
温杭神色平静:“许总一米八六的个, 心眼那么小吗?”
认识那么久连他准确身高都记不清楚吗?许柏安皱眉。
“错了, ”他懒着声纠正:“我一米八八。”
“……”温杭脾气压不下去,嘲谑:“许总这两年不打拳, 改抬杠了是吧?”
许柏安盯着她, 面不改色:“温总记性挺好, 还记得我以前喜欢打拳。”
在互相捅刀这方面,他们一贯平分秋色,程宗全程听他们斗嘴,瞳孔地震,像一尊石化的塑像。
李凯业听出点不对劲,笑着开口:“温杭做管理很有一套,昆明百航这两年的发展在行业里是实打实的, 我们都想跟温总取取经。”
舞台上有员工在表演脱口秀, 底下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投向舞台。
许柏安视线没动, 一瞬不瞬地停在她身上,在一片喧嚣中低声说了句:“是挺有本事的。”
鼓掌声热烈,盖过会场内其他细微声响,但温杭稍抬了抬眼皮。
有其他人来打招呼, 张耀懒得应酬,拉着许柏安到角落里的沙发歇息。
“你注意点, 别动不动就耳提面命,你这不是发光也不是发热,这是发疯!”
张耀数落着,眼睛又眺过去,看李凯业跟温杭还在交谈。
“我看也没多特别,介绍多官方啊!”张耀怀疑说:“李总,不像小情侣的称呼。”他摇头。
许柏安脸色黑沉地接上一句:“她跟我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张耀瞪目结舌,又笑了会:“私下也管你叫许总?听起来像不熟啊。”
“不过,”他看许柏安一眼,精准往他心口插刀:“看上去是挺不待见你的。”
许柏安没说话,任他数落,又抬眼安静看温杭一会。
她眼睛里多了些沉淀的阅历,单薄身影在人群中迎来送往的,笑容温淡,但眉眼有不易察觉的懒倦,知道她这两年辛苦,但比不上亲眼所见。
往事总在回忆中赋予意义,许柏安想到她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色,又想到她以前,深夜独自一人在办公卡座里加班。
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永远倔强不服输,要征服世界,要跟打压她的命运对抗,现在她成功了,奋勇直前的人值得一切嘉奖。
许柏安自认为同理心在他这里接近于无,可每次看着她这样,心都会抽动一下,是密密麻麻的痛感,他咽了下嗓子,偏过头,抹了抹眼尾,指腹沾上点潮湿。
张耀见状,叹了一口气,别人或者连许柏安自己都不懂,但他有迹可循的知道,许柏安是深爱着温杭,身心都是,不然不会共情心疼,不会怎么多年来回折腾,也记得那年他们吵架,他颓丧喝着酒,说了句‘她没有代餐’。
可许柏安嘴硬,死鸡撑饭盖!
替他想了会,张耀总结道:“你就是输在表达上!”
许柏安回神看他:“什么意思?”
张耀指尖一抬,指了指前面,“你自己看看别人,多殷勤啊!”
不远处,李凯业拿着块蛋糕又走回到温杭面前,见她捏着包,手上还有个高脚杯,应该腾不出手,于是拿起叉子送到嘴边,想喂她一块蛋糕。
黄澄色泽的芒果突如其来地映入眼帘,温杭连忙后退两步,摇摇头拒绝。
许柏安目光停留,一张脸沉得难看。
张耀以为他是嫉妒了,拍拍他肩:“多表达,说话注意点态度。”
许柏安难得虚心问:“怎么注意态度?”
张耀认真给他出注意:“不要老给命令指令,你是想当领导,还是想当男友!提要求说问句的时候,结尾要加个‘好不好’,恳求语气,别人听了才会舒心,知道吗?”
许柏安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另一边,何思慧上洗手间回来,往会场环视一圈,远远就看见两拨人,吓得一拍额头:“什么鬼热闹啊?”
程宗看出点苗头,缓步凑近,问何思慧知不知道什么劲爆绯闻。
何思慧瞪过去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程宗挠挠头,把内心猜测说出:“真没有吗?我看温总和许总不太对付,许总我是不了解,温总好脾气,很少给人脸色,而且温总以前是从总部来的,还在总部信息技术模块干过,四舍五入就是在许总手下干过!”
三言两句,何思慧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年温杭临走前在会议室被许柏安拽出去,多少个人看见了,就有多少个人猜出来。
“还能怎么回事?有过节呗。”
程宗微惊:“啊?”
何思慧斜睨他一眼,警告:“所以少让两人凑一块,懂吗?”
