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1:海盗?


    在那个人冲过来的瞬间,松田阵平就在第一时间摁住了对方。


    长岛希子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安抚自己小侄子的情绪,但松田阵平并不敢立刻就放手,因为他知道这些精神病患者在发病的时候是很难自己控制住的。


    云居久理也知道佐佐木昌是因为自己碰到了他夹在书本里的这张速写纸,所以才会突然发病。


    她慢条细理地把纸重新叠好放回去之后,捧着那本漫画书递给佐佐木昌。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不能看的东西,还给你。”


    佐佐木昌一把把漫画书夺过去,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浓密的黑色长发里紧盯着云居久理。


    他像是一个在冰窖里走出来的人,把那本漫画书当成了暖炉紧紧抱着取暖,却还是浑身发抖难以自制。


    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头发,他的额发也长到了胸口,完全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云居久理甚至都看不清他到底长着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盯着自己的时候让人感觉自己和他并不是同样的人类。


    那双眼睛,像是一个异物。


    是正常人类没有办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拿走漫画书之后,佐佐木昌的情绪明显好了一些,一直瑟缩在长岛希子的怀里被她安抚着,没有再尖叫和出现伤害别人的行为。


    他居然能控制?


    云居久理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精神分裂是大脑结构的异常、遗传因素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绝对不是人生理性能简单控制的。


    “真抱歉,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长岛希子连忙跟云居久理道歉。


    云居久理摇摇头:“没关系。”


    佐佐木昌能够这么快就冲过来,说明在二楼应该是观察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云居久理看着佐佐木昌,实在是没有办法从那浓密的长发里辨认出他的样子,他整个人缩在长岛希子的怀里像是一只投奔母亲怀抱的小鹌鹑,只是用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云居久理。


    自从第二代抗精神病药物出现以后,很多精神分裂症的病人症状都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作用。


    再加上精神分裂和一些别的精神病相比,可控性也比较高一些,在病情稳定的时候和正常人也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云居久理本来在来的时候对佐佐木昌的病情还有一定的期待性,毕竟这个人是当年真真正在医院里面待着的人,有可能会提供一些霍尔夫医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情报。


    今天和松田阵平跑了一整天,虽然去了不少家,也见到了很多个当年医院的受害者。


    但是因为那些人实在没有办法很明确地描述出来,所以基本上也相当于是全都无功而返了。


    佐佐木这里,是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最后的一点希望,但现在看来似乎也要破灭了。


    “唔唔唔……”


    佐佐木昌抓着长岛希子的领子,整个人恨不得藏在她的怀里,嘴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云居久理听不清楚但是却一直知道佐佐木昌在看着自己。


    长岛希子看了一眼佐佐木,又抬头看了一眼云居久理,同样也是一脸疑惑。


    云居久理问:“他在说什么?”


    “他说……海盗?”长岛希子也很奇怪,一边安抚着佐佐木的情绪,一边柔声问。“怎么了?你认识这个姐姐吗?”


    佐佐木昌一边发抖,一边偷看云居久理。


    就在云居久理觉得奇怪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佐佐木点了头。


    云居久理有些讶异,指着自己:“海盗?你在说我吗?你认识我吗?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呢?”


    佐佐木看着云居久理,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


    其实云居久理并没有把佐佐木昌的话太放在心上,因为很多精神分裂的病人都经常会出现幻觉、妄想等一系列的症状。她今天来到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多了解一点霍尔夫医院以前的事情而已。


    根据小山黑智所说,背奈叔叔和小山院长曾经是认识的关系。


    而云居久理在十年前出现第一次失忆状态的时候,也是小山院长帮云居久理诊治,也许云居久理真的见过佐佐木昌也说不定?


    云居久理试探性地微微上前,在手指逐渐靠近佐佐木昌的时候,看到佐佐木昌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抗拒,才伸手撩开了几乎完全挡住他整张脸的长发。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青年,从松田阵平提供的信息来看,应该比云居久理小一岁。


    被送进霍尔夫医院的时候只有九岁。


    五官说不上多好看,但皮肤白得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似的。


    或许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从霍尔夫医院出来之后,就被小姨接走。


    没有怎么上过学,也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这个社会。


    他只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捧着画板沉浸在那一张白纸的世界里。


    那里是他的天堂。


    从来没有人进入过。


    云居久理确定了。


    她不认识这个孩子。


    但他的眼神在头发被自己撩开的那一刻,好像清明了一点。


    云居久理对他笑了笑:“佐佐木你好,我叫云居久理,初次见面。我是一名律师,因为负责的当事人刚好涉案于十年前的霍尔夫医院,作为曾经入住过霍尔夫医院的受害者今天也是想要来了解一下情况。当然了,在来的时候所说的那些扶贫政策也是真的,对吧?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见她提到了自己,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是在负责这件案子的继续追踪调查,如果你们愿意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我可以为你们申请一定的奖励。”


    “律——师——”


    佐佐木昌看着云居久理,重复性地念着这个字眼,似乎是因为常年不和外人进行语言沟通而发音有些声音,却清晰地咬着这两个字,像是再三确定似的对着云居久理露出了一种很喜悦的表情。


    他在自己的脸上比画着,一边比画一边说着一些云居久理听不懂的话。


    因为他的语言系统较为混乱,云居久理实在是听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就连长岛希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佐佐木在见到云居久理之后会这么激动,她以为是佐佐木的病症又发作了,从口袋里拿出药盒掏出药物送到佐佐木嘴巴里之后,也没管佐佐木还想再说什么就转身从旁边的沙发上拿来一个玻璃杯,用水送药让佐佐木喝了下去。


    “这是什么药?”云居久理问。


    长岛希子把药瓶递给云居久理,说道:“是医生开的安眠药,从那个精神病院出来之后,他就有着非常严重的失眠和躁郁,之前曾连续72小时没有睡觉。包括现在也是,每天必须靠着药物才能入睡。”


    这不仅仅是佐佐木一个人出现了这样的状态。


    今天松田阵平他们去问访的那些受害者们都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这可能就是当年的人体实验后遗症吧。


    佐佐木昌吃了安眠药后出现困乏的状态,刚好松田阵平也接了一通电话,外出接听的时候云居久理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云居久理把自己的名片递交给长岛希子,起身道别:“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之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长岛希子接过来之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喃喃念道:“云居……哎?”


    云居久理见她说到自己名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也跟着询问:“怎么了吗?”


    长岛希子收了收表情,佯装正常的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起身送云居久理出门:“没有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姓氏很特别。”


    “谢谢。”云居久理礼貌地笑笑,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二楼还亮着的灯,在虚掩的门帘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一直目送着她上了松田阵平的车。


    长岛希子推开二楼的门,看到了背对着卧室门面朝窗外的青年,*叮嘱道:“小昌,休息吧。吃了药就不要硬撑,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她……律师……她……医生……”


    佐佐木昌的手指在玻璃上划着,指甲盖和玻璃摩擦产生了刺耳的噪音,长岛希子走过来从后抱住佐佐木昌,眼泪不止。


    “别想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小昌,我们惹不起那些人的,算了吧。我们命不好,没办法的。”长岛希子从口袋里拿出云居久理给自己的名片,然后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佐佐木昌喃喃道:“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他像是一个机械的木偶,重复着这句话,不知疲倦。


    *


    松田阵平把云居久理送到了家对面的另一条街,然后双手合十对云居久理抱歉道:“对不起,警视厅出了点事,我要赶紧回去处理。”


    云居久理扯了扯自己的安全带:“没事,之后就是两分钟的路而已,你就把我放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注意安全,到家记得。”松田阵平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警察叔叔的叮嘱把云居久理逗笑了,她笑道:“好,知道了。这里可是市中心啊,那些人不会胡来的,反而是你又要出现场了吧?该小心的是你哦。”


    目送着松田阵平的车离开,云居久理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下。


    今天一天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明天还要再继续……


    云居久理推开家门,瘫坐在沙发上。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脑袋里忽然浮现了那本漫画书里掉落纸张的画面。


    她只瞥到了一眼,就被佐佐木昌打断了。


    就是那一眼,她看到了什么呢?


    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但闭上眼睛的时候,纸上的所有内容在这一刻突然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张人物速写。


    落款上面还标注了日期,是十年前的。


    很难想象,那是一张九岁孩子画出来的作品,不管是光影还是人物构造都非常写实。


    纸上有很多人。


    虽然都是乌漆嘛黑的一团,但画面中间的两个人却很清晰。


    倒地的是一个女人,所有人都围着她,其中一个手里握着棍子,一下一下砸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而旁边还有一个男人,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摁着手臂和肩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脸上戴着一个眼罩,嘴巴大张表情愤怒。像是要制止其他人对女人进行的施暴,但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云居久理从沙发上坐起来了。


    所谓的“海盗”,说的就是遮住了眼睛的眼罩吧。


    虽然云居久理没有见过佐佐木昌,但是佐佐木昌见过的那个人——是叔叔,背奈叔叔。


    第182章 182:真巧


    云居久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跑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后,开始翻阅佐佐木所在的那家漫画工作室资料。


    这家漫画工作室并没有云居久理想象当中那么小,从这家的工作室的规模来看,也是个小百人的企业,旗下的几十部漫画都改编成了现在当热的影视剧和动漫。


    正常来说这种工作室对员工的要求应该也是很高的,轻易不会让有精神病类的人入职,而且从佐佐木的工作环境来看,似乎还是那种居家形式的。


    云居久理在电脑信息里翻到了这家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也很刚好是她的老师妃英理之前的客户。


    云居久理从资料里面翻出对方的联系方式,打过去的时候先自报家门:“喂,您好,我是云居久理。”


    “您好,云居律师,我听妃英理律师说过了您想要询问的是佐佐木的事情对吗?”对方也很爽快,直接切入主题。“佐佐木是我们这里一个很特别的员工,一开始本来也是不打算要他的,但是他的能力真的很突出,所以我们商议之后决定给佐佐木开个先例,让他可以居家办公,只是每周来一次公司这里做交接和手稿即可。”


    云居久理听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诧异:“这么说来,佐佐木先生的病情似乎并不是很严重?那么他平日里和你们沟通交流……困难吗?”


