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杭宁本以为待在宗溟家的老宅里, 会是很拘束的一天,没想到文姨非常和蔼亲切,还有一只可爱的狗狗作伴, 让杭宁待得轻松自在、开开心心。
作为一位能搞定年少时候宗溟的长辈,文姨确实很会和小孩子相处。她带着杭宁去花园里挑选需要摆在客厅的花卉, 又带着杭宁去果园里摘刚刚成熟的香白杏一起尝鲜, 还教杭宁怎么给糖球洗澡和烘干 。文姨处处好像都是在让杭宁帮忙,反而最大程度减少了杭宁的不适感, 让杭宁很快融入进了独属于老宅的生活节奏之中。
等到了午饭时候, 文姨记得宗溟叮嘱过杭宁需要吃健康餐, 她又喊了杭宁陪她一起做午饭, 两个人边备菜边聊些糖球的趣事, 糖球也像能听懂一样,时不时汪汪两声附和。
在吃过午饭之后,杭宁抱着又白又香的糖球去了客房一起睡午觉。虽然是在陌生的地方, 但杭宁却很安心,他睡了一个深沉香甜, 甚至有点漫长的午觉。
直到下午的阳光透过纱帘,零零散散的落入房间之中, 杭宁才懒懒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糖球正趴在他身边安静的玩着小羊玩偶。
糖球很机灵, 它察觉到细微的动静, 立即竖起了耳朵转头, 在确定自己的新朋友真的睡醒了之后, 糖球开心的凑到了杭宁旁边,亲昵地想舔杭宁的脸颊。杭宁非常喜欢糖球, 他笑着侧头躲了躲,刚想把糖球抱住,没想到不怎么爱动的小狗忽然又是耳朵动了动,然后跳下床跑到了这间客卧自带的露台上。
杭宁不知道糖球为什么忽然往外跑,他穿好拖鞋跟上糖球,走到外面的露台边,刚好看到文姨正和一个不太看得出年纪的漂亮女士笑着走在一起。
那位来客穿着很显温柔的中式旗袍,说起话来嗓音中却带着一股清脆利落,“今天怎么只有你自己在,工人呢?”
文姨笑着答话,“家里来了位小朋友,怕人太多他不习惯,所以给工人们放了个假。”
文姨答完顺便抬头看了一眼杭宁所在的客房,刚好看到杭宁正要把糖球抱起来。
她笑容里添了几分柔和,开口喊道,“宁宁,这是宗溟的舅母,你喊秀姨就行。睡醒了抱着糖球下来玩吧。”
杭宁抬手把糖球捞进怀里,礼貌地对着武盈秀说了声秀姨您好,武盈秀也是和蔼地回了句你好。
武盈秀知道文姨很喜欢小孩子,偶尔也会邀请朋友家里的小孩子来做客。所以在文姨说起家里有小朋友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文姨做介绍的时候用了宗溟做依托。
武盈秀又看向已经空了的阳台,诧异问道,“这孩子是宗溟带回来的?”
文姨边答话边和武盈秀一起进了门,顺便解释。
文姨:“我这个人啊你也知道,就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前几天我和宗溟提了一句,说有没有小朋友可以请来做客,他倒是上心,真的找了一位小朋友来陪我。宁宁应该是他哪位生意伙伴家里的孩子吧,我觉得这孩子和我挺投缘,很喜欢这位小朋友。”
武盈秀大家出身,虽然只和杭宁短短的对了一句话,但也看得出来这孩子气质出挑。武盈秀觉得文姨推测得八九不离十,那小男孩一看就知道家境优渥,应当就是家里的长辈同宗溟有生意往来。
武盈秀注意力不在杭宁身上,只是随口附和了一声,“是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她们两个人闲散地聊了几句,很快杭宁就抱着糖球也来到了客厅。
文姨见到杭宁,立即笑了起来,“宁宁,快去洗洗手,再洗一些咱们刚摘的香白杏拿过来,也让秀姨一起尝尝鲜。”
杭宁很吃文姨不把他当外人这套,听到文姨让他做事非但不觉得不高兴,反而开开心心的照做。殊不知让他放下距离感的这套组合拳,当年文姨早就对小时候的宗溟用过,经验丰富,顺起他的毛来堪称轻松自如。
杭宁带着糖球去西厨那边洗水果,杭宁走在前面,糖球跟在后面,漂亮的小朋友和漂亮的小狗和谐有爱,画面看起来很有趣。
武盈秀看着杭宁和糖球满眼带笑,再看回文姨才稍稍收了些笑意。
她指了指放在手边的袋子,开口叮嘱,“入夏了,我做了些健脾胃的小点心,你们记得吃,尤其盯着宗溟吃一些。要不是青盛总劝我别去公司打扰宗溟工作,我就不绕远跑这一趟了,老宅哪里都好,就是远了些。”
宗溟和亲舅舅李青盛因为家族继承权问题很不和睦这件事,整个家族和公司怕是都有耳闻,文姨在老宅里生活了十几年,一直处在风暴中心,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个情况,但武盈秀却是真的一无所知。
宗溟和李青盛是李家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他们俩不和,却偏偏都最在乎武盈秀。这两个人在武盈秀面前就是咬牙切齿的硬装,也要装出一副舅甥和睦的模样,常常看的文姨哭笑不得。
宗溟和李青盛全都不想让武盈秀知道的事情,无论是站在哪一边的人,也不敢在武盈秀面前乱说一个字,不然就是双倍的暴击。所以关于辰宿娱乐掌权人之争,武盈秀一直被蒙在鼓里。
武盈秀待宗溟极好,很大程度上在宗溟的生命里承担起了母亲这个角色,所以文姨一向对武盈秀既敬重又喜爱。文姨也很不愿意武盈秀为宗溟和李青盛的关系烦扰,所以只是顺着李青盛的意思接话。
文姨:“宗溟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当家长的还总去公司里亲自投喂,他会没面子的。你绕远来看看我就那么想发牢骚吗,总见不到你,我也要想你的。”
武盈秀见文姨假装不满,立即哄着说道,“不想发牢骚,我巴不得天天来看你。这不是现在岚岚太小么,我离开的时间长了不放心。”
文姨面露满意,“这还差不多。”
武盈秀被文姨逗笑了,又继续说道,“前阵子我约了‘云平记’,想替宗溟订几套下一季的衣服。谁想到后来云老板竟然来了电话,说请我亲自去店里再看看样式,约了时间派车来接。”
文姨有点惊讶,“他们家不是会有师傅上门么,怎么还让你亲自过去,是云老板,不是小云老板?”
武盈秀有些意味深长,“是云老板。我觉着既然路都铺好了,那我就过去看看,你猜我在那儿遇见了谁?”
文姨听到武盈秀提问,略微思索了一下。
像“云平记”这样在燕城几代传承的老裁缝铺子,一直就是在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周到妥帖是基本功。云平记平日里都是派师傅登门服务,虽然也接待想逛铺子的客人,但显少主动邀请,更别说已经约好了时间还能撞到其他客人这种情况。
能让云老板亲自来当这个中间人,怕是另一边在燕城的面子相当不薄。
文姨几乎笃定地反问,“宗时阔?”
武盈秀点了点了点头。
文姨沉默几秒才重新开口,“按理说,咱们大姑娘当年那个情形,抚育宗溟全是靠他。咱们老爷子在世时候不止一次找人打探过,那位一直对大姑娘很好,对宗溟也确实是亲力亲为、尽心抚养。但可能因为不喜欢那个家吧,宗溟就是对他爸爸很冷淡,大姑娘一走他就回了李家跟着老爷子过活。想想那时候宗溟也才九岁,小小孩子怪可怜的。”
武盈秀想起李青晞也有些唏嘘,当年她和宗时阔门当户对一对璧人,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局。
武盈秀不想多提李青晞伤怀,只是继续说宗时阔的事情。
武盈秀:“宗时阔找我也没多说什么,就是问了问宗溟的近况。但他的意思我明白,他一直想缓和父子关系,是希望我能劝劝宗溟。”
文姨接话,“宗溟的性子,你和他提了,他自然不愿意忤逆你。”
武盈秀:“所以我才更不能提,免得孩子为难。他不想说的我从来不问,他不想做的我更不会让他做。”
文姨跟着附和,“虽然也不知道这父子两个到底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但宗溟从小自己就有主见,他有他的道理,咱们就不掺和了。”
武盈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们两个人话说到这里,刚好杭宁也洗完水果带着糖球走了回来。文姨招呼武盈秀尝尝新摘的香白杏,没再继续聊关于宗时阔的话题,反而只是谈些家常。
杭宁陪在文姨身边,文姨怕杭宁无聊,就打发杭宁去楼下的储藏室“探险”,说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老物件,还有宗溟以前玩过的玩具。
杭宁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年满十六的成年人,对“探险”这种幼稚的游戏丝毫不感兴趣,但他在听说储藏室里有宗溟玩过的玩具之后,却是又想看看了。毕竟在杭宁的认知里,宗溟是一个非常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他完全想象不出宗溟也是会玩玩具的,哪怕是在宗溟小时候。
杭宁怀抱着一颗好奇心,带着糖球去到了地下一层的那间储藏室。储藏室的位置很好找,二三十平的一间屋子,被灯光照得很亮堂,里面虽然堆放的都是旧物杂物,却并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来这里清扫。
杭宁在杂物堆里东瞧瞧、西看看,想在旧物之中寻找到独属于宗溟的时光碎片。
虽然是被称作杂物间,但房间里的物品摆放其实杂而不乱,宗溟的东西虽然没被分门别类放置,但其实也并不难找,更不难分辨。杭宁先是找到了一只带着很多签名的簇新篮球,以及两副用旧了的网球拍,接着又发现了一大盒各式各样的木制鲁班锁。
杭宁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鲁班锁的图片,现在见到了实物,立即觉得这些鲁班锁又好看又有趣。他小心翼翼的选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样式拿出来,挨个试着拆解,因为这些锁比较有难度,等到杭宁想起来应该先问问文姨能不能玩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
杭宁自觉自己唐突了,立即把放在手边的几个鲁班锁仔细放回盒子里固定的位置,他有些不舍地摸了摸那些漂亮的鲁班锁,然后又继续探看这个杂物间里摆放着的其它物件。
在又查看了一番之后,杭宁终于再次发现了一个他感兴趣的东西,那是尺寸很大又非常厚的一本拼图收纳册。
杭宁小时候也玩过拼图,但只拼过几个小尺寸的,并没有这么壮观的一本收纳册。所以他在发现收纳册的第一时间,就觉得很感兴趣,想要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图案。
杭宁想看这本拼图收纳册里面收藏的拼图,但这本收纳册重得超出意料,杭宁费了很大力气才成功把它搬到了旁边的空桌子上面。他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是否干净,接着才翻开了收纳册一页页的翻阅细看。
杭宁对拼图了解不多,他本以为收纳册里面的拼图应该会有各种各样经典图案,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本收纳册里的拼图风格很单一,所有拼图全部都是关于宇宙星空的,有色调深沉的星系团、有瑰丽混沌的星云,还有繁星琐碎的暗黑夜空。
杭宁看着各不相同又风格一致的一张张拼图,心中感叹宗溟果然是宗溟,连玩拼图都这么与众不同。像这种每张有3000块之多的拼图,他可能连拼完一张的耐心都没有,但是宗溟从前居然拼过这么多,而且还都是图案这么复杂难辨的。
杭宁觉得一个小孩子如果能独自拼完这么大的工程量,那不但需要非常巨大的耐心,而且必然饱含着更加强大的热爱。
杭宁想到这些,满心敬佩地自言自语,“原来宗先生是一位特别厉害的天文爱好者。”
“不是。”
宗溟的答话忽然从身后传来,杭宁听见声音迅速转头。
宗溟站在杂物室门口,他应该是刚刚回来,身上还穿着早上那身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虽然是惯有的沉稳模样,但因为怀里抱了一只雪白蓬松的小狗,严肃感顿时少了许多。
杭宁看看宗溟,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拼图收纳册,欲言又止。
宗溟走到杭宁身边,也低头看向了桌面上正摊开着的星空拼图。
宗溟:“我拼这种,是因为这种难度比较高。”
宗溟说完,修长的手指还在收纳册上不轻不重的拂了一下,仿佛触碰旧日时光。
刚刚被老爷子接回李家的那段日子,文姨还没被请过来,宗溟除了去学校之外,几乎余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困在房间里面。他不怎么讲话,只是一片一片地拼着最繁杂的拼图,李青盛那时候只当他是个小孩子,见他喜欢还买了许多给他,宗溟就一幅一幅的接着拼,沉默而寡言。
这些拼图,对宗溟来说算不上是什么愉快时光,但那些淡淡萦绕的潮湿晦暗,却猝不及防被杭宁刚刚的一句“天文爱好者”击得七零八落。
宗溟语气里带了些很难察觉的笑意,“不要给我加奇奇怪怪的滤镜。”
杭宁觉得宗溟好像心情不错,但看了看宗溟的神色又没观察出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自觉自己乱猜宗溟喜好还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的杭宁,有一点点尴尬,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寻找到一个新的话题试图翻篇。
杭宁伸手指向不远处看起来还很新的篮球,开口说道,“宗先生,您也喜欢打篮球吗,如果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玩吧?”
宗溟看着齐康当年落在这里干脆不要了的那只篮球,沉默几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杭宁总觉得宗溟的那声“嗯”,莫名有一种坚强和倔强。
第92章
宗溟答复完杭宁, 也顺着杭宁的目光看向了那个碍眼的篮球。他设想了一下让齐康教他打篮球的可行性,只觉得他从前是怎么一句一句嘲讽齐康喜欢玩那种人贴人运动的,现在就要一巴掌一巴掌自己对着脸打回来。
宗溟不可能做这种打自己脸的事情, 好在他看到了篮球旁边还有一副网球拍,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也可以打网球。”
杭宁并不知道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 宗溟已经在自己脑中演完了一场大戏。
他点了点头,非常爽快地答道, “好。”
宗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杭宁并没有太在意篮球或者网球的事情, 他其实是对那套木质鲁班锁更感兴趣。
现在刚好宗溟来了, 杭宁顺势问道, “宗先生, 那套鲁班锁是您的吗?”