程宗连忙摇手,撇清责任:“不是我凑的,是许总一来就说要找咱们温总。”
何思慧摇头:“那你不会拉着点,打起来你信不信?”
程宗又看过去:“不至于吧,真不至于。”-
最后一个表演结束,温杭整个会场也晃荡了一圈,累得够呛。
台上主持人已经在念结束语,人群纷纷往外散,只有许柏安逆行朝她的位置走来。
徐恬恬拿着相机到处抓拍,准备做公司文化墙的素材,镜头怼着她脸上,喊她一声:“温总,看这里。”
温杭为了让她拍得更清楚,歪过头,唇角上扬咧了个笑。
镜头移动时,不经意间将后面的许柏安框了进去,她微微愣,停下来打招呼:“许总。”
许柏安点了下头,走过来,对着温杭说:“忙完了?”
温杭脸上挂着浮于表面的笑:“许总有事吗?”
笑得真勉强,许柏安蹙眉:“不想笑就别笑了。”
温杭也没客气,笑容立刻收回,唇角也拉下来。
他转而说:“一起吃个饭吧,我饿了?”
温杭觉得莫名其妙,会场里那么多吃的,他居然饿了?
“你没吃东西?”
“嗯。”
温杭手下捏拳,面上不在意说:“太晚了外面没什么吃的,你回酒店叫外卖吧。”
说完就想走人,许柏安直接上前挡住:“我在你的年会上饿着了,不该你负责?”
温杭扯了下唇:“行,我给许总转账。”
她拿起手机,又再次被他的大掌摁下,许柏安神色认真:“你知道我不缺钱。”
温杭抬眼看他,脸上愠怒,许柏安跟以前好像没什么变化,淡然的一张脸,能良好掌控所有情绪,她羡慕这种游刃有余。
“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谈谈。” 许柏安低头望进她眼睛里,波澜不惊的眸色微深。
旧情人见面,很多对白都是无意义的磋磨;温杭甩开他搭在屏幕上的手,呼出一口气:“我没什么话跟你好谈。”
远处何思慧跟她招手,温杭没管他,径直走了。
徐恬恬提着相机跟过去,凑到她耳边说:“温总,那好歹是总部的老总,你就这样晾着会不会不好啊?”
温杭声音缓和下来说:“没事,”
变化微妙,徐恬恬狐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温杭声音立刻拔高了些:“他又不是人民币,我凭什么喜欢他?”
徐恬恬:“……”
在门口招了辆出租回去,何思慧喝多了,趴在她肩上,打个酒嗝问:“许总这是千里迢迢来追妻,你怎么想的?”
温杭又累又烦,“别提他,我懒得理。”
开到半道,何思慧看向窗外,微眯了眯眼:“我看你是不想理,也得理。”
温杭望过去,许柏安的车全程跟着她们。
她觉得脑壳疼,等车停到小区楼下,何思慧拍了拍她肩,不讲义气地溜了。
温杭看着许柏安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她轻笑了声:“尾随,我可以报警的!”
许柏安声音低沉:“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温杭目光锐利:“谈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许柏安:“嗯。”
温杭:“好。”
但外面太冷,不是适合谈话的地点,风一阵阵刮来,像卷起他们之间的点滴过往,刮得身心都不好受。
温杭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回过身往小区里面走,许柏安跟在她后面进去。
开了门进屋,温杭看他一眼,没了在会场里的好态度,“我家里没男士拖鞋,你随便吧。”
白色的喇叭吊灯亮起来,许柏安看了看鞋柜,发现确实没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说明她家里没有其他男人来过。
温杭不喜欢穿着束缚的礼服,回卧室换家居服。
许柏安打量她家里一圈,小而简约,原木的茶几上一整套崭新茶具,可升降的电脑桌就摆在客厅,记得她以前为了提神总站着工作,旁边是可书写的白板,黄色的圆形磁扣贴着稿纸,上面注释几个模糊不清的黑字。
他靠近,白墙上映着的微小黑影,被高大身影扑盖严实,眼前可以浮现她深夜站在电脑前的憔悴模样,心里很快又被划了一道。
温杭从卧室里出来,看他挺直地站在白板前,表情不太好。
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所以你是来我家里视察工作?”
许柏安看她坐下,伸手揽了个抱枕,双脚也蹬上沙发,再躬身去按下电水壶煮水,一副回到自己地盘的轻松姿态。
他也走过去,屋里有点闷,他浅咖色的大衣脱下,跟她沙发上的米白围巾叠在一起,坐到旁边。
没想到他那么自在,温杭看着单人沙发上的许柏安,觉得画面挺诡异的。
她拧了下眉心:“你要说什么?”
