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喜欢脆的。”
傍晚六点——
七楼大爷跟老伴遛弯回来, 被隔壁的吵闹声吓得避退两步,摇着扇子侧目朝屋里看。
还没反应过来,脚边扔出一个书包, 空空瘪瘪的, 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骂声紧随其后:“谁让你来的?!给我滚出去!”
这道愤怒的声音穿墙而出, 吼得大爷心脏一颤,回头去看老伴。
老伴轻叹着摇头,两步跟上,压低声音:“别看了, 走吧。”
“怎么着?来不得了?”闻一鸣猛地从沙发上站起, 他个子比闻冬高, 丝毫未落下风, 直接吼了回去,“你是不是还想动手啊?!”
张星序站在一旁没参与,烧水壶的水烧开了,他在往玻璃杯里倒水。
闻冬盯着闻一鸣,忍不住发抖。
从见到他大喇喇躺在沙发上打游戏那一刻起,胸腔蹿起的那团火就没熄过, 连呼吸都在发烫, 烧得她失去理智。
才两句话就吵成了这样。
闻冬一字一顿,态度强硬:“我说了,你从哪来滚哪去,这里不欢迎你。”
闻一鸣不屑, 瞟了张星序一眼:“欢迎他是吧?”
“谈恋爱了藏着掖着, 你瞒得过谁?难怪放假不回家, 你俩这没人打扰的小日子过得挺爽的吧?”
闻冬抓起抱枕砸过去,闻一鸣被砸偏了头, 链条刮到脸,火辣辣的疼。
他咬着牙点了点头,“行。”
他一脸不服,两步迈进厨房抽了把刀出来,“来,有种朝这儿砍!”
他拿得急,刀具架被带倒,哐当掉了一地。
人还没走出厨房,一股外力倏然将他的手腕锢住,往后一撇反剪,不由分说夺走了刀。
骨头摩擦的清脆声响起,闻一鸣被迫贴在台面,吃疼皱眉,彪了句脏话:“你他妈放开我,你谁啊你!”
“你嘴巴可以放干净点。”张星序力道加重,将他往玄关方向推。
闻一鸣趔趄差点摔倒,撑着墙甩了甩酸软的手腕,怒视两人,“走就走,你还真当你这儿是什么宝贝地儿了?”
他走向闻冬,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起身时突然扬手要打人,手却堪堪停在半空中,闻冬下意识抬臂往后一缩。
闻一鸣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反应,冷哼:“怕什么,我这还没——”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上身撑到矮桌半跪在地上。
胸口猝不及防一撞,痛得呼吸缓了好几分,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闻冬浑身紧绷,定定看着闻一鸣。
张星序走到闻一鸣面前,垂眼睨着他,声音辨不出情绪,“给她道歉。”
闻一鸣咳了两声,抬手去擦脸上伤口,哑着声音笑:“你做梦!”
随后双手一撑爬了起来,把沙发上的充电器收走,斜着肩膀去捡起门口的书包,揉着胸口下了楼。
闻冬闭上双眼,整个脑子乱哄哄的。
喉咙干得厉害,手还在抖。
她睁眼去看张星序,艰难开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会突然过来……之前没人和我说过……”
“不用道歉。”张星序握住她,温热干燥的手心传递暖意,“不是你的错。”
闻冬脸色惨白,双手冰凉。
她有些紧张地去看他,“我回来之前他没跟你动手吧?你有没有——”
“没有,你放心。”张星序安抚她,“我收拾一下,你先喝点水。”
说着将温水端来递到她手上。
闻冬捧住热源,双腿发软坐到沙发,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幕。
她知道闻一鸣疯起来是真敢动手。
初中他在学校打架,把人鼻梁揍断了还没停手,最后赔完一笔钱,不得不找人转学到市里继续读书,家里为此转手卖了一直以来的经营的早餐店。
闻冬那会儿在上大二,兼职完回学校,接到电话的时候直接哭了。
她恨闻一鸣,也恨纵容闻一鸣的父母。
母亲黄从英在电话那头缓着声音说:“可他还小,不能不念书啊。”
她能怎么办?
她的学费要贷款,生活费要自己挣,哪有钱给他们?
闻冬带着哭腔吼问:“闻代平让我辍学打工的时候你怎么没到处找人借钱帮我转学?”
黄从英就给她道歉,闻冬哭得更厉害,哽着声音说了一句:“闻一鸣能不能上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再后来,他们就把门店卖了。
闻冬那个寒假没回家,在李曼悦那儿窝了一个春节。
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合。
闻冬抹了一把脸,捡起地上的抽纸。
客厅凌乱,玩偶七零八落,垃圾桶也打翻了,饼干口袋里掉出碎屑,弄得到处都是。
张星序进厨房把刀具收起,又清扫一遍将地拖干净。
闻冬一杯水喝完,有些恍惚,张星序让她回房间休息,他做好饭叫她。
她脑子乱成一锅粥,脸上还挂着泪痕,根本想不了其它事。
起身才走两步,眼前递来一条热毛巾,她顺着毛巾上的手看向张星序。
“擦擦。”他说,“脸有点花。”
热气熏着脸上,闻冬眼眶发热,摊开毛巾一点一点擦去擦脸,鼻尖酸涩一片。
“谢谢。”她说得很轻,像羽毛扫过。
张星序送她回房间后,拿过玄关上的手机调成静音。
锁屏还是之前那张暴富,人脸识别失败,机身轻震了一下。
他把手机带进厨房。
闻冬回来顺路买了菜,他把菜洗好备用,里脊肉洗净切条打鸡蛋拌匀,正想往锅里倒油炸里脊,瞥了眼旁边亮起的手机,眸光一沉,关火下楼。
找到闻一鸣的时候他正蹲在小区外的石墩上,没走远,像在等什么人。
书包斜挎,手肘抵在膝盖上,伸着手在玩手机,头发有些凌乱,嘴里咬着根糖棍,吊儿郎当的样子像含了一根烟。
黑色T恤的衣角沾着灰尘,双手打字极快,似乎是看到对方消息,他收手摁住屏幕低端,发了条语音,嘴角扯出一抹笑,毫不在意的模样,紧接着又打相机切到前置,侧过头刚想拍脸上的伤痕,看到镜头里的人怔愣,脚下一滑从石墩歪了下去。
他转身打量张星序,吐出嘴里的棍子,“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张星序站在两米之外,一双眼睛如深井里的水,路灯照不进半点光亮。
他看着闻一鸣——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闻冬的人。
“还是我姐让你下来的?”他耸了耸肩膀,将肩带重新背到肩上。
张星序走近两步。
闻一鸣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又觉得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于是抬了抬下巴,“你、你想干嘛?”
刚才那一脚踹得胸口现在都在痛。
这人完全是没留情面。
张星序说:“打车回莲山。”
他比闻一鸣高出大半个头,背着光,看不太清脸上表情。
路两边有商贩拉着三轮车在卖西瓜,红白灯挂在车顶摇晃,投到闻一鸣脸上,衬得脸上的口子颜色更深。
闻一鸣问:“谁?我?”
张星序说:“你。”
闻一鸣皱眉,旋即想到什么弯唇一笑:“这好歹四百多公里呢,说打就打,车费你出啊?”
张星序点开手机,不带一点犹豫:“我出。”
“欸!”闻一鸣喊了一声,“那直接给我转账呗,我这儿有满减券。”
张星序看了眼预估打车费,退出来去扫闻一鸣的码。
闻一鸣这边还在等他支付,张星序伸手:“身份证。”
闻一鸣警惕:“要我身份证做什么?”
张星序说:“微信的实名不是你。”
“嗐!”闻一鸣把手伸进书包胡乱一掏,解释:“我不是没成年么,这实名绑的我爸的,闻代平,你看看最后那个字是不是平?”
他摸出身份证往张星序手里一拍,张星序拿起翻转,看了好一会儿。
“这去年才照的,鼻子眼睛嘴巴。”他凑到张星序面前,“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张星序扫了眼下面的数字,把证件还给他,输入密码转账。
闻一鸣收到钱立马乐了,也不记仇了,笑嘻嘻地喊他哥,“我二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发脾气,你多包容,你俩以后要是想结婚,我肯定给你当说客。”
张星序淡淡看他一眼,说:“她脾气很好。”
闻一鸣点头,“是是是,哥你说得对。”
张星序问:“你打车了吗?”
闻一鸣:“这就打,这就打。”
没几分钟闻一鸣上了一辆白色丰田,张星序目送他离开。
车往右拐驶离视野,张星序拿出手机拨电话,人走到三轮车的瓜摊前,抬手一指:“来个西瓜。”
瓜摊老板‘欸’声,绕了个圈问:“喜欢吃脆的还是沙的?”
电话那边接通,喊他:“阿星?”
“怎么想起找我了,还打电话,有急事?”
张星序沉默了两秒。
张越铭又喊了一声:“阿星?”
“脆的。”张星序看着老板,像是终于记起来,“她喜欢脆的。”
“得嘞。”老板挑瓜放到耳边拍了拍,“这个可以,绝对包甜。”
“帮我调几个人过来,顺便追个车牌。”张星序回答张越铭,接着准确无误念出闻一鸣的身份证号,“这个人看下,不出意外凌晨会走嘉莲高速出收费站。”
“总共27块3,给你抹个零,算27好了。”老板在电子秤按了两下,让张星序看上面的价格。
张越铭忽的一笑,笑声爽朗,“不是,这人犯什么事了,让你跟查户口一样。”
张星序说:“户口顺便一起查了。”
张越铭没答应,“讲点道理啊,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这么去查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至少给个理由吧?”
“他是闻冬的弟弟。”张星序摸出一张五十的纸币给老板。
“闻冬?你那个同居的房东?”
张越铭还想继续往下问,张星序打断她:“是我想谈恋爱的人。”
张越铭一愣,回过味来,“你喜欢她?”
张星序点头,“对。”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行。这忙我能帮,但我不保证能瞒得过你爸。”
顿了顿,张越铭明显有犹豫,“我听说你这次回来撞见他们了?”
老板见张星序在打电话,把找零的钱和瓜一起装进塑料袋提给他。
张星序接过往小区走,轻嗯一声,“他们想让我做电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做。”他说,“她应该快醒了。先挂了。”
不等张越铭说再见,他挂断电话,发了一串车牌过去。
爬完楼梯推开门,闻冬站在卧室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他,头发有点乱,眼睛红肿,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你去哪了?”
头顶茉莉花香飘过,带来铃铛的尾音。
张星序垂眸换鞋,“下楼买了西瓜,吃吗?”
第32章 “你也晚安。”
里脊肉炸至金黄酥脆, 里面放了花椒增香,闻冬抓起就吃,一入口又烫又麻, 口水差点流出来。
小酥肉在嘴里打转, 她转身去找杯子, 张星序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闻冬含糊不清:“我要冷的。”
然后拿起勺子往旁边的西瓜挖了一勺。
西瓜清甜,一时冷热交加,很奇怪的感觉。
张星序怕她有情绪,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她。
闻冬碗筷没动, 专心在挖西瓜,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说着喂了自己一口瓜, 抬眼看他。
张星序错开视线, “你如果担心他,可以跟我说。”
“担心他?”闻冬鼓着腮帮轻嗤,“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就没有他吃亏的份。”
“小时候我妈带他去菜市场,转头买个菜的工夫,有人贩子跟他搭话, 问他吃不吃糖, 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张星序夹了一筷青菜,“什么?”
“他说‘我吃你妈’。”闻冬手上用力,将果肉剜下,“那会儿他才三四岁, 给人贩子骂得掉头就走。”
“后来我爸夸他厉害, 我妈问他跟谁学的脏话, 他说在学校听那些高年级说的。”
闻冬起身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可乐, 拉开拉环,汩汩往西瓜里倒。
“中间这些我给你挖出来了,剩下的归我,你没异议吧?”