    “唔,他不怎么爱说话的,但是我们跟他沟通的内容他都能完成。”


    “这样吗?”云居久理默默的想。


    都能完成?


    那说明在不发病的时候应该可以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是的,而且完成的也非常出色。虽然他的学历不够、社会经验不足、再加上还有一定的精神类病症。但是他的后期处理真的太棒了,要求的工资也不高,所以我们管理层商议之后就同意让他入职,做我们的特殊员工。时间啊,也挺久的了,在我们这里都工作三年了呢。交代给他的工作都完成的很不错,我们也一直跟他签订员工合同。”


    云居久理一边跟这个人沟通,一边开始查阅对方用文档发给自己的一些佐佐木在工作室进行的一系列工作内容。


    她左手握着手机,右手点着鼠标,滚动着文档内容的时候跟着问:“他的工作内容就是给工作室提供的草稿手稿图细化制作然后转化成电子版发送给工作室进行上色,是吗?”


    “是的,当初决定录用他就是因为发现他的塑型能力非常强,佐佐木被我们称之为行走的‘照相机’,他的速写能力、人物造型都太厉害了,而且还很吃苦耐劳。除去之前有过精神分裂病史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职工了,而且每次他来到我们工作室的时候,都是在他小姨的陪同下,我们也没有见过他发病的样子,所以这些年的合作也都很愉快。”


    “这样……”云居久理看着电脑屏幕里面的各种资料,都是经过佐佐木的手处理的文档。


    以前背奈叔叔给云居久理请过一些绘画老师,虽然云居久理说不上是多么的精通,但是对于一些绘画的构图和光影之间的设计也有一定了解。


    佐佐木的画风很有自己的风格。


    明明画面上很多地方只是寥寥几笔的笔触,在佐佐木的构造下却能够让人的神情栩栩如生。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之前我也看过一些文章,说这些有精神分裂的病人其实只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类。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是我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另一种环境,而这样的人在某一个领域里会有着异常具有天赋的能力,我想佐佐木应该就是这种人吧。”


    和云居久理想象当中不太一样的是,佐佐木的这个领导对佐佐木大加赞赏,并没有因为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而有什么偏见和轻蔑。


    云居久理笑了笑:“我也在翻阅您刚才发过来的资料,我是一个不怎么爱看漫画的人,但也被他的笔触感动到了,感觉他笔下的这些人物像是有生命力,栩栩如生,真厉害。”


    “是的,尤其是最近我们工作室准备推出的一本暗黑热血漫,主人公也是由他创作的哦。故事的核心也是他自己的构思,据说有一些题材来自于他曾经呆过的那个医院哦。”


    云居久理来了精神:“什么?真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这个……”对方有些为难。


    云居久理也可以理解。


    这毕竟还在创作阶段,并没有真的制作。


    尽管自己是律师和他们这些做漫画的不是同行,可是一部作品在制作之前肯定都是要保密的。


    云居久理换了一个话题:“啊,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也没关系。我想要问的都差不多了,感谢您的积极配合,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见云居久理没有追着要,对方也松了口气:“好的云居律师,您请讲。”


    “你可以帮我明天把他约出来吗?”


    *


    给松田阵平打了一通电话的并不是警视厅,而是安室透。


    这段时间他们的接触非常频繁,不仅仅是因为云居久理的事,还有一些是跟公安有关的。


    虽然是安室透约了松田阵平,但是松田阵平一坐定之后就开始兴师问罪:“你们之前可是给我保证过的,对于她的人身安全问题全权负责。现在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真的是你们所在组织做的吗?”


    他们约的是在公安监管下一个比较安全的西餐厅二楼,安室透拉上了房间的窗帘,让室内的亮度稍稍降了几分,他回头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松田阵平,叹了口气。


    “我只能在这里呆十分钟,那么就长话短说了。完全可以确定,就是我和hiro所在的组织做的。而用意也非常明确,之前我们也跟你提过这个组织进行过一些非法药物的研究。我想霍尔夫医院当年可能就是给组织服务的。”


    松田阵平的脸色很差,怒不可遏:“所以就是检察厅和你们那个组织同流合污,让检察厅给行了个方便单独建造那么一座精神病院,拿那些精神病人做研究吗?”


    安室透点头:“就是这样,所以云居律师查到霍尔夫医院才会让组织这么忌惮。”


    “很好,那就趁着这个功夫把你们这个组织一锅端。”


    安室透捏了一下发酸的眉心:“你别异想天开了,这个组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和hiro在这里面呆了这么久,见到的组织成员加在一起不超过五个。但是根据我的调查,这个组织的成员是以万计的,遍布全国各地,就连很多核心成员都没见过全部的成员。这就意味着,我们平日里走在大街上碰到的流浪汉,可能都是组织的人。”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


    安室透的这句话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从之前追捕普拉米亚的时候他就感觉得到,这里面的很多门道。


    安室透也跟着说到了普拉米亚的事情:“普拉米亚因为之前在日本受困所以投靠过组织,见过几个跟她接头的组织成员,那几个组织成员都是组织里面比较核心的对象。现在组织里面因为这件事,准备出手了。”


    松田阵平抬眸:“出手?出什么手?他们还敢到监狱里杀人吗?”


    安室透耸肩:“老实说,组织的打算就是这样。但是普拉米亚到现在都没有出事,我想是因为检察厅的人不允许吧。这都是因为云居小姐带着普拉米亚去自首的缘故,当天来了太多的媒体,甚至很多国外的情报局都知道普拉米亚在日本落网的事情了。


    听警察厅的几个高层探讨这件事,据说是连内阁的都惊动了,要求检察厅一定要严审这件事,所以你们警视厅也会成立单独的追查组,公安也调走了几个人追这件事。再加上普拉米亚自首的当天,云居小姐还拿出了她的体检报告,堵死了一切有可能会导致普拉米亚‘意外’死亡的路,现在检察厅那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也不敢让普拉米亚出事。”


    松田阵平安静的听着,确实是安室透说的这样。


    云居久理知道喜多结一郎半个月之后要迎来自己的议员评选,这也是他在退休之前还能打入内阁拉长工作年纪的最后一次机会。普拉米亚的案子对于喜多结一郎来说非常重要,这就是喜多结一郎进入内阁的答卷。


    让检察厅保障普拉米亚的生命。


    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但是……她自己的呢?


    “我说你啊,也不要露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既然我们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的,hiro已经想办法保护云居小姐的安全了,对了,这个东西我想你应该是很需要的,给。”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安室透,从安室透的手里接过一份文件夹。


    文件夹沉甸甸的,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发现全部都是俄文。


    “这是什么?”松田阵平扫了一眼,大概能看懂几个字。


    “是疑似当年作用于霍尔夫医院人体试验的药物清单,是hiro找到的。不过这个只能看,并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去指控谁,因为这个东西得来的渠道……你明白的。”安室透暗示了一下。


    松田阵平翻了两眼:“知道了。是你们动用了一些手段得来的吧?如果拿出去的话会让你们的身份暴露?我心里有数。”


    安室透点点头,确实如此,东西是从组织里面找到的,组织里面的人做事小心又谨慎还会存一些备份和做上组织的记号。如果有人外泄,很容易查到是谁外泄出去的。


    对于外泄组织机密的人,那里的人向来不手软。


    十分钟的时间到了。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开始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的回头看着安室透:“我今天去拜访了当年霍尔夫医院的受害者,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很奇怪。”


    安室透眨了眨眼:“是谁?”


    “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叫佐佐木昌。当年霍尔夫医院的病人都是中老年人,但是只有他是九岁的孩童,而且是第一批进入霍尔夫医院并一直呆到最后的病人。”


    安室透不明白:“所以让你觉得很奇怪?”