电水壶里热水在滚动,发出即将沸腾的声响。
许柏安懒懒抬眼,盯着她说:“你不要跟那个人谈恋爱,他连你芒果过敏都不清楚,算什么男人。”
温杭怀疑自己听觉出错,视线都来不及聚集,软懵地看他。
“你说什么?”
许柏安以为她是不肯,眉心轻跳,“你跟他分手。”
又想到张耀的话,多补了句:“你跟他分手,好不好?”
“如果他不愿意,我可以物质上补偿他。”
“他?”温杭大脑转了转,确认问:“你是说,我跟李凯业谈恋爱?”
许柏安看她:“不是吗?”
不知道他是怎么误解,可就算她真恋爱了,他哪来的脸让她分手?
温杭丢了抱枕,脸色微变:“我谈恋爱,关你屁事!”
许柏安想了想:“他对你不够体贴。”
温杭气笑了,“你要我分手,然后呢?回到你身边?你就够体贴了吗?”
许柏安默了半晌,对上目光认真说:“他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好,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最契合的。”
他用了很多个日夜证明,早在很久的时候就认定是她了,只是繁复的事情太多,他意识不够,把她弄丢了,还有时间,他可以补偿。
“太迟了,”温杭唇角轻勾,用话刺他:“就算我跟他分手了,也轮不上你,外面大把男人等我选,你这颗树老了,还有一整片森林在等着我。”
小嘴吧啦吧啦说的全是他不爱听,许柏安多想把人拉过来堵住唇,往死里吻。
“我劝你不要,年轻的,都是中看不中用。”
温杭颔起下巴,故意:“怎么就不中用了,清粥小菜,爽口!”
许柏安脸色越来难看:“要爽,你找我。”
“……”温杭用眼神狠狠剜他:“你要不要脸!”
许柏安沉着声:“我不要脸,你就能跟他分了吗?”
温杭来劲了,冷笑:“我就不分,你还想怎么样?拆散我们吗?还是你能做小三?”
许柏安平静:“不被爱的男人才是小三。”
“……”温杭瞪大眼,他是疯了吗?到底谁教他。
“你知道公序良俗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温杭摇摇头,“不对,你连脸都不要了,肯定不知道。”
她看上去是真的很为难,或许他们正在热恋期,温杭舍不得,没事,他可以等,备胎也行。
许柏安说:“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他说得认真,但温杭不想跟他扯了,“不用考虑了。”
这样来来回回,温杭累了,有些人反复验证过,没必要勉强。
“我们性格不合适,谁都不肯退让,本来就不合适,当时的那些事,我也没那么在乎了,你有你想做的事业,我也有,我们谁都没把对方放在第一位。”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就这样过去也挺好的,你别再来昆明了,你还是我老板,以后我见了你客客气气的。”
第36章 狗男人
“不可能, ”许柏安静静看她,一张脸死气沉沉:“你见哪对情侣分手再见还能和和气气。”
温杭伸出手指了一圈:“你开眼看世界吧,外面到处都是。”
许柏安顿了一下, 笃定说:“那说明不够爱。”
“……”温杭无语, 觉得他挺好笑的, 讽刺说:“我跟你什么时候就够爱了!”
“怎么不够, ”许柏安凝着她,眸色微暗了暗:“爱, 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做, 你很喜欢, 也很快乐。”
旧情人就这点弊端,话匣子一开,就容易想起以前的细枝末节,是双腿盘错在一起时,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抽抽搭搭地求他小力,慢点;又或是掐腰活动时, 去拍他肩抓他发, 骂进得太深了, 弄得太狠,无论哪一种, 他都很喜欢。
他说得直白,温杭也不会被他一两句话都打倒,她鼻腔哼出一声冷笑,先扬后抑:“我承认你还不错, 但你以为你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吗?我随便找个技术好的男人都能做到,就连小玩具都能满足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玩具能跟我比吗?”许柏安又顿了下,脸色黑沉,一连三问:“它知道什么是前戏?知道你喜欢用什么姿势?知道弄哪里你会爽?”
“……”
温杭颔起下巴,继续气他:“所以我找个年轻力壮的啊!知道不知道的,还不简单吗?做多了总会知道!”
“……”话题兜了一圈,又兜回来。
“温杭!”他带凶气,嗓音微扬:“我劝你最好不要!”
温杭瞪他:“凭什么?”
“因为我会嫉妒,”许柏安眼睛里罕见的有情绪波动,幽幽的:“我不可能放过你。”
温杭惊愕地微仰起脸,他今晚到底是吃了几粒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不放过我?”温杭看他,声音浸着凉,“大晚上的,你是特地来跟我发疯的吗?”