张星序说:“可以。”
又问:“他一直这样?”
“嗯,从小被宠惯了,无法无天谁都不怕。”
闻冬捏瘪易拉罐,捧着西瓜覆上保鲜膜放进冰箱,这才坐来回吃饭,“你踹他那一脚,他估计能一直记着。”
张星序嘴角弧度很浅地勾了抹笑,“是吗?”
在楼下一口一个哥叫得还挺快。
吃完饭闻冬去张星序房间玩植物大战僵尸,她正试验从教学博主那看到的策略。
电脑屏幕很大,她戴着黑框眼睛仰头,镜片上泛着反射的蓝光。
冰镇西瓜里插着一根吸管,挖空的中心加了很多冰块,闻冬紧盯局势,时不时喝两口,鼠标点得飞快。
自从上次张星序说过,她也开始了资本家的做派,把向日葵种得到处都是,产出的阳光东一个西一个。
一轮房顶模式打完,闻冬退出点进禅境花园浇水。
伸手正要去抱西瓜,一个没注意,把吸管碰到了地上。
她弯身去捡,目光倏然凝在垃圾桶里的橙黄色的药板上。
张星序又感冒了?
上次她给他买的感冒药他一点没碰,硬是用身体拖好的。
她以为他是不爱吃药,就没多劝。
闻冬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捡起地上的吸管丢进桶里,出门去拿新的。
十点多的时候张星序接到一通电话。
军师没了,独自一人面对大波僵尸进攻闻冬一下紧张起来,扭头一看,人已经出去了。
闻冬没办法,眼看局势逐渐失控,直接种了一颗黑色的末日菇,原地炸出一朵紫色的蘑菇云,僵尸全部消灭。
第二波僵尸紧随其后,等张星序接完电话回来,僵尸当着闻冬的面吃掉最后一株植物,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房子。
闻冬回头幽幽盯着他,“你干嘛去了。”
张星序倾身,拖动鼠标重新开始,“再来一局,我帮你打。”
淡淡的药香笼罩下来,混着一股清凉甘甜的兰花香,像雨后经过中药馆外的花圃闻到的味道,干净清冽,裹挟着几分沉淀下来的凉意,令人宛若置身初秋。
闻冬嗅了嗅,没忍住靠近香气源头,抬头看张星序,“你手上戴的是沉香啊?”
她离得很近,鼻息就在腕侧,轻扫着皮肤。
张星序只觉得手腕发痒,像从筋骨缝隙钻出来一样,让人忍不住抓挠。
他抽手捂住,嗯了一声。
闻冬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挠头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也不太懂这个。”
她起身让出位置,“我先出去了。”
“闻冬。”张星序突然叫住她。
一双眼眸在室内暗下,不似白日里的浅淡疏离,更像一潭被人打破平静的幽深湖水,泛起层层涟漪。
“晚安。”
闻冬点头,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收紧,“你也晚安。”
闻冬离开后张星序摘下珠串,缓缓拭过手上痕迹。
有关这段记忆一片空白,记不起是怎么留下的。
彻夜难眠的一个夜晚。
闻冬熬到两点,撑不住睡了。
第二天一早,闻一鸣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安全抵达莲山,多的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闻冬回了句【知道了】,之后没再管。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即将翻篇的时候,黄从英忽然给她来电,语气焦灼地问她闻一鸣怎么样了,人在哪。
那一刻,这两天压在心底的不安铺天盖地翻涌上来,压得她几近窒息。
她就不该相信闻一鸣。
他什么时候听过她的话了?
黄从英急得话音带了哭腔,“他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这人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你这个当姐姐就不知道看着他吗?”
闻冬只慌了那么几秒,抬步继续往前,“什么叫人在哪,他来那天我就让他回莲山了。”
“莲山莲山!他和我们说他一直在你那!” 闻代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挤进来,闻冬脊背一僵,强稳心神,沉着声音问:“谁让他来的?”
“现在谁让他去的还重要吗?”黄从英说,“他从今天早上就联系不上了,人要是到了莲山他能不知道回家?”
闻冬走进小区,电话那边还在继续:“我跟你爸现在坐车过来,冬冬,你快帮忙找找一鸣吧,他在乐城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去哪啊……”
闻冬脚步停下,深呼吸一口气。
对于这种极度厌烦却又不能不管的事,她不是第一次碰到,也断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闻冬耐心告罄,“报警吧。”
闻代平直接把电话抢了过去,语气不悦:“莲山报得了个屁!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你弟是在敬安不见的,你把身份证带上去公安局,我们到了就过来。”
强势命令的口吻,毋庸反驳的态度。
闻冬深感疲倦,“还有呢?还需要我做什么?”
闻代平气得不轻:“给我找到你弟为止!”
如果他在面前,闻冬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指着鼻子说这句话的表情。
闻冬挂断电话,打算上楼拿身份证。
手臂被人抓住,她蹙眉回头,张星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后面,她有些意外,“你怎么——”
“别担心,我知道他在哪。”他递过一杯插好吸管的热可可,“先喝点甜的。”
闻冬无力一笑,接过奶茶,“谁大夏天喝热饮?”
张星序垂眼,手顺势下移,落到她戴着发圈的手腕,牵起,“生理期少喝冰的。”
闻冬微怔,跟上他的脚步,“你怎么知道?”
张星序侧目,“建议你别问。”
走出小区,他抬手打车,报了个地名。
可可浓郁醇香,甜味蔓延,驱散了些许糟糕情绪。
闻冬这才问:“你怎么会知道闻一鸣在哪,他联系过你?”
“怕你担心他的安全,所以留意了一下。”张星序偏头看她,“好喝吗?”
闻冬如实点头,“好喝。”
找到闻一鸣的时候他正在网吧玩游戏。
只见他一条脚踩在座椅上,耳机挂在颈间,左手敲键盘,右手握鼠标,全神贯注俯身盯着电脑。身上还穿着来来找她时的那身衣服,头发凌乱,耳后夹着一根香烟。
桌上放着空杯奶茶和吃到一半的外卖,二手烟漂浮四周,高处的绿萝被熏得奄奄一息,耷拉着叶子。
屏幕上盒子打开蓝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弹出一件武器装备。
闻一鸣猛一锤键盘,继续开箱。
一连开了好几个,似乎是没开到好东西,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嘴里念念有词,骂了几句脏话。
再想开,系统提示钥匙不足,他点进充值窗口,毫不犹豫点到最大金额,就在他举起手机扫码一瞬,余光一瞥,顿时愣在了那儿。
闻冬一脸阴沉,身后跟着冷淡到陌生的张星序。
就这么一眼,他立马心虚收起手机,把腿放了下来,勉强挤出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闻冬问:“好玩吗?”
闻一鸣啧声,“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嘛。”
他小心翼翼去看张星序,想知道他说没说车费的事,但他脸上情绪太淡,根本瞧不出端倪,只好哄着:“我跟你们回去,回去。”
说完关了电脑,提起书包往外走。
手机没电关机,摁了好几次都没反应,出了网吧正想让闻冬去帮他扫个充电宝,回身一记耳光直直扇了过来,把闻一鸣扇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耳后夹着的烟掉到地上,痛觉后知后觉爬上脸颊,连带着前两天的伤痕,刺痛着闻一鸣的神经。他把书包一摔,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闻冬眼神冰冷,迎着他的目光讥讽:“挺行的闻一鸣,出来混两天你还学会抽烟了。”
“我抽你x!”闻一鸣说话时脖颈青筋暴起,恶狠狠盯着她,转而又去看张星序,扯了抹笑,指着他挑拨道:“我刚才抽奖你看见了吧?20一抽,我抽了40发,他给的钱,你找他去啊,冲我发火算什么本事。”
闻冬眉头深皱,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缓缓看向张星序。
张星序承认:“是我给的。”
闻一鸣哼笑,转身要走,还没走到路口,被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黑口罩拦住去路。
他避开想往旁边绕路,黑口罩像跟他杠上一样站到他面前。
闻一鸣不耐烦抬眸,“你这人别给脸不要脸。”
黑口罩二话没说按住他的胳膊往后扭,屈腿一抵,闻一鸣差点被按跪在地上。
全程一句话没有,力道大得他无法挣脱。
方向正对着张星序。
闻冬睫毛轻颤,“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张星序正想开口,她重新看向他,“但不是现在。”
闻冬转头,对上闻一鸣痛苦的神情,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我找到人了,你们还有多久到?”
第33章 见家长
电话那头嘈杂吵闹, 似乎在人口聚集的站台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黄从英先是错愕,再是不可置信,连忙说快了, 她和闻代平买了高铁票, 这会儿已经进站。
闻一鸣挣得手臂酸软, 汗从额头沁出,眉毛紧紧挤在一起,抬眼对上朝他走来的闻冬,掀唇嘲讽:“有意思吗?”
闻冬点开免提递到他面前, “给爸妈报个平安。”
他笑了一声, 喘着气喊了一声‘妈’。
黄从英问他去哪了, 吃没吃饭, 怎么不接电话。
闻一鸣习以为常,面不改色扯谎:“就在附近逛了逛,手机没电了,饭还没吃,二姐不让我吃呢。”
“闻冬,怎么回事?!”闻代平抢过手机厉声质问。
闻冬移开视线, 把手机收回说:“他抽烟都抽饱了, 还吃什么?”
“我没抽!”闻一鸣大喊,“那是朋友给的,我总不能扔了吧?”
路过行人朝这边看,黑口罩手上施力, 把闻一鸣的头按了下去。
他想抬头, 一股蛮力死死抵着后脑。
闻一鸣狠狠咬牙, 憋着不爽,脸涨得通红。
莲山高铁过来要两个小时。
最后这顿饭还是吃了, 在高铁站外的一家面馆。
闻一鸣揉着肩膀进店,菜单都没看,直接点了一份炸酱面和牛肉面,点完才问张星序,“你吃什么?”
然后眼神不悦后移,落到黑口罩身上,明显嫌弃:“还有你。”
张星序要了份牛肉面。
黑口罩颔首立在一边没回答。
闻一鸣随便找位置坐下,“别指望我,我手机没电,付不了钱。”
“对了老板,炸酱面再加个煎蛋。”他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闻冬情绪一直不太好,这会儿强忍着把他甩出去的冲动,拿出手机扫码。
张星序却先她一步,“我来吧,你去隔壁买水。”
闻冬瞥闻一鸣一眼,转身走出面馆。
张星序付完钱跟着离开,走前说了句:“看好他。”
黑口罩点头,目不转睛盯着闻一鸣。
闻一鸣无语,从包里掏出充电器,找到插头充电,百无聊赖抖腿等着开机。
闻冬拿了瓶柠檬味的水溶C100,刚想去拿矿泉水,眸光微顿,落到旁边的依云上,行动比念头更快,伸手取了两瓶。
张星序就是这时进来的,见她用臂弯抱水,主动接过。
闻冬又捡了瓶汽水,走到收银台结账。
墙上分针缓缓落到12位置,张星序的电子表嘀嘀响起。
闻冬扫了一眼,顺手买了两盒薄荷糖。
张星序关掉闹钟,提起袋子出门。
两人在路边站了会儿,没着急回面馆。
闻冬拧开瓶盖,目光落到远处亮起的路灯,“你什么时候给他的钱?”
她没喝甜汽水,反而拿出水溶C,那个曾经酸得她五官扭曲的饮料。
抿了一口,眉头还是皱起。
“柠檬味也这么难喝。”她嫌弃地说。
张星序想了想,模糊目的跟她解释:“他来找你那天,你让他回去。我下楼卖瓜看见他没走,本来想帮他打车,他让我转账。”
酸涩在嘴里蔓延,闻冬的眉毛皱得更深,“他让你转你就转了?”
胸口堵得慌,她看着张星序,觉得先前接电话都没现在生气。她问:“你帮他做什么?他就算是死外边也不关你的事!”