宗溟闻言看向杭宁。杭宁比普通小孩子更自律更懂事,而且物质欲非常低,难得感觉到杭宁对那些鲁班锁很感兴趣, 虽然这套锁是当初老爷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宗溟也没有觉得舍不得。
他风轻云淡地答话, “是我小时候的玩具,你可以拿去玩。”
杭宁看向宗溟, 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真的拿了会不会不太礼貌。
宗溟轻笑了一下, “拿吧。”
杭宁见到宗溟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他说了声谢谢宗先生, 小心谨慎的把木盒子拿到了自己面前。
宗溟开口问道, “要不要再多看一看, 如果还有其它感兴趣的可以一起带走。”
杭宁摇头, “没有了,谢谢宗先生。”
宗溟答话, “那我们上去吧。”
宗溟说完,顺便想把还摊在桌子上的拼图收纳册放回原处。他单手合上收纳册,很轻易地拿起来准备放到高处,但就在收纳册腾空之后,却是有一张照片从收纳册里掉落了出来。
照片飘飘摇摇的落在了杭宁脚边,宗溟起初并未在意,但在想到那张照片究竟是什么之后,脸上表情却是在一瞬间冷硬。
宗溟想要伸手拿回照片,然而杭宁毫无察觉,已经先一步把那张照片捡了起来。
照片是正面落地,杭宁在捡起照片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照片上面的画面。
从有些微微泛黄的颜色分辨,杭宁觉得自己手中拿着的应该是一张有些年头了的老相片。相片很显然是全家福,沉稳俊朗和明艳动人的一对年轻夫妻笑着靠在一起,他们身前还站了一个特别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杭宁并没有太过在意,他下意识的伸手把照片递还给了宗溟,但在看向宗溟的时候,脑中却是再次闪过那对年轻夫妻的相貌。
杭宁惊讶的又看回了已经递出去的照片,但照片却是很快被宗溟接过,重新放进了拼图收纳册里面。
宗溟从容淡定的把拼图收纳册放回原位,又拿起了杭宁面前装着一套鲁班锁的木匣,开口说道,“走吧。”
杭宁哦了一声,沉默顺从的跟在宗溟身后。
杭宁没有讲话,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着刚刚那张照片。
最开始时候,他想到的是那对年轻夫妻,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容色极美,样貌很像他之前遇见的宗溟继母,但却又让人几乎在一瞬间就能区分出来那并不是宗溟的继母。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她像宗溟继母,而是宗溟的继母像她,她应该就是宗溟的亲生母亲。
两个容貌非常相似的女人,让杭宁有些错愕,再接着,杭宁又想到了照片里还有一个小孩,那个孩子不是宗溟,反而是一个女孩子。
宗溟其实和照片里的那对年轻夫妻长得都很像,那二位已经是容貌非常出色的一对璧人,而宗溟又取了他们的长处,所以才会有这样极其优越的外貌。
杭宁听宗溟说过他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了,也见到过他父亲的续弦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么刚才照片里的小女孩又会是谁,宗溟其实还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么。
宗溟察觉到杭宁的沉默,选在楼梯口位置停下了脚步,然而跟在后面的杭宁并没发现宗溟在等他,他继续向前走,然后不出意外的直接撞在了宗溟身上。
杭宁鼻子被撞得有点疼,他捂着鼻子抬头看向宗溟,刚巧宗溟也转回了身。
宗溟见杭宁捂住鼻子,眉头微蹙,“没事吧?”
杭宁摇头,“没事。”
宗溟直接发问,“走路不专心,在想什么,那张照片?”
杭宁不知道打探宗溟的家事算不算冒犯,他听到宗溟问自己,立即摇了摇头,摇完觉得撒谎也不太好,于是又勉强地点了下头。
宗溟觉得这小孩还挺纠结,杭宁纠结,他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
宗溟看向杭宁,简单明了地说道,“刚刚照片上的是我父母,那个小女孩是我姐姐,她身体不太好,早已经不在了。”
杭宁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宗溟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在解释完之后,说了句走吧,率先走上了楼梯。
宗溟舅妈在老宅里留得时间不算长,宗溟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现在宽敞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文姨一个人在给糖球做新衣服。
糖球本来是跟在杭宁身后的,但它可能是发现了文姨是在给自己做衣服,所以一向走路慢悠悠的胖狗居然小跑起来,很快超过了杭宁和宗溟,最先跑到了文姨身边。
糖球有点费力地跳上沙发拱在了文姨手边,文姨笑着揉了揉糖球的脑袋,又抬头看向了宗溟和杭宁。
文姨怎么看宗溟和杭宁怎么顺意,她开口提议,“既然你们今天都在,不如今晚就住在老宅这边吧。”
宗溟对于住在哪里没有所谓,他看向杭宁,征求杭宁的意见。
杭宁看了看宗溟帮他拎着的鲁班锁,又看了看文姨身边软萌可爱的小狗,再次和宗溟目光对视上的时候,眼睛里忽闪忽闪仿佛带着光。
宗溟觉得杭宁的样子很有趣,开口应道,“好,今晚住这边。”
杭宁矜持地跟着点头,表现很腼腆,内心很雀跃。
文姨见宗溟答应留下,又开口吩咐,“你先回房间洗澡吧,我和宁宁去厨房备菜,等会儿你洗好了也来帮忙。”
宗溟和杭宁这一大一小都很听文姨的话,并且尤其喜欢这种被文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宗溟闻言上楼洗澡,杭宁乖乖跟着文姨去了厨房。
文姨干活一向利落,她带着杭宁一起备菜,复杂的工序全部她由自己负责,杭宁主要是在洗那些空运过来时候就已经处理得很干净的蔬菜。
杭宁虽然不会做饭,但洗菜洗得非常努力。他认认真真的对着每一片菜叶仔细清洁,但却又时不时的就偷看文姨一眼,看完再认真洗菜,洗着洗着又忍不住再次偷看文姨。
文姨一直有注意到杭宁的情况,本来她是想等着杭宁主动开口,没想到这小孩磨蹭了许久还是没有主动发起聊天申请。
文姨逗够了杭宁,自己先替杭宁开了个头。
文姨:“宁宁,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在这里不用拘着。”
杭宁知道文姨很宽和,但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开了口。
杭宁:“文姨,我听宗先生说过,他母亲是我妈妈的老师,那您知道我妈妈和她家里的情况吗?”
文姨没想到杭宁犹犹豫豫想问的竟然是这个,她思索着念叨了一句,“杭家啊。”
杭宁点点头。
杭宁知道自己妈妈来自燕城杭家,但也只知道他妈妈来自燕城杭家。
杭归宜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格,对自己原生家庭的事情更是从不会对杭宁提及,就连杭宁回国之后,也从没见过他妈妈家里那边的亲人。年纪还小的时候,杭宁问过祖母为什么他没见过妈妈家里的人,祖母只是说还是等你妈妈自己告诉你吧。
杭宁并不期盼认亲,他其实只是有些好奇。
文姨思量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继续说道,“我长住燕城这边的时候,我们大姑娘已经不在了,所以李家和杭家也没了什么交集。不过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其实也听过一些,毕竟燕城的圈子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
杭宁安静的等着文姨继续讲下去。
文姨:“杭家和我们李家不太一样,听说规矩大得很。像我们家大姑娘,当年老太爷是属意她接手家里产业的,但她想去当舞蹈演员,老太爷也由她去了。但是这种事情换成杭家肯定是不行的,杭家规矩大、家教严,女孩子们一个个在家族里金尊玉贵的养大,然后等着嫁人就可以了。杭家小辈们的亲事都是长辈亲自挑选,个顶个的好门第,嫁出去的女儿们就也挺……挺为杭家尽心尽力的。”
杭宁年纪不大,但他并不笨,虽然文姨说得委婉,但他也听懂了文姨话里的意思。
杭家的年轻女孩,都是被精心教养成了贤淑好嫁的样子,等到了年纪杭家就会为她们寻找适合的结婚对象,一个个都要为了家族利益去联姻。
杭宁觉得文姨把她自己“委婉”得也挺难受,索性接了一句,“您直说就行,没关系的,我不认识他们。”
文姨本就见不惯杭家的做派,听杭宁这么说,也忍不住直白了几分。
文姨:“当年杭家还有脸到处编排,说我们大姑娘和宗时阔结婚是李家卖女儿、上赶着攀高枝,不就是因为他们杭家没能嫁个女儿过去眼红么,倒打一耙了真是。我们李家可从不做卖女儿的事情,李家也没靠着大姑娘占过宗家什么好处,怕的就是大姑娘因为这个会矮了一头受委屈……”
文姨说着说着,后知后觉地声音减弱,“我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杭宁:“大概可能……说到宗家去了。”
文姨拍了下脑门,“杭家,对,咱们说杭家。反正简单来说,杭家就是把家里的女孩子们全都圈起来养,养大了就搞个联姻嫁出去谋些好处。不过你妈妈不太一样,听说她当年在杭家地位比较特别。她不但读书厉害还有那么高的艺术天分,而且对杭家而言最重要的,她是生在了本家,又有漂亮到让整个燕城世家的女孩子们都要避她锋芒的好样貌,这样的存在,我都能想得到杭家对她是有多么‘寄予厚望’。”
杭宁听得出文姨语气里的不认同,他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文姨感慨,“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杭家待你妈妈算是特别宽纵了,不然她也不会成为那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我听说你妈妈当年为了嫁给你爸爸,和杭家闹得很大,报过警也打了官司,在燕城圈子里闹得堪称轰动。最后结果是你妈妈同杭家断绝了亲缘关系,杭家和她为此还各自登报发了声明。”
杭宁漫不经心的揪着手里早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菜,不太理解地问道,“嫁给我爸爸就那么不好么,我祖父、祖母在他们的工作领域也挺有成就的。”
文姨接话,“如果换成是别的人家,自然是求之不得。你祖父、祖母都是艺术大家,这些个经商久了的人家,谁还不想洗洗一身的铜臭味儿了,能和清贵人家结两姓之好,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但独独那个杭家,它联姻联得人尽皆知,哪里还在乎多不多几分好名声。其实要是换成杭家其他女儿当然也无所谓,可是杭归宜不行,他们指望着你妈妈至少得嫁一个像宗家那样真正豪踞燕城最顶端的世家大族。”
文姨说完,有些恍然,“我现在想明白杭家当年为什么肯同意你妈妈跟着我们大姑娘学习舞蹈还外出参加演出了,因为我们大姑娘嫁给了宗时阔,他们大概觉得这也会是一条攀得上的通天梯。”
杭宁从前对于自己妈妈原生家庭的事情只是觉得好奇,现在听到文姨讲完杭家的情形,心里觉得很不喜欢。对于这种拿女儿婚姻换利益的家人,杭宁坚决支持他妈妈当年断绝关系的决定,虽然他妈妈应该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文姨有些唏嘘地开口,“刚知道你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你妈妈会让你姓杭。我见过你妈妈一次,我瞧着她那样的人,绝不可能贪图杭家的一个姓氏。”
杭宁惊讶,“您见过我妈妈?”
文姨答话,“见过,就是大姑娘刚不在那阵子,宗溟被从宗家接回了李家,那时候你妈妈登门拜访过。”
杭宁更加惊讶地看向文姨,“我妈妈来过这里?”
和杭宁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两人身后宗溟的声音。
宗溟:“他妈妈来过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第93章
文姨和杭宁听见忽然出现的说话声, 齐齐转回头看向了宗溟。宗溟站在敞开式厨房的入口处,他洗完澡换了一身居家服,没有刻意打理的头发松散自然, 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年轻柔和,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算严肃。
文姨假装埋怨地说道,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还偷听我们讲话。”
宗溟带了些笑意,他走到文姨和杭宁身边答话, “你们两个说话不收声, 还要冤枉我偷听。”
宗溟说着, 又往杭宁身边靠近了一点, 想帮杭宁洗菜,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些被杭宁洗来洗去,洗得凄惨兮兮的菜叶子们。
宗溟看了看七零八落的菜叶,又看了眼杭宁。
杭宁:……
杭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好像从素来沉稳端肃的宗先生眼中,看到了一抹揶揄。
宗溟从杭宁手里接过洗菜盆递给了文姨, 在拯救完那些可怜的菜叶子之后,才重新问道, “杭宁的妈妈来过, 我怎么不知道?”
文姨听到宗溟这么问,立即把满腹牢骚往外搬。
文姨:“你那个时候谁都不爱搭理, 每天从学校回来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声不吭的拼拼图。有人来访的事情我每次讲给你听, 你都要说‘不用告诉我’。当时拒绝我拒绝得那么干脆, 现在竟然想起来翻旧账了,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不知道宁宁妈妈来过。”
在谈判桌上向来无往不利的宗总, 忽然陷入了一种理亏的沉默。
文姨虽然成功让宗溟吃瘪,但她本意并不是如此,所以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文姨:“当年杭归宜来得很突然,我后来也是想了挺久,才大致想明白了。宁宁妈妈那时候登门拜访,应当是担心你受委屈,所以才亲自过来确认一下。她大约是和我聊了几句,认真观察了我这个人,放心之后就走了。”
宗溟想到传闻中杭归宜的性情,觉得文姨说得挺有道理。
杭宁猜想那个时候的宗溟过得并不开心,所以他虽然对自己妈妈以前的事情有些好奇,却也没再继续深聊当年的事情。
杭宁主动岔开话题,对着文姨说道,“文姨,一会儿能不能帮我留一点青菜和水果,我明天早上吃。”
文姨早已经从宗溟那里知道了杭宁的饮食习惯。
她听到杭宁的小要求,笑着说道,“放心吧,宗溟交代过,我知道。”
杭宁没想到宗溟工作繁忙,对他的事情居然还会处处都这么细心。杭宁侧头看向宗溟,文姨这个时候也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宗溟身上。
文姨:“宗溟,你也好久没吃我包的馄饨了,咱们明早吃清汤小馄饨吧?”