    “我今天去他家的时候,并没有在他家里看到有任何针对精神分裂抑制药物,而是有很多安眠药的空药瓶。而且……”


    松田阵平喃喃说了一句,安室透没听清,走过去问:“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松田阵平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咬了一根烟:“没什么,等我去确定一下,我再告诉你。”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和云居久理想到一起去了,第二天蹲守在佐佐木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佐佐木在长岛希子的照顾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家里出来上了公交车。


    佐佐木和长岛希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在东京除了佐佐木的爸爸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松田阵平索性也跟在后面没有上前打招呼。


    松田阵平还在想他们要去那里的时候,在街对面看到了走过来的自己的女朋友。


    “长岛小姐,佐佐木先生,真巧。”云居久理站在漫画工作室的楼下,对着面前的两人笑道。


    “……”暗处的松田阵平。


    第183章 183:回忆


    看到云居久理的时候,长岛希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变化,然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和云居久理打招呼。


    云居久理抬头看了一眼漫画工作室的大楼,说道:“这家的董事会刚好找到了我的老师,说想要咨询一些有关于版权方面的问题,而我的老师没有时间所以我就代替她过来了。佐佐木先生今天是来上班吗?刚好我没有来过这里,还要麻烦下您帮我带路了。”


    云居久理现在已经能够把谎言说到炉火纯青了。


    她这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也听不出来有任何的问题。


    佐佐木昌是漫画工作室的员工,但是长岛希子不是,而且长岛希子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超市的导购员也有自己的工作。她也只能在佐佐木昌外出的时候,带他过来而已。


    佐佐木今天也是因为公司的人说要详细处理下手稿里面细化思路,所以才会过来,他今天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昨天晚上在家里待着的时候那么邋遢了。略长的头发被一根皮绳扎起来,头低着拒绝和别人的任何眼神交流,就连云居久理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


    长岛希子交代了他几句,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完全不懂事儿的孩子去上学似的,耐心又温柔。


    “我今天工作有点事儿,可能要晚一点才能来接你。到时候不要乱,跑就乖乖地在大厅里面等着我哦。”


    佐佐木点点头。


    云居久理走过去说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反正我也知道佐佐木家的位置,不如等我出来之后送佐佐木先生回去也可以的。”


    长岛希子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云居久理对他们的态度那么殷勤,但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还一直震动着,催促着她赶紧去上班。


    长岛希子见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便对云居久理微微鞠躬:“那就麻烦您了。”


    在云居久理带着佐佐木进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就站在远处的角落里看着。


    本来松田阵平你是打算了解一下佐佐木工作的地方的,他来的时候并没有跟这个漫画工作室里的人打招呼,而是打算直接用警察的职工便捷调取一下佐佐木在这个公司里面工作的内容和进度。


    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居久理。


    松田阵平打算暂时改变一下策略,悄悄从后面溜进了这栋办公楼。


    佐佐木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那些同事看到他也像是看到透明人一样,和他完全没有任何沟通。


    精神病患者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就是另类的存在。


    再加上佐佐木自己工作的内容也比较特殊,很少会来公司坐班,和其他人的接触也少了很多基本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佐佐木先生,您的方向感真不错。”云居久理笑眯眯的跟他套近乎。“刚才我在来的时候看到这栋大楼的构造,觉得很是头疼呢。甬道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个楼层好像还都是穿插设计的。我根本就分不清E栋和b栋的区别呢。”


    佐佐木没有说话,只知道低着头往前走。


    “听说你最新的一部作品是以你曾经在霍尔夫医院为灵感制作的吗?定位是悬疑类的热血漫吧?”云居久理的声音放的很低,她的声音本来就偏软,一旦声线跟着放低就会显得非常温柔。


    在提到了自己作品这件事的时候,佐佐木的反应稍稍有了一点变化。


    他的脚步也放慢了,好像被云居久理提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佐佐木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因为额前的刘海很长,虽然大部分的头发都被皮绳扎了起来但云居久理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的身体紧绷的像是一根棍子。


    云居久理以为佐佐木是想要跟自己说话,正等着佐佐木开口的时候,却看到他推开了旁边的门走了进去。


    云居久理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牌子,发现写着“仓管室”几个大字。


    顺着门缝看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了一屋子的废旧手稿。


    里面散发着一种纸张混合着油墨的气味,灰尘也很大。


    佐佐木进去的时候,先是站在房屋的中心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开始在上面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好,请问是云居律师吗?”


    云居久理站在门口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跟云居久理打招呼,声音和昨天云居久理沟通的那个人很像。


    云居久理顺着声音看过去,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是的,你好。”


    “我是这家工作室的负责人,哎?佐佐木?你在里面做什么?”男人朝着仓管室内探了探头,把佐佐木从灰尘扑扑的仓管室内叫了出来。


    佐佐木充耳不闻地继续翻找着,直到从某个积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手写的笔记本之后,才走出来。


    男人对佐佐木的这个态度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有太跟他计较地说:“你找这个做什么?上次编辑部的人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个手稿被拒绝了。”


    佐佐木没说话,男人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你到我的办公室等我吧。”


    佐佐木点点头,朝着男人说的地方走。


    这也是长岛希子在离开之后,佐佐木对于外来信息的第一次有反应。


    云居久理看着佐佐木把找到的这个陈旧活页本抱在怀里的样子,转过头来问男人:“那是什么?”


    男人笑道:“喔,就是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部漫画的初步定稿。这部漫画一开始佐佐木递交的时候,整体主题偏向于悬疑和暗黑类,但是编辑部的人在商定之后认为现在的市场不适合这种题材,为了售卖所以打算改为热血类。”


    云居久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男人带着云居久理到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朝着旁边一个门示意:“云居律师,这个房间能听到隔壁的交流,您让我询问的一些事情我都记住了,一会儿我会帮您问佐佐木的。”


    云居久理笑道:“这样真是最好了,实在太感谢您愿意帮我这个忙了。”


    男人也跟着笑:“哪里哪里,就很刚好之前您打的那场十年前伤人案件受害者千田由梨是我的好朋友,这个忙也不难,帮一帮也没什么。而且云居律师你还要免费给我们做版权咨询顾问,说到底还是我们麻烦云居律师你了。”


    “对了,你们现在的定稿涉及到了机密隐私,那么之前佐佐木最初的定稿可以给我看看吗?”云居久理问。


    男人点头:“当然可以,一会儿我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谢谢。”云居久理。


    为了让云居久理听得更清楚点,这两间屋子中间隔着的门特地虚掩着没有合上。


    前半段那个男人和佐佐木只是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基本上也都只是那个男人再说佐佐木在听而已,但是话题到了中间的时候就转移到了作品上面。


    “佐佐木,上次你递交的草稿编辑部的人看过之后很满意,但是里面有很多剧情还需要修改。比如说这个格子里的主角反应,虽然主角是绑架到了岛上被迫参与电信诈骗人工作,但是主角的人设是冷静而又高智商。但是这个部分的主角反应太胆小怯懦,他可以害怕对方,但所有的一切都运筹帷幄也在为了自己逃回国而布局……”


    在说道前面部分的时候,佐佐木一直在默默地听着,但是听到最后谈到大结局部分的时候忽然打断了男人的话。


    “他会死。”


    男人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最后会死。”佐佐木的声音更清晰了一点。


    他不怎么爱说话,在家里的时候除了长岛希子之外就没有人跟他沟通,他的音调不仅沙哑而且还有些生涩。


    云居久理眨了眨眼,贴近了门缝。


    “主角,最后,会死。”佐佐木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愣住了,编辑部主管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连云居久理要帮忙问的事情都忘记了。


    “什么?你要让主角最后死亡?”


    云居久理看不到屋子里面的形式,大概率是佐佐木点了头,然后编辑部主管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度。


    “佐佐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虽然当时让你担当这部漫画的主作但是没有说你就不需要采纳编辑部的其他人意见的。读者们不会想要看一个BE结局的,你的这个构思很巧妙也很有看点,整个故事的过程最大的亮点就是主角从岛上逃回国的悬疑过程,如果你要让你的主角死亡这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了吗?这和我们最开始定位的热血漫不一样啊!”


    “只有悲剧才会让人清醒。”


    佐佐木的声音清明又冷静。


    云居久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眉心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心脏的位置,让她的耳朵嗡嗡发震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看起来疯疯傻傻、笨蛋木讷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编辑部主管再说什么,云居久理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是揣摩着佐佐木的这句话,听到佐佐木一字一句地说着。


    ——“只有悲剧才会让人清醒。”


    现在的人看到了太多伊甸园般的童话故事。


    不管是影视剧也好,还是书籍也好。


    全部都是大团圆的故事,最完美的结局。


    可是现实当中并没有那么多花团锦簇,更多的是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勾心斗角。


    佐佐木出来了,但是没有立刻就离开工作室,而是坐在走廊的大厅里一个人抱着那个笔记本发呆。


    云居久理知道他是记得长岛希子临走的时候说的,让他在大楼里等着自己来接他,所以没有到处乱走。


    云居久理走过去,在他旁边轻轻入座。


    她也不着急走,慢条细理道:“听说这部‘逃离’的漫画是你以自己曾经经历改编的,你想要让这个故事里面的主角死亡,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也没有从那段记忆里逃离吗?”


    佐佐木抱着笔记簿的手微微用力,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更加发白。


    云居久理不知道自己在和佐佐木交流的时候,不远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松田阵平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言不发。


    佐佐木的声音又细又沙哑,松田阵平根本听不清,但是云居久理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佐佐木,你当年看到的,是悲剧吗?”