张星序一时没说话,双唇紧抿成线。
她像一只炸毛的猫,应激竖起尾巴,露出尖齿试图逼退他。
“闻冬,我没你乐观。”张星序移开视线,去看手里的袋子。
声线沉缓,似是深思熟虑后的自我剖析,“任何事情一旦发生,我总会想到最坏的结果,而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力避免。”
他重新看她:“我不想你后悔。”
所以才叫人时时刻刻盯着闻一鸣。
闻冬咬住下唇,偏头不看他。
远处霓虹晃成模糊光晕,心脏泛起阵阵酸楚,她小声说:“我又没怪你……”
相反,她其实应该谢谢他。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这句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
张星序摸出纸巾给她,闻冬没出息地背过身擦掉泪花,又将纸巾折叠擤鼻涕。
“这件事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插手干预,对不——”张星序的道歉还没说完,闻冬急得直转身,打断他:“你给我道歉干嘛?是闻一鸣不听话,你又没错做什么!”
鼻音很重,眼神焦急关切,她吸了吸鼻子,“你不用道歉。”
张星序还是说:“对不起。”
闻冬双眼微微瞪大,“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张星序说,“但我们毕竟没有确定关系,他是你的家人,就像你说的,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立场以为你好的名义去做这些事。”
“你可以不接受,但我必须道歉。”
他太过认真,闻冬嘴一瘪,又想哭了。
她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侧过身,“不想理你。”
不远处闻一鸣走出面馆,不耐烦吼道:“你俩在那边要腻歪到什么时候?面都坨了。”
下一秒,颈肩衣服崩紧,整个人被黑口罩抓回店里。
黑口罩不说话,一双眼睛惊不起半点情绪。
闻一鸣阴恻恻打量了他半天,全程都是那副表情,变都没变过。
两人回到面馆,闻一鸣挑着碗里的面,瞥了张星序一眼,“这人是你请的保镖?多少钱一小时啊?打架厉害吗?”
张星序抽出一次性筷子,“你要是想试试,我没意见。”
说完眼神示意黑口罩过来。
“诶诶诶!谁要试了?!”闻一鸣赶紧叫停,看向黑口罩,“回去!”
闻一鸣单独坐一边,旁后立着身形挺拔的黑口罩。
闻冬和张星序坐在另一边。
吃到一半,闻一鸣拿起醋瓶开始倒,说:“这面跟咱妈的手艺比还是差了点。”
说着端碗过去,“老板,你们店里有花生米吗?加点。”
闻冬那碗面没吃完,张星序问她想不想吃其它的。
闻冬摇头,放下筷子,“吃不下了。”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
张星序吃东西安静,基本看不到他大口吞咽的时候。
闻一鸣吃完靠着墙玩了会儿手机,时不时瞟他们两眼,就这么来来回回看了三四次,终于憋不住好奇,撑着凳子探出上身问:“你俩谈多久了?”
张星序吃完最后一口面,刚要回答,就听闻冬把话抢了过去,“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了?你们要是发展顺利他以后就是我姐夫。”闻一鸣冲张星序吹了个口哨,笑喊:“是不,姐夫。”
张星序没答应他的玩笑,“现在还不是。”
闻一鸣嘴角下拉,“有够无聊的。”又问闻冬:“你怎么看上他的?”
张星序略一偏头,“带他出去。”
黑口罩两步上前架住闻一鸣的胳膊往外拖。
“我靠!你玩不起!”闻一鸣踢了两脚大喊,“我充电器还插着呢!”
他一离开店里顿时清净不少。
闻冬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没和家里人说过跟你合租的事,所以闻一鸣以为……”
“不用对我解释什么。”张星序看着她的眼睛,“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私心。”
旋即低头失笑,嘴角弯起细微弧度,“别把我想得太清白。”
“闻冬,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闻冬心脏倏尔一停,接着怦怦狂跳,浑身血液奔涌流向四肢百骸。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尖掐到泛白,仍然乱作一团,睫毛慌乱颤动,起身要走,“我们先出去吧。”
张星序嗯声,走到闻一鸣的位置上拔掉充电器,细细缠绕成一圈,这才跟在她身后离开。
夜风习习吹拂,将出站口吆喝拉客的声音吹到耳边。
闻冬不免紧张,为待会儿的见面,也为张星序。
“你要不先回去?我在这儿等他们就行。”闻冬问他。
闻一鸣插话:“回去干嘛?丑女婿还要见公婆呢。”
眼神上下打量,“这看着也不丑啊。你心虚啥?”
闻冬怒目警告:“闻一鸣你——!”
闻一鸣往后躲,指着她:“我告诉你啊,我脸上的伤还没好,你要是不想我告状,就给我乖乖站回去。”
刚威风不到一秒,闻一鸣就被黑口罩制裁了。
闻冬一掌结结实实打到身上,巴掌声响亮,疼得他嗷嗷叫。
张星序拉过闻冬站到一边,“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他们快到了我就离开。”
路灯在两人头顶投下橙光,衣服被渡上一层浅灰,深色影子在脚边缩成小小一团。
闻冬抬头看他,一眼又移开,欲言又止:“不是不方便,我是怕他们……”
她抿唇,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父母可能比你想象中要糟糕很多。”
“你误会了,冬宝。”
张星序又笑了,眉眼微弯,揉进几缕夏风,“我不是来见家长的。”
闻冬心跳再次停住,盛夏在这一刻悉数钻进她的身体,耳根迅速红透,热得她喘不过气,说话也磕巴:“你……你……”
“我什么?”
闻冬眼神慌乱躲着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哪个。
是他叫她冬宝,还是他说的见家长。
周身空气仿佛凝固,闻冬的手都麻了,她急急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里回荡的全是他刚才那两句话。
可接着,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宛若锋利的刀刃将周遭划破。
闻冬看也没看右滑接通,闻代平的声音将她从刚才情绪中拖拽甩出,像条死鱼一样赤裸地暴晒在阳光之下。
“人呢?在哪!”粗犷的嗓门压过播报到站信息的机械女声,清晰传到这边。
闻冬手一抖,手机被闻一鸣跑来抢了过去。
“爸?你走南门口,对,坐电梯上来,我们就在外面。”闻一鸣语气欣喜,打着电话指引那头的父母。
闻冬深呼吸了好几下,情绪像灌满水的气球,稍稍一捏就会破。
“你还好吗?”张星序问她。
闻冬摇头,想让他先离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紧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化为实质,闻冬的心重重一沉,抬眸看他,“你在这里等我。”
张星序说好。
闻一鸣早已先一步飞奔到父母身边,抱了个满怀。
黄从英左右打量,心疼:“怎么才来两天憔悴了这么多?”
闻代平拍了拍他的肩,斥责他失联不接电话,又问他今天去了哪。
闻一鸣就鬼话连篇哄他们。
闻冬走过去。
闻代平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的张星序,“你还知道过来?”
反倒是黄从英,拉过她的手关切:“大夏天的手怎么这么冷,全是汗。”
母亲矮她一些,低头时能看到鬓角的丝丝白发。
不知道是在心疼谁,她话音哽咽,从口袋里拿纸去擦闻冬手里的汗。
闻代平眉间沟壑深深堆起,语气不悦:“你管她做什么,见面连个称呼都没有,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闻一鸣搂着闻代平的肩膀,好言好语:“二姐她上完一天班也累了,咱们还是趁早买票回去吧?这都多晚了,回到家不得十一二点了。”
闻代平面色稍缓,看向黄从英,“身份证在你妈那,你先拿去买票。”
“欸!行。”闻一鸣把手机还了回去,绕到黄从英身边,打开自己手机开始查返程余票。
黄从英要翻身份证,松开了闻冬。
闻冬看着手里那团沾汗的纸,只感到荒凉无边无际,焚烧后的荒野寸草不生。
闻冬丢掉纸团,冷静朝闻代平伸手:“还钱。”
闻一鸣脸色唰一下变了,抬眼死死盯着闻冬。
她还在说:“闻一鸣收了人家八百块钱,这两天上网全花了。”
闻冬迎上闻一鸣的目光,一字一顿:“还钱。”
“收了谁八百?”闻代平脸色一沉,眼神想要吃人。
“诶诶诶!”闻一鸣打岔,“哪有这回事儿,都我乱说的,二姐你怎么还当真了。”
“他就在后面。闻一鸣,人在做天在看,亏心事做多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阵掌风刮过,闻冬浑身僵硬,连躲都忘了。
想象中的耳光没有落下,硬生生停在半空。
“叔叔,够了。”
张星序下颌紧绷,制止闻代平手臂暗暗发力。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闻冬抬头看他,对视一瞬,一直强撑的情绪霎时土崩瓦解,眼泪猝然滚落。
“钱不用还,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见对方泄力,张星序松手,拉起闻冬往回走。
刚走两步,闻冬抬手擦掉眼泪,奋力挣脱张星序跑了回去。
她眼眶通红,态度却异常坚决:“我刚才算错了,是八百一十八。”
她看着闻一鸣:“你刚才吃的那顿饭是他付的钱。”
闻冬再次伸手:“我再说一遍,还钱。”
“钱钱钱!张口闭口都是钱!”闻代平感觉丢了面子,说话也刻薄起来,“他谁啊?这么护着你。”
出站口人流量大,他这一吼基本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毕竟在外面,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闹得太难看。
黄从英拨手,“一鸣,带你爸先进站。”
闻一鸣好说歹说才把闻代平劝走。
男人临走前还不忘指着闻冬鼻子说:“闻冬老子告诉你,没有老子的同意,你想私定终身随随便便把自己交待了,门都没有!”
闻冬气得手都在抖,眼泪掉个不停,“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看向黄从英,重复:“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这个样子怎么敢谈恋爱。
黄从英擦去她脸上的泪,叹气,“妈这次出门也没带多少钱。”
她拿出破旧钱包里的纸币,一张张数到闻冬手里,“零钱妈实在是没有,那顿饭钱你帮一鸣还给他,好不好?”
说完又塞了两张百元钞票给她。
闻冬握着手里皱巴巴的纸币哽咽。
黄从英让她别哭,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又怕她不爱听,于是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照顾好自己。”
黄从英一走,闻冬彻底泣不成声。
她抓着钱转身拿给张星序,张星序也没看,直接拉着她抱进怀里。
眼泪鼻涕蹭了一身。
他似无所觉,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她的背。
没说任何安慰的话,也没让她别哭了。
就这么站在原地抱着她。
过了好久,闻冬把肩膀都哭湿了。
张星序轻叹,摸她的头发,“你要再哭下去,长城都要倒了。”
第34章 爱情是两个人的双向选择
闻冬深深吸鼻子, 双肩微耸,下巴抬起,下一秒脸色一变, 转头跑到垃圾桶吐口水。
张星序跟过去, 拿水给她漱口。
一瓶依云递到面前, 闻冬不要,“水溶C。”
她漱完口起来,尴尬得不行。
张星序替她顺背,“好点没?”
闻冬摇头, “好酸。”
又说:“先回去吧。”
她眼周肿了一片, 脸也是花的。
张星序说:“那我打车。”
“打车好贵……”闻冬掏出刚才黄从英塞给她的钱, 数了八张给他, 见还剩两张留在手里,她微愣抬头,“我是不是数错了?”