文姨手艺很好,做什么都好吃,小馄饨更是一绝。
宗溟听到文姨的提议,附和地说道,“好,辛苦您了。”
文姨和宗溟只是闲聊,但杭宁在听见馄饨两个字之后,瞬间觉得自己的营养早餐不香了。他看了看文姨,又看了看宗溟,想着文姨说已经帮他准备好了早餐食材,只能默默和清汤小馄饨说一声有缘无分。
杭宁细微的情绪波动并没有逃出宗溟的观察。
宗溟沉思片刻,猜测着问道,“杭宁,明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清汤小馄饨,文姨做那个很好吃。”
宗溟并不确定杭宁刚刚一闪而逝的小失落是不是因为小馄饨。其实以他对杭宁的了解,这小孩好像对吃什么东西并不在意,明明可能性不大,宗溟还是下意识的问了这一句。
然而让宗溟没想到的是,杭宁在听到他的问话之后,眼睛唰的亮了亮,然后居然有些扭捏地说道,“不用了吧,文姨帮我准备健康餐了。”
比起杭宁故作的成熟懂事样子,宗溟倒是更喜欢这小孩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
宗溟在给杭宁的标签上又多备注了一项叫做【爱吃馄饨】,然后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继续说道,“文姨包的馄饨是一绝,还是尝尝吧。”
杭宁不动声色地雀跃,“那好的。”
杭宁自从祖母去世之后,再也没有过轻松惬意的感觉。但在宗溟带着他来到了李家老宅之后,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和陌生感,非常舒服的待在了这里。
杭宁舒适自在的跟着文姨和宗溟一起吃过了晚饭,接着他和宗溟帮着文姨把餐厅、厨房收拾妥当,然后公事繁忙的宗溟独自去到了书房里处理工作,杭宁则是和文姨还有糖球待在一起。
文姨近来正在追一部集数特别多、剧情特别曲折离奇的家庭伦理剧,她抱着小狗边看电视,边和身边正在研究鲁班锁的杭宁吐槽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的那些奇葩亲戚。文姨讲起剧情来十分生动有趣,连一向不看这类题材的杭宁都兴致勃勃地跟着文姨看完了最新更新的三集剧情,然后才带着糖球去睡觉。
文姨给杭宁安排的房间还是他白天时候午睡的那一间。这间客房是二楼所有客房里最大最好的,房间里不但有好几扇大大的玻璃窗,就连通往阳台的那扇门也是整块玻璃镶嵌的,整体上更加有一种通透感。
杭宁作息很准时,基本不太熬夜,他洗完澡已经有些困了,上床之后立即准备睡觉。
杭宁舒心惬意地把整个身体都钻进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面,想要安稳的睡上一觉。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把床头的台灯关掉,趴在旁边被子上的糖球却是忽然对着玻璃门窗的方向叫了起来。
杭宁坐起身,他看了看糖球,又看向了窗外。
白天时候,灿烂的阳光透过一扇扇玻璃窗落进房间里面,把整个房间充盈得明亮又温暖。但现在换成了晚上,房间里的氛围却与白天大相径庭。因为李家老宅这幢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它与其它建筑之间的距离非常远,到了晚上再向外看去,窗外就只有零星一些路灯的微光,以及浓重稠密的黑暗。
杭宁看回对着窗外叫唤的糖球,边打开床头灯,边宠爱地问道,“糖球,你是不是怕黑?”
温暖的灯光重新充盈满整个房间,糖球看了看台灯,却没有理会。它继续示意杭宁去看窗外的方向,然后仍然叫个不停。
杭宁的胆量并不算小,糖球刚刚开始叫唤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害怕,但现在糖球依然对着窗户方向叫唤,让他猝不及防想起来了他师兄夏歼星讲过的一个都市怪谈。那个极为恐怖的灵异故事,就是从一只小狗对着没人的方向叫个不停开始的,因为,狗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
在回忆起那个灵异故事之后,杭宁全身瞬时窜起一层凉意。他有些害怕的又看了一眼窗外,明明窗外依然什么都没有,他却总觉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一样。
被自己吓到了的杭宁想也不想,立即抓起还在低声叫唤的糖球翻身下床,他在动作慌乱的踩上拖鞋之后,逃亡似的冲出了房门。
糖球被杭宁搂进怀里带着飞奔,小小的狗头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它的这个新朋友睡觉居然不拉窗帘,它都好心提醒无数次了,它的新朋友非但不理会,而且还忽然又不睡觉了,开始抱着它跑酷。
糖球:汪?
杭宁和糖球的沟通出现了严重误差,他被糖球吓得够呛,出门之后跑出了一小段距离,才渐渐平静下来。杭宁站在隔壁的隔壁房间门口,远远看着属于他的那间客房,而被他紧紧搂着的糖球在离开那个房间之后,终于也是不叫唤了。
可惜杭宁没有看见的是,小狗不但不叫了,小狗甚至很迷茫。
杭宁不想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打扰文姨,但他越看不远处的那个房间越觉得害怕,越害怕越不敢回去。就在杭宁骑虎难下的时候,没想到他身边的那扇房门却是忽然被打开了。
杭宁被猝不及防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但他在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宗溟之后,只觉得那些恐怖氛围如退潮般瞬时散去,余下的只有安心。
宗溟本来就是担心杭宁频繁换住处会不习惯,所以准备去看一下杭宁睡的安稳不安稳,没想到房门一开,他想看的小孩居然正抱着小狗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宗溟在和杭宁对视的第一时间,已经发现了杭宁眼中的恐慌,以及杭宁在看到自己后又逐渐放松下来的精神状态。
宗溟是个逻辑非常缜密的人,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推测出这小孩可能是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毕竟李家的这座老宅很大,甚至大得有些空旷,再配上有些年代感的纯中式装潢,晚上时候对于胆子小的人来说,确实氛围有点微妙。
宗溟顾及小孩子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没睡觉?”
杭宁先是看了眼不远处属于他自己的那间客房,接着又看向了宗溟和宗溟身后的房间,暖色的光芒从房间里透出来,给人的感觉舒适又安心。
杭宁犹豫几秒,没有回答宗溟的提问,反而是有点扭捏地问道,“宗先生,我能和你一起住这个房间吗?”
杭宁问完,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冒昧,立即又加了一句,“我睡沙发就行,如果有的话。没有沙发我也可以睡地上,我不会打扰您休息的。”
宗溟觉得眼前小孩这副样子还挺有趣,他侧身让路,语气里带了些许笑意,“沙发和地上不行,床可以分你一边。打扰不到我。”
糖球很喜欢待在宗溟的房间里,它听到宗溟准许它进去,居然比杭宁还快了一步,立即挣脱杭宁的怀抱冲进了屋子里面。
杭宁在宗溟的示意下,也跟在糖球后面走进了宗溟的卧房。
宗溟住的是老宅里的主屋之一,这个房间比杭宁想象得要大上很多,不但各类功能区域齐全,就连睡床都是很大的一张,足够好几个人并排睡的那么大。杭宁觉得这么大的一张床,他想打扰到宗溟,除非他在自己睡的那边蹦迪,但他又不蹦迪,他只睡个小边边而已,好像还真的不是很打扰。
宗溟对杭宁的到来没有丝毫介意,他拎起白天刚刚洗过澡的糖球扔在床中间,语气自然地询问杭宁,“你睡哪边?”
虽然宗溟卧室的窗户已经被窗帘完全遮挡住了,但杭宁现在对窗户还是有点PTSD。
他伸手指了指不靠近窗户的那边,试探问道,“这边可以吗?”
宗溟房间的床品都是新换的,杭宁睡哪边都无所谓。
他听见杭宁提问,耐心答道,“可以,想睡哪边就睡哪边。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如果想换另一边了也可以。”
杭宁绝对、绝对不会想换另一边,他迅速去到自己选的那边爬上床,动作麻利的钻进了被子里面。
宗溟看了眼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杭宁,觉得杭宁和他旁边的糖球有点像,都是软乎乎还挺可爱的小朋友和小动物。宗溟对着杭宁说了句晚安,再次离开了房间,他的计划不变,还是准备去杭宁的那间客房看一下。
只不过之前是想去看看杭宁,现在是想去看看杭宁为什么害怕。
杭宁被糖球让他拉窗帘这个乌龙吓得逃离了客房,所以房间的大门还敞开着,床头灯也没关。宗溟不知道杭宁和糖球之间发生的那些互动,他认真检查了一圈客房,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只能归类为杭宁的胆子有点小,就算有小狗陪着,他也不敢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别墅里自己单独睡一间房。
宗溟关灯离开,顺便把杭宁落在客房里的手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回到卧室的时候,杭宁还没睡,正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和趴在一边的糖球大眼瞪小眼,等到一人一狗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两双眼睛又齐齐看向了他。
宗溟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好笑,他走到杭宁身边,把杭宁的手机物归原主,放在了床头柜上。
杭宁见到自己的手机,有些惊讶地拿起来看了看,又看回宗溟,用更加惊讶的语气问道,“您是去我刚刚住的那个房间了吗?”
宗溟答话,“路过,去把你的手机带了回来。”
杭宁听到宗溟的答案,握紧自己的手机,无比认真又无比诚恳地说道,“谢谢您。”
宗溟:……
宗溟知道杭宁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孩,但他不知道杭宁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目光,为什么莫名带有一种崇高的敬意。
就好像他去的不是隔壁房间,而是鬼门关的那么崇敬。
第94章
宗溟还有一份海外的工作邮件需要处理, 他叮嘱跑来蹭床的杭宁先睡,自己则是靠坐在床头用笔记本办公。杭宁一直觉得宗溟是个一丝不苟很有规矩的人,宗溟现下这样不拘小节处理工作的样子, 有些出乎杭宁的意料。
杭宁觉得这样的宗溟有点新奇,他忍不住悄悄的打量宗溟, 没想到看着看着, 猝不及防就和宗溟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杭宁偷看被抓包,顿时觉得自己很不礼貌, 他本来应该开口道个歉, 没想到脑子却是忽然宕机。大脑暂时罢工的杭宁没有主动讲话化解尴尬, 反而是默默地、默默地转回身背对着宗溟, 又把被子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上拉, 直到盖住了大半张脸才肯收手。
当杭宁用被子成功把自己埋起来之后,他脑中才后知后觉的出现了一个疑问句。
我这是在干什么?
已经把自己用被子埋起来的杭宁,不好意思再转回身去和宗溟讲话, 于是只能将错就错,继续躲在被子里装蘑菇。唯一让杭宁觉得欣慰的是, 此时在他身后的宗溟也很宽容的没有开口讲话,有效遏止了让已经有点尴尬的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在杭宁看不到的角度, 宗溟看向了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的杭宁。他觉得杭宁这个样子还挺好玩, 唇角不自觉的些微上扬,但又很快又收回目光, 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杭宁之前睡在客房时候被糖球吓得够呛, 现下虽然有了宗溟作伴已经不害怕了, 但睡意却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因为刚刚偷看宗溟的事情, 不太好意思有太大动作,于是只能拿着手机躲在被窝里面, 悄悄给自己的师兄夏歼星发短信消息。
杭宁把自己现在是怎么躺在了宗溟房间里的事情从头到尾给夏歼星讲了一遍,着重渲染了他自己在客房时候的诡异遭遇,力求让夏歼星也被吓得睡不着觉。然后,他就得到了夏歼星简短又精炼的一条回复。
【夏歼星:宗溟这个人,果然BKING到了一种百邪不侵的地步。】
杭宁:……
【杭宁:这是重点?】
【夏歼星:那重点是什么?重点是宗溟果然是中二小说里写的那种,每天早上在200平米大床上醒来的霸道总裁?】
杭宁:……
杭宁再次印证,他师兄果然是好大一朵阆苑仙葩。
鉴于夏歼星的脑回路过于清奇,杭宁果断放弃了继续和这朵大奇葩聊天,就在他关掉聊天界面又换了个小游戏想接着玩的时候,挡在脸上的被子却是忽然被拉开了一些。
宗溟把用完的笔记本放在一边,又对着杭宁说道,“躺着玩手机伤眼睛,躲在被窝里玩手机更伤眼睛。”
杭宁哦了一声,把手机锁屏之后塞在了枕头下面,迅速做出了一幅闭眼睛认真睡觉的样子。
宗溟看了下正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他把让杭宁坐起来玩手机的话收了回去,顺势按下自己这边的控制开关,关掉了杭宁那边的床头灯。
因为杭宁晚上时候受到了些惊吓,宗溟觉得一盏地灯可能不够亮,他怕杭宁晚上起夜害怕,于是并没有关闭自己这边的灯光,只是顺势也躺进了被子里准备休息。
杭宁虽然是做出了一幅“我在睡觉”的样子,但却一直都很清醒。他察觉到宗溟睡觉没有关灯,侧头看向了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却隔着挺大一段距离的宗溟。宗溟这个人,连睡姿都是很规矩的平躺着,看起来有种一丝不苟的严谨感。
杭宁善意提醒,“宗先生,您没关灯。这个灯的角度一直照着眼睛,会休息不好。”
宗溟听到杭宁讲话,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回了一句,“不用关。”
杭宁很聪明,他见宗溟明明开着灯睡觉会不怎么舒适,却还要坚持开着床头灯,立即明白了宗溟的用意。宗溟应该是在担心他晚上会害怕,所以才会开着自己那边的灯。他刚刚从客房落荒而逃的样子宗溟其实已经看在了眼里,但宗溟什么都没问,宗溟是在不动声色地维护他的面子。
杭宁想通这些,心里有些温暖,也似乎和宗溟的关系更亲近了那么一点点,好像在他面前承认胆小害怕也没什么。
杭宁感激的看着宗溟,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软和了几分,“宗先生,关灯睡吧,有你在我不害怕了。”
宗溟没想到一直努力装成熟的小孩,居然会亲口承认自己害怕。
他睁开眼睛看向杭宁,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是因为今天看到的那张照片害怕吗?照片里那个我的姐姐没在这里生活过,而且他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你不用在意。”
杭宁是因为糖球的反常行为才会觉得害怕,但他现下比起害怕,更多的反倒是对宗溟的在意,所以杭宁并没有想要解释糖球乱叫的事情,反而是不假思索地顺势提问。
杭宁:“宗先生,您为什么会搬回这里生活?”
宗溟听到杭宁问出的问题,他深深看了杭宁一眼,又转回头重新躺好。
他当年为什么回李家,老爷子想知道,文姨想知道,他叔叔和婶婶想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但他却从未和任何人讲过。
或许,他是可以找一个倾听者的。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他可以把那些旧事,慢慢地讲给一个与他人生毫无相干又必然会帮他保守秘密的小朋友。
宗溟望着被灯光染得昏黄的天花板,低声发问,“是个枯燥又不愉快的故事,要听吗?”
杭宁下意识地把头往宗溟方向靠了靠,“如果您愿意讲,那我想听。”
宗溟唇边带笑,“听完不要和别人提及,能做到吗,树洞小朋友。”
被称作“小树洞”的杭宁用力点头,“能!”