    “啪嗒”。


    笔记簿从佐佐木的怀里掉落,刚好摊开最后一页。


    上面呈现的内容,是佐佐木为自己的故事制定的大结局。


    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男人胸口炸开了开膛的血花儿,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犹如死灰一般的双眼遥望着远处的故乡。


    它死在了那个海里,腐烂成一块烂肉。


    永远,都回不了家。


    第184章 184:多管闲事


    看到佐佐木不说话,云居久理弯腰把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然后合上递给他。


    “虽然我没有认识过漫画方面的创作者,但是也知道每一部作品都是创作者的心血,你想要据理力争自己作品里面主角的结局,也是你想要对这个世界传达的一种想法。或许我们都没有理解过一些‘走不出来’的人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过去,但实际上很多事情是过不去的。在很早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云居久理柔声安慰。


    有的人死的不明不白,但是有的人却活的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这些活着的人认为这件事结束了,就结束了呢?这对死亡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公平。


    在云居久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佐佐木好像有了一点反应,那一直低着不想要跟任何人有任何目光交流的目光似乎朝着云居久理的位置稍稍挪动了一点。


    “我也看到过很多‘悲剧’,也看到了一些在自己的故事里,没有‘走出来’的人。就像你最开始设定的你的主角死在了想要逃回家的路程上,死在了大海里那样。前段时间有个人告诉我,我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这让我有一种逃兵的感觉。这段时间我也在想这件事,如果离开会不会好一点呢?刚才在听到了你说的这些故事,我忽然代入了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人,我想这些人一定会很喜欢你这样的故事。”


    “真的吗?”佐佐木艰难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的有些过分,就像是被烈火烧灼过的木头渣滓,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云居久理认真的点头:“真的,我就很喜欢哦。”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很想跟这个孩子聊这些事情。


    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孩子的画里看到了疑似是叔叔的人物吧。


    也有可能是觉得这个孩子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孤独感,有点类似于自己刚从京都来到东京的那段日子。


    在恢复了记忆之后,云居久理想起了一些不是很愉快的事情。


    这种不愉快伴随着还有曾经压在自己心里的责任被唤醒。


    “我知道,这是你选择的方式,对吧?”云居久理看着佐佐木一直低垂着的脸,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目光上的交际,可是云居久理却感觉自己能看懂他的内心。“之前我也想过,如果正面没有办法和那些人对抗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方式让那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被拉出来。后来发现这一条路实在是太困难了,要耗费的时间很久、耗费的精力也很久。但是这都不重要,在这一点上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比很多人都勇敢了,我很期待这样一个悲剧的故事。”


    云居久理的语气很真诚,虽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佐佐木说这些,但佐佐木似乎听懂了。


    云居久理站起来,微微伸了个懒腰,对佐佐木说:“走吧~长岛小姐让我送你回家,我叫的出租车也快到了,我们下去等一会儿吧?”


    佐佐木从云居久理的手里接过笔记本,跟在云居久理身后的时候,忽然开口。


    “错了哦,真的,有人死掉了。”


    云居久理回头看着他,却发现佐佐木的表情跟之前对比并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刚才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似的冷静而又漠然。


    “什么?”云居久理问道。


    佐佐木低着头,声音有些让人听不清:“错了的,故事的主角不是我。”


    云居久理眨了眨眼,暗戳戳地想。


    什么?


    难道自己刚才一直在自说自话吗?


    难道佐佐木设定的这个悲剧的主角不是自己为原型吗?


    云居久*理的嘴角有些微微抽动,这还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点尴尬。


    不过也对了,不应该按照正常的逻辑去构思一个精神层次和她可能不太一样的人的想法,这样很容易出现偏差。


    但是编辑部主管不是说这个故事的构思就是佐佐木在霍尔夫医院发生的事情,为原型吗?


    喔,对了。


    故事里的主角死了,但是佐佐木没有死。


    死掉的……是……


    云居久理还没把这个弯弯绕绕转过来,抬头看到佐佐木捧着手里的笔记簿,肌肉仿佛僵硬住了似的缓缓抬起,缓慢而又迟钝的滴到了云居久理的面前。


    “谢谢你……喜欢,这个,给你。”


    云居久理有些发怔,不确定的朝着佐佐木伸过手去,询问道:“你是要把这个给我吗?”


    佐佐木抬头看着云居久理,点了点头。


    云居久理从他的手里再度接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我?这个不是你最初的定稿吗?你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佐佐木低了低头,额发低垂的时候又快要挡住他的半张脸了。


    “我想要有人,看到这个故事。”


    云居久理点点头,把笔记簿放回到自己的公文包里,说道:“我会拿回去好好欣赏的。”


    在暗处的松田阵平一声不吭,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自己藏在这里。


    他目送着云居久理带着佐佐木离开的背影,开始揣摩着刚才云居久理对佐佐木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云居久理会说道……离开?


    *


    在送佐佐木回到自己家之前,云居久理完全没有觉得佐佐木有什么问题,甚至开始下意识的用非常普通且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来引导佐佐木……直到在上车之后,因为上城路线有些太过拥挤而导致司机差点和迎面过来的一辆车相撞。


    司机的反应很快,在撞上之前迅速打了个向左的方向盘后,迅速踩着刹车稳住了整辆车。


    两辆车可以说是连一点擦碰都没有,两个司机也只是对骂两句之后就准备各自朝着要走的路离开了,但佐佐木的反应却有些吓人的大喊大叫。


    云居久理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长岛希子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要让佐佐木随时跟着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不知道在出发的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刺激到佐佐木,导致他突然的情绪崩溃和发癫。


    司机被佐佐木尖叫的样子吓到了,云居久理赶紧给小山黑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安抚司机说没事,让司机把他们两个人送到小山黑智的医院门口。


    佐佐木抱着脑袋,一边尖叫着一边大喊,身体还抖得不成样子。


    小山黑智看到他这个状态,先给他吃了一颗药,然后让护士送佐佐木去自己的专属看护室。


    佐佐木吃了那个药物之后也没有明显的精神好转,整个人坐在病床上抱着被褥,像是一个蜗牛似的把被褥当成了一个堡垒,让自己完全缩在里面。


    “他就是佐佐木?”小山黑智问。


    云居久理点点头,有些奇怪:“怎么?你认识他吗?”


    小山黑智点点头:“听妈妈提起来过。”


    云居久理有些微怔:“恩?你妈妈之前跟你提过这个人吗?”


    “是的,每周末妈妈都会回家带我一天,然后也提及过在霍尔夫医院发生的事情。她说医院里面来了一个很年幼的小孩,年纪和我差不多,很可怜。他的父母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病症,只有一个六岁那年自闭症的检定证书和一些精神分裂的药物,就把孩子扔过来。”


    云居久理点点头:“是啊,我昨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和自己的小姨生活很久了,看起来像是和父亲那边关系很差的样子。对了,你妈妈和佐佐木的关系很好吗?居然会多次跟你聊到佐佐木的事情?”


    小山黑智点点头:“是的,因为觉得那个孩子年纪和我差不多,而且我的父亲去世也比较早从小到大她一个人带着我也很辛苦,所以在医院里面对那个孩子会特殊照顾一些。对了,那个孩子好像很喜欢画画,我之前看到妈妈给他购买过一些画板和颜料什么的。”


    “嗯?小山阿姨还会给佐佐木买这些东西吗?”云居久理捏着下巴,看着病房门内的佐佐木,“这么说来,小山阿姨和佐佐木的关系不差啊。”


    对了。


    在漫画工作室的时候,佐佐木还说过……那部漫画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死掉了的……人。


    难道是……是……


    小山院长吗?


    可是为什么呢?


    “你最近的霉运也很足啊,前段时间和红谷出了车祸,今天也差点被撞。瞧你这里,伤口又裂开了。”小山黑智伸手戳了戳云居久理的脑门。


    云居久理感觉到了疼痛,捂着额头纱布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对了,小山院长就是车祸死亡。


    佐佐木当时在车上的时候,在车撞过来的瞬间开始大叫。


    这种应激创伤反应,真是奇怪。


    松田阵平说过,小山院长出事的时候,整辆车都被对面的卡车撞扁,如果当时有人坐在那辆车上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任何生还机会的。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他的病情严重吗?”云居久理转过头来问小山黑智。“听他的上级说,他不发病的时候还是和正常人差不多的。”


    小山黑智摇摇头:“具体不是很清楚,虽然这些年有一些给他开药的记录,但是却没有前往医院就诊的明确详情。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家人从来没有带他到正规医院看过医生的缘故,只是拿一些药剂稳定的原因吧。”


    “这种不应该被列为社会福利救助人员吗?应该由国家……”云居久理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话语。


    对了,霍尔夫医院当年就是打着社会公益组建的。


    小山黑智低头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文件,翻了两页之后对云居久理说:“他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我记得妈妈当时在世的时候跟我提及佐佐木这个人的时候,说了很多都是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不过我看了一下他的各方面检测以及你说的在事发过程,他的一些反应……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只吃药物就能控制住的精神分裂。”


    云居久理听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说到这个,我刚好想要问你,你可以帮佐佐木诊治吗?之前你还帮我看过我的完全性记忆丧失症,他这样的情况你能接手吗?”


    小山黑智点点头:“可以。”


    “我觉得他的小姨对警察好像有些警惕,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我说我是律师,我和阿仁可能连佐佐木的家门都进不去。而且……佐佐木也是当年在霍尔夫医院里仅存的一个,还能和别人交流的受害者。当年其他的受害者们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已经昏昏沉沉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或许……我们还能从他的口中得知一些当年线索也说不定。”


    小山黑智“嗯”了一声:“放心吧,交给我。但是……”


    云居久理看到他面露难色,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精神病患者哪怕提供了有用的情报也不能当作证词,这个我知道,只是想要就他这个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一些眉目。”


    小山黑智忽然询问:“你还愿意继续调查这件事吗?”