她指了指门口,下逐客令:“滚,离开我家!”
许柏安也气,温杭这两年进步了,抬杠本事渐长,劲劲的嘴巴不讨人,跟她好坏都说不通。
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大衣,又往回瞟了眼,看她要去拿茶盒泡茶,他伸手摁住白皙指尖,“太晚了,不要喝茶,你会睡不着。”
温杭滞了下,抬起眼犀利:“人是会变的,我现在不失眠了。”
等人走了,温杭喝着茶,又刷了会手机,不知不觉已经到深夜,她爬起来想去洗漱,抄起沙发上的围巾。
啪嗒一声,有重物砸落地面的响动,滚进沙发底下。
温杭蹲下,伸出手臂勾出一个比巴掌还小的绒盒,看起来不像她家里有的东西。
打开里面是枚钻戒,很大很闪,走浮夸风,她偏头看了眼沙发,那里刚才放过许柏安的外套。
她往盒子往沙发上一扔,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戒指落在我家了,我明天给你寄回广州,拾金不昧,不用谢了。」
发完就没管了,她收拾完,躺回床上睡觉,喝过茶的大脑精神亢奋,盯着天花板翻身,又过了很久才睡着。
早上生物钟醒来,虽然放假,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她多睡了半个钟还是爬起来,晨起痛苦的自己,总得跟昨晚放肆熬夜的自己,来场精神对骂。
温杭咬着三明治开电脑,工作了会快到中午,企业微信里弹出消息。
许柏安:「不用寄,本来就是给你的。」
给给给,全世界就他最有钱吗?想砸死谁啊!
温杭:「许总,我和男朋友还不缺买戒指的钱。」
这话戳许柏安心窝:「你最好少提你男朋友。」
隔着屏幕都感觉他恨得牙痒痒。
温杭心情不赖:「哦,那我明天去领证好了,男朋友变成老公也不错。」
发完她手机一甩,开始查阅邮件,回了几封,对面又发来消息。
许柏安:「开门。」
温杭皱了下眉,走到门边看可视铃,他真的站在门口。
温杭拿起手机就发:「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许柏安:「你不开门,我怎么拿戒指?」
温杭一噎,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她去拿戒指递过去,许柏安没接,看她桌面零散的稿纸,还有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
他不悦:“你中午就吃三明治?”
“那是早上吃剩的,”她手悬在空中,看他一直没接提醒:“不是来拿戒指的?快点。”
“不拿,那就是给你的。”许柏安坐到沙发上,像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昨晚回去,他找张耀深刻复盘了,或许是他着急,说得太过直接,青蛙得用温水煮,钝刀子得慢慢磨才有效果。
没事,他不缺耐心。
温杭不解:“你干嘛?”
许柏安拿遥控开电视,理直气壮:“没地方去了,在你家呆会。”
“不行。”温杭抢回遥控器给他关了。
许柏安看她:“为什么?”
“等会有人来了看到怎么办?”温杭没约人来家里,话说出来没有可信度,她又补充:“我男朋友来了看见怎么解释?”
许柏安哼了声,没在怕的:“他来了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了。”
温杭大脑超负荷地想,他到底是怎么进化到现在这个不要脸的程度。
她哑然了会,深吸一口气:“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觉得合适吗?光彩吗?”
许柏安点点头,面不改色跟她提建议:“我觉得不光彩,你可以分手吗?”
温杭低嗤:“我分手也轮不到你!”
“怎么轮不到,” 许柏安皮笑肉不笑:“我占着,谁敢插队。”
跟他简直聊不下去,三句话不离这档事。
“……随便你,你爱待就待吧。”她索性摆烂,回自己的电脑前继续处理工作,
因为在家,她穿的还是睡裙,素颜朝天,工作太投入的时候,紧蹙眉心,像株幽静的铃兰。
许柏安看一眼,又瞥见那个半个三明治,所以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半个三明治,这种三明治能有营养吗?
他走过去,手攥成拳敲了敲她桌面:“不吃饭?”
温杭视线盯着电脑:“我还不饿。”
许柏安抬手腕看了眼时间,看她是真的没空,拿手机买了些菜,等门铃响出去拿,又进了厨房。
温杭瞥了眼,没管过他。
等忙完合上电脑,才注意到厨房里发出些窸窣响动。
她走近,看见许柏安倚在流理台上,衬衣袖口折起,手上拿着汤勺在搅动。
温杭诧异,圆润的眸撑得大大的:“你在做饭?”
许柏安回头看她:“嗯,有问题?”