怎么会有一千。
她又数了一遍。
纸币尖角卷曲,一看就是转手多次。
“没数错。”张星序说,“阿姨给了你一千。”
“她……”闻冬回头往进站口望,人早已随着人群离开。
她收回视线, 拿出手机点开转账, 小声:“谁要她的钱了。”
不是感激,只有亏欠。
如果说原生家庭是一滩烂泥,那无论她走多远,她的根都扎在那堆烂泥里。
她做不到像哪吒那样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彻底与自己的父母两清, 她能做的只是尽力不去亏欠。
她早已不再期待他们能把爱分给自己一点, 也不想接受他们时而想起流露的善意,她无法脱离孕育她的烂泥, 却也不想沾上一身腥臭。
所以她横冲直撞,拼尽一切力气也要逃离他们身边。
可血缘就像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无视时间地点牢牢捆缚住她,线那头的人轻轻一扯,她宛如被剥皮抽筋,死过去又活过来。
闻冬直接把钱转进黄从英的银行卡,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然后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张星序,“接下来一周的菜你包了,我想吃小火锅。”
张星序拿着钱,转身就要去打出租。
闻冬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拽住往地铁站里拐,“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边打车回去要好几十,够吃两顿肉了。”
就这样,张星序被她拉进了地铁。
没座位,两人扶着扶手站在一起。
地铁里明亮,衬得闻冬脸上泪痕更加明显。
闻冬同样在看张星序,刚才在外面没觉得,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肩膀连着衣襟湿了好大一片,深色痕迹晕染开,她默默移开眼,有些难为情。
坐过两个站,闻冬才想起来:“你雇的保镖呢?时间到了?”
张星序轻嗯,“下班了。”
“贵吗?”
“还好。”
有人起身出站,张星序让她坐过去。
闻冬一坐下,再看他就要完全仰起头。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脸侧走势分明的下颌线,面部折叠度很高,鼻梁高挺,喉结明显。
嘴唇轻轻抿着,眼睛落进一点光亮,似乎在看上面的站点信息。
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闻冬看着他这张脸,只能想到‘波澜不惊’这个词。
他太稳定了,不管是情绪还是思想。
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因为什么抓狂失控过。
反倒是她崩溃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守在身边,把她的脆弱和不堪看了个遍。
闻冬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今天这些事你也看到了,要不要重新考虑下?】
闻冬发完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去看张星序。
张星序手机震动,拿出来一扫,单手打字:【考虑什么?】
视线落到她身上,闻冬心虚垂眼,把手机往里收。
过了几分钟,消息才发过来:【退回到朋友位置。】
1874:【?】
闻冬看见问号,心底莫名一慌,抬头碰巧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张星序问:“为什么?”
闻冬头皮发麻,眼神乱瞟。
“你在怪我吗?”正说着,身边一空,地铁到站提醒,张星序不给她任何反应时间坐了下来,面向她问:“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解释。”
“不用。”闻冬说,“我没怪你。”
“那是为什么。”他继续追问。
闻冬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出口。
张星序安静等着,也不催。
地铁飞速行驶在城市夜晚,风从耳边涌过,吹动发丝。
闻冬在他的眼神中败阵下来,妥协般指着对面的空位,“你坐过去,我发消息跟你说。”
张星序坐了过去。
闻冬发现他在这种事上简直听话得可怕。
她双手打字,打完斟酌了好一会儿,心一横,发送出去:
【就是,我会觉得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对你来说好像太不公平。我的家庭你也看到了……不想谈恋爱也是这个原因,并不是你不好。】
发完又赶紧补上一句:【我绝对没有要给你发好人卡的意思!真的!今天很谢谢你,但就算你没有做这些,你也是个很好的人,我让你重新考虑也是不想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我赖上。】
1874:【不知道什么?】
闻冬点开对话框,双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未落。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了会儿,张星序问:【是你爸说的那句话?】
闻冬猛地抬眼,发现张星序也在看她。
闻代平走前恶狠狠警告了她一番,那副神情深深烙印在记忆,宛若噩梦源头。
【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被你赖上。】
张星序打字:【爱情是两个人的双向选择。】
【现在我选择了你,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观察和考量,是否选择我。】
【我等得起。】
张星序不等她回复,又坐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你尊重我,就不要一遍遍把我推开。”他顿了顿,“除非你讨厌我。”
“你讨厌我吗?闻冬。”
闻冬看他。
张星序一脸认真,仿佛只要她说讨厌,他下一秒就会放弃。
琥珀眼眸像一面澄澈的湖镜,注视着她。
闻冬被这双眼睛久久凝视,撒不了谎。
她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她怎么会讨厌他。
张星序像洞悉她的想法,直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才是你说的那个包袱。”
闻冬还没反应过来,张星序已经说出口:“我失业了。”
闻冬一愣,“什么?”
张星序说:“旷工太久,被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
“那你现在才说?!”
“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看你情绪不太好,怕你生气。”
闻冬语塞,接着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
张星序说:“都可以,在家做饭也行。”
闻冬震惊:“谁要你在家做饭了?!”
搞得跟家庭主夫一样,怎么听怎么别扭。
张星序嗯声,“那我就重新找工作。”
闻冬这才松了口气,开始给他分析行情。
一分析不得了,暑假是毕业季,就业竞争压力骤然变大。
闻冬想了想,说要是他觉得累,可以适当休息一段时间再开始。
然后又把家里剩下的彩票全部交给他处理,说的是:“你工作都没了我还刮你买的彩票,多不是人。”
后面几天,她一心放在帮张星序物色新工作这件事上。
黄从英那晚抵达莲山后给她发了条语音,闻冬听完没回,之后闻一鸣想要平板这件事却再没找过她。
家人群里每天依旧有新消息,她从来没点开看过。
没多久,高考成绩出来了。
闻一鸣的分数走艺考能稳上一所二本院校,黄从英高兴得连发三条朋友圈庆祝。照片里闻一鸣搂着父母满面笑容,仿佛他们才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人。
闻一鸣的升学宴定在七月初,在一家酒楼举办。
宴席当天姐姐闻静给闻冬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回来,闻冬说:“最近要加班,懒得两边跑。”
闻静知道她的性格,轻叹一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就挂断了电话。
闻冬收起手机,面无表情抱起快递上楼。
盒子很沉,她搬上楼脸都红了,问张星序:“你这什么拍子,跟石头一样沉。”
前两天她在小区散步,被突然飞到眼前的羽毛击中脑门,额头红了一小圈,跟猪肉上的印章一样。
闻冬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并在心中暗暗记仇。
第二天她把张星序叫到楼下打羽毛球,只是还没打几场,球拍的线就崩断了,闻冬本来想买副新的,但张星序说他家有,让人寄了过来,没想到这么重。
张星序拆开外层包装。
闻冬顿时傻眼,“这球拍还镶钻啊?”
球拍内嵌在黑色礼盒中,红色RSL标志性字母显在T型接头两端。
球拍上还放着一张镀金铭牌,闻冬没见过这个牌子,拿起一把在空中挥了挥,空气穿梭发生细微声响,她惊讶:“好轻!”
配送的羽毛球装在黑金包装的羽毛球筒里,张星序取出一个给她,闻冬抛球挥拍,还没用力,羽毛球直直飞上吊灯卡住。
闻冬满头黑线,张星序夸她厉害。
当天晚上,闻冬带着新装备跟张星序重返战场,还气势汹汹地往额头戴了运动发带,就差写上‘复仇’俩字。
砸她的人就在隔壁球场,闻冬憋着一股气跟张星序打,张星序则不断调整自己配合她。
结果第一颗球就打了五分钟,闻冬受不了了,最后一球直接没接。
张星序问她怎么了。
闻冬靠近,两人呼吸缠到一起。
她不解,压低声音问他:“你这么打要打到什么时候?”
张星序:“那怎么打?”
闻冬横眼一剜,咬着牙说:“你朝隔壁那人头上打啊!”
她指了下自己额头,“他前面怎么打我的你忘了?”
“没忘。”张星序看过去,是个放了假在小区锻炼的大学生。他问:“你想打他哪?”
闻冬身体里的小恶魔钻出来,邪恶地说:“脸,打他脸!”
张星序点头,捡起地上的羽毛球,一点准备和假动作都没有,径直朝着罪魁祸首发了一颗力道十足的球。
球身在空中疾速旋转飞行,‘啪’一声,正中大学生脸上的苹果肌。
大学生一怔,像被打懵了,捂着脸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闻冬赶紧扯着张星序转身,做贼心虚数落他:“你都不知道假装发球发歪了打过去吗?哪有你这样明目张胆朝着人脸上打的?”
张星序反问:“不是你让我往那儿打吗?”
正说着,身后传来大学生的声音,“你好,这个是你们的球吧?”
第35章 “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闻冬脊背一僵, 缓缓转身,先前脸上那丝报复的爽意彻底消失,继而替换成充满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 刚才发球打歪了, 你没事吧?”
大学生用手背揉了揉脸,看着闻冬突然皱眉,“是你?”
闻冬暗叫不好。
该不会识破了吧?
哪想大学生开口就是道歉:“前两天的事对不起,那会儿在刮风, 球直接飞了过去, 我也没想到会砸到人。”
他微微歪头, 关心:“你没事吧?”
当时闻冬捂着额头掉头就走, 丝毫没给他道歉的机会。
闻冬下意识看向张星序,心里更虚了,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掺了几分虚伪:“没事没事。”
又问:“你还好吧?我看你脸都红了。”
大学生放下手笑了笑,苹果肌像抹了腮红,从里透着粉。
“热的。”他说着牵起领口扇风,转头去看自己朋友, 招招手, 扭过头来询问:“要不要一起打?”
闻冬一愣,见张星序在看自己。
他说:“你决定,我都可以。”
闻冬把他扯到一边,小声:“他不会是假惺惺发出邀请然后想趁机暴扣我吧?”
张星序看了一眼大学生, 说:“我看不像。”
顿了顿, 解释:“他看起来比你好忽悠。”
闻冬皱鼻子, 不满掐他手臂,“骂谁呢你!”
“打吗?”大学生喊了一声。
闻冬侧头, 应了邀请:“打啊。”
她就不信有张星序在这人还能把球打到她头上!
两人过去,大学生先是极其有礼貌自我介绍了一番,说自己叫程景,住二号楼,比他矮一个头的朋友是邻居家的弟弟,今年刚上初二。
闻冬点头,想着可能结仇的风险,没自报家门,模糊介绍:“你叫我小冬就行,他大张。”
程景没在意,笑着递过手里捡的羽毛球,再次发出邀请:“那我可以和你一队吗?”
“之前砸到你总觉得过意不去,咱们配合打一次吧?”
闻冬大脑宕机,转了好几圈都没明白这人想干嘛。
张星序侧眸去瞥程景,又看闻冬。
球拍长杆在他指尖随意转动,在空中扫出残影。
因为要运动,他下楼前摘了手表和珠串,换上的黑色护腕与手腕肤色明暗对比,手上看不清动作,毫不费力转动着拍子,看似漫不经心,眸光掠过面前两人,落到弟弟身上,像在打量他的实力。
程景注意到,扶着弟弟的肩膀说:“你放心,他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
张星序没表态,动作一顿,反握住球拍收到身后,问闻冬:“你要和他一队吗?”
程景闻言也看向闻冬。
闻冬被人盯着,眉毛一高一低,“也不是不行?”
“行,那开始吧。”张星序站到羽网对面。
闻冬以为第一球是热个身,没太在意。
她本来还在想程景会不会借着接球的名义撞她,撞到她她又该怎么‘不小心’撞回去。如果他道歉的话她要说什么,说没关系好像太吃亏,叫出来又有点假。
程景第一颗球中规中矩发过去,张星序直接跳起一记扣杀打了回来。
跳动时带起衣角,露出一截劲瘦结实的腰,只一瞬又落了回去。
羽毛球砸地,闻冬眨眼,“这……”
刚才张星序跟她打的时候也没这么猛啊?
程景显然也没想到,愣了下,旋即笑着夸赞:“牛啊,大张。”
后面时间闻冬几乎是举着拍子在场上看来看去,张星序力道大,羽毛球直接越过她的头顶往后飞,把程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弟弟打球,闻冬才能接到两个。
一场下来,程景大汗淋漓,闻冬脖颈酸软。
弟弟横过球拍放到肩上,双手搭在两侧,问闻冬:“要不咱俩去小孩场?”