    云居久理抬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出了红谷那件事,你会……”


    “放弃吗?”云居久理打断了小山黑智的话,微微俯首。“老实说,我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你们是我召集过来的,作为你们的领导者我绝对不会丢下我下面的人不管,只是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因为参与了一些我们完全不知道的势力。但我还挺高兴的,说明我们的这条路对了。”


    小山黑智被云居久理这个乐观的心态说服,也跟着笑道:“这样啊,既然如此的话,我们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事情的。”


    云居久理知道。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松田阵平,她的身边还有这个人。


    就在云居久理打算把佐佐木交给小山黑智的时候,医院走廊另一边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女人,她直奔云居久理而来。


    “小昌呢?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把他带到医院里?”


    长岛希子一路跑过来,脸色因为过度运动而有些涨红,她跑到云居久理的面前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就焦急地往病房内探头。


    云居久理安抚道:“没什么,就是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差点被车撞到,我看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就把他带到了我朋友这里……”


    “他没事吧?”


    云居久理摇摇头:“没事。”


    说到这里,小山黑智走过来跟长岛希子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云居律师是我的朋友。佐佐木可以在我这里得到免费的救治,我这个人在精神科方面还算有点钻研……”


    “不!”长岛希子忽然扬声,她本来跑过来的时候就着急万分,现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让她的声音略微尖锐。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反常,虽然收软了一点语气,但还是态度坚决。“小昌只是有些不习惯离开我,我带他回去吃点药就可以了,不用住院……”


    小山黑智有些不高兴,微微蹙眉:“精神病患者不能过于依赖药物,既然佐佐木先生现在已经有了正常的工作,如果有更多治疗或许病情控制的会更好。”


    长岛希子正色微怒:“我说了,我们不需要。”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长岛希子为什么态度这么坚决,毕竟刚才小山黑智已经说了是免费救治,难道是因为霍尔夫医院的阴影还在?


    云居久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长岛希子也反应了过来。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小山黑智胸口的胸章,认出了这个姓氏的来源。


    “小山……又是这个人,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糟了。


    话题好像开始朝着危险的地方转移。


    云居久理正想要好声好气的安抚一下长岛希子的情绪,忽然听到小山黑智冷声冷气的回答道:“我像你说的认识的那个同样姓小山的女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这个字眼好像戳中了长岛希子最痛的地方。


    她几乎是狠狠地挖了小山黑智一眼,不由分说推开佐佐木所在的病房,然后走到佐佐木的身边轻轻搂着佐佐木,小声的说了句什么之后,佐佐木动作缓慢而又木讷的在长岛希子的搀扶走下了床。


    云居久理站在门口,很想说点什么让长岛希子把佐佐木留在小山黑智的医院里,但是长岛希子路过云居久理的时候先开了口。


    “云居律师,我知道你是登过新闻的大律师。我们这种人的人生,就不需要你这种大人物操心了。”


    言外之意。


    不要再来找他们,也不要再来多管闲事。


    云居久理被落了一鼻子灰,看着长岛希子扶着佐佐木离开的样子,心里的那团疑云逐渐扩散。


    第185章 185:决心


    云居久理从小山黑智的医院里出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一趟律所。


    栗山绿刚好也在,看到云居久理的时候还给她泡了一杯茶,在端过来的时候瞧见云居久理又坐在如山般的资料里面开始不停的书写。


    “云居桑,你在查什么呀?是你最近接的那个炸彈犯的案子吗?”栗山绿顺手拿起云居久理旁边的一本书,正打算帮帮云居久理的忙,结果拿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本漫画书。她笑嘻嘻道。“你最近也喜欢看这些东西啊?‘困鼠之岛’?这应该是漫嘉这个工作室最新出的连载漫现在还没正式上市吧?这是样本书吗?你怎么会有啊?难道我们律所这段时间还接了这个工作室的案子吗?”


    云居久理见她碎碎念了一会儿,笑道:“不是啦,是我自己看的啦,刚好千田由梨认识这个工作室的老板,我今天去观摩了一下顺便帮这个漫画工作室做了一些版权方面的建议。”


    她前段时间和红谷升刚刚出事,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针对云居久理自己也就算了,这段时间她还是不想要把太多的人都牵扯进来。


    栗山绿点点头:“原来如此,如果我哥哥看到这个一定会非常兴奋的!”


    “栗山先生很喜欢看漫画吗?”云居久理随口问。


    “是的呀,我哥哥可是非常资深的漫画迷哦。家里有很多他珍藏的各种漫画呢,他最近一直在等这部漫画上市,据说题材是他最喜欢的。”


    云居久理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书:“这样吗?我之前搜过,这家工作室的名气比较一般,不能算是市场主推的漫画。”


    “我听我哥经常絮叨,说这个工作室最近出的几部漫画质量都很高。因为编辑团队好像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最近的很多构思都是这个人想的。”


    云居久理想着佐佐木的那个状态,点点头:“确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看过他的草稿,寥寥几笔就能把不同的角色性格展示出来。”


    栗山绿点头表示赞成:“是啊,这么年轻的女漫画家真的很少见了……”


    云居久理把眼睛从书本里面挪了出来:“什么?‘困鼠之岛’这部漫画的原创意作者不是男的吗?叫佐佐木昌,我今天才刚见过……”


    栗山绿摇摇头,把自己包里的一个宣传册掏出来,递给云居久理:“不是啊,你看这部漫画对外宣传的图片上的名字,没有叫佐佐木昌的啊……”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在密密麻麻各种后期、细节、上色、主编辑等各种人名单里面确实没有看到佐佐木昌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直接在这个漫画工作室里消失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云居久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又抬头询问。“栗山,你还有这个工作室之前的漫画宣传册吗?”


    “我手上没有,但是网络上应该能查得到吧。”


    云居久理把笔记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点开之后开始搜索栗山绿说的那个工作室名称、以及这个工作室出产的各种漫画以及漫画衍生出去的许多其他影视改编。


    翻了一遍之后,果然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佐佐木昌的名字。


    这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漫画制作似的,完全消失在了大众的目光之中。


    “怪不得我今天陪他去工作室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看着他就像是看着空气一样。”云居久理小声说了一句。


    栗山绿坐着的位置距离她很近,听到了云居久理的这句碎碎念,便说道:“佐佐木昌?就是你一直在调查的霍尔夫医院当年的受害者吗?如果是精神类病人的话……名字不被写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或许工作室是不想要影响漫画的上市?”


    栗山绿自己说的都有点不太确定。


    云居久理摇了摇头:“不可能,就算是担心工作室里面的员工有曾经精神病院的患者,担心读者们的关注过多地聚焦在佐佐木昌的身上,大不了起一个笔名之类的遮掩过去,不至于把整部作品的主创者名字都改成另一个人的。”


    栗山绿被云居久理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愤愤不平:“这不就是剽窃吗?”


    “说剽窃都是赞誉了。”云居久理摇了摇头。“剽窃好歹还会换个名字、换个身份,这个完全属于把别人的作品挪为己用了吧?”


    “太过分了!云居桑,你打算接手这个案子吗?”栗山绿身上那股子愤世嫉俗的正义感被点燃了,虽然是这么问云居久理,但满脸都在说“你会接的对吧”。


    接这个案子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很轻松的程度。


    但是……


    看长岛希子的那个态度,似乎对律师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长岛希子不希望佐佐木接触太多的外人。


    这是云居久理感觉到最直观的态度。


    如果说是因为曾经在霍尔夫医院呆过,而对外面的人有ptsd倒是可以理解,但那已经不能算得上是警惕了,更多的还有一种排斥和敌意。


    这种敌意让云居久理觉得,佐佐木昌这么多年以来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长岛希子在中间起到了一个阻碍的作用。


    今天去工作室的时候,那个编辑部的主管和佐佐木沟通时的样子也不像是要把佐佐木换掉。


    怪不得松田阵平查到佐佐木的时候,只是说佐佐木在漫画工作室内只负责一些最简单的细节处理,这么看来这个资料应该是有一部分是工作室自己放出来的掺水信息。


    “真可怜啊。”栗山绿捧着那张“困鼠之岛”的宣传彩页,叹气道。“因为精神方面有问题,所以认定了这样的人不管说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当真,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占人家便宜、剽窃人家的创意、顶替掉本该属于这个人的荣誉吧。”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仔细回味着栗山绿的这句话时,被手机里的一条来信打断思路。


    ——“滴滴”。


    手机上闪烁着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但云居久理下意识地猜到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点给自己来信。


    点开之后,云居久理没有一点意外。


    是Joy。


    “抱歉栗山,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就放在我那里就好。”云居久理拎着自己的背包,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就赶紧朝着门口走。


    栗山绿一边说着“好,你路上小心哦”一边开始帮云居久理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半的时候发现旁边桌子上还有一只钱包,明显是云居久理刚才走的时候太着急忘在这里的。


    索性云居久理住的地方距离律所只有不到五分钟路程,栗山绿很乐意做个这个跑腿人士。


    只不过在之后,云居久理一直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忘记拿钱包、再或者栗山绿没有那么好心帮自己送钱包,也就不会让云居久理在回美国和留在日本之间下定决心。


    第186章 106:救命


    Joy在简讯里说了一个地点。


    位置距离云居久理并不远,刚一出门她就发现自己钱包忘带了,本来打算打个的士过去的但是考虑到折返回去还要浪费时间,Joy在日本出现还给云居久理通风报信应该跟那个所谓的组织也有关系,不能等她太久。


    所幸位置也不远,云居久理加快脚步直接走过去。


    到了地方之后,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小巷。


    附近连路灯都没有,整个环境的灯光暗淡到云居久理甚至都看不到Joy的具体位置。


    因为他穿着一身黑衣,完美的嵌在黑暗里面,如果不是空气中飘浮着某种男士香烟的味道,云居久理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地方站着个人。


    “Joy?”云居久理声音非常低的喊了一声。


    黑暗里回应了一句非常沉的“嗯”,然后紧跟着还有一句话:“三天后,在横滨野马巷西南站牌往北一千米的位置,会停一辆直升机,接送你离开日本。”


    “什么?”云居久理惊住了。“这么……快?”