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在一块的时候不是吃琴姨煮的,就是外卖。
温杭走过去,瞥一眼锅里炖的红烧肉,“是人能吃吗?”
许柏安唇角一抽:“是你能吃的。”
闻着味她真的饿了,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背过身去接电话。
是李凯业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很开心,说上次温杭介绍的客户搞定。
李凯业:“得谢谢你。”
他声音听着雀跃,温杭也微微笑了:“不客气。”
李凯业:“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
温杭:“我们公司放假了,最近倒没什么事。”
李凯业:“那就现在,中午出来?”
温杭一愣,看了眼正虎视眈眈的许柏安。
“中午可能不行,家里正做饭呢。”
“你还会做饭?”温杭拼命扯谎,声音低低的,磕磕绊绊的。
听着氛围融洽,又聊了会才挂。
许柏安一直盯着她,连锅里的油开了都不知道,温杭回头看见,连忙关火。
她声调都变了,嫌弃道:“你要不会做就别乱来,等会把我家厨房烧了。”
许柏安大脑里全是她听电话的声音,轻声细语的,他们恋爱的时候她都没对他那么温柔,气不打一处来:“我想把你给烧了。”
“……”温杭唇微张:“你说话注意点,这是我家!”
许柏安生气归生气,很快自洽:“所以你选择吃我的饭,不陪你男朋友?”说明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温杭唇畔一抿,她刚才接电话那么客气,那语气客气有礼,许柏安会不会看出来了。
她声音微虚:“那不是你饭做都做了,别浪费。”
许柏安点点头,目光从盯眼睛改盯唇:“嗯,今天能为了一顿饭,明天就能出轨。”
说完就朝她逼近一步,目光由上往下,赤裸裸的。
温杭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不怕,仰起头看他,唇角轻勾,拽他领口踮起脚。
许柏安没想过她会主动,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可在双唇距离不到一寸的时候,她狠狠地往他脸上呸了一声:“你少挑拨离间。”
看到他皱眉,温杭满意地推开他,转身回自己房间。
她站在半身镜前,猛然发现自己穿着睡裙,里面还是是真空,领口坠得深,雪白清晰的一道,很可能什么都暴露了。
他居然都不提醒一下?狗男人!
温杭心里骂着,赶紧从衣柜里找了条居家的裙子换上,又到阳台照顾她的花草。
许柏安把菜端上餐桌,正对面的位置是她的阳台,再次看见她蹲在地上,手上沾了点泥土,侧脸优越,阳光扑洒,她挺翘鼻梁上沁了点汗珠。
他走过去看,“还是那么喜欢玩泥巴,起来吃饭。”
温杭是很喜欢花草,大概心情好了些,她眼尾往上挑,没有防备地露出笑弧。
还是截止到目前,许柏安能在她脸上看见的最真挚的笑。
温杭站起来去洗手,尖锐的状态恢复,又眺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许柏安当然不可能走,他盛了饭坐到温杭身边。
四菜一汤,要不是真的亲眼看他做,温杭都怀疑叫的外卖。
味道居然意外的好,甚至有些熟悉,温杭诧异看他一眼。
许柏安:“太好吃傻了?”
温杭收回眼:“你跟谁学的。”
许柏安给她舀一碗汤:“跟农庄的厨师学的,你不是最爱吃那里的菜?”
温杭微顿,又冷嘲热讽开口:“看来总部最近是挺闲,许总还有功夫学做菜。”
许柏安低眼,嗓音懒淡:“反正也不难,顺手的事。”
温杭没在意:“嗯。”
安静吃完,许柏安收了碗筷去洗,温杭也在收拾自己的办公桌面,不要的稿纸用黑笔涂掉重要数据,揉成团砸进垃圾桶里。
脑袋一歪,目光探向厨房,许柏安在洗碗,显然是不常做这些事情,洗碗巾还没拧干就擦着灶台,带出一片湿漉,又赶紧把水拧掉,手忙脚乱,有种忙碌的不熟练。
温杭看了会,目光闪烁,忽而笑出声,又慢半拍反应到自己在干嘛,唇角抿直。
觉得不能再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她回房间拿了包想出门,出来的时候跟许柏安撞了正好。
许柏安看她:“你要去哪?”
温杭想都没想:“约会。”
许柏安闻言,立刻上手抢走她的包:“别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温杭想翻白眼:“……你无不无聊,别耽误我出去找小鲜肉。”
她伸手想抢,许柏安抬高手臂,在她扯到链条的时候,又换手让她扑个空。
趁她不注意,他低头,唇瓣覆下来擦过她的,慢条斯理,若有似无。
温杭退后,摸了下自己的嘴巴:“无耻。”
看他还要走近,温杭指着他威胁:“你敢再亲我一下试试!”