闻冬看了张星序一眼,他站在羽网那边垂着眼,在缠弄手上的护腕,小区暖色路灯照在身上,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着皮肤。
他俩打起来完全没顾她和弟弟的死活,一颗球飞来飞去,将羽网上方的空气割得四分五裂。
闻冬点头,答应弟弟:“我觉得行。”
程景摇头感叹:“太强了,完全不是对手。”
他放下球拍过来,询问:“我去买水,你们想喝什么?”
闻冬拒绝说不用,程景坚持:“大张赢了,怎么也得请人家喝口水吧,况且还是我提出的组队,就更应该了,不然多没劲。”
说完也不等闻冬再开口,“不说我就随便买了,等着。”
弟弟耸了耸肩,掏出口袋里的电话手表看时间。
“我去买点饼干。”他说,“小冬姐姐,咱们待会儿再打。”
闻冬说好。
她双掌搓着球拍朝张星序走去,“你是不是累到了?”
张星序抬眼,闻冬一身浅紫色运动装,像她奶茶教程里画的芋圆丸子,软糯得可爱,丸子头松散了几缕碎发下来,粉紫色的星星发夹歪了一些。
她似乎不会转拍,双手笨拙地搓着球杆,身子后仰,生怕打到自己。
张星序说:“没事。”
“要纸吗?”闻冬不转了,摸出一包纸巾丢给他,“你出了好多汗。”
张星序拿纸擦掉汗,又看了闻冬两眼。
闻冬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决定先发制人:“你想说什么?”
张星序沉默一会儿,“你不是讨厌他?为什么还跳起来帮他接球。”
他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脚上,突然毫无征兆蹲下,伸手要去碰她脚踝,“扭到没有?”
闻冬脸一热,连连后退躲开,“没有没有。”
又解释:“我是想接你的。”声音小下去,“这不是没接到吗……”
她唯一打的两颗球还是弟弟给她发的。
整场打下来一点参与感都没有,脖子都给她看酸了。
张星序微怔,重新站起,两人影子重合到一起。
“我以为你想让他捡球。”所以打得凶。
但程景的确也捡了不少球。
况且张星序打的时候一直想着闻冬那句‘不要明目张胆往人脸上打’,几乎是变着法子把球送到他脸上。
刚想问她还在生气没,就见程景提着水飞快跑来。
张星序瞥开眼,淡淡说了句:“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闻冬扬起单边眉毛,惊诧道:“怎么可能?”
“小冬。”程景带了阵热风过来,“喝矿泉水还是牛奶?”
他把袋子展开,“我还买了几根冰棍,你挑挑。”
程景随手一拿,拿了盒花生奶出来,张星序皱眉:“她花生过敏。”
“啊?”程景换了瓶矿泉水,“那喝这个吧。”
闻冬没喝水,要了根冰棍。
拆开包装,冰棍的凉气刚碰到唇,程景就问她要微信。
闻冬忘记反应,口水差点流出来。
大学生性子直,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有什么说什么,“方便以后一起打球,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况且她冰棍都咬上了,还怎么拒绝?
闻冬到边上拿手机,想到张星序刚才的话,临时改了主意:“要不你加大张吧?我技术不太好。”
程景笑说:“都加,都加。”
然后还顺带拉了个群。
吃完冰棍闻冬跟弟弟去隔壁球场,走前索性跟程景把球拍换了。
打了半个钟头,弟弟接到父母电话催他回去,程景那边正好把球打出了界,他弯身去捡,背心湿成一片,张星序也没好到哪去。
闻冬收起拍子往单元楼走,“你俩谁赢了?”
张星序脚步放慢,“不知道。”
打到后来基本都没人算分,程景和他单打像换了个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越打越起劲。
张星序有点没想通,停在原地不走了。
闻冬跟着停下,“怎么了?忘什么东西了?”
张星序说:“好像错了。”
“什么错了?”
“他不是对你有意思。”
他这语气怪怪的,听起来就令程景有意思的另有其人。
闻冬一乐,顺着他的话问:“那他对谁有意思?”
张星序眉头越皱越深,“不好说。”
闻冬没忍住笑出声,“不会吧张星序,他看上你了?”
“……”
闻冬笑得没力气爬楼,走到四楼的时候,手机震动,程景在群里问他们明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再约。
张星序走得快,把闻冬丢在身后。
她点开张星序的头像私聊:【怎么说,你去吗?】
张星序正好在看手机,反问:【你想去吗?】
一颗旺仔:【我是没问题,你呢?】
虽然双打没有参与感,但程景一没撞她二没踩她的脚,反倒主动买水买冰棍,闻冬觉得是自己小人了,一开始把他想那么坏。
她没忍住说:【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你跟他接触时间比我长,你什么感觉?】
张星序已经把上衣脱了,汗水黏在背上,窗台没关,夜风一吹有些发凉。
他走进浴室前认真回想了下,按住语音说:“我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一颗旺仔:【???】
【你和他第一次见面,回来就这么造谣人家不好吧?】
张星序不回了。
等闻冬到家,浴室灯光亮起,水声哗啦。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决定等张星序出来再回程景消息。
弟弟也加了群,在群里说明晚有事,去不了。
闻冬扫了一眼,放下手机走到阳台给茉莉浇水。
没一会儿张星序出来,看到手机消息,朝她走了过去,“你被他打了那天站在门口骂了他足足五分钟才进来。”
手里的衣服丢进脏衣篓,张星序垂眼看她,“现在他用一根冰棍就把你收买了。”
“闻冬。”张星序喊她名字。
闻冬莫名心慌,不敢回头。
张星序语气平静,仿佛是在陈述事实。
他说:“你果然喜欢年轻的。”
第36章 自摸清七对!
第二天他们还是去了。
三个人一开始打淘汰赛, 闻冬上场两分钟被刷下来,张星序接替她上去后跟程景打了好几分钟还不见结束。
闻冬朋友圈都刷完了,无聊到站在一边打蚊子。
最后还是张星序一记网前扑球把程景打下了场。
程景也觉得他俩打球时间太长, 于是问打不打接力赛。
三个人绕着羽网跑, 边跑边打, 球不能落地。
闻冬没听懂,张星序说可以。
程景说:“打一遍就知道了。”
他率先发球给张星序,发完就往网那边跑,张星序打回来, 闻冬得跑过去打给程景, 程景再打回来张星序接, 最后张星序打给闻冬, 完成接力闭环。
羽毛球始终在场地两边飞,三个人跑圈接力。
玩法新鲜有趣,但极度耗费体力。
闻冬跑了三轮直接歇菜。
她叉腰摆手,“不行,这比八百还累。”
程景也喘,脸上挂汗, “那歇会儿?”
闻冬皱眉摇头, 把球拍扔给程景,“你们打,我出去溜一圈。”
溜着就溜到了烧烤摊。
张星序找到人的时候闻冬手里还拿着一串烤鱿鱼吃得正香。
闻冬顺势找了个空桌坐下,招呼他俩一起吃。
程景性格活泼, 跟闻冬聊得来, 一顿烧烤吃完闻冬连他家刚满月的小猫叫月牙都知道了。
后面一周, 程景约了他们五次。
闻冬起初还会象征性下楼打两个球,后面懒劲上身索性躺在家里吹空调追综艺, 偶尔让张星序打完给她带点宵夜回来,别说多惬意了。
这羽毛球打着打着,闻冬发现张星序开始跟小区里的人打招呼了。
闻冬讶异:“行啊你,跟大家都混熟了。”
这股惊讶在闻冬某天下班回家撞见他扎在一群老太太里面打麻将时,扩大到了极致。
第一眼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拿出手机拍照,点进相册放大一看——还真是!
张星序一身白色短袖,眉宇紧锁,神情认真,青色麻将一长排摆在面前,其余三方依次出牌,他的速度明显慢很多,看起来像新手。
周围老太太笑吟吟地跟他说着什么。
张星序嘴皮轻动,打了张牌出来,被上家碰走。
闻冬提着菜绕到他身后,表情跟着凝重起来,“你这打什么牌?”
张星序听到熟悉声音,抬眸看她,“小七对,你看不出来?”
闻冬直接把他的【一萬】【二萬】推到,“那你这两个留着干嘛?查花猪啊?”
说完打出一张【一萬】,视线扫过桌上的三位老太太,问:“黄奶奶呢?她不陪你们打?”
坐在对面手戴翡翠镯子的老太太说:“她儿子前两天回家,带她去医院复查了嘛,医生让她住院,这没个三五天怕是回不来咯。”
右手边戴着金戒指的阿婆边摸牌边说:“可不,我看她血糖那么高还在吃糖,先前打牌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闻冬理完张星序的牌,抬手分别在【二筒】和【四筒】的牌面上点了点,“你先把【萬】打干净,然后摸一张起来胡另一张,知道吗?”
张星序算了一下,“还有四张,应该可以。”
翡翠老太太笑他:“哟,还记牌呢?”
刚说着,张星序就摸了一张【二筒】起来。
闻冬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星序抬腕看表,“三点下楼丢垃圾,沈奶奶说三缺一,让我过来顶一下。”
“然后就坐了三个小时?”
左手边的沈奶奶‘哎哟’一声,笑得开心:“小张说他不会,我们教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学得老快了,一下午我们三个老太婆全输到他那去了。”
金戒指阿婆哼笑摇头,碰走刚打的牌,牌面撞击发出麻将特有的清脆声响。
她说:“他哟,那个牌把把大得跟什么一样。”
说完打出一张【三筒】,瞧他:“这把做的什么?单一个小七对?”
闻冬轻叹,好心提醒:“快跑吧阿婆。”
张星序低头,看见她手里还提着菜,主动接过,也没牌瘾,说断就断:“你来吧,我回去做饭。”
他正欲起身,被闻冬按住肩膀坐了回去,她探身帮他摸牌,“急什么,打完再走。”
翻开一看——【四筒】!
闻冬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兴奋把牌拍到桌上,摇着张星序大喊:“自摸!清七对自摸!!”
她的笑容太过生动,在这个即将坠入夜晚的城市鲜活得像一抹旭日,带着耀眼的光芒映入眼帘。
他被她的快乐感染,跟着弯唇。
翡翠老太太叹气,“这下是真要输完咯。”
闻冬绕到老太太后面虚搂住她,“哪有!有输才有赢嘛,而且这是小张的新手buff加成,你让他尝到甜头,后面才能继续陪你们打不是?”
翡翠老太太嫌弃拖长尾音‘嗯’声,但明显开心了不少,一张牌摸起来正好凑对,闻冬赶紧说:“你看,牌这不就来了!”
金戒指阿婆故作凶狠瞪了闻冬一眼,“你这死丫头这么久不碰牌手气还是这么好。”
闻冬又转到她那边去哄人,几句话的工夫就给人哄得服服帖帖。
沈奶奶是牌友当中心态最好的,用不着怎么哄,但闻冬还是把她夸了一顿。
最后她带着张星序下牌桌,几个老太太放人倒也爽快。
一走远,闻冬顿时松了口气,看向张星序,“你居然敢跟她们打,你知不知道她们牌瘾上来能在那坐到凌晨?边上下棋的大爷都没她们瘾大。”
“年前沈奶奶回家探亲,她们三缺一把我抓去搓麻将,寒冬腊月大晚上的,硬生生熬到凌晨两点钟,给我冻得鼻涕都出来了。”闻冬回忆这件事还历历在目,又说:“不过这些奶奶确实有钱,我那一晚上就赢了四千。”
闻冬歪头一笑,问张星序:“你赢了多少?”
张星序伸进口袋一摸,摸出一叠扑克,“还没算。”
闻冬知道老太太习惯用扑克代替点数,但张星序一把掏出来,四张点数面值最大的‘K’都在他手里,再看厚度,她顿时傻眼,“她们给你喂牌了?你赢这么多。”
张星序问:“什么是喂牌?”