    其实云居久理想要说的不是这么快,而是Joy为什么做事这么干脆利落,上次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来给自己提个醒顺便问下自己的意见而已,怎么就这么快给她安排好了?


    她都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个时间点离开。


    但是Joy的这个态度明显是没有打算让云居久理思考,而是直接给云居久理做出了决定的意思。


    Joy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半个身体还没入黑暗中,尽管如此那种浑然天成的暗黑气场犹如薄雾般,让黑暗都变成了他身边渲染的氛围。


    “继续呆在日本你会有危险,这不是开玩笑。”


    他的字眼干脆利落。


    总结就一句话,云居久理必须离开。


    “他们要杀我吗?”云居久理笑笑。


    “是。”Joy也没有含糊其词。


    云居久理明白了:“你是那个组织里的人?”


    “是,也不是。”Joy说了这样一句话,算是回答了云居久理的问题。


    云居久理知道,之前爸爸暂时收养Joy的时候,说他的父亲是美国FBI的探员,诸伏景光他们也说过这个组织是一个跨国组织,在很多东南亚国家附近都有自己的据点。或许Joy也是子承父业,然后又跟诸伏景光他们一样卧底进了那个组织吧。


    “这么看来,我这条路走对了呢。”云居久理笑道。“说明霍尔夫医院确实有问题,也有可能查出什么问题,所以那些人才会着急。”


    Joy好像在黑暗中看了云居久理一眼,但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你是因为在日本调查的那件事,日本警察已经着手了。”


    云居久理很欣慰他没有用“活靶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日本公安好歹都在暗处,但是她却是明晃晃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是的。


    反正公安现在已经着手调查检察厅了,曾经的那些事情被揭露出来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云居久理不需要再让自己留在这里,当这个活靶子。


    “我不明白。”云居久理说。“我们只不过是有那一年曾经共同居住的时间而已,我十岁就来到了日本,和美国那边彻底断掉了联系。你现在也是冒着会暴露的风险在跟我交涉吧?如果我突然离开,你所在的那个组织一定会怀疑我的去向吧?检察厅现在手眼通天,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我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损害远远大于收益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让云居久理误以为他在黑暗中离开了。


    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云居久理的这个问题,也或许是Joy自己也在想这件事,云居久理听到了一句耐人寻味的回答。


    “那边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你和你的父亲。”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的意思是什么云居久理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留在日本的时间可能只剩下三天。


    三天。


    这么短暂。


    曾经在云居莲花寺的每一天云居久理都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在遇到松田阵平之前,云居久理的计划也是在日本解决掉目标之后,带着那几个人也离开日本。可是在失忆之后,再次恢复记忆的时候,这种想法好像就直接从云居久理的脑袋里消失了。


    是松田阵平。


    是在她失忆之后,每一天和他朝夕相处的晨曦与夜晚。


    让她开始适应这个国家了。


    “你不想回去?”Joy虽然也知道云居久理的想法,但还是想要听到云居久理自己承认这一点。


    云居久理没有回答。


    Joy也没有逼着云居久理回答,而是说:“根据我的了解,日本这边的速度很快,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解决这一切。在这期间,我们要保证你的安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一年‘一家人’的时光,还是那边对你父亲的承诺。以及……我对你父亲的承诺。”


    云居久理也没有想到。


    就算爸爸去世这么久,还能找到人来保护她。


    或许就像Joy说得。


    伊莎是哈伊娜·乔恩唯一的女儿。


    也是哈伊娜·乔恩一生最疼爱的孩子。


    在美国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哈伊娜·乔恩有多么重视自己的这个女儿,他为美军基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作为一个日本人,临死之前也没有把相关机密暴露给日本,他在美国遗留下来的小部分资产都足够背奈云虚支撑云居莲花寺的日常开销、让云居久理在日本运作,还有大部分的资产没有挪用过来,相比美国那边也已经处理好了。


    云居久理想,不管是谁在日本随时有可能被杀和回到美国,领取父亲遗留下来的全部资产,享受人生之间,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


    他给云居久理发了具体位置的定位和时间,然后在离开前对云居久理说了最后一句话。


    “事情结束后,你还可以回来。”


    云居久理站在原地很久,等到Joy应该已经离开很远了才动身走出了黑暗。


    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满天繁星。


    云居久理长长舒了口气,想要把堵在自己胸口的那种躁郁感散去的时候,来了一通电话,是栗山绿打过来的。


    云居久理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准备朝着律所的位置走。


    “是我钱包忘拿了吗?我现在正准备回去拿,你已经走了吗?”


    “云居桑!云、云……”


    栗山绿那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杂乱,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云居久理差点被里面的噪音刺穿耳膜,那种声音很奇怪,像是风声混杂着什么类似于爆炸的声音交叠着,导致栗山绿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


    而栗山绿也几乎相当于是尖叫着叫出声来。


    ——“救命啊!云居桑!炸彈——松田警官他——”


    哔——


    电话断掉了。


    云居久理朝着律所的位置狂奔。


    第187章 187:受伤


    云居久理在漫无目的狂奔的时候,接收到了来自栗山绿手机简讯里发送的位置定位,她迅速拦了一辆最近的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到处都被警察拉着一条黄色的警戒线,整条街都被拦了起来,靠近的时候能够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灰尘味。警戒线外面围着一群人,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凌晨了但是还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凑热闹。


    远处有一个东西冒着滚滚浓烟,从该物品的轮廓来看,大概率是一辆被引爆的轿车。


    就是这股烟,把云居久理从远处吸引了过来。


    云居久理扒开人群进去的时候,看到内蹲着一群人。


    那些人露出来的手臂上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纹身,一看就是黑社会之类的人物,被刑警们控制住之后就蹲在地上也不抬头。


    云居久理匆匆看了一眼,也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人都是谁,而是寻找栗山绿的身影。


    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凌晨也没有什么路人会在这里围观,但还是吸引了小部分的记者媒体在旁边进行拍摄。


    云居久理在人群里面观望的时候,只看到了几个熟悉的穿着藏蓝色警视厅外出服的警员,其中一个人站在警戒线里面面朝着身上盖着一件外套的栗山绿,然后手里捧着笔记本写写画画。


    云居久理认出了那个背影,是伊达航。


    栗山绿离着老远也看到了云居久理,冲着她招手:“云居桑!我在这里!”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黑社会是做什么的?你被绑架了吗?”云居久理跑过去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下栗山绿,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外伤之后,焦急询问道。


    云居久理问了一大堆问题,栗山绿自己也是惊魂未定,根本没有办法组织好语言回答云居久理的这些问题解释清楚。


    伊达航刚才在给栗山绿做笔录也基本了解的差不多了,看到云居久理之后伊达航接过话题。


    “栗山小姐在给你送钱包的时候被几个景田组的人绑架,松田警官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到了的时候发现Poker组的人也在,而且Poker组的人和对方发生了火拼。”伊达航简短的一句话,讲述了栗山绿这半个小时的惊心动魄。


    栗山绿看表情明显是刚哭完的样子,眼睛红红的,跟着伊达航的话补充:“我拿着你的钱包准备给你送过去的时候,突然被一些不认识的人拦住。那些人问我是不是云居久理,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认定了我就是你,然后我就说不是,问他们想要找你做什么。结果那几个人就嘲笑我说‘还以为你有多神气,没想到这么胆小’然后非要把我带走……”


    云居久理仔仔细细地听着,猜测有可能是当时天色太晚光线太暗,所以当时那些人认错了人,本来是想要绑架她的结果把栗山绿带走了。


    “你没事吧?”云居久理又确定了一下栗山绿的安全。


    栗山绿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因为你之前被Poker组的人绑架我哥说我们做律师这一行的人也不是那么的安全。就给我准备了一把瑞士小刀,让我随时放在背包里,我就用小刀划伤了架着我的那个人然后从小路跑掉了。那*些人可能也没有想到,我居然敢逃跑,追过来的时候我给你打了一通电话。没想到松田警官忽然出现,不知道是他刚好在这附近巡查还是什么的和那几个黑社会成员发成了冲突……”


    “那他呢?”云居久理着急了。


    伊达航安慰道:“松田在旁边的警车上包扎,对方人有点多也不怕警察,受了一点外伤其他没有什么。这也幸亏Poker组的人来得快,及时接管了战场。两方在交战的时候,动了点枪火,引爆了一辆车。事情闹得有些大,但好在没有市民受伤。栗山小姐受了些惊吓,我这边笔录已经做好了,麻烦你再去一趟警视厅录口供。”


    栗山绿连连点头,说着“好”。


    云居久理看了一眼被警视厅的人一个个运输到警车上带走的那伙景田组的人,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事情很奇怪。


    突然出现一伙人说要把云居久理带走,那些人明显也是不认识云居久理的不然也不会绑架错人。


    那么松田阵平呢?