被骂了许柏安也不在意,干脆把人拽回来,用手抬起她下巴,包包被他丢到地上,他吻上来,勾探,抵进,逼得温杭往后仰。
灼热的呼吸缠到一起,她伸出去的手被许柏安捉住,强制地放在他起伏的胸前。
她拼命推开,眼神恶狠狠剜他。
许柏安面不改色:“你让我再亲的。”
“……”
他伸手摸了摸被她咬肿的唇:“你不走我就不亲。”
真是怕他发疯,温杭退回自己办公桌前,警惕看着他:“你有屁就快放。”
许柏安朝她走近,但没挨得像刚才那样近。
他认真说:“当年你的程序不是我破坏的。”
第70章 发烂渣
温杭顿了顿, 猜到他要说什么,后来的她想了很多,觉得许柏安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你团队里有人收了黄佑的好处, 破解了你的密码。”
她低声:“我猜到了。”
阳台的门开着, 今天光照充足, 温杭平静地坐在一片日光中, 脸上没有过多意外。
她到昆分的第一年年底,整个行业市场走下坡, 百航内部也在改革, 总部明面实行裁员优化, 但实际上,是许柏安在肃清黄智楠的爪牙,而第二年董事大会黄智楠被罢免的消息传遍整个集团。
温杭用了一些时间才明白,无论是从安汇出走,还是表面平息,背地收散股,都是他下的一盘棋, 所有人都在棋局里, 包括她。
但她不清楚的是, 许柏安为什么要以身做局,安汇的发展前景也不错, 何必那么麻烦,等两边商业竞争,走正常途径,熬个十年八载也有机会收购百航, 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黄智楠彻底退出百航。
她还没想明白, 许柏安先开口为她解惑。
“百航集团的前身,只是一家小型科技服务商,它的创始人姓许,发展起来后黄智楠和郑皓才入股。”
温杭抬起眼尾,几乎可以猜出:“是你爸爸吗?”
许柏安点了点头,他父亲在病中被黄智楠骗走了所有股权,当时许父走得太急,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郑皓一直知情,后来黄智楠有意卖了百航,他才如实相告。
“郑伯父有创业情怀,不舍得百航被卖,所以请我回来。”
听到这里,温杭心里大致有数,那位郑董每回见到许柏安眼里的欣赏和慈爱,不止像看一位优秀晚辈,更像是看见至交好友,那种爱屋及乌的眼神。
温杭眼睫垂着,被日光润上一抹金灿:“那我明白了。”
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后许柏安喊她。
“温杭,”他看她,又走到她面前,认真说:“那时候事情太多,我顾不上你,很多时候我不擅表达,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但回头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了。”
“我很早就后悔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弥补,”他停了会,磁沉嗓音微哑:“可以原谅我吗?”
温杭神情微动:“用原谅这个词太过了。”
他筹谋了那么久,如果仅仅是因为她这个小插曲就打乱棋盘,那未免也太不值当了,可能理解是一回事,失望又是另一回,他遥作壁上观的模样温杭忘不掉。
“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没有一直停在原地纠结的必要。”
当年她穷途末路离开总部时,有多少人笑她那几年是竹篮打水,如今可以轻飘飘说翻过这页,大概是因为浪潮中逆风翻盘,倚仗的不过是胜者为王的开阔心胸。
许柏安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有反抗,捏着她的手攥在手心,害怕下一秒会溜走。
“你说我们不合适,但在一起那几年,我们是相爱的,这骗不了人,”他盯着她白皙的脸,“不纠结过去,那我们向前看,好吗?”