闻冬跟他解释了一通,张星序点头,“那我知道了。”
第二天张星序下楼丢垃圾,三个老太太又让他过去。
张星序这次学聪明了,掐着时间打。
他不会闻冬哄人那套,又怕老太太不放人,于是最后三把牌一副喂一家,把昨天赢到手的输出去了大半。
金戒指阿婆还想打,问他这么早回去干嘛。
张星序数完扑克点数,拿出手机转账,垂着眼说:“冬宝快下班了,我回去做饭。”
老太太笑成一团,赢了牌心情好,二话不说放他回去。
张星序就这么下午打麻将,晚上打羽毛球,平时在家包揽一日三餐,照顾顶楼菜园子的同时还没忘创新菜品,什么杏鲍菇炒小番茄,吃得闻冬两眼发直。
他一个无业游民简直过得比闻冬还忙。
终于,就这么忙了半个月,张星序突然说他想创业。
闻冬那会儿正在搓衣服,歪头去看客厅,“创什么业?开茶馆打麻将?”
张星序说不是,又问闻冬要不要出门吃烧烤。
出了门才知道程景也在。
“你俩关系挺好啊?”闻冬问。
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夜市人多,程景拿着烧烤篮装菜,闻言笑说:“大张哥人好,相处起来舒服。小黄鱼吃吗?吃的话我多拿两条。”
闻冬说:“我吃,他不吃。”
又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张星序:“你们什么情况?他都开始叫你哥了。”
烧烤店露天,室外暑气蒸人。
张星序把广告纸对折捏在手里给闻冬扇风,回答说:“上次是我感觉错了,他对你、对我都没意思。”
闻冬意外挑眉,拿起一瓶冰镇啤酒往桌沿磕,瓶盖被顶飞,“怎么说?他还别有用心吗?”
她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点酒晃了晃,泼到街边,又倒半杯放到张星序面前,这才看他。
张星序说:“他看上的是亚狮龙球拍。”
闻冬倒酒动作一顿:“球拍?”
张星序嗯声,又问:“你最近打球吗?他想借两天。”
闻冬抿了一口,小麦发酵的香味窜入鼻息。她说:“那是你的东西,你想借就借呗。”
张星序点头,“那我和他说。”
程景点完菜过来,开口第一件事不是借球拍,而是双眼放光盯着闻冬,“小冬,你觉得这边怎么样?”
闻冬扭头环视一圈,这边的夜市她不常来,一是觉得远,二是觉得人多。
去年她跟余悠过来准备大吃一顿,没想到逛了一个钟头还没吃上两口,路边摊都人挤人。
自那以后这边就不是她吃宵夜的首选了。
闻冬剥开毛豆扔嘴里,“还行?人挺多的。”
“是吧?我也觉得!”程景兴奋地说:“我跟大张商量过来摆摊。这几天我观察了下,从夜市那边街头往这条路过来,人流量是最大的,但这条街大多数是卖吃的,下街稀奇玩意儿比较多,什么都行。”
到嘴的豆子掉到桌上,闻冬看着张星序:“这就是你说的创业?”
张星序轻嗯。
闻冬又看程景:“卖什么?”
程景说:“不卖吃的,食品安全不好搞,我们打算买点小挂件小玩具什么。”
闻冬吃了毛豆手还脏着,只好用手腕去蹭眉毛,“主要是我没摆过摊,弄这些麻烦吗?”
“麻烦什么?货源我都联系好了,只要你点头,我跟大张明天就过去。”
张星序递来一张纸让她擦手。
闻冬接过,有点奇怪:“为什么要我点头?”
程景咧嘴一笑,瞟了眼张星序,“他说得听你的。”
第37章 他重重落在她的心上
就这样, 张星序跟程景开始摆摊。
闻冬在他们开张第一晚过去看了眼。
两人各自一个摊位,程景卖毛茸茸的挂件胸针,张星序卖少女心十足的头绳发夹, 定价都不高。
程景爱笑, 又会说话, 把来买挂件的女生夸得天花乱坠,张星序在对比下显得异常沉默,于是人全去了程景那边。
程景起初还在帮张星序吆喝,后面分身乏术, 自己都忙不过来。
闻冬站在对街吃完一份酸奶水果捞, 静静观察了他五分钟。
张星序把每种发夹分类装在手工编织的小竹篮里, 摆摊的桌面用杏色蕾丝桌布打底, 肠圈甚至按照颜色分类摆放,周边装了一圈星星灯配合打光。
别说,审美还挺小清新。
闻冬吃掉最后一口西瓜,把牙签连着塑料盒一起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朝张星序走去。
她拿出包里的肉松紫米饭团给他,“你先吃, 这里借我十分钟。”
他俩傍晚就过来占位置了, 本来说到这边吃晚饭,没想到一摆完就走不开了。
闻冬也不知道怎么看出他没吃饭,下巴微抬,“给程景也带了一个, 你拿给他?”
说完抓起挎包肩带绕过头顶, 递给张星序。
张星序接过背包, 问她怎么来了。
闻冬随手拿起两个发圈套到手腕,“过来看看啊, 卖得好我来帮你数钱,卖得不好帮你出谋划策。”
说着,双手抬起绕后,将头发随意分成两股扎成低马尾,又把发夹尽可能多地往脑袋上别。
张星序这边把其中一个饭团送到程景手里,一转头,闻冬已经扯开嗓子喊:“看一看,望一望,不吃亏来不上当!东西又好又便宜,人人都能买得起!”
刚喊完,有人注意到这边,准确来说是注意到闻冬。
她脑袋上别着一株立体向日葵,两边分别是棕色小熊和粉色兔子的毛绒发夹,两股扎起来的马尾缠着红白波点的肠圈。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因为喊得太用力,脸颊微微发红。
她耸肩深吸一口气,换了套话术继续揽客。
两声喊完,张星序走到她旁边拧了瓶水给她。
闻冬没要,“现在还不是喝水的时候。”
她从篮子捡了两枚粉色发夹,招手,“你低个头。”
张星序照做,在她面前俯身垂头。
闻冬动作很快,往他头上别了好几个发夹。
他头发蓬松,又有些卷,发夹上头的效果特好。
夹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取下兔耳朵发箍给他戴上。
好可爱。
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更可爱了。
闻冬没忍住笑出来,“好了,抬起来吧。”
张星序感到耳后一紧,陌生的接触令他有点不适,但抬眸对上她的笑眼,又减轻了不少。
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说:“现在我喊一句你跟我喊一句。”
张星序想了想,说好。
闻冬:“一分钱,一分货,来的都是回头客!”
张星序:“……”
闻冬用手肘去碰他:“喊啊,你害羞吗?”
张星序沉默一会儿,如实承认:“我喊不出口。”
程景这会儿刚送走完一批人,听见闻冬的声音,立马跟上:“一分钱,一分货,来的都是回头客!花少钱,买好货,不买就是你的错!”
“走一走看一看啊!买二送一,买三送二!!”
张星序一身黑衣,眉宇轻皱,配上头上的发饰怎么看怎么搞笑,闻冬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人家程景都搞上促销了,你怎么还喊不出口。”
张星序说:“不一样。”
他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但在外面,他说不出口。
闻冬摇了摇头,拭去眼角泪花,将写着价格的荧光板提了起来,“你把这个抱着站到外面路口去,有人问你就往我这儿指,然后说‘很便宜’,知道吗?”
张星序说可以,走之前让她记得喝水,“你有咽炎,喊太久喉咙会不舒服。”
“知道知道。”闻冬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现在行了吧?”
张星序这才放心去了路口。
他一走,闻冬挑上几个发夹走到程景的摊位,笑眯眯地让他也戴上,好给自己引流。
程景一口答应,直接把刘海夹了起来。
接着他俩开始此起彼伏地喊,光临小摊的人慢慢变多。
只要有人来闻冬立马根据顾客的穿搭风格推荐发夹,再一通彩虹屁把人情绪价值拉满,比程景还要厉害。
张星序别的不说,进货审美起码在线,闻冬一眼扫去,心中惊叹——这简直就是自己放在玄关柜发夹篮的放大版!几乎全是她熟悉的款式,推销起来得心应手。
闻冬是做广告设计的,常年跟色环打交道,对颜色的搭配比一般人要敏锐,一套推荐下来起码三个起卖。
“这种小花抓夹要买就买一盒,这盒里总共五种糖果色,编辫子扎马尾都能用,尤其像你这种卷发,扎双辫夹上去——你看我。”
闻冬边说边扯了一边的发圈开始编辫子,又把小发夹一个个夹上去,侧过脸让姑娘看,“是不是?春天小野花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
第一笔交易成功的时候,闻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她以为是别人发的消息,就没管,继续卖东西。
直到接连卖出十来单,手机震了好半天,她趁着喝水的工夫拿出来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一条条二维码收款到账提醒横在锁屏界面。
她跟吓到一样把手机塞进包里,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张星序回来的时候闻冬摊前的人才少了一些。
程景说得喉咙都要冒烟了,闻冬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相视苦笑。
“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来这儿逛了。”程景注意到时间说。
闻冬看见他放在一边的饭团,问:“你还没吃?”
“没空啊。”程景喝了口水,仰头一瞬看到张星序,连忙擦嘴笑了出来,“哥你这造型,有点新鲜。”
张星序放下荧光板,跟闻冬解释:“那边有人要拍照,我就回来了。”
又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闻冬说没事,让他看桌上,“铛铛铛!是不是卖掉了很多?”
她捡起一个空篮子,“这个汗滴卖得最快,夹头上跟行走的无语表情包一样,我头上本来是最后一个的,结果有个女生说什么都要买。”
“还有你放边上那个,是进货送的吗?有两个排骨发夹,我也卖掉了。”
闻冬沾沾自喜等待夸奖,哪想张星序欲言难止:“那是准备给你带回去的。”
“啊……”闻冬微怔,“给我??”
那排骨做得跟真的一样,闻冬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谁吃的丢到桌上,她包着纸去捡,发觉手感不对,翻过来才发生是个发夹。
程景一口咬掉带着余温的饭团,含糊不清:“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走就走,收好摊去了上街一家大排档。
为了庆祝第一天摆摊成功,三个人都喝了点酒。
程景兴致高昂祝大家发财,闻冬碰杯,“发大财!”
打车回去路上程景坐在副驾闭眼小憩,闻冬在翻手机,她点进收款小账本,截图发给张星序,发送一个问号。
一颗旺仔:【为什么放我的收款码?】
张星序根本不知道她今天会过去,也想不到她会帮忙,所以他是从一开始就把她的二维码给打印出来了,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他赚到的钱也会扫给她。
闻冬一想到这儿就堵得慌,摇下车窗吹风。
张星序看到消息,本想打字解释摆摊是用刮刮乐中奖的钱当的本金,又怕她较真明天就把码给换了。
纠结半天,点进她常用的小鳄鱼表情,发了个送花过去。
1874:【很厉害。】
几块钱的小东西,她一晚上能赚四百。
掌心一麻,手机震动亮起。
闻冬粗略一瞥,息屏,打算下了车再跟他好好掰扯。
结果一下车她直接反胃跑到垃圾桶吐了。
张星序让程景去帮忙买两瓶水,自己扶着闻冬,轻拍她的背。
她反胃得厉害,在车上就想吐,又怕赔钱,硬生生憋到下车。
闻冬自己都嫌弃,想挣开张星序,手不安分甩了两下,他突然伸过来牵住——甩不动了。
闻冬手心有汗,蹭到他的,热意源源不断,宛若夏夜火种。
程景很快买了水过来,闻冬漱完口才觉得好了点,走进小区跟他说拜拜。
程景一走,两人之间只剩安静。
小区里路灯和路灯之间隔得很远,他们站在明暗交界处,连影子都不清晰。
闻冬摸出手机看他消息,一时无语扯了抹笑,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我给你发这个是想听你夸我吗?”