宗溟:“那闭上眼睛听。”
杭宁迫不及待想听宗溟讲只有自己知道的关于宗溟的事情,他为这份殊荣欣喜,立即学着宗溟的样子规规矩矩的仰面躺好,然后又闭紧了眼睛。
宗溟知道杭宁是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别人的,这一问一答,其实算是他给自己接下来想说的事情做个铺垫。毕竟这是被深埋在心底二十几年的旧事,就算沉稳克制如宗溟,把自己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情讲出来,也并不轻松容易。
宗溟声音沉缓,像是在讲故事,“我父亲叫宗时阔,母亲叫李青晞。和这圈子里的大多数夫妻不一样,他们俩不是家族联姻才在一起的,他们是一见钟情,并且婚后一直非常恩爱。我父亲、母亲在结婚两年后有了第一个孩子,而且正是他们都喜欢的女孩儿,那个小女孩聪明、可爱、漂亮,他们俩都很爱那个女儿,尤其是我母亲。”
杭宁悄悄握紧了被子,他记得宗溟白天时候告诉他,照片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宗溟的讲述还在继续,很快提及了杭宁想到的事情。
宗溟:“但是非常可惜,尽管他们很爱那个女儿,可是那个孩子后来却生病了,非常严重的病。他们有最好的医疗资源,有非常雄厚的财力,但这些在疾病面前,也被对比的苍白无力。医生和他们说,如果想救活那个孩子,唯一还没尝试过且有很大成功几率的办法,就是他们需要再生一个孩子,用这个孩子的脐带血干细胞去救第一个孩子。”
宗溟语气平淡,“我就是那第二个孩子。”
杭宁认真听着宗溟的叙述,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听到宗溟自己说出来,还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闷在胸口。杭宁没有讲话,只是紧了紧握着被子的两只手。
宗溟知道杭宁在听,他用仿佛旁观者一样的语气,继续讲了下去。
宗溟:“我父母为了救他们的第一个女儿,才选择生下了我,但很可惜,我的那个姐姐最终还是不在了。我母亲非常爱她的第一个孩子,她顺风顺水一辈子,家庭富裕、父兄疼爱、爱情圆满,在她的人生中从没经历过半点挫折,而她面临的第一个挫折,就巨大到让她无法承受。我母亲接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在小时候,我是我父亲一个人照顾长大的。”
房间里昏暗的台灯衬得整个屋子光影斑驳,就像宗溟诉说着的往事。
宗溟:“起初几年,我母亲只是不爱言语、默默流泪、精力不济,我父亲要忙工作还要看护我,即便已经忙得团团转,但仍然把我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很爱我母亲。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是一直照顾我的那位长辈后来告诉我的,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那时候年纪虽然小,但有些碎片记忆。”
宗溟:“自从我记事开始,我母亲的情绪就已经在逐渐恶化,她开始大喊大叫,摔东西哭闹,歇斯底里。即便这样,我父亲仍然拒绝了李家接回我母亲的提议,更不许把我母亲送去疗养院。他每天都抽出大量时间陪着我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后,他大概终于也是抵挡不住陪着一个狂躁精神病人的摧残磋磨,却又舍不得和我母亲分开,于是,他把我送到了我母亲面前,让我成为她情绪的宣泄口。”
在讲述了这么多之后,宗溟的语气依然平静。
宗溟:“我母亲恨我,因为我没救活我的姐姐。”
杭宁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悄悄侧头看向了宗溟。
宗溟仍然保持着之前一丝不苟的躺姿,他闭着眼睛,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没有发现杭宁正用一种难过的目光望着他。
他从来不想讲这些事情,但讲出来了,也没什么。
宗溟:“我父亲对待我很好,全心全意的教养我,但他仍然会每天把我放到我母亲身边一段时间,因为我母亲对着我发完疯,就会重新变得平和。我后来回想起来,他每天看着那个重新归于平和的我母亲的眼神,很伤心、很眷恋,他确实非常爱我母亲,爱到我可以成为一件牺牲品。”
杭宁小心谨慎的声音响起,“她会打你吗?”
宗溟不意外杭宁没有睡着还在继续听,他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打,她从没实质性伤害过我,虽然发疯之后会摔东西,会大喊大叫,但从不攻击其他人。她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做得最多的就是抓着我的肩膀,一边哭一边不断重复问我: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她?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摆脱所处境遇的能力有限,而且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我这个宣泄口,她会怎么样。”
宗溟:“我父亲和她还有我,就这么一天天的一起在那个樊笼里熬下去,后来在我九岁那年,这一切被终止了。我母亲或许是再也受不了失去女儿的煎熬,她趁着我父亲不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时候我甚至不怎么伤心,而是觉得解脱。在举办完葬礼之后,我选择了回李家和老爷子一起生活,老爷子亲自教导我,又请来了文姨照顾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杭宁听完宗溟对往事的叙述,想到了储物室里那些厚厚的拼图收纳册,又想到了文姨说起宗溟刚回这座老宅的时候,不爱讲话也不爱见人,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杭宁似乎能想象得到那样一副画面,年纪还很小的宗溟,沉默不语的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他一块又一块地拼着拼图,就好像是在一点一点修补受到过的伤害,最终又把自己拼成了无可挑剔的样子。
想到这些,杭宁觉得有点心疼,他慢慢挪动,一点一点往宗溟所在的方向靠近。但因为床比较大、距离比较远,杭宁悄悄靠近宗溟的这个举动,被对比成了一个比较巨大的工程。
早已经在两人中间睡熟的糖球并没察觉到杭宁的举动,闭着眼睛睡觉的宗溟似乎也没有察觉,杭宁花费了很长时间,终于不声不响地平移到了离宗溟比较近的地方,他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宗溟被子的边边。
杭宁觉得宗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曾经经历过那么不好的事情,却没有因为这些自怨自艾,反而成长为了一位沉稳、优秀、有担当的成年人,这样的宗先生,真的真的很好。
杭宁握着宗溟被子边缘的手稍微紧了紧,他害怕吵醒宗溟,动作很轻的操作遥控,把宗溟那边的床头灯熄灭了。
在卧室里归于一片暗色之后,杭宁又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像是在哄着当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拼图的那个小孩子一样,语气小心又温柔的说道,“要做个好梦,晚安。”
黑暗中,宗溟合着的眼睛轻微动了动。
他没有答话,却在心里也很认真地回复了一句:你也晚安,好梦。
第95章
燕京的秋天算是一年之中数一数二的好时候, 天高且蓝、万里无云,连人的心情都跟着开阔舒展许多。宗溟的生活助理李梦年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儿推开了宗溟办公室的大门,在看到宗溟的那一刻, 李梦年神思归位,立即摆出了一副端正模样。
宗溟的办公室很大, 李梦年走了一段距离, 才看清楚宗溟的两个电脑屏幕上,一个显示的是海外事业部的PPT, 而另一个显示的则是一名外教正在网络授课。李梦年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都很想默默捂脸, 他那位藤校毕业的海归老板, 又开始自学高中一年级英语课程了。
杭宁的文化课是宗溟请了家教一对一自学的, 但私立高中那边有在线学习时长的要求, 所以这个帮杭宁挂课的“重任”,就被宗溟主动承担了过来。虽然李梦年和宋平封两大助理因为这个画面冲击过大,不止一次的提出了他们都可以帮杭宁挂课, 但关于杭宁的事情,宗溟似乎更愿意亲力亲为。
李梦年努力忍住牙疼的表情, 他规规矩矩的走到宗溟面前,开口问道, “宗总, 您找我?”
宗溟先是看了一眼海外事业部发来的PPT,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李梦年身上。
宗溟提问, “你在我身边也很久了, 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职业规划。”
李梦年靠着自己是宗溟远房亲戚的关系, 在御前大总管的位置上干得轻松又快乐, 就差每天戴着个钻戒到处和别人说“人生易如反掌”了。李梦年的职业规划一直都是抱紧宗溟大腿,还能有什么其它规划, 抱紧杭宁小腿么。
宗溟显然也是看出来了李梦年的不思进取,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第一批由KC代培的海外练习生就要出国了,那边还有一些管理岗位空缺,宋平封推荐了你,你可以考虑一下。”
李梦年心里知道宋平封是为了他好,但还是很戏精地问道,“宋特助为什么推荐我?他为什么想把我发配宁古塔?我是不是不小心挡了他的路?难道这就是现实里朴实无华的商战吗?”
宗溟不接李梦年的戏份,直接回复,“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
宗溟说完,又继续问道,“杭宁在干什么?”
李梦年虽然是宗溟的生活助理,但最近干的活儿反而特别像是杭宁的特助。宗溟一问杭宁在干什么,李梦年立即把杭宁的“行程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迅速给出答案。
李梦年:“杭宁今天下午是在崔老师那边上声乐课,崔老师去东城的影视基地和剧组对接工作,捎带着把杭宁也领去那边玩儿了。”
杭宁在燕城的几位专业课老师,个个都是宗溟托关系请到的行业翘楚。杭宁肯努力、天分高,祖母还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念君湘,这些平日里挺有脾气的大师们,对待杭宁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完全是当成了自家小辈对待。他们平日里出门办事访友,带着杭宁这个小拖油瓶,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宗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对着李梦年说道,“等会儿我自己去接他,那边有家私房菜不错,你帮我们订个位置。”
李梦年对燕城餐饮行业了如指掌,他听到宗溟嘱咐,立即拿起手机行动了起来。
燕城的影视拍摄基地建在了城东,虽然面积和规模不能跟国内最知名的那几个影视城相提并论,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边不但有不少剧组拍摄,买票参观的游客也是络绎不绝。
杭宁的老师有公事要谈,她带着杭宁过来就是想让杭宁散心放松的,所以她没有带着杭宁去工作地点,反而是给小徒弟买了张通用门票,让杭宁自己到处参观游玩。
杭宁以前没来过影视基地,对着各种年代和风格的建筑还有热热闹闹拍摄的剧组都挺感兴趣,只不过剧组大多会清场,他只能跟其他游客一样被挡在很远的地方围观。
杭宁远远的看着剧组里男女演员抱在一起吊威亚转圈圈儿,他看得正投入,肩膀却是被人拍了一下。杭宁转回头,刚巧撞见了郑百宇惊讶的表情,郑百宇身边还有个神色复杂的程牟。
郑百宇和程牟是杭宁在海市时候的朋友,杭宁接触到街舞,算得上是他们俩带入门的。但上次因为杭宁和“和风宇宙”解约的事情,他们双方闹得不太愉快,所以杭宁在给了他们两万块钱所谓的“解约费”之后,就把这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杭宁当时和郑百宇还有程牟说以后不用再联系了,这两个人确实也没再通过其它渠道找他,只是双方都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么个地方巧遇了。
郑百宇看了一眼杭宁手中的参观门票,了然地说道,“你来玩的啊?”
杭宁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上次找杭宁要两万块钱的事情,怎么算都是郑百宇和程牟做得不地道,程牟现下对着杭宁,也是有点尴尬,只能没话找话。
程牟:“你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杭宁答话,“还行。”
杭宁自从和辰宿娱乐签了意向合同之后,不知不觉间衣食住行已经被宗溟全权承包了,他和最开始来燕城时候的样子大相径庭,从里到外都被打扮得像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程牟比郑百宇更细心,他自上而下打量杭宁,直言直语地说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签了大公司吧,混得可真不错。”
杭宁还没有真正和辰宿娱乐签约,他不愿意同这两个人多说自己和宗溟之间的事情,于是含糊答道,“我还没签公司,现在是寄住在一位亲戚家里。”
程牟听说杭宁没有抛下他们攀高枝,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也是对着杭宁说道,“我们签的‘和风宇宙’,它在燕城真的是数得上号的大娱乐公司,你得罪了他们,确实个人条件再好也很难找到新公司签约。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解约,你看我和百宇多好,公司已经安排我们进剧组拍戏了。”
郑百宇听到程牟的话,转头看向了程牟,程牟深深地看了郑百宇一眼。
郑百宇会意,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我们就在隔壁那个剧组。”
郑百宇和程牟确实是在隔壁剧组拍戏,但他们俩其实是托了本地朋友的关系,才在剧组里混到了能说一两句台词的特约角色,而不是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和风宇宙公司安排他们进组的。他们俩在剧组时候,甚至都不敢说自己是“和风宇宙”已经签约的练习生,生怕好不容易接到的工作不翼而飞。
像郑百宇和程牟这种活在公司底层的小角色,并不能探听到公司高层的信息,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知道和风宇宙现在的经营情况很不好。
公司里正当红的女演员温小纯几个月前被一个阵容挺好的剧组劝退了,紧接着就是其他艺人也在纷纷吃闭门羹。公司里现今一片愁云惨淡,演艺事业部的老大徐厚爻每天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坐在办公室里见谁骂谁。
程牟和郑百宇怕已经解约的杭宁暗中嘲笑他们,所以默契的想展示一下自己在“和风宇宙”混得还挺好,而杭宁不知道自己爸爸和宗溟连手围困“和风宇宙”的事情,所以也信了他们的说辞。
杭宁有些好奇地问道,“拍戏有意思吗?”
程牟答话,“就那么回事儿吧,也说不上多有意思。”
“和风宇宙”近来经营情况不好,不但练习生们的培训课被砍得一节不剩,连吃饭的食堂也取缔掉了,郑百宇本来还信誓旦旦的说等自己混出头了就把两万块钱还给杭宁,但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比以前还不如,还钱这事儿遥遥无期。
郑百宇心里有些愧疚,他见杭宁对拍戏还挺感兴趣,于是提议道,“我们带你去我们拍戏的剧组看看吧,你和我们一样装成群演,不会被发现的。”
程牟听到郑百宇说“群演”,本来有点不自在,但他在发现杭宁根本不懂群演是什么意思之后,立即又来了精神。
程牟跟着郑百宇一起,热情的邀请道,“走吧,跟我们去拍摄现场玩一圈儿,一般人是进不去剧组里面的。”
杭宁从没进过剧组里面,他听说还可以进去看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
郑百宇和程牟的戏份和群演差不多,在剧组里的面子约等于没有,他们俩不敢堂而皇之的带着杭宁去正在拍摄的地方晃悠,于是便选了影棚里人比较少的几个布景参观。
郑百宇和程牟所在的这个剧组,拍摄的是一部穿越题材的电视剧,因此现场的道具很多都是现代的东西和古代的东西混在一起堆放着,放眼望去,有一种乱七八糟的凌乱感。
杭宁对古代的那堆道具更感兴趣一些,他东走走西看看,很快就被高大鼓架上的一面战鼓吸引了注意力。
杭宁侧头看郑百宇和程牟,指着高高的那面大鼓问道,“这个是真能敲响的吗?”