温杭深吸了口气,手从他手里抽回,鼻腔有点堵,有些酸凉快要兜不住,又觉得奇怪,明明这两年养成了情绪稳定,但好像他一开口就回到原点。
“不好,”她用力摇摇头,“其实那几年你帮了我很多也教了我很多,我从来都不后悔,但……”
不明情绪在发酵,她抬起眼看他,用最决绝的话,描绘休止符:“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止是一件事的问题,我不年轻了,没有从头再来,继续折腾的勇气了。”
送走许柏安,温杭一个人坐了很久,拒绝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很多事情总要有人喊结束,可无论她怎么做,都像不擅使用淋浴用的冷热水阀,总是掰错方向,浇头的水一会凉,一会热。
直到电话铃声想起,温杭才回神,是订的民宿,跟她确认订单情况。
过年她不打算回去,来了昆明两年都没有好好旅游过,想趁着假期找个风景名胜的地方呆着,散散心,什么男人都会忘了的-
许柏安回到酒店,徐恬恬按他的要求,把整理好的年会照片发来。
他打开来,粗略浏览了一遍,都是些舞台照和合影,没看见温杭的身影。
许柏安皱眉:「我不要这些。」
对面沉默了许久,徐恬恬不明就里:「许总,您是具体要哪些?」
许柏安借口都不带找:「要有你们温总的。」
徐恬恬这下秒懂,又发来好几张。
都是抓拍的照片,清晰度堪忧,唯一一张她歪着头比耶,笑容澄澈,斜右方碰巧把许柏安也给拍了进去。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想到那几年他们各自都忙,没有时间好好约会相处。
他下载下来,设成了手机壁纸,忍不住点了根烟,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俯瞰外面的夜景。
许靖安的电话打来,问他今年什么时候过去。
许柏安揿灭烟蒂:“今年不过去了。”
“为什么啊?”许靖安在的地方吵闹,听得出在酒吧,话筒对面传来张耀的声音。
“你别找你哥了,他正想办法发烂渣呢,家被偷了,他老婆不要他,还跟隔壁老李跑了。”
“……”
许靖安眼睛一亮:“阿哥,你在昆明吗?你去找温杭了!”
许柏安看着窗外, “嗯。”
许靖安以为成了,声音雀跃:“那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啊!你们想定居那边也行的,我到时买飞机票过去找你们玩。”
他微微沉吟:“还没有。”
许靖安立刻焉了,嫌弃道:“你到底行不行的啊!别又把人气跑。”
许柏安这个臭脾气,许靖安是真的担忧。
许柏安默了会,倏忽问:“靖安,你当时到底看上冯聪什么?”
“当然是嘴甜,会照顾人,”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脾气也好,什么事都跟我说,做什么都让着我。”
“找男人嘛,当然是听话懂事,还恋爱脑的啦!”
一提起冯聪,话就没完没了,爱意都不带遮掩的。
张耀在对面喊:“别数了,这些优点你哥是一个都没有,只有一张硬得不行的嘴,恋爱都得当成事业来谈。”
“……”
骂得可真脏啊,许柏安忍不下去,挂了电话-
温杭是坐上车时收到许柏安消息的。
许柏安:「你看到我的手表了吗?」
那天彼此说的话,好像谁都没听进去。
她看一眼消息,想都不想:「没有。」
许柏安:「你给我开门,我到你家找一下。」
温杭没忍住,脾气又上来,前天丢戒指,今天丢手表,他怎么不干脆把人丢在她家里。
温杭:「不方便。」
许柏安:「你在干嘛,怎么不方便?」
温杭:「我跟我男朋友在家里,在家里你觉得能干嘛。」
对面立刻死一般的宁静。
温杭心烦,翻蓝牙耳机戴上,以为就要就此清净的时候。
他的视频电话直接打开,温杭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接通了。
许柏安目光犀利,盯着屏幕里的一张脸仔细看:“给我看看,你男朋友在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抓奸,分明他才是那个搞破坏的小三!
温杭眼睛里有薄怒,“你怕不是神经。”
下一秒,挂了视频电话。
对面不依不饶:「温杭,你开门。」
怕他真的可能气死,温杭直接给他发了大门密码:「你自己进去找吧,我不在家。」
许柏安:「你要去哪?」
温杭:「度假,约会,沟仔,别来烦我。」
温杭直接关机了,把口罩拉高盖住眼睛,在车上睡了一觉。
到的时候是晚上,她去的是大理的一个古镇,在距离洱海不远的地方。
办了入住,民宿是带花园的独栋小院,老板养了一只松狮犬,蓬松纯白毛发就趴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眼神呆呆的。
温杭起初以为是玩偶,走近一看,它甩了甩尾巴,像在欢迎她。
回到房间收拾一下,打开电脑看有没有工作消息,只有徐恬恬的消息。
徐恬恬坦白从宽:「温总,许总最近跟我要了总部年会的照片。」
照片而已,温杭没在意:「没事,他要就给他吧。」
徐恬恬:「他早上还问我你去哪度假来着。」
徐恬恬:「一顿威逼利诱,我没忍住就给他说了。」
徐恬恬:「哭唧唧.jpg」
徐恬恬:「许总不会去找你麻烦吧!」
温杭:「没事,他没那么闲。」
他来昆明也有段日子了,广州那么多事务等他处理,不可能追过来。
温杭:「还有吗?」