她喝了酒,脸颊绯红,头上还夹着没卖出去的小熊发夹。
张星序说:“今晚都是你的功劳。”
闻冬点头,转身走进单元楼,“是啊,我的功劳,你要怎么感谢我?”
张星序不说话了。
闻冬倏然回身指着他:“奖励你背我上楼!”
张星序抬眸,对上她不甚清明的双眼,答应说好。
闻冬纯粹是懒癌犯了不想爬楼,刚吐完喉咙连着胃烧得厉害,矿泉水的凉压根缓解不了咽喉的刺痛感。
张星序走到她身前弯身,“上来。”
闻冬两步跑起跳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警告:“不许说我重!”
张星序嗯声,双手绕后握住她的膝弯内侧,轻微耸了耸,“很轻。”
闻冬今天嫌热,出门穿的宽松短裤。
肌肤相贴,她被烫得一缩,皱了皱眉,直起背撑在他肩上,“你累的话就说,我下来。”
张星序:“不累。”
一层楼十七步台阶。
他一声不吭背着她爬了七楼。
夏夜长,闻冬的心跳远不止一百一十九下。
还有他重重落在自己心上那一下。
第38章 她喜欢
后面几次出摊, 闻冬下了班连家都不回,直接去上街买了吃的带到下街,趁着时间还早吃完饭开始摆摊。
上街夜市流量大, 再加上暑假出来逛街吃宵夜的人多, 连带着下街也热闹起来, 不过几天就回了本。
程景开心得不行,含着金嗓子说:“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张星序虽然不习惯主动揽客,但他偷师极快, 没多久闻冬发现他一脸认真地在给人推荐发饰搭配, 甚至还扩大了版图, 进了一些和发夹同类型的耳饰、项链一起卖。
专业得闻冬觉得给他换上西装, 下一秒都能送他到商场奢侈品大牌当柜哥。
她起初鲜劲上来一连守了他三个晚上,前面一直没有机会,后面终于让她逮到时机成功把收款码换回他自己的。
为了拿到他的二维码她还让程景陪自己演了一出戏,可谓煞费苦心。
刚换那天,张星序收摊就把钱转给了她。
闻冬一看,转了笔更大的过去:“你收我就收。”
张星序不说话了。
过了两天, 闻冬还是把前几天赚的那笔钱还给了他。
过程说起来有点曲折。
张星序从来没告诉过她号码, 也不知道他的支付宝账号。闻冬拜托程景帮忙问,程景效率在线,转头就把电话发给了她,还很贴心地说:“我帮他打开了手机号转账, 你放心转。”
只是钱刚转过去没五分钟, 闻冬的银行卡就多出一笔钱。
她那会儿正在上班, 看到弹出的短信以为是工资到账,仔细一看, 不对劲!
张星序的消息紧随其后:【别再转了。】
闻冬犟不过他,又实在不想收他的钱,索性从银行卡提了双倍金额的钱进支付宝,数目一下变得非常可观。
她发去链接邀请他加入支付宝小荷包一起管理资金。
闻冬说:【进来,以后你买菜用这个付款。】
张星序加了,但回的是:【我买菜用现金。】
闻冬觉得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什么力气都没了。
算了,自己买菜用这个就行。
但看着里面钱又犯了愁。
这好几大千,买菜要买到什么时候?
闻冬就这么盯了他大半个月,有时候跟他说不过去了,但还是放心不下悄悄去瞧一眼。
张星序吃了不会吆喝的亏,另辟蹊径以一句一百的重金请闻冬帮他录口播,喇叭摆在摊位边上循环播放。
程景一看,觉得这法子不错,于是请闻冬吃了顿小龙虾,顺理成章把这事给安排了。
张星序不知道上哪整的喇叭,分贝高得不行。
闻冬往路口一站,老远都能听到自己声音。
本来也没什么,直到她收到同事发来的语音,惊讶:“天呐冬宝!这跟你的声音也太像了吧?”
闻冬笑着打哈哈。
过了一周,被她爽约的李曼悦给她连发两条语音,语气讥讽:“我怎么不知道你兼职卖货了?”
她那边有些吵,仔细听还能听到闻冬揽客的声音。
“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忙这个才拒绝的我。”
闻冬小心翼翼打字:【其实也不全是?】
发完赶紧找补:【我这周有空!约吗?】
李曼悦没回。
过了五分钟,李曼悦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她和一个男生的半脸自拍,张星序头戴粉色发夹站在后面,低头整理着什么,没看镜头。
就这么一张照片,其余什么都没说。
闻冬:【???】
她怎么还摸到张星序那儿去了!
李曼悦拍完照抬手轻挥,转身视线锁在张星序身上,语气很轻:“每样来十个吧。”顿了顿,微微歪头,“或者你有什么推荐?”
“没有推荐。”张星序说,“如果可以请你往旁边站一站,挡到我做生意了。”
李曼悦哼笑,随手指了几下,示意男友买。
男友小川极其上道,拿起篮子挑选款式,又怕李曼悦觉得不够,一口气买了不少。
结账的时候她还在看张星序,气定神闲缓缓开口:“周末两天我要约冬宝做护理,你少占她时间。”
张星序眼都没抬一下,拒绝:“周六不行。”
李曼悦挑眉,等他下文。
张星序平静对视,“你这点钱不够从我这儿买走她的情人节。”
李曼悦顿时就笑了,偏头看男友,“七夕是这周?”
小川点头,记得很清楚:“这周六。”
嘴角笑容变大,李曼悦摇头轻叹,“那看来只好下周了。”
“话说——”临走前,李曼悦扫过他的手腕珠串,上移到他那双落了灯光的眼睛,暗含意味地问:“你爸知道你在这儿摆摊吗?”
张星序语气冷淡:“和你没关系。”
李曼悦也不逗留,挽起男友的手转头就走。
晚上张星序收摊回去,闻冬一脸紧张,“李曼悦没为难你吧?”
张星序说:“没有。”又问,“你这周要加班吗?”
“不加啊,这周双休,怎么了?”
“你朋友约你了吗?”
“本来约了,但她临时又说有事,改到下周了。怎么,你有事啊?”
闻冬看着张星序,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张星序说:“这周六你要是没安排的话,我们出去吃饭。”
闻冬没多想,当即答应:“行啊,程景来吗?”
张星序沉默两秒,“没有他,就我们两个人。”
“我们两个?”闻冬想到什么,点开日历,从沙发上跳起来,“情人节啊?!你要过节吗?”
张星序皱眉,“你不想过?”
闻冬说:“不是,我还想拉你去卖花呢,七夕节卖花可赚钱了。”
“我们中午吃饭,晚上你陪我去卖玫瑰,行吧?”
张星序想了想,说好。
反正只要在一起,做什么没差别。
周五闻冬下班回家,刚推开门就震惊了。
从玄关到客厅阳台,满屋子都是暗红色的玫瑰花,花香扑鼻差点没给她熏昏过去。
她连打两个喷嚏,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艰难从空出的位置走进,喊了张星序两声,没人回答。
连厨房都摆着花桶醒花,闻冬小心避开,摸出手机给张星序打电话,刚想问他人去了哪,打开冰箱,里面也全是花!
向日葵和白玫瑰交错穿插,她屏住呼吸,连眼都忘了眨。
心脏剧烈跳动,感受着这场情人节前夕的浪漫盛宴。
电话接通,张星序听她没回应,又喊了一声冬宝。
闻冬的魂仿佛被他唤回,喉咙发干,问他在哪。
“在拿快递。你到家了吗?”
闻冬嗯声,嗯完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实在渴得厉害,蹲身打开冷冻室挤了两块冰放进嘴里。
客厅开着空调,冷气吹拂着玫瑰,冷香四溢。
玫瑰花心内收,花瓣朝外往外螺旋绽放,漂亮又庄重。
“我马上回来。”说完电话挂断。
闻冬没忍住拍了个视频,又拉开冰箱一顿狂拍。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玫瑰堆在一个屋子里,激动得发了条朋友圈。
李曼悦刷到点赞,评论:【他跟你求婚了?】
闻冬:【?】
张星序说马上就是马上,闻冬嘴里的冰还没融化,他已经抱着一大盒包装材料回来了。
有包花的卡纸,也有装饰的丝带和珍珠链,材料多得眼花缭乱。
厨房占去一半位置,两人煮了锅饺子,端着盘子站在厨房蘸醋吃。
闻冬问:“你怎么买这么多?”
张星序说:“批发便宜。”
“冰箱里为什么还有向日葵?”
整个屋子里都是红玫瑰,只有冰箱里是向日葵和白玫。
张星序反问:“你觉得好看吗?”
闻冬:“好看啊,我还拍照发朋友圈了。”
张星序轻笑,“那点花我插了两个小时。”
闻冬一口吞下饺子,转身重新拉开冰箱,冰箱灯的暖色光落在奶油向日葵的花瓣上,淡黄色与纯白相得映彰,温馨又浪漫。
她看他:“你这个……不卖吗?”
张星序:“为什么要卖?你不喜欢向日葵?”
“当然不是,你这花我以为——”
张星序打断她:“我房间里还有,你喜欢的花留下,不喜欢的我们再卖。”
闻冬放下盘子,指了指他的房门,“我能去看看吗?”
张星序点头。
闻冬避开脚边的玫瑰走过去,一开门直接被他满床的花给惊到了——
和客厅随意插在桶里醒的花不同,他房间里摆着包装精致的花束,风格各不相同,从郁金香到洋桔梗再到蝴蝶兰,光是玫瑰都有好几种颜色,闻冬叫不出名字,扭头看他:“你是不是疯了?”
张星序眉头一皱,也不吃了,跟着过去,语气怀疑:“都不喜欢?”
明明那个花店老板看完闻冬的朋友圈一脸自信地跟他保证她绝对会喜欢。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闻冬脑袋发晕,莫名奇妙想起李曼悦的话,问他:“你是想求婚吗?”
张星序怔愣,“我没买戒指,你很急吗?”
闻冬:“……”
她急个屁!
说的是这事吗?!
她深吸一口气,“张星序,你实话告诉我,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张星序在看她。
两人靠在门边,她的手还握着门把手,指关节用力泛白,仰脸和他对视。
黑框眼镜下端遮住了脸上褐痣,齐肩短发扫着肩膀,她今天穿了一条棉麻白裙,看着像一朵盛开在夏夜的栀子花。
难得见她问得这么认真,张星序说:“本来只买了向日葵,但是花店老板把所有花语都介绍了一遍,我就都买了。”
“没有要做什么,是都想送给你。”
“你不在家,我没进你房间,所以放到了卧室。”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买了。”
他一句一句说得很慢,却又异常坚定。
闻冬的心塌陷一角。
为这些花,也为张星序。
只因为听了花语,所以每种花都买了。
笨不笨啊?
亏他还是学植保的。
闻冬移开视线,小声嘟囔:“我哪收得下这么多。”
又怕他听见当真,旋即抬手指着芭蕾风的粉荔枝玫瑰,“我喜欢那个。”
张星序上前拿起花束给她。
粉色蝴蝶结丝带在空中划出弧度。
刚回身,闻冬径直迎着花束抱住他,笑颜如花:“谢谢你张星序!”
“我其实超级超级喜欢花的!还有你冰箱里的那些,我都很喜欢!!”
盛夏,鲜花,张星序。
她全都喜欢!
张星序脊背微僵,怔在原地。
半晌,他找回自己声音,“喜欢就好。”
第39章 不只是花,还是她。
周六半天, 闻冬坐在客厅地上跟张星序一起包花,综艺都追完了三期,玫瑰才消灭了一半。
闻冬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泪花, 手还在熟练地包装。
“话说咱们待会儿吃什么?”
她抽出丝带打结, 双指交错缠在一起,系了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
“你想吃什么?”张星序反问。
闻冬嘿嘿一笑,“吃火锅吧?”