程牟骄傲,“那当然了,我们剧组是大投资,道具基本1:1还原,跟古代的战鼓一模一样。”
杭宁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但这个见多识广的范围显然不包括古代的战鼓,他又抬头重新看向了那面战鼓,觉得这个剧组可真厉害。
程牟看到杭宁的表情,又得意了几分,他说你等等,我把鼓槌拿下来给你敲两下。
这面战鼓的鼓架本来就很高大,又是摆在了其它道具上面,想要够到鼓槌是有些困难的。
杭宁见程牟想要爬架子,立即开口劝阻,“不用了,我看看就可以,太危险了你别爬。”
郑百宇看了看鼓架下面垫着的几个道具,也觉得不大稳妥。
他跟着开口规劝,“程牟你别上去拿鼓槌了,道具老师能听见。”
程牟好不容易可以炫耀一次,不肯罢休,他边攀爬边说道,“没事儿,咱们就轻轻敲两下,过过瘾。”
程牟是跳舞出身,手脚比一般人麻利,他轻巧地踩着矮处的道具跳上了鼓架横梁,然后又伸手去够放置在了高处的鼓槌。
实物还原的战鼓分量非常重,当支撑大鼓的架子重力发生偏移之后,整个塔状摆放的道具区都开始晃动,连最上面的大鼓也是摇摇欲坠。程牟在鼓架偏移的瞬间,下意识地往旁边跳了下去,他重重的摔向了一边,与此同时,那面巨大的战鼓也朝着杭宁和郑百宇倒了下来。
郑百宇看到阴影罩面,被吓得一动不动,杭宁连喊都来不及喊,立即推着郑百宇想往外跑。
脚下的道具太乱,杭宁用尽力气把郑百宇推到了危险区之外,但他脚下却是被杂物绊住,来不及躲闪。
情急之下,杭宁只能蹲下身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颈。他感受到了那面沉重的战鼓“轰”的一声砸向了自己,然而在电光火石之间,却是忽然有一个怀抱把他护了进去,紧接着那个怀抱着他的人后背遭到重击,整个人压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杭宁在混乱的场面里茫然了一瞬,再回神,才看清撑在他身上保护他的人居然是宗溟。
巨大的战鼓已经滚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片场周围的所有人发现出了事故,都大喊着出事了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宗溟眉头皱得很紧,他见杭宁望向自己,没理会周遭,只是对着杭宁问道,“你没事吧。”
杭宁被吓到了,他有些懵的摇头,在想到宗溟被那么大的一个战鼓砸到之后,眼神立即又慌乱了起来。
宗溟知道杭宁在害怕什么,他忍着疼痛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满都是安抚,“我也没事,别害怕。”
杭宁很想回答宗溟,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却是啪嗒一下先落了下来。
第96章
私立医院VIP病房布置得温馨整洁, 宗溟右肩胛位置轻微骨裂被做了个临时固定,姿势有些不自然的坐在病床上听着宋平封汇报工作。
杭宁搬了个凳子坐在宗溟的病床旁边,他愧疚的削着苹果皮, 想让宗溟吃个苹果,但却偏偏却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一只苹果被削得奇形怪状。
杭宁不敢打扰宗溟谈工作, 手里的苹果又有点削不下去,正在心里不好受的时候, 病房门口方向却是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 其中有个细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尤为明显。
病房里的三个人听见响动齐齐看向声音来源, 李梦年一路点头哈腰地说着“请”, 很快把一个看起来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迎了进来, 女人身后还跟着一脸着急的齐康。
齐康已经看过了事故现场调取的监控录像,他见到宗溟被那么大一个战鼓砸到非常忧心,但却又不敢越过走在他前面的漂亮女人, 只能徒劳地在女人身后来回转圈、左右横跳,很像一只瓜田里到处找瓜的猹。
宗溟忽略掉了没眼看的齐康, 先对着走在最前面的漂亮女人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漂亮女人把长长的卷发向后一撩, 动作虽然优雅, 语气却是夹枪带棒。
“我怎么来了?我来看看您还活着么。那么大一个鼓砸下来你也敢挡,这次是你走运砸在了肩膀上, 如果是砸在其它要害位置, 你舅舅李青盛现下已经在边哭边笑的让他儿子替你打幡了。”
宗溟早已经习惯了漂亮女人说话的语气, 很是平和地回了一句, “我心里有数,不会的。”
漂亮女人停在床边, 居高临下地说道,“把衣服脱了,我看看砸成什么样了。”
宗溟虽然很熟悉面前女人不按套路出牌的性格,但还是觉得自己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脱衣服非常没必要。
宗溟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轻微骨裂,看不出来。”
漂亮女人一声冷笑,“呦,骨头都裂了,外面还能好皮好肉怎么着?脱衣服,让我看看到底什么样了。”
齐康见到自己亲姐一如既往的豪迈,为了保住发小节操,立即不畏生死地冲上去扒拉她。
齐康:“姐,你冷静一点,他打着夹板呢,脱了也看不见。”
齐康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好言相劝,“我的亲姐姐啊,您看看这屋子里,又是下属、又是小孩儿的,你给他留点面子哈,不然以后他这霸道总裁还当不当了。”
齐佑闻言,嫌弃的白了齐康一眼,再次开口,语气就像这医院是她开的,“你们都出去。”
齐佑在某些方面和宗溟很像,自带上位者气场,说出来的话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齐康看着自己亲姐,觉得这女人今天也依然是那么的不好惹,君要奴退,老奴他不得不退。
杭宁本来在听到漂亮女人数落宗溟的时候,已经很愧疚的低下了头,现在听说要让自己离开,又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望向了宗溟。
宗溟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杭宁,给了小孩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着宋平封和李梦年嘱咐,“你们俩带着杭宁去吃点东西,他两顿饭没吃了。”
杭宁心情很低落,根本吃不下去东西,但他知道宗溟是让他们三人离开的意思,只能沉默不语地跟着宗溟的两个助理走人。
在进行了一轮清场之后,齐佑再次对着宗溟下命令,“脱衣服,我看看。”
宗溟抬眼,他沉默不语的和齐佑对视三秒,默默抬起左手,把自己的衣领扯得更严实了一点儿。
齐康:“噗!”
齐佑差点被宗溟的操作给气笑了,她抱臂看向宗溟,嫌弃问道,“你摆出这副严防死守的样子给谁看,我没看过吗?”
宗溟认真讲道理,“姐,我现在是23岁,不是3岁。”
齐佑愈发不耐,“我现在是40岁,不是20岁,你遮什么遮?”
齐康在一边解围,“我的亲姐姐啊,您看您跟个仙女儿似的,40岁和20岁瞧着也没一丁点儿区别。你就当我们俩害羞行了吧,害羞。”
齐佑虽然很嫌弃齐康,但齐康说她40岁像20岁,这马屁还是拍对了地方的。齐佑决定放宗溟一马,她虽然很担心,但也没再坚持让宗溟脱衣服,而是自己拉过椅子坐在了病床边,又换了个话题。
齐佑:“我看见你出事的视频,会都没开完,立即赶了过来。你护着那小孩儿是哪来的,值得你拼命,你自己对整个李家多重要你不清楚吗?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舅舅不出三年就能把李家的生意搞砸。”
齐康伸出两根手指,“我觉得两年就差不多了。”
齐佑和宗溟一起看向齐康。
齐康:“我认真的。”
齐佑觉得齐康说得也有道理,她没再纠结李青盛几年能搞垮辰宿娱乐这件事,而是又看回了宗溟。
齐康在一边继续当解说,“姐,你知道那小孩儿他爸妈是谁吗,说出来吓你一跳。”
齐佑根本没在意刚刚房间里的那个小男孩,他听到齐康这么说,面无表情地抬了下椅子,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跳完了,说出来吧。”
齐康:……
齐康放弃和他亲爱的老姐姐进行小互动,直接公布答案,“那小孩儿叫杭宁,他爸爸是大作家聊无味,他妈妈是杭归宜。”
齐佑自从进到病房以来,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情绪流露。
她震惊地问道,“杭归宜当年和杭家都闹成那样了,她会让她儿子姓杭?为什么?”
齐康:“合着你是来聊八卦的?”
关于杭宁为什么姓杭这个事情,杭宁前阵子问过他爸爸,问完还告诉了宗溟,所以宗溟算是鲜有的知情人之一。
宗溟开口解释,“杭女士说,杭这个姓她觉得好听,她不改,她还让她儿子也姓,关杭家什么事儿。”
齐康:……
齐佑:……
齐佑和杭归宜年纪相仿,她们俩身处同一个圈子,又都很出众,就算当年杭归宜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她俩勉强也能算是个点头之交。
齐佑了解杭归宜的性情,她一脸佩服地说道,“这很杭归宜。”
齐佑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了齐康。
齐康觉得他姐又要作妖。
齐佑:“弟,我让我儿子也改姓齐怎么样?”
齐康劝谏,“白更好听,姐姐。”
齐佑:“行吧。”
齐佑和齐康胡扯两句,再看回宗溟,摆出了一副了然神色。
齐佑:“难怪你一定要救那个孩子,原来是辽梧卫的儿子。你舅舅进入辰宿娱乐的时间比你久多了,破船还有三斤钉,如果你想完全掌控辰宿娱乐,就需要让原本站在李青盛那边的人能够为你所用。你年纪太轻,进公司的时间又短,现在必须得做成一个所有人都做不到的大项目,以此才能彻底坐稳掌权人的位置。如果你能拿到聊无味的影视版权握在自己手里,整个辰宿娱乐都会因此水涨船高,公司所有股东必然都会倒向你。”
宗溟答话,“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也无意把我舅舅扫地出门。但艺人经济部我需要拿在自己手里,我不能让他管理我想签的人。”
齐佑:“一码是一码,你不能为了你舅妈,就放任你舅舅在公司里作天作地。”
宗溟:“他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我心里有数。”
齐佑虽然能力非常出众,而且也算是宗溟的大姐姐,但她不可能过分插手宗溟的决断。
她听完宗溟的答话,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刚刚说从聊无味那里拿影视版权的事情你考虑一下,以你的能力,这不算携恩图报,这是双赢。”
齐佑掌管着齐家的大部分产业,也没有时间留太久,她又叮嘱了宗溟几句注意修养,然后就带着齐康离开了。齐佑在圈内有个“神预言”的外号,她走后没多久,辽梧卫果然亲自来了。
辽梧卫之所以知道宗溟和杭宁出了意外,是宗溟和杭宁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宋平封自己做主通知的。宋平封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得和杭宁家长通报一声,事后宋平封把自己告知辽梧卫的事情告诉了宗溟,宗溟也觉得他的做法没有问题。
宗溟料想辽梧卫会打电话给杭宁,或者派个人前来照顾,但他没想到辽梧卫居然会亲自赶过来。
辽梧卫仍然是之前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没带助理,也没带什么鲜花水果,就一个人非常朴素的出现在了宗溟面前。
现下宋平封和李梦年都不在,宗溟自己受了伤不方便,他没办法多周到的招待辽梧卫,只能是请辽梧卫落座,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盘请他自便。
辽梧卫并不是来吃吃喝喝的,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和杭宁通了电话,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宗溟答话,“您放心把杭宁交给我照管,我自然要看顾好他。”
辽梧卫点了点头,“我直说吧,我新书《不周》的影视版权,打算签给你们辰宿娱乐。这个事情和你今天救了杭宁没关系,是工作室那边对全部提交签约意向的合作方做了综合评估之后,最终定下了你们。本来这个事情也不用我自己来和你谈,毕竟我不擅长商业合同,我来其实是想提一个附加条件。”
能签下《不周》的影视版权,只要不是离谱到想要天上的月亮,宗溟都会全力以赴。
宗溟爽快地回道,“您说。”
辽梧卫:“今天的事情,我和杭宁妈妈其实也做了很多沟通。我们俩都觉得,既然我和她不能一直陪在杭宁身边,万一以后杭宁遇见什么紧急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是需要有个人能替他做主。今天的意外,你愿意舍命护住杭宁,再加上两家的渊源,我和归宜都信得过你。我们觉得你就是我们想找的人。”
宗溟答话,“您也说了,两家长辈渊源很深,而且我和杭宁也很投缘,我非常愿意照看他,并不需要任何利益作为附加捆绑。”
辽梧卫听得出来宗溟并不是在说场面话,所以他后面的话也好讲了很多。
辽梧卫:“我和杭宁妈妈商量过了,我们的意思是,希望你暂时成为杭宁的意定监护人。我已经询问过我工作室那边的法务了,他说只要当事人双方认可就没有问题,我亲自来就是想处理这个事情。”
宗溟没想到辽梧卫突然会提出这种要求,他斟酌着答道,“这不太有必要吧。”
辽梧卫回话,“经过今天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不瞒你,杭宁妈妈需要做一个比较大的手术,有可能会影响到职业生涯,她从治疗到康复,至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我准备飞过去陪她。我们俩这么长时间都要待在国外,如果杭宁出了什么事情急需家属签字,我和归宜不可能第一时间赶得回来,除了我们俩,杭宁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了。”
辽梧卫担心宗溟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这边父母都不在了,这你应该知道。至于杭家的事情,你可以找家里长辈询问一下,我跟归宜都不可能让杭宁同杭家有分毫牵扯。”
宗溟听到辽梧卫说起杭宁没有其他亲人的时候,心里有点心疼这个小孩,但他没有过多表现出什么,反而是问出了一直存在心底的一个疑惑。
宗溟:“冒昧的问一下,您和杭女士现在的感情情况是?”
辽梧卫答话,“离婚,离了很多年了。归宜的职业你也了解,属于她职业生涯最大最好的舞台,并不在华国。而我的文学创作,汲取的是华国广袤深厚的文化土壤,我也不可能长时间离开这里。我们俩当初因为各自的事业选择分开,互相也都不觉得亏欠对方什么,彼此也还留有感情,只是我们俩都亏欠了杭宁,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宗溟答复,“情况我都了解了,如果您二位信得过我,我愿意暂时成为杭宁的监护人,但这只与杭宁有关,和任何利益交换都无关。”
辽梧卫不擅长情感表达,但语气十分真挚,“感谢。”
辽梧卫说完,又有些疑惑地说道,“归宜还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当初的那两颗糖,是从杭宁手里哄来的。”
宗溟听到辽梧卫代传的这句话,成熟内敛的年轻男人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辽梧卫不明真相,“所以,你们说的是什么糖?”
宗溟又笑了笑,“大概是挺有缘分的糖。”
辽梧卫:?
辽梧卫觉得宗溟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的一个人,怎么还搞酸唧唧文学。
第97章
杭宁自从宗溟受伤之后情绪就很低落, 尤其是在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去探望宗溟还把他们“请”出病房之后,杭宁的心里就更难过了。他坐在一家传统面店的包间里面,一根一根的夹着面条研究, 一会儿拿起来,一会儿又放下, 看得李梦年恨不得替杭宁把这碗面条全部吃掉。
虽然杭宁和李梦年在初相识时候发生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互动, 但因为后来都是李梦年负责杭宁的日程,所以现下两个人相处得还挺好, 李梦年完全是把杭宁当成弟弟看待。
李梦年坐在杭宁对面, 他单手托腮看着杭宁, 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 “祖宗啊, 吃一口下去就这么难吗,面条它不要面子的吗?”