对面的徐恬恬想了想,许柏安那句无厘头的‘你们温总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吗?’好像无关紧要,她们温总只爱赚钱,哪来的男朋友,于是省略说没有。
温杭看了眼邮箱,没有公事处理,安了心洗漱完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时,拉开遮光窗帘,大片浓橘阳光撒了进来,照得全身温和,往外能看见院子里风景,有种古老韵味,离开城市喧嚣,整个人都脱离了工作时那股恶毒。
温杭伸了个懒腰,觉得在这房间里窝上一天也不错,但难得出来,吃了早餐,到处逛了逛。
路过服装店,看见不少人穿着特色的民族服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经典的旅游风。
她心血来潮,也进去挑了一身,在更衣室照镜子时,多看了两眼,以前总觉得不完美不漂亮,现在喜欢自己,自觉矜贵,觉得当下挺好的,连眼睫下长出那点雀斑,不代表瑕疵,是可爱。
时间会筛选一切,她终于懂得人要选择爱上自己,而不是把想拥有的美好,投射在别人身上去喜欢别人。
沿街吹着风逛了一天,买了不少小物件,回去的时候华灯初上,小院的琉璃灯盏萤亮,从远处看像灯塔。
有个挺拔身形立在灯前,挡住了一半的光,温杭的视线从地面的影子往上移动。
看见许柏安那刻她愣住了,唇微张:“你怎么在这里。”
光线昏暗,其实看不清彼此的脸,仅能靠身形轮廓辨认出彼此。
许柏安盯着她,漆黑瞳仁因灯光,带出细微闪烁:“还能为什么?”
温杭想不明白,那天的话跟白说了一样,他是不打算收手了?
于是茫然问:“你没找到手表?”
“对,”许柏安点点头,嗓音懒淡:“我怀疑你携表潜逃,所以特地追来。”
“……”温杭仰起脸看他,忍不住想骂:“你脑子没事吧?你的表我没看见,你要不信,就报警吧!”
许柏安朝她逼近,玩笑的话说得发誓一样认真:“等不到警察把你绳之以法,所以我亲自来逮。”
“……你可真闲。”把溜溜梅当饭吃了吧。
她说完要走,许柏安故意先她一步踏进院子。
温杭呆愣愣看他,跟上去:“你干嘛去。”
他回头,唇角下耷:“这地方只有你一个人能来?我也来度假的,不行?”
到前台找了老板,房源紧缺,许柏安匆匆就来了,没预订,肯定订不到房。
沟通过无果,他看眼一旁的温杭,语气难得放轻:“收留我?”
温杭别过头,“我管你。”
许柏安没走,一路跟着她回房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她身上移动,她穿了身民族服装,身形纤秾合度,耳饰随步调铃铛响,繁复绣纹的裙摆蹁跹轻晃,很漂亮,但在夜里碍眼,让人想撕开,去看她通体的白。
温杭走得太急,鹅卵石略滑,刚踉跄一步,许柏安立刻上前把人拉稳:“走那么快干嘛?”
呼吸交错,他的唇轻轻碰过她鬓角,嗅到一缕清橙的香,喉咙滚了滚问:“今天沟到仔了吗?”
温杭错开眼,眉梢一挑,从兜里翻出手机,点开私人微信,找到后扬起手机给他看。
密密麻麻的联系人挤在一个名为‘搭讪’的标签里,她有些烦恼说:“有点多啊,你指哪个?”表情像个渣女。
“……”
许柏安攥住她抬高的腕骨,有点恼:“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微信。”
“为什么不能,”她掰开他的手,皱眉:“我又没给你微信,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你不知道,”许柏安垂眸看她,语气不快:“你稍微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温杭是懂气人的,脑袋一歪:“我这里面只是搭讪对象,又不是约炮对象,哪里不安全了。”
“……”
他下颌沉着,凉飕飕:“你最好别加些乱七八糟的野男人,我不是说了,你要约可以找我。”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行?”
温杭无语,不理睬他,自顾往前走,找到房间,许柏安还跟着。
她开门,又挡在门口看他:“我都到了,你还不走?”
许柏安理直气壮:“我没地方去。”
温杭挑眉:“所以呢?”
他面不改色:“一起睡。”
“……”温杭瞪他:“你这是性骚扰。”
“又不是没睡过,静态的睡也不行?”他问。
温杭:“不行!”
没等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温杭把买来的东西搁上桌,从衣柜里拿条睡裙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不放心,去拉房间内的窗帘往外看,外面许柏安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旁边是老板养的那条松狮犬,一人一狗并排坐。
不是,他还真打算在外面坐一夜吗?
视线又停在他单薄的大衣上,晚上的温度较低,风一吹,许柏安打了个喷嚏。
温杭心里两个小人打架,坐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开了门,对外面的人喊:“你要不要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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