张星序说好。
一聊到吃的,闻冬瞌睡消散, 开始琢磨要点什么菜。
她掐着时间带张星序出门, 下了公交穿街走巷, 走到一处居民楼里的巷子火锅。
店里人爆满, 他们在外面等了几分钟。
空调外机轰隆作响,闻冬撩开帘子走进店里,跟前台的收银员阿姨熟稔打招呼聊天。
一顿火锅吃得满头大汗,热气空调都降不下来。
红油沸腾,锅里咕噜冒泡,闻冬看着张星序面前的清汤, 鼻尖冒汗问:“你那边有味吗?”
张星序说:“有。你要尝尝吗?”
闻冬说不用, 又说:“我还没在这家店吃过鸳鸯,你是第一个让我破例的。”
张星序烫了一片黄瓜,夹起时软塌塌地垂着。
他说:“下次吃红汤。”
“你?”闻冬笑他,“算了吧。”
张星序很少脸红,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烟被呛的, 眼眸湿润, 眼尾微微染红,看得闻冬给他端了碗酒酿小汤圆。
谁知他一吃就停不下来, 连着吃了两碗,外加一碗刨冰。
闻冬都呆了,“你来这儿是吃甜品的吗?”
张星序点头,“还可以,你要来一份吗?”
闻冬拒绝:“不要。”
吃完回去,又开始重复上午的步骤继续包花。
闻冬望着半屋子的玫瑰花,仰天长啸,认命往后腰塞了个软垫,埋头干活。
“程景呢?这么好的日子他去哪了?”
张星序说:“他找女朋友去了。”
“异地吗?”
“好像是。”
于是晚上的‘玫瑰花行动’只有他们两人。
因为花太多,张星序还租了辆粉色小三轮拉花,从夜市到芙蓉街,闻冬脸上挂笑热情洋溢,捧着一束花积极上前,甜言蜜语听得人心花怒放。
乐城的夏日白昼长,晚上八点天色才渐渐暗下。
暑气从大地蒸腾而上,闻冬身前挂着的小风扇没电了,放到一边没管,张星序看到扫了个充电宝给她充电。
晚间的热意不比正午灼热的阳光照在头顶来得猛烈,它悄无声息却又不让人好过,从空气中密密麻麻挤压着毛孔,汗意沁出贴着背,一片黏腻。
卖了三个小时,车里还剩一些还没来得及包装的玫瑰,张星序在并不明亮的街灯下一束束细心裹着。
“剩下的不包了吧?”闻冬摸了摸玫瑰花,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大缺水,花瓣顺着她的手就掉了下来,红艳艳的像一颗心,“这几支好像有点蔫了。”
张星序看了眼,注意到她鼻尖上的汗珠,把小风扇给她。
闻冬热得不可思议,见张星序跟没事人一样,不禁疑惑:“你怎么不热?”
扇叶旋转带来一股细微的风,混着花香,让她对这个芬芳馥郁的夜晚多了几分耐心。
张星序说不怕热,又拧开瓶盖递了瓶冰水给她,“要回家吗?”
闻冬嘿嘿一笑,“先去买点炸串。”
三轮车并不大,这会儿卖空了花,闻冬坐在后面猫着腰,提醒张星序:“你待会儿过路口的时候看着点啊,别被抓住了。”
结果一语成谶。
十五分钟后闻冬低着头手指攥紧,咬着下唇听交警教育,频频点头。
张星序站在旁边垂眸看她。她今天穿了一身牛仔背带裙,半扎丸子绑在头顶,配的樱桃发夹,耳夹也是小巧精致的红色樱桃,很夏天。
交警说完,让闻冬拿出手机发条朋友圈当场集赞,主动承认三轮车载人错误,又交了两百块的罚金。
闻冬都要哭了,点开朋友圈人家全在秀恩爱,就她在反思,大家刷到还在评论笑她,只有那么几个给她点了赞,其中就有张星序。
回去闻冬走路,张星序放慢速度等她。
走了没五分钟,她去路边扫了辆单车开始踩。
追上张星序她说:“我刚才想了想,还好你这车没给你扣下,不然咱们今晚才真是得不偿失。”
她自我调节好,偏头冲着他皱了皱鼻子:“等会儿回去我要大吃特吃!”
张星序收回目光,嘴角微弯,答应她说好。
“张星序!”闻冬双脚奋力踩着自行车,“你快看后面,玫瑰花飞了!”
刚才闻冬碰过的玫瑰花在颠簸中七零八散,花瓣被风一吹全部飘向身后公路,她回了好几次头,“你不停下吗?”
张星序说:“不停。”
停下没用,不要因为凋零的花而耽误前进的脚步。
他问她:“你不是想吃炸串吗?我们快点过去。”
闻冬一笑,没忍住再次回头。
视野中花瓣随风飘散,像传递给远方的讯息。
等炸串的时候,张星序把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了闻冬。
他本来一直想在什么时候送她,好像怎么都不够正式,反倒闻冬随口一问:“你买礼物了吗?”
她刚想说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张星序下一秒就摸了个盒子出来,吓得闻冬手里的茄子都差点掉了。
张星序打开盒子给她,“礼物。”
闻冬眨眨眼,“你还真准备了?”
黑色丝绒盒子里是一条雏菊小花手串。
花朵由珠串穿成,小而精巧。
之前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教程,她学了半个小时把自己学生气了,当即决定这玩意儿再好看也不碰。
闻冬凑近打量,抬眼看他:“你自己串的?”
张星序点头,很在意:“你不喜欢吗?”
“没,我超级佩服。”闻冬直起身,朝他伸手,弯唇灿笑,“麻烦你帮我戴上吧。”
手串环着她的手腕,尺寸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闻冬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打量了一番,让张星序给她拍照。
“完蛋,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闻冬猛一拍脑袋,问张星序:“你有什么想要的没?”
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脑子里一瞬间过了十几种礼物,想着给他补上,哪想他说:“你那个挂件,我想要。”
闻冬:“哪个挂件?”
张星序:“你之前挂包上那个向日葵。”
闻冬想了下,眉毛一歪,“你确定?”
那是她随手用棉线勾的残次品,花瓣一片大一片小,而且被她洗过好几次,只能面前看出一个黄色圆盘轮廓。
她对手工制品向来是三分钟热度,这个向日葵算是她完成度较高的一个作品。
张星序坚持:“确定。”
闻冬反倒不太好意思,许诺:“这样吧,我重新给你勾一个,星星怎么样?你喜欢吗?”
张星序想了想,说:“喜欢。”
闻冬当晚回去就下单了材料包,连卖花的钱都没空跟张星序分,窝到房间翻出之前的棉线开始上手练习,勾得梦里全是博主的教程。
等她顶着黑眼圈把像模像样的星星挂件拿给张星序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
总共两颗,一颗大一颗小。小的那颗五角圆润饱满,下面挂了一轮淡蓝色的月亮。大的那颗五个角加了红蓝小球点缀,正中间还有个红鼻头,尾部做成了流苏,可爱得不行。
张星序收了就没换下来过,挂在他的背包上,连同之前送的‘好柿花生’一起,每天出门都带在身上。
临近九月,程景快开学了。
他处理完最后的货就收了摊,帮张星序去桥头抬价。
而张星序再次改行,不摆摊了,开始在天桥贴膜。
上次卖完花回来他想了几天,到底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要沟通的生意。
贴膜好啊,贴膜又不用说话,牌子往那一挂,有人来就贴,没人来就坐那串珠串。
一开始生意不好他甚至学会了编织挂件,织了两天,给闻冬勾了一串草莓。
程景一看他这不行,于是依葫芦画瓢仿了个相同贴膜广告牌摆他对面,价格往上翻了三倍。
对比之下,张星序【10-68元】的贴膜套餐顿时划算,出摊一段时间,生意渐好。
程景每次去挂着牌子往那一坐,什么也不干,就乐呵呵地看直播跟女朋友聊天,偶尔往群里实时播报张星序的业绩情况。
程景一走,闻冬就顶上了他的位置,坐对面画画。
她画美食教程画腻了,开始学□□人。
张星序贴膜的时候极为认真,低着头一动不动,简直就是现成的模特。
那天突然来了个人要贴膜,闻冬正在给头发上色,喊了几声都没听见,还是张星序提醒,闻冬才抬头,对上一双厚底镜片后的眼睛,问她曲面屏贴不贴。
闻冬愣了一秒,指了指牌子上的【168元】提醒:“我这边贵,你确定要贴?”
那人直接坐下,递出手机,不带一点犹豫:“贴。”
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业界精英。
闻冬又问了一遍:“是168一张,一张手机膜。”
那人说:“我知道。”
闻冬手感正好,只想快点上色,况且她又不会贴膜,每次在网上买钢化膜都要两张起步,贴完要么没对齐,要么到处都是气泡。
她歪头去看张星序,诚心建议:“你要不去那边吧?他是专业的,我就一个帮忙看摊的。”
精英不为所动,“我观察你好几天了,每天往这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就算没有生意你也很坚持,这个钱该你赚。”
他说完径直扫了挂出来的二维码付款。
闻冬:?
精英付完递出手机,说了自己手机型号,闻冬装样子在脚边张星序的备货箱里翻了翻,还真给她找到了他那款型号,还是傻瓜式无尘仓款的。
闻冬咽下口水,小心翼翼把平板收到一边,“这是你要贴的啊,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精英无比肯定:“是。”
闻冬打开使用说明看了眼,摆正他的手机,撕下原先的手机膜,连屏幕都没擦一下,直接拆开无尘仓扣上,一按一拉,挤压排出边缘气泡。闻冬拿起还给他,“好了。”
精英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快,眨了眨眼,“这就好了?”
闻冬挪过一盏灯照到屏幕上,“你看看,连个指纹都没有,够高清吧?”
精英摁亮屏幕左右划动,又看向她使用的无尘仓,问:“你这哪进的货?”
闻冬也不知道,“深圳华强北?”又怕他回去气不过第二天来掀她的摊,试探性问:“你想退钱?”
精英微怔,“哦,不是,就问问,不退钱。”
然后就走了。
三分钟不到莫名其妙赚了168,闻冬自己都挺纳闷。
张星序还在给上一个客户贴膜,客户是个女生。这段时间来贴膜的人不少,有些爱聊天的会聊上好大一阵。张星序很少说话,时不时嗯上一声,跟个树洞一样,就连边上卖柿子的阿姨有时都忍不住跟张星序聊两句。
有次闻冬去晚了,正好听到阿姨在问要不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张星序双眼一抬,盯着她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给闻冬耳朵红了一晚上。
两人收摊一般是闻冬先走,张星序再走,约好一起在地铁站碰头。
这晚赚了168的闻冬临时起意去买棉花糖,张星序站在地铁口等她。
刚见到他,闻冬递过蓬松绵软的粉色棉花糖,“草莓味的,快尝尝。”
手腕一凉,润感贴住皮肤,雪纱丝带穿梭在腕侧留下几分痒意。
一阵清香飘来,盖过棉花糖的香甜。
是串茉莉花。
浅绿色丝带缠在白色花骨朵中,两两一对,衔接处用珍珠点缀,漂亮得不像话。
“你买的?”她惊喜,“好好看!”
张星序轻嗯,绕过她的手腕系上蝴蝶结,“刚才有人在这里卖,就买了。”
手一抬,闻冬发现他手上也有一串,但没她这串花哨,沉香的珠串掩在茉莉花下,素雅沉静。
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闻冬抿了一口棉花糖,糖在嘴里化开,甜得她眯眼,“看出来啦,你每天照料家里那盆茉莉花很用心。”
张星序想说其实不只是花。
但闻冬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把棉花糖碰到他的唇,“快吃呀,待会儿该化了。”
张星序的记性不算好,他有个巴掌大的笔记本,每天写着要不断提醒自己的事。
要到好久之后,闻冬偶然翻到他这天的笔记,上面只有一条:
“棉花糖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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