杭宁答话,“我吃不下。”
李梦年一向心大, 并且坚信强如宗溟,不可能被一个大鼓一波带走。
李梦年真情实感的对着杭宁规劝, “那就是个意外,宗总没什么事儿, 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剧组和你两个朋友那边, 宋平封都已经解决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你还自己为难自己干嘛。”
杭宁又拎起了一根面条端详, 低声嘀咕, “我知道, 我就是心里不好受。”
杭宁说完,回忆了一下李梦年刚刚说过的话, 惊讶抬头,“宋哥呢?”
李梦年震惊,“那么大个活人,走了那么半天了,你没看见吗?宗总说有个比较急的事情需要他协助处理,刚才就把他喊走了。”
杭宁哦了一声,他想到宗溟因为他受了伤,受了伤还要继续工作,越想越难过,下意识的又把被晾了半天的那根面条塞回了面碗里面。
李梦年很崩溃。
李梦年崩溃得想摔碗、掀桌子。
杭宁拿着筷子继续一根根扒拉面条,他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转弯抹角地问道,“李梦年,刚刚在病房里的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李梦年回话,“认识啊,奴隶主和她忠诚的奴隶。”
杭宁:……
李梦年没注意到杭宁心里那点小心思,继续无所畏惧地输出,“小齐总你不记得了吗,齐康啊,我听说以前你们见过的,在他家会所。另一个人是小齐总的姐姐齐佑,齐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SSS级继承人。”
杭宁听到李梦年的描述,觉得齐佑很厉害,性格洒脱又年轻有为,和宗溟简直是完美匹配。
杭宁拿着筷子在面碗里挑来挑去,继续追问,“那个姐姐和宗先生的关系很好吗?”
李梦年:“何止很好,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好,我听说宗总还在宗家时候,就已经很受齐董照顾了。”
杭宁哦了一声,声音放得很低,“那他们俩以后会结婚的吧。”
李梦年:“那当然,他们俩以后肯定会……”
李梦年惊了,“你说什么?!”
杭宁声音更低了,“结婚。”
李梦年瞪着眼睛看杭宁,“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齐总儿子都和你一般大了,你不能因为她保养的好,就在天黑之后讲这种鬼故事。”
杭宁懵了,他抬起头,有些呆地“啊”了一声。
李梦年:“齐董前阵子刚办完40岁生日宴,宗总还去参加了,你不知道吗?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杭宁只知道宗溟经常需要应酬,但他确实不知道那些应酬的具体内容,更不知道宗溟和齐佑真正的关系。他刚刚见到宗溟和齐佑相处中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心情本来非常低落,但现下知道是自己搞误会了,忽然就有了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杭宁低头扒拉了几下可怜的面条,又试探着问道,“如果她不是宗先生的女朋友,那谁是啊?”
李梦年听到杭宁八卦宗溟的感情生活,立即非常想要和杭宁分享一下,毕竟没有其他人敢和他打听这些,他憋着也挺难受。
李梦年把身体往杭宁那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我悄悄告诉你啊,宗总从来没有过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宗总在私生活上特别洁癖,去那些比较开放的地方应酬,主动靠上来的男男女女他都觉得脏,是不是非常变态。”
杭宁纠正,“那叫洁身自好。”
李梦年得意,“咱们宗总这个人,确实处处都很完美,不愧是燕城各家都想联姻的男人。我猜宗总将来如果准备结婚,估计只有齐家三姑娘入得了他的眼。”
杭宁本来放松的心情,又瞬间不美丽了。听到齐这个姓,他猜也能猜得到那个三姑娘是齐佑和齐康的妹妹,想来和宗溟应该也是十分亲近。
杭宁重新开始用筷子戳面条,“宗先生喜欢她吗?”
李梦年:“反正宗总对她的态度比对其他小姑娘好多了。”
李梦年说完,警惕地看向了杭宁,“你不对劲儿。”
杭宁“啊”了一声,抬眼看向李梦年。
李梦年:“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宗总的感情生活,你小小年纪就一张厌世脸,你从来不爱聊八卦。”
杭宁:“我就是随便问问。”
李梦年认真打量杭宁,想从杭宁面上看出端倪。杭宁不自然地避开李梦年投来的视线,又开始用筷子拎着单根的面条往嘴里送。
李梦年语气怀疑,“你不会是喜欢宗总吧?”
杭宁震惊得连刚到嘴边的面条都掉回了碗里,他大声反驳,“你胡说八道!”
李梦年:“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杭宁:“那是因为你胡说八道。”
李梦年怀疑完杭宁,自己又忽然释怀了,“应该不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天天对着一座冰冷高山,企鹅么。”
杭宁:……
李梦年没注意到杭宁直接被企鹅给搞沉默了,他看了几眼手机,然后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杭宁身上。
李梦年:“时间不早了,你别糟蹋你那碗无辜的面条了,也不知道它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在你手里。宗总刚刚和我说,让我现在送你回家,你想回哪边,市中心还是老宅?”
杭宁回话,“我想去医院陪着宗先生。”
李梦年熟练报出一串行程,“你明天早上起来要练早功,九点家教到家里教你文化课,下午两点有一节声乐课,上完还要去练舞。你明天连吃饭都得赶时间,今晚不能熬夜陪病人。哦对,家教是来市中心这边,你今晚得回花鸣云岸住。”
李梦年自顾自地说着,说着说着就把事情安排明白了,他又给杭宁点了一份小馄饨带着,然后开车一路把杭宁送回了宗溟在市中心买的那个平层。这个平层以前是宗溟工作太晚才临时留宿的地方,但自从收留了杭宁之后,反倒是绝大多数时间,宗溟都陪着杭宁住在这边,只有周末两个人才会回去老宅住。
李梦年已经从宋平封那里知道了《不周》版权的事情,无论于公于私,杭宁现今在宗溟心里都属于是VVVIP等级。
深知杭宁重要性的李梦年,亲自把杭宁送进了家门,并且他还主动把小馄饨热好了端上桌,就差一口一口的喂进杭宁嘴里。就算是在临走的时候,李梦年都不忘嘱咐三遍让杭宁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哪怕宗溟这处顶级房产的安全程度其实已经拉满。
等到咋咋呼呼的李梦年离开之后,大大的房子忽然就冷清了下来。杭宁对着摆在面前的一碗小馄饨仍然没什么胃口,他坐在桌边,看着小馄饨发了半天呆,又拿起了手机给宗溟发消息。
杭宁问宗溟在忙吗,问完之后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伤口还疼不疼,在再问完之后,继续想了想,又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吃晚饭。
宗溟平日里虽然工作很忙,但基本上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复杭宁的消息,但现下杭宁等了半天,也不见宗溟回复。
杭宁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扒拉手机,平时感兴趣的内容,此时却是每一个看起来都索然无味。
自从借住了宗溟的这个房子之后,杭宁还是第一次自己独住。虽然宗溟工作繁忙,偶尔还会出差,但不管晚上多晚,宗溟都会赶回来,如果实在出差天数太多的时候,他会先把杭宁送去老宅和文姨待在一起。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杭宁趴在饭桌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宗溟在喊他的名字。
杭宁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揉揉眼睛,不太清醒的抬头,却发现宗溟真的就站在面前。
宗溟叫醒杭宁,顺手帮他捋了捋有些乱的头发,语气很温和,“你怎么睡在这里?”
杭宁看见宗溟,莫名觉得委屈,他刚刚被叫醒脑子还不太灵光,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宗溟。
杭宁声音很小的道歉,“宗先生,对不起”。
杭宁因为成长经历原因,对人对事都很疏离,虽然宗溟一直在想办法让杭宁变得能和别人更亲近一些,但连宗溟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杭宁居然会委委屈屈的主动抱住他,直接袒露自己的情绪。在宗溟看来,杭宁虽然是在道歉,但这小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自己更需要被安慰的感觉。
宗溟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杭宁的监护人,对杭宁的责任感更多了几分。
他轻轻拍了拍杭宁肩膀,耐心说道,“那就是一场意外,你没做错什么,不用一直道歉。”
杭宁刚刚睡着了有些晕乎,现在说了几句话彻底清醒,才觉得自己抱着宗溟的这个场面有些尴尬。杭宁自觉自己有点丢人,又不想被宗溟发现,他假装自然的边说话边坐直了身体,以便重新和宗溟保持距离。
杭宁:“宗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宗溟没有察觉到杭宁的小情绪,顺口回了一句,“这点伤没什么,不需要一直留院”。
虽然宗溟受的伤确实不算太严重,但医生其实是建议他留院观察一个晚上。宗溟谨遵医嘱,本来留在医院里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了,没想到他在和文姨发消息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杭宁并没有回去老宅,而是回了市中心这边自己住。
因为上次在老宅里的误会,宗溟一直以为杭宁胆子很小。宗溟担心杭宁自己住在这个房子里会害怕,只能重新换好衣服,让宋平封把自己送了回来。
杭宁不疑有他,点点头哦了一声。
宗溟听着杭宁答话,目光却是落在了餐桌摆着的那碗动也没动的小馄饨上。杭宁很爱吃馄饨,没想到这次居然内疚的连馄饨都不想吃了。
宗溟重新看回杭宁,“不饿吗?”
杭宁摇头,“不饿。”
时间已经很晚了,宗溟没有再劝杭宁吃东西,而是让杭宁回房间洗漱睡觉。
宗溟虽然在医院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也因为住院的缘故,需要他处理的工作反而减少了。宗溟不打算受了伤还继续加班,他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换好睡衣上了床准备睡觉。
宗溟选了个适合的姿势,他靠坐在床上回了几条消息,正想熄灯,却看到了杭宁正趴在他的卧室门口往里看。
宗溟发问,“怎么了?”
杭宁试探着问道,“我能睡在这里吗,我不会碰到您的,我就躺在最旁边的位置。”
宗溟的床很大,杭宁睡相也好,就算两个人睡在一起,杭宁也不会碰到宗溟的伤处。宗溟知道杭宁是觉得自己连累宗溟受伤了又内疚又担心,所以才跑过来陪着,他料想如果不让杭宁留下来,杭宁这一晚上都没办法踏实睡觉。
宗溟很干脆地回应道,“来吧。”
杭宁听到宗溟答应,立即迅速走进了卧室里面。他选了没人的那边上床盖被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生怕宗溟会反悔一样。
杭宁在彻底躺好之后,才转身看向还隔着挺远的宗溟。
杭宁:“宗先生,您晚上要是想喝水就喊我,您晚上要是想吃东西也喊我,您晚上如果想拿个物件什么的也喊我,您晚上不论想做什么喊我就行。”
宗溟:“我晚上想耍一套刀法,要不要喊你起来鼓掌?”
杭宁有些懵,“啊?”
宗溟逗完小孩,轻笑了一下。
他抬手关掉床头灯,又说了一句,“我晚上没那么活泼,好好睡觉,晚安。”
宗溟右肩胛骨有伤,只能侧身背对着杭宁睡觉。医生给宗溟开的口服药里面有一种的药效是止疼和安眠,宗溟睡前已经吃过了,所以在关灯之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宗溟入睡很快,但躺在另一边的杭宁却是完全睡不着,毕竟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杭宁东想西想,想来想去,总会想到那面战鼓砸下来的时候,宗溟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的感觉,还有李梦年的那句,“你不会是喜欢宗总吧?”
杭宁躺不住,干脆重新坐起了身。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地灯泛着隐隐的暖光,那微弱的光芒浅浅淡淡地勾勒出宗溟的轮廓,杭宁愣愣的看着,看了很久。
时间无声地流过,杭宁想,我喜欢宗先生。
第98章
燕城的雪, 一场连着一场,一路从深秋下到了寒冬。
杭宁裹了件羽绒服站在舞蹈室外面的露台上,天空阴阴沉沉, 连他这个外乡人都看得出来,今天也是要下雪的。
李梦年是本地人, 早上时候他和杭宁说, 连他都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燕城下这么多的雪了。李梦年还说他喜欢燕城的红墙白雪,也喜欢燕城的高楼林立, 所以他才狠心拒绝了去海外分公司走升级流剧情的机会, 他要一直留在燕城给宗溟当御前大总管, 顺便给杭宁当二十四孝好家长。
杭宁现在听到家长这个词就有些不开心, 他喜欢宗溟, 可是宗溟却总以长辈自居,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宗溟太成熟沉稳,承担了太多责任和义务, 在所有人一声声“宗先生”的称呼中,似乎全世界都忘记了, 宗溟其实才23岁,他早早毕业, 早早接手家业, 他其实还很年轻,也只不过比杭宁大了七岁而已。
杭宁的心情就像此时的天气一样沉闷, 他趴在栏杆上, 想到了前一天晚上无意间听到的那通电话。电话好像是宗溟父亲打来的, 他听见宗溟在关门前提到了齐家三姑娘, 那个李梦年口中和宗溟很相配的女孩子。
杭宁觉得这天气似乎又更冷了几分,他转身想回去舞蹈室里面继续练舞, 没想到却是和迎面走出来的一男一女碰了个正着。
这对舞蹈生都比杭宁年纪大,他们俩认识夏歼星,所以平日里对夏歼星的小师弟杭宁也很照顾。
女生看到遇见的人是杭宁,立即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了他,再附赠一个清爽的笑脸,“杭宁,你也在啊,刚好多一杯,不加糖的。”
杭宁接过奶茶,又被女生拉回了露台边看风景。
他们三个人胳膊搭在露台栏杆上,一起排排站继续观赏乌云。
女生喝了口奶茶,她看向自己的亲师弟,眼睛放光,“昨晚怎么样啊,你和你喜欢的那个帅哥不是一起去酒吧了吗?”
男生听到女生发问,脸上的乌云和天上乌云的交相辉映,“我开不了口表白,他又一直感觉不出来我喜欢他。”
杭宁其实是很不爱听八卦的,他本来已经想要离开了,但在听到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之后,却又默默地收回了准备迈步离开的那只脚。杭宁觉得八卦虽然无聊,但如果八卦的内容恰好是他刚需,那他也可以跟着听一听。
女生没有注意到杭宁的小动作,她性格奔放,大大咧咧地说道,“喜欢就讲啊,有什么可扭捏的,白白浪费时间。”
男生委屈,“喜欢和扭捏又不冲突。”
站在一边的杭宁,很想跟着点头。
女生虽然嫌弃自己师弟窝囊,但还是继续帮他出主意,“如果你实在当面开不了口,不然你发信息说吧。”
男生有点纠结,“那万一他对我是一个比较犹豫的态度怎么办。当面表白,可能气氛一烘托他就答应了。但发信息的话,他冷静思考之后改成拒绝了呢。”
杭宁很想跟着点头x2。
女生恨铁不成钢,“那你就当面说啊!”