    从栗山绿和伊达航口中得知,松田阵平出现的时间非常快,几乎和景田组的那几个人同时出现。


    难道……


    云居久理朝着栗山绿伸手:“我的钱包呢?”


    栗山绿慌忙从口袋里拿出云居久理的钱包,递给云居久理:“喏,在这里了。”


    现在日本各大商店都开始普及手机支付,所以云居久理的钱包里一点钱都没有放,平日里也很少有用得到钱的地方。只是存了几张名片,随时准备拿给一些客户展示而已。


    伊达航在忙着清理现场和指导工作,就给云居久理指了不远处一辆警车:“参与这场暴动的Poker组的人和景田组的人,我们已经带走了,松田在那里。”


    云居久理点点头。


    一辆警车停靠在黑暗里面,路边的树影遮盖住了路灯,将灯光斑驳的打在车身上让虚掩的车门变得有些触不可及。


    云居久理并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停在了旁边好好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大概有多长时间没有打开过残包了。云居久理差点忘记了,她了解松田阵平,能够在松田阵平的身上安装窃听器。松田阵平也很了解她,也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她并不常检查的,所以也能在她钱包的夹层里面安放一枚绿豆大小的定位器。


    这是什么时候放的?


    云居久理并不知道,但感觉应该放了一段时间了。


    看型号,应该只是简单的定位作用,并没有窃听之类的功能。


    他为什么要在她的钱包里放这个东西?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


    所以松田阵平才能在看到云居久理的钱包位置偏离正常轨迹的时候,立刻赶来吗?


    云居久理不动声色地把钱包又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朝着那辆警车走的时候,透过虚掩的门看到手臂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正歪靠在椅背上闭目小憩的松田阵平。


    “叩叩。”云居久理轻轻敲了敲车玻璃。


    松田阵平抬起眼帘,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喔,你来了啊。”


    第188章 188:逮捕


    云居久理坐进去的时候,看到了松田阵平被缠绕着纱布的手背。


    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严重,可能只是和对方发生冲突的时候受了一点皮外伤,但就是这点伤口,让云居久理想到了他是因为顾及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出现的缘故。


    “没关系,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见云居久理不说话一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松田阵平语气轻松地安慰道。


    就是这句话,让一直压在云居久理心里的那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愫突然被点燃。


    那种灼热而又有些冰凉的游离感,让云居久理的肺腔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她看着松田阵平在黑暗中微微闭目的样子,很难想象她不在的时候,这家伙以为是自己被绑架了而做出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她看到了,缠绕着纱布的地方是他拳骨的位置。


    他一定是拿自己的拳头和那些人火拼的。


    这样的一个家伙,自从他们认识了之后做过的笨蛋行为实在是多不胜数。


    云居久理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离开之后,这个人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


    “你是什么人?”云居久理压着声音,她的声音本来就很柔软也很温和,严肃起来的时候就变得非常冰冷和漠然。


    松田阵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白云居久理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当他抬头看着云居久理的时候,只知道云居久理的表情在黑暗里面不然一天光芒泛着冷意和清冷的固我月色。


    云居久理抑制不住的肩膀颤抖,她有一种心事被拆穿了之后的愤愤和即将逃离日本的逃兵羞耻感,这让她控制不住语气的去指责眼前这个男人。


    “你是小混混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什么要做这种鲁莽的事情?”


    上次被普拉米亚带走的时候也是,在摩天轮上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松田阵平不知道云居久理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用缠着纱布的手挠了挠脸,挤出一句:“抱歉。”


    两个人之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云居久理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去找了佐佐木昌,松田阵平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事发的现场。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这种沉默在彼此之间有一种僵持的意味,一直持续到现场被清理的差不多之后,云居久理才跟着警车到了警视厅。


    这场暴动被暂时定义为绑架未遂的黑社会暴乱事件。


    作为被这件事情波及的栗山绿,和原本应该被绑架的云居久理都被送到了警示厅里面做详细调查。


    她们两个人坐在大厅里,在被佐藤美和子询问的时候,云居久理简单说道:“我并不认识那些人,印象当中也并没有和那些人有过什么过多的交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想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为什么突然要对我做这样的事还绑架错了人。”


    云居久理的着重点在于绑架错了人。


    她知道佐藤美和子很聪明,肯定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知道景田组的那些人并不认识云居久理。


    佐藤美和子也知道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的关系,所以有一些能说的内容,还是会跟云居久理说一些她们询问得来的信息:“听说是因为景田组的人听说你和Poker组的人关系匪浅,想要绑架你之后以此来要挟Poker组一些好处。”


    云居久理微微蹙眉:“什么好处?”


    Poker组在她的指使下,从事着在日本法律灰色边缘里可以接受的程度,唯一一个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就是走私了一大批枪械,已经远超了规定的标准。


    之前这批枪械存放在红谷升的酒吧里,就引起了组织们的注意,看样子这些人之间可能也走漏了一些奉上。


    对于这些黑社会的人来说,云居久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随着现在日本政府开始打压这些势力之后,日本黑社会成员就越来越少,仅存的一些人还在争夺着各大地区的势力范围。Poker组的成员也很多,至少有三四百人左右,哪怕是放在一个公司来看都已经称得上是人力较多的大公司了。


    这么多人,难免人多嘴杂。


    佐藤美和子也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也就是金钱啊、利益啊之类的东西吧。松田警官正在问话,之前我们一直认为警察是一个不怎么安定的工作,算上这一次来看云居律师你应该是第二次被绑架了吧?”


    佐藤美和子调侃了几句,给云居久理和栗山绿倒了一杯热茶之后就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云居久理和栗山绿两个人。


    栗山绿拉了拉云居久理的袖口,小声说:“云居桑,你和Poker组的关系很亲近吗?”


    云居久理回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那几个人把我当成了你,绑架我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了一句,让Poker组的人把什么东西交出来。云居桑,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云居久理心情复杂。


    Poker组的东西有很多一部分都是在自己的资金支持下购买的,如果顺藤摸瓜的话肯定会找到她这里。


    而且中条青方也是因为知道云居久理有可能出事,第一时间出面来救她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据日本治安管制法里的批注,制造大型暴乱至少要拘役一周,这样的话就是在云居久理要离开日本之后了。


    云居久理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之前我替心鬼侑打官司的时候,手里有些什么资料之类的吧。”


    栗山绿露出了明白的表情:“原来如此。哎呀和这些黑社会牵扯上,真的挺麻烦的。他们这些人下手又黑,居然连警察都敢袭击。不过松田警官出现的时候,真的好帅啊!男友力max!那一瞬间我真的好羡慕你哦云居桑~你什么时候和松田警官订婚啊?”


    说到前半段的时候,云居久理还在想Poker组和景田组的事情,但是栗山绿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让云居久理怔了一下:“什么?”


    “你们也交往了半年多了吧?”栗山绿掰着手指算,“这半年里你们发生的事情,简直都能堪比影视剧了。上次听说你和松田警官差点被那个叫‘普拉米亚’的炸彈犯杀掉,这也算是共患难过了,正常来说你们应该走到订婚这一步了吧?”


    订婚……


    老实说,她和他好像除了在神奈川的时候唯一的那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以及平日里偶尔的亲吻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松田阵平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对云居久理要求过一定要满足他的什么生理需求之类的。


    而她在车里,却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云居久理参与这件事情很少,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就被放行了,临走之前云居久理问佐藤美和子:“Poker组的人是不是暂时还不能离开?”


    佐藤美和子点点头:“是的,有48小时的拘禁。”


    “那松田警官……呢?”


    “这件事松田警官即是执法人员,也是参与者,所以要跟着我们一起调查,暂时也没办法离开了。”佐藤美和子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钥匙,对云居久理说。“刚好,我要回家拿一趟资料。云居律师你最近人身不是很安全,我送你回去吧。碰巧,松田警官有东西落在我车上,我就直接转交给你了。”


    云居久理刚想要摇头说“不用”的时候,但转念一想佐藤美和子这么好说话,一起离开的话也许能知道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便点了点头。


    佐藤美和子的车型号和松田阵平一样,但颜色是白色。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样的主人开什么样的车的缘故,佐藤美和子的这辆马自达没有松田阵平的那辆显得那么张狂,安安静静的呆在停车场的角落里。


    见云居久理在打量自己的车,佐藤美和子笑道:“说来,松田警官那辆的型号和我一样呢。不过他的车比较新,我的是旧款,已经开了很多年了,是我爸爸的车。”


    “佐藤警官的父亲也是警察吗?”云居久理一边给自己拉上安全带,一边问。


    佐藤美和子笑道:“是啊,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牺牲了。”


    牺牲这个字眼,听佐藤美和子的口中说出的时候轻飘飘的,但云居久理作为也亲眼见证过父亲去世的人来说,还是很能理解佐藤美和子现在的心情。


    见云居久理不说话,佐藤美和子笑了笑,从车上摘下一瓶咖啡易拉罐递给云居久理:“云居律师的表情那么难过,看样子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命运啊。”


    云居久理笑笑,低头看到面前摆放着一个黑色小盒子,从花纹上来看像是某种祭品,便询问道:“佐藤警官刚从祭园回来吗?”


    “是啊,不过这个不是我的东西,是松田警官的。他和伊达警官今天去了墓园,祭拜了萩原警官,我们三个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伊达警官和松田警官的东西都落在这里了。松田警官这两天有特别任务,也不经常来警视厅,所以就直接交给你啦。”


    “好的。”云居久理收下之后,不知道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为什么这个时候去祭拜萩原警官的时候,忽然听到佐藤美和子说了一句。


    “后天好像是萩原警官的生日来着。”


    是……那位警官先生的生日吗?