男生:“我当着他的面就说不出口了啊!”
杭宁很想跟着点头x3。
女生被这个胆小师弟搞得简直无语了,她对着沉积的乌云生无可恋了三秒,然后又狠狠一拍栏杆,语气豪迈,“那就搞个大的!”
女生越说越慷慨激昂,“对,你就搞个大的!你看看你长这么好看,身材也好,你就直接上!你找个机会晚上约他出来单独见面,然后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他面前,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但凡他是个男人他都懂!你信我,凭他对你的好感度,你稳拿下!”
男生听到女生的豪言壮语,第一反应不是商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而是一脸惊恐的冲到了杭宁身边,紧紧捂住杭宁耳朵。
杭宁满眼无辜。
女生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杭宁还在,她双手合十,悔恨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夏歼星要是知道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些,他肯定会扒了我的皮,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过,拜托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杭宁很想说,他不但听了,听得还挺认真。
女生一路念着经,把杭宁推回了舞蹈室里面,顺便还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叮嘱杭宁一定要忘掉刚刚听见的一切。
杭宁被强制剥夺了参与八卦并且顺便学习的权利,只能回到舞蹈室里继续认真练舞。今天是周末,晚上宗溟会亲自来舞蹈工作室接他,杭宁想到宗溟会接自己,连最喜欢的舞蹈课都有些希望时间过得更快点了。
傍晚时候,因为整日没有出太阳,天色都黑得格外早。杭宁抱着自己的背包开开心心的出了工作室,但他看到在停车场里等着他的并不是约定好的宗溟,而是李梦年。
杭宁左右看了看,在确定没有宗溟的车子之后,才坐进了李梦年常开的那辆SUV。
李梦年不等杭宁发问,主动解释,“宗总临时有事情,他让我先带你去吃晚饭,吃完之后送你回花鸣云岸。宗总还说他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今晚赶去老宅可能太晚了,你们俩先在市中心住一夜,明天再回去。”
虽然宗溟没来接自己让杭宁有些失望,但宗溟工作很忙,失约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杭宁早已经习以为常。
杭宁不太在意地随口问道,“宗先生是遇见了很难处理的事情吗?”
李梦年把自己从四面八方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汇总了一下,然后讲给杭宁听。
李梦年:“应该不是公事,好像和你有关。就是宗总当初救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七传八传的,最近居然传到了宗家那边。宗时阔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跺一下脚燕城也要抖三抖的人物,他听说自己儿子公然在会所里面跟一个废物点心抢小男孩,就算他平日里对着宗总再宽纵,听说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吧。”
杭宁没想到当初的事情,居然还能有现在这么个后续。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会给宗先生惹很大麻烦吗?”
李梦年浑不在意地回话,“能有什么麻烦,宗总和他父亲关系不好这事儿,你总去老宅和文姨待着,内情估计知道的比我还多。宗时阔拿宗总没办法,宗总不理他,更不听他的。”
杭宁“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信还是没信。
李梦年继续八卦,“我猜啊,可能是这次传的这个事情,着实听起来有点上不得台面,再加上宗总平日里从不搭理他爸爸,宗时阔这么要面子的人物,也许是一下子破了大防了。我听宋平封说,宗时阔好像是联系了齐家那边,想给宗总把婚事订了,宗总今晚去齐家,很可能就是去解决这个事情的。”
杭宁知道宗家和齐家关系很亲近,宗时阔属意的,应该就是李梦年说过的那位,会被宗溟另眼相看的齐家三姑娘吧。
杭宁故作语气轻松地问道,“宗总会答应吗?”
李梦年:“不知道,晚上等宗总回来了你问问他,问到了记得一定要分享给我。”
杭宁:……
杭宁从李梦年这边没问到有用的消息,吃完晚饭之后只能回去家里等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半点没看进去,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杭宁才听见门口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转头望去,果然没过多久,宗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杭宁的作息很规律,一直都是早睡早起,宗溟见到杭宁这个时间还在看电影,开口问道,“怎么还没准备睡觉,不困吗?”
杭宁不答反问,“宗先生,您是去齐家了吗?”
宗溟还没来得及换掉外出的衣服,他不想穿着外衣坐在沙发上,于是站着答道,“去了,我一直在谈一个海外节目的版权,如果能谈下来,准备和齐康工作单位那边联合制作,所以我今晚去找齐康多聊了几句。”
杭宁有些惊讶,“谈版权?”
宗溟不明所以,“是,谈版权,怎么了?”
杭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不是去谈婚事吗?”
宗溟看到杭宁严阵以待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杭宁为什么这样,还是认真解释道,“是李梦年和你说的么,确实有这个事情。但我的婚事不需要我父亲做主,所以关于婚事就是和齐家长辈知会一声,几句话就说完了。”
杭宁哦了一声,想了想,又看向宗溟问道,“宗先生,你会结婚吗?”
宗溟不知道这个小孩今天是怎么了,但对于杭宁的问题,他一向都是认真对待。
宗溟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慎重答道,“如果到了适合的年龄,也遇见了适合的人,也许会吧。”
杭宁又哦了一声,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于是转回身继续看正在播放着的他根本不知道剧情的电影,单方面终止了这场谈话。
对于杭宁有些反常的行为,宗溟倒是没有多介意。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杭宁终于慢慢放下了防备,现在的杭宁,偶尔也会提出一些比如接他下课之类的小要求,也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问题,这种情形宗溟已经很习惯了。
宗溟见杭宁不再继续提问,又嘱咐了杭宁一句早点休息,然后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尽管已经是周末,但宗溟晚上还有一些工作安排没处理完,不能陪着杭宁看电影。
杭宁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脑子里回想的都是如果宗溟和别人结婚了该怎么办,然后他又想起来了白天在舞蹈室时候,那两个师哥师姐聊到的如何表白追人的方式方法。那个师姐对师兄说,他可以把对方约出来单独见面,然后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到对方面前,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但凡是个男人都懂。
杭宁站起身,他关掉电视,走到了宗溟卧室那边。宗溟的书房从来不关门,但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卧室会关。
杭宁跑回自己房间,脑子空空的开始洗澡,洗完之后,他又套上了一件浴袍,然后再次走出了房间。
杭宁直到走出房间,才后知后觉的回神,他不敢往前走,又不甘心退回去,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夜,落地窗外,北风卷着飞雪呼啸,而安静的屋子里面,暖气被开得十足。杭宁紧紧攥住浴袍的带子,心如擂鼓,他一步步地朝着宗溟卧室的方向走去,心跳的声音,比脚步的声音还要大。
杭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宗溟的房间门口,他抬起手,用尽所有勇气敲响了房门。
宗溟比杭宁先回的房间,在杭宁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洗好澡换完衣服,准备去书房继续工作。宗溟在房间门口听见敲门声,顺手打开了房门,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杭宁。
宗溟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杭宁,细心询问,“这么晚还不睡觉,怎么了?”
杭宁没有答话,不声不响地看着宗溟。
杭宁刚刚洗过澡,他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纯白浴袍,头发和眼睛一样湿润,就好像一只懵懂着想要讨人喜欢的动物幼崽。
宗溟不解的看着杭宁,他刚想继续询问杭宁有什么事情,脑中却是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
宗溟不可置信的重新盯紧杭宁,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杭宁小声喊道,“宗先生。”
宗溟几乎是在杭宁开口的瞬间,就从面前人的语气里听出了答案,他觉得非常荒唐的那个答案。宗溟忍下心中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生硬,以免吓到杭宁。
宗溟:“你先回房间穿好衣服,然后去客厅等我。”
宗溟说完,立即重新关闭房门,他怕再晚几秒,就忍不住要对着杭宁发火。他认认真真培养的孩子,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脏路子。
宗溟尽管怒火中烧,但理智还在,他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杭宁绝不是那种会走歪路的孩子,不然当初杭宁就不会不计后果的挥拳去打徐厚爻。宗溟在否定了让他生气的那个答案之后,顺势得出的,却是另一个让他更头疼的答案。
杭宁喜欢他。
宗溟眉头皱得很紧,开始认真反思和杭宁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想知道到底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说了让杭宁误会的话,或者做了让杭宁误会的事,才会造成现今这种离谱的局面。
宗溟站在门边,反思了很久都没有反思出个所以然。
一向事事尽在掌握中的宗总,崩人设的重重叹了口气。
第99章
宗溟虽然生气, 但也不觉得杭宁应该在这其中承担什么,毕竟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过错,如果不合适, 给杭宁时间,让杭宁自己想明白就可以了。宗溟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等到心平气和之后, 才走出房门去找杭宁。
杭宁现下已经按照宗溟的要求穿好了衣服,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
他听见宗溟来了, 想要抬头去看, 但又犹豫了一下, 最终没有抬头。
宗溟走到杭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宗总此刻看着面前小孩, 一时之间居然没想到合适的开场词。
杭宁知道宗溟坐在自己旁边,他见宗溟不和自己讲话,没遇见宗溟之前的那股倔强劲儿忽然又找了回来。
杭宁抬头看向宗溟, 表情和语气整齐一致的紧张固执,“宗先生, 我喜欢你。”
宗溟望向杭宁,杭宁仍然还在倔犟的看着宗溟, 好像只要他稍有退缩, 他就输了。
宗溟觉得这小孩的样子像找人打架,不像找人说喜欢。
虽然对于面前的境况有些心累, 但宗溟还是耐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喜欢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杭宁虽然攥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紧, 但仍极力坚持着自己的强硬态度。
杭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喜欢。”
宗溟又又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认真讲道理,“你是一个小孩子,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们不合适。”
杭宁答话答得很快,好像这句话已经在心里重复过了千百次一样,“我查过了,十六周岁以上只要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就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宗溟差点再次被杭宁气到,他还查过了!
宗溟不动声色的给自己顺了顺气,但面色和语气还是不觉严肃了许多。
宗溟:“杭宁,你有你自由恋爱的权利,但我也有我不接受的权利。从情感方面讲,我不喜欢你;从道德层面讲,你的年龄我个人接受不了;从工作方向考量,将来我是你的老板、你是我的艺人。综上所述,无论从哪一条衡量,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杭宁盯着宗溟,一声不吭。
宗溟不管杭宁是什么态度,继续说道,“其实最近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送你去海外接受培训。KC是海外最强的造星工厂,他们的造星能力和产业成熟度,早已经远远甩开了国内娱乐公司的这些小打小闹。从职业前景分析,我觉得你应该去待一段时间,经过今晚的事情之后,我更觉得去参加代培这件事没必要再犹豫了,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
杭宁没想到宗溟居然会送他走,而且还是去国外。他听完宗溟的安排,仍然倔强的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宗溟依然严肃,“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一个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个人,去海外培训对你的职业生涯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但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继续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希望你做出的抉择,是对你自己足够负责的。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成年了,那我希望你真的可以像个成年人一样思考,然后给我答案。”
杭宁想过宗溟会拒绝他,但没想到宗溟会把他送走,按照宗溟的意思,就算他选了留在燕城,也没办法继续待在宗溟身边。
宗溟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短时间能做出决定的事情,他站起身,又说了一句,“你慢慢考虑吧,考虑好了告诉我。我还有工作,你早点休息,晚安。”
杭宁听到宗溟离开的脚步声,再次抬起了头。
他紧紧盯着宗溟离开的背影,语气坚定,“我去海外培训。”
宗溟没想到杭宁居然会这么快给出答案,他转回身看向杭宁。
杭宁一字一句重复,“我去海外,尽快。”
在给出答案以后,杭宁默默垂眸,将宗溟有些诧异的眼神隔绝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
如果宗溟觉得他年纪小,那他就去长大,去长成一个更优秀的人,然后再回来。
***
燕城的机场一向忙碌,杭宁和李梦年站在安检口附近,他们俩已经把大件的行李办理了托运,现下每个人只背了个旅行背包,齐齐望着人流如织的机场大厅。
李梦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体谅杭宁,主动说道,“还来得及,咱们再等……再站会儿吧,毕竟我非常舍不得我亲爱的故土。”
杭宁没有注意到李梦年的口误,只有有些内疚地说道,“对不起,连累你和我一起出国。”
李梦年不在意地答话,“你乱道什么歉,我纯纯自愿的,这可是我听说你要去海外当练习生之后,哭着喊着求来的机会。我,李梦年,此去就是升职带加薪,前路一片光明。之前我自己一个人,当然不想去海外,但现在有你作伴了,傻子才不去。你想想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一辈子给人当个御前大总管么,等年老色衰了怎么办。”
杭宁被李梦年逗笑了,但笑又笑得不多,目光依然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李梦年知道杭宁是在等谁,杭宁想等宗溟,但李梦年不敢提,就连最近和杭宁聊天的时候,他都会刻意避开提起宗溟的名字。
李梦年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杭宁胆子这么大,居然喜欢上了宗溟。几天之前,当李梦年知道了杭宁因为表白失败被宗溟送去海外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李大总管就开始连夜收拾行李,准备陪着杭宁一起被“流放”。
李梦年深知宗溟为了断掉杭宁的非分之想,是绝对不会来送机的。但他看见杭宁仍然心怀期待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击他,只能佯装不知地跟着杭宁一起在安检口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距离登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杭宁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次数逐渐变得频繁,却仍然没有开口说离开。
在距离安检口很远的一处隐蔽地方,宋平封走出遮挡物看了一眼杭宁和李梦年所在的方向,然后又再次回到了身姿笔挺坐在客椅上的宗溟身边。
宋平封对着宗溟汇报,“他们还没走。”
宗溟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宋平封平日里话不多,但此时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真不过去送他们吗?”
宗溟:“不去。”
宗溟答完,又问了一句,“杭宁父亲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吗?”
宋平封答话,“是,都安排妥当了,昨天到的。”
关于把杭宁送去海外代培这件事情,宗溟在和杭宁谈妥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到了辽梧卫,也请辽梧卫代为转达给杭归宜。
虽然辽梧卫在行为上不算是个多么称职的父亲,但至少他对杭宁是真心实意想要关爱和负责的,所以宗溟才愿意和他沟通。而且出国这么大的事情,辽梧卫和杭归宜作为家长,他们拥有知情权。
宗溟考虑到涉及杭宁的隐私,并没有把杭宁和自己表白的事情告诉辽梧卫,他给出的理由是去海外训练切实要比国内受益更多,而且也不希望杭宁只拘泥在自己身边,而是希望杭宁能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能接触到更多的人事物。
对于宗溟给出的理由,辽梧卫和杭归宜都表示认同,他们决定尊重杭宁的想法,但出于对孩子安全的考虑,虽然宗溟已经委派了李梦年陪同,但他们还是在宗溟的建议下,同时安排了一个信任的朋友跟着过去。那个人会以辰宿娱乐工作人员的身份留在海外分公司,以便更好的看顾杭宁,并且让杭宁父母随时随地知道自己孩子的情况。
宋平封觉得宗溟对于杭宁的关照,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甚至在百忙之中,他还推掉了一个重要会面,就是为了来机场送杭宁。然而现在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一道高大的承重柱,宗溟却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宋平封又绕去柱子旁边看了几次,直到绕得他觉得自己很像秦王,宗溟都没能领悟他的用意。
宋平封觉得一直站在安检口的杭宁有点可怜,他犹豫再三,还是又对着宗溟说道,“宗先生,从把选秀项目的合同谈下来,到之后立项,再到筹办,整个项目落地至少要两三年的时间。杭宁这次一走,几年都回不了国,您现在过去看他一眼,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宗溟关掉正在查阅的邮件,抬头看向宋平封,语气平静。
宗溟:“然后让他带着念想走吗?我把杭宁送出国,就是因为我之前的做法太欠考虑,以至于让他产生了错觉。那时候杭宁独自一个人来到燕城,他刚失去了陪他长大的祖母,和爸爸妈妈关系又不亲近,我一味的想给他陪伴感,但却忘了注意分寸。我占据了和杭宁相处的大部分时间,才让他产生了自己喜欢我这种错觉,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我不能让他带着我很在意他这种想法出国。”
宋平封没想到宗溟对于被杭宁喜欢这件事还有这么多反思,而且思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宋平封放弃了再劝宗溟去给杭宁送行,他只是又一次地走到不显眼的位置,暗暗看向了安检口方向。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杭宁和李梦年终于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宋平封看着杭宁茫然的又望了一遍机场大厅,然后失落的低下头,跟在李梦年身后去到了安检口排队。
因为几乎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所以安检口的旅客很少,李梦年和杭宁一前一后,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检查。
杭宁站在安检口的里面,又一次向外面望去,但他依然什么都没看到。在听见李梦年说了几句耳语之后,杭宁终于有些不甘愿的点点头,然后跟着李梦年一起,消失在了宋平封的视野之中。
宋平封准备和宗溟汇报一下杭宁已经完成了安检,他回过头,却发现宗溟就站在他身后。
宋平封:“宗总,他们已经走了。”
宗溟答话,“知道了。”
宋平封重新望向安检口位置,心里居然有点怅然。他和李梦年一起工作了很久,早已经习惯了跟个狗子一样到处哈巴的李梦年。还有杭宁那个小孩,又漂亮又懂事,他也很有好感。本来是经常见面的两个人,没想到以后再要和他们重逢,居然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了。
宋平封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望着空荡荡的前方,还是说了一句,“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开心快乐。”
宗溟没有接宋平封的话,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安检口位置,转回身边走边说,“走了。”
宗溟大步离开,他走得干脆利落,却是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宋平封的话。
此行平安。
喜乐顺遂。
第100章
根据节目组的赛程安排, 在结束了再评级考核之后,临风学院的一百位练习生们还需要再继续练习主题曲整整一周的时间。
这段时间,既是给大家一个休整期, 同样也是让练习生们利用充足的练习时长,可以把主题曲唱跳练到最好状态。因为在一周之后, 除了违纪的两位练习生之外, 剩下的九十八名练习生们会一起参与主题曲《临风》的MV录制。
杭宁平日里作息规律,一向起得很早, 他在练完早功之后, 直接买了早饭准备回去投喂菜地的小伙伴们。和杭宁一样勤快的, 还有天籁音娱的时宣, 杭宁每次看到自己老朋友还是当年简单快乐的样子, 就觉得很欣慰。
杭宁主动和时宣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起往宿舍楼方向走,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下, 就听见楼上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以及连绵不绝的吼叫声。
“放我出去!嗷嗷嗷嗷嗷~”
“我要自由!嗷嗷嗷~”
“Freedom!嗷嗷嗷~”
“临风的大山压不住我!嗷嗷嗷嗷~”
“自由万岁!嗷嗷嗷嗷嗷~”
时宣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吼叫声, 一脸惊恐地看向了身边的杭宁,并且很有一种想贴在杭宁身上的冲动。
杭宁见怪不怪, “没事儿, 就是又无聊疯了几个。”
时宣:……
自从《临风》的全体练习生们都被节目组没收了能连接外面网络的手机之后,整个临风学院的娱乐方式就变得异常匮乏。陈词带来的那几本聊无味的小说早已经成了硬通货, 而没有小说看、没有网络刷、还不会玩五子棋的部分练习生, 逐渐在类人边缘飘忽不定, 时不时就要被寂寞打败, 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出一声声向往自由的嚎叫。
杭宁对着时宣解释完是有练习生在发疯,又感叹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造孽啊。”
时宣:……
时宣不理解,但努力尊重。
时宣是A评级的练习生,他的宿舍条件比杭宁的要好上很多,和杭宁住的也不是一个楼层。杭宁和时宣一起乘坐电梯,电梯升到时宣所在的三层之后停了下来,电梯门一开,他们刚巧撞见了杭宁以前的另一个好朋友宇文青空。
时宣看到宇文青空,立即举起手中的袋子问道,“你要去哪里,早餐我已经带回来了。”
宇文青空答话,“想去找你。刚才节目组发了通知,明天就要正式录制MV了,所有今天上午十点所有练习生都要去演播厅带妆彩排,我想着一会儿化妆间肯定人……”
宇文青空还没说完,电梯门忽然重新关闭,然后它带着杭宁和时宣,缓缓向着四楼升去。
时宣:……
杭宁:……
杭宁真诚发问,“有什么事情,是你俩不能回去宿舍里说的?”
时宣解释,“这电梯门关闭的有点太快了,我拎着东西,都没来得及挡一下。我刚刚就是想让你也一起听一下新通知。”
杭宁:“谢谢,但我有田梦。”
时宣觉得杭宁说得好有道理,在临风学院里,得田梦者得八卦。
电梯在杭宁和时宣对话的时候,已经升上四楼并打开了大门。
杭宁不想重复时宣刚刚的经历,他迅速跳出电梯厢,又转身对着时宣说了一句,“拜拜,下午见。”
时宣举着早餐袋,乖巧挥手。
杭宁在目送载着时宣的电梯从四楼降回三楼之后,才转身准备回去宿舍投喂自己的那群小伙伴们,但他刚刚转过身,就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吸引了注意力。田梦趴在走廊转角处,此时只露出了一颗脑袋,那双眼睛正Buling Buling地散发着八卦的光芒。
杭宁:???
田梦:“我看到了,杭塘主。”
杭宁不明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田梦:“我看到A班那个时宣,他为了送你,居然还多坐了一层电梯。他这么粘人的吗?”
杭宁把手中装满食物的大袋子扔给了田梦一个,顺便真诚说道,“造谣、传谣违法你知道吗?”
田梦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出两个手指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向杭宁,“我亲眼所见。”
杭宁懒得搭理田梦,他想到一会儿大家还要赶着去化妆间化妆,伸手拉着田梦快走了几步,免得做妆发被排到最后。
杭宁在穿越回来之前,有宗溟帮他安排的一整个艺人团队,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体会过不但要和别人共用化妆师而且还得排队做妆发这件事情了。但在穿越回十年前之后,杭宁几乎每天都在排队。
虽然杭宁并不排斥和大家一起排队,但等久了还是觉得浪费时间。杭宁在送完早饭给407宿舍的小伙伴们之后,先一步去做了妆发,然后又一个人先去到了录制MV的演播厅。
《临风》是在收视率一骑绝尘的A卫视播出,制作公司又是实力超强的辰宿娱乐,他们两方连手为练习生们打造的MV录制舞台,就算是放眼整个娱乐圈,也能堪称豪华。
带着漂亮光效的巨大玻璃舞台,被众星拱月般的分成了六个部分,俯视图犹如一朵赛博莲花。除了正中间最显眼的主舞台可以随意变换造型之外,其它每个小舞台也都可以上下升降,而且这几个小舞台还能够围着主舞台转圈,随时变换表演者们所处的位置。
杭宁在十年前就已经见过了这个舞台,虽然再次见到依然惊艳,却不至感到惊讶,但陆陆续续来到的其他练习生们却是完全被眼前的大场面镇住了。杭宁坐在角落里的空位上等着自己的室友们,他不怎么走心的刷着《临风》主题曲相关课件,耳边时不时就会传来刚进门的练习生们震惊的喊声,其中最夸张的就是华美娱乐的大Vocal苗梦妙。
苗梦妙作为一个连米舒导师都很偏爱的练习生,嗓音条件尤为优越,他的一声惊呼,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向了大门口方向。苗梦妙没想到他自己发自灵魂的这一声惊呼,居然威力如此之大,他刚想拉着自己公司的几个队友闪人,没想到队友们嫌他丢人,早已经各自离散了。
苗梦妙:……
苗梦妙左右巡视一圈,想要追上自己的队长秦云恒,但他在被秦云恒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立即求生欲拉满,转头扑向了老幺袁天舒。
杭宁趴在椅背上看热闹,他看着苗梦妙和袁天舒闹成一团,又看到秦云恒走向了自己这边。
秦云恒从外貌到唱跳功底都是TOP级的,他不但综合实力非常强,而且还凭借着爆火的跳舞视频,在网上圈了很多粉,虽然秦云恒目前还只是个练习生,但他早已经有了星光。光芒万丈的C位练习生秦云恒走到杭宁身边,很随意地坐在了杭宁身边的座椅上,他没有什么高调的动作,但还是立即吸引了很多练习生的注意。
杭宁仍然保持着趴在前面座椅靠背上的姿势,他稍微扭头看向秦云恒,面无表情地说道,“啊,你闪到我的眼睛了。”
秦云恒觉得杭宁毫无诚意,“你就不能演得再真一点。”
杭宁:“能啊,得加钱。”
在十年前参加选秀那时候,杭宁锋芒太盛,秦云恒对于他选择了战术性的规避,所以两个人交集并不算多。但是重活一世,杭宁为了离开宗溟每天作天作地,直接把自己作成了一个战五渣乐子人,没想到因为他没有了攻击力,秦云恒反而挺待见他,处处多加照拂。
杭宁被秦云恒关照的次数多了,两个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秦云恒摊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没钱,又开口问道,“你怎么自己待在这里?”
杭宁答话,“我室友他们还在化妆,我先来看看。”
秦云恒听到杭宁的答话,又一次看向了最前方那个超大、超酷炫的表演舞台,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做梦都不敢梦到,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舞台。”
杭宁实事求是的搞剧透,“今天你就有了,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很多个这样好的舞台,甚至更好的舞台。”
秦云恒笑,“借你吉言。”
杭宁懒散地摆摆手,“不客气。”
秦云恒和杭宁一起望着前方,那些已经来到演播厅的练习生们不敢上台,很多都蹭在了离舞台很近的地方练舞。秦云恒看着那些认真复习的练习生们,看着看着,目光重新落在了身边的吊车尾身上,并且眼中满满都是疑问。
秦云恒:“你为什么不去练习?”
杭宁继续实事求是的搞剧透,“小菜一碟,滚瓜烂熟,早已拿捏。”
秦云恒以为杭宁满嘴跑火车,但还是配合地说道,“就算滚瓜烂熟,到了台上也可能紧张,不然你再复习一下。你看连我们团表现很好的林十四和苗梦妙都还在练习。”
杭宁认真点评,“你们喵喵喵那个舞蹈啊,和他的唱歌比起来犹如云泥。还有你们二七那个唱歌啊,和他的舞蹈比起来犹如天渊。”
秦云恒:“所以他们在练了。”
秦云恒说完,又看向了杭宁,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杭宁:……
杭宁摆烂是摆给宗溟看的,并不是想在练习生里面带起不努力的风气。他见秦云恒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立即答着“我也去”站起了身。秦云恒对于杭宁的识时务很满意,也跟着杭宁一起去到了一大群练习主题曲的练习生们中间。
林十四跟着大团顺了两遍主题曲唱跳,他觉得自己跳舞很ok,歌词他也背熟了还不跑调,于是慢慢退出练习的人群,蹭啊蹭啊就蹭到了秦云恒身边。
林十四一边用手扇风让自己凉快一点,一边顺者秦云恒的目光也看向了杭宁。
林十四惊讶地说道,“杭宁这一周进步很大啊。”
林十四的评价,得到了秦云恒的认同。
他们两个以为杭宁是认认真真的练习了一个星期时间,所以主题曲唱跳有了很大提升,但其实真相却是杭宁为了不影响主题曲MV的整体效果,尽量不动声色的少放了一点点点点点水。
杭宁精准控分,让自己的表演水平提升到了和田梦持平的程度。等正式录制的时候,他的站位是在分舞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个人水平拉胯得也不突出,这样他就不会影响主题曲MV的整体观感了。
林十四侧头,刚巧看到了秦云恒提及杭宁时候眼中的欣慰。
他灵光一闪,直接问道,“我看你刚刚是去找杭宁了,你为什么这么关注他,你是不是想和他炒CP?”
秦云恒:“不行吗?”
林十四觉得自己应该开始闹了,“那我呢!我呢!我们可是竹马竹马!我不配吗!”
秦云恒:“竹马比不过天降。宝钏,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林宝钏:???
秦云恒看回杭宁,语气稍微认真了一些,“炒CP是能迅速吸粉的一个捷径,杭宁这小孩又好看又有趣,我愿意和他做朋友,一起炒炒CP有什么不好。”
林十四感叹,“您那么多粉丝,您和谁炒不就是带谁飞。”
秦云恒:“你以为节目播出了,杭宁的人气会低吗,他会吸引到很多人喜欢,也许多到超出我们想象。我想过了,在所有练习生里面,杭宁是最合适和我捆绑的。首先,我们相处的很融洽,其次,我和他的单人人气都不会低,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靠实力他靠颜值,我们不是竞品。”
林十四点头,“那倒是,你俩路线不一样。”
林十四说完,又讨嫌地说道,“哎呀,如果杭宁一夜悟道,唰的一下唱跳就像你一样好了,那你俩岂不是就成了竞争关系?”
秦云恒看着林十四,目光中满满都是对智障的关爱。
林十四:???
林十四:“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秦云恒耐着性子解释,“如杭宁真能和我的唱跳一样好,以他的外貌,他没有竞品。”
林十四闻言,重新看向了不远处还在认真练习的杭宁,明明非常帅的秦云恒和杭宁一比,貌似也不那么让人惊艳了。
林十四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语带同情,“阿丑,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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