    怪不得,在警车里的时候,松田阵平闭上眼睛小憩的时候,露出那种……表情。


    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家伙,即使萩原警官去世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帮那个人报仇过。


    别说是他了。


    就连自己也不是这样吗?


    云居久理抬头看了看璀璨的星海深夜,


    在云居莲花寺被炸毁之前,她每天都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海的另一边。


    但实际上,不管是在美国还是日本。


    她看到的星空都是一样的。


    佐藤美和子把她送到家楼底的时候,云居久理致谢离开,在转身的瞬间云居久理给小山黑智打了一通电话。


    小山黑智似乎也早就在等待着云居久理的这通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就语气焦急说道:“这是有预谋的行为。”


    云居久理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我知道。”


    “景田组和Poker组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业内有人放出风说Poker组背后有境外资本支撑,偷渡了很多境外毒品、枪械药物、以及很多灰色产业的渠道。这些在东京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也想要分一杯羹。”


    其实这个风声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哈伊娜·乔恩的资产,可不就是境外的吗?


    云居久理进屋后,坐在沙发上,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说道:“景田组可能也只是被推动的一个棋子而已,他们只是听到了这个风声所以才想要对我着手,没想到绑架错了人。中条青方他们几个在警视厅恐怕要呆几天了,只要进入了警察掌控范围,肯定是要做一番调查的。他手里的东西,能断的尽快断开,那批枪械……我来处理。”


    “好。”小山黑智语气稍稍放松了些,虽然不知道云居久理打算怎么处理,但大概率是同意了上次大家的要求吧,把枪械暂时放在妃英理律所里。


    她调查到了霍尔夫医院,有的人真的坐不住了,打算先下手为强。


    如果查出了Poker组和她有关系,有过走私行为,她的律师执照会被暂扣,别说是普拉米亚的案子没有办法进行,可能连自己都得进去坐一坐铁板凳,在拘留所里呆两天。


    虽然在日本这个允许黑社会存在的国家,会默许黑社会的一些行为,但实际上更多的时候约束也随之变多。所持有的一切装备,都必须在安防局报备。一但出现有不实信息,那么作为这个帮派的老大则会进行刑拘和处罚。


    当时Poker组在建立的时候,中条青方是一切责任人。


    所有资金都是在Poker组和医院、夜店会所之间流通洗白的。


    云居久理的痕迹全部被抹除。


    “梅泽猜测,有可能是检察厅或者那个奇怪组织的人放出的消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可能不方便自己动手,所以就用这种形式只需要随便放出风声即可。自然会有觊觎这种渠道的人,想要吃下这块肥肉对Poker组动手。红谷这边也探得来一些信息,说是Poker组因为之前的案子,和你的关系非常融洽。虽然今天晚上他们绑架错了人,但是就凭景田组的人刚给中条发消息,中条就立刻赶过来搭救你并且和对方绽开火拼就能看得出来,你和Poker组之间的关系。”


    小山黑智说的这些话内容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让云居久理小心。


    云居久理一点也不担心,中条青方不会出卖自己。


    “恩,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云居久理说完挂断了电话。


    如果她要离开日本,这些跟着她的人,她也要全部都安顿好,包括松田阵平这个让她不怎么放心的家伙。


    萩原警官的生日,他的心情一定很差,自己在车里还跟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得好好道歉才行。


    云居久理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发给松田阵平。


    ——“还在警视厅吗?要忙到很晚吧,给你送份三明治过去如何?”


    发过去之后,云居久理斜躺在沙发上因为太疲倦而昏昏欲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后了。


    她真的太累了。


    身体各处都疲倦不堪。


    揉着惺忪的双眼坐起来的时候,云居久理看到手机里的信息从[未读]变成了[已读],但是松田阵平并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她给松田阵平打了一通电话。


    手机忙音。


    在忙吗?


    如果要离开日本的话,应该跟他说一下吧。


    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偏偏,明天是萩原警官的生日。


    白天的时候,云居久理去找梅泽一见轻点了一下还存放在小山黑智医院里的枪械,由红谷升出面,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先打包武装起来,等最近东京警力散一些之后再做打算。


    “您打算运输到什么地方?”小山黑智询问了一句。“是律所吗?”


    云居久理摇摇头:“不,等我消息。”


    梅泽一见和小山黑智的表情都有些急色,可能也是怕中条青方在被带走调查之后,真的被警视厅的人查到什么把他们一伙人都一锅端。


    梅泽一见没有什么异议,点了点头:“好,你准备去哪儿吗?”


    他看到云居久理手里拎着一个饭盒,询问道。


    云居久理点头:“去警视厅,阿仁一晚上应该都在忙着做事,我准备去给他送点吃的……作为我们和好的象征。”


    她说道最后的时候。


    嘴角弯弯,很是温柔。


    但谁也没有想到。


    在枪械已经被红谷升带走十分钟后,云居久理去警视厅之前,小山黑智的医院下面围绕着一群乌泱泱的警车。


    警车上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绕过医院的所有楼层,径直走到小山黑智的办公室内。


    云居久理看着他,他也看着云居久理。


    “阿仁,你……”


    松田阵平绕过云居久理,直直走向小山黑智和梅泽一见,展示出自己的警官证。


    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寡淡的像是一块冰。


    “十分钟前,环安街上被我们拦截下来的红谷升所在车辆上面发现大批未注册的违规枪械和重型武器。现在我怀疑你们二人也参与此事,我以涉嫌私藏违规枪械的罪名将你们二人拘捕,”


    云居久理的瞳孔猛颤。


    什、什么?!


    第189章 189:内心


    小山黑智和梅泽一见也被带走了。


    云居久理站在原地,整个人的身体发冷。


    松田阵平进入了工作模式状态,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云居久理一样,对于云居久理的反应没有任何回应。


    云居久理实在忍不住了,她没有权利阻止警察抓人,但她可以询问自己的男朋友。


    在所有人都上车之后,云居久理拦住了准备离开的松田阵平。


    “为什么?”


    松田阵平立在车前,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说了句:“依法办事。”


    警视厅的人拦截在红谷升离开的路程线上,基本上是压着点过去收网的,直接扣留了红谷升所在的车辆。


    云居久理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对松田阵平完全地放松,从未想过他会带着人来查抄。她一直以为,松田阵平对这件事保持着半睁眼的态度。


    但是她忘记了。


    她的这个男朋友有着对正义近乎笨蛋的执着。


    他有权利调查在这个国土上出现的违规枪械,也有权利暂扣拥有这批枪械的人,更有权力逮捕这些拥有危险武器的家伙们以保护这个国家其他人。


    就差一点。


    她已经想好了,把这些东西转交给Joy,让他那边的人带走。


    只要再过今天,就可以了。


    所有的事情都以最轻微的结果结束。


    她不想要用一命换命的方式,向检察厅报仇。


    也不想要让这件事牵扯到太多的人。


    可是现在看来,是那些人不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所以准备把所有知情人通过多年前一样的手段解决。


    羁押着梅泽一见和小山黑智的车辆开始启动,云居久理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如果你要依法办事,这件事我……”也有过参与。


    松田阵平的声音犹如一把斧头,切断了云居久理后续想要说的内容。


    “久理,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现在最聪明的行为。”


    最聪明的……行为?


    云居久理从来没有看到过松田阵平这个模样,他几乎没有看着自己,目光放远看着远处,没有任何聚焦却异常坚定。


    他的眉心皱起,悖逆着光影的时候,正对着云居久理的位置是阴影所在。


    “我现在所带走的,是根据所有证据链来看的所有涉案人员。私藏危险性武器的处决和罚判,身为律师的你也很清楚,现在你的律师执照对于这些人来说更加重要,你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所以不要随便说一些奇怪的话。”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离开了。


    云居久理待在原地,木讷很久。


    仔细回味着松田阵平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雷击,萦绕在耳。


    所有证据链来看的所有涉案人员。


    这句话就意味着被抓进去了这四个人并没有揭露出任何有关于云居久理的事情。


    一直以来给他们四个人汇款的账户来自于境外,且Joy在日本找到云居久理之后,就开始暗中调查云居久理在日本的一切行径并帮云居久理抹除了境外的账户信息。


    只要他们四个人口径一致,云居久理这些年来也并未真实参与到他们四个人所做的事件里面,没有任何人能拿云居久理怎么办。


    松田阵平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不知何时开始,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


    云层遮挡住了阳光,凝聚成一团团急促的雨水落下。


    云居久理伸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下雨了。


    *


    “宰了他!我一定要宰了他!这个混账!”心鬼侑在车行里愤怒的朝着沙袋挥舞着拳头。


    他们斥巨资在境外走私过来的诸多枪械,全部都被警视厅的人收缴,而且那四个人也分别被抓捕的事情更是让心鬼侑怒不可遏。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心鬼侑这会儿的火气是朝着谁发泄,是逮捕了四个人的警视厅、还是真正给他们下套的人。


    发泄了一通之后,心鬼侑跑到云居久理的面前:“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居久理没有说话。


    对方来势汹汹,从指使景田组的人绑架云居久理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招隔山打牛。


    幕后的人只要放出风去,说Poker组有很多“肥肉”,自然能引来附近的野狗窥探。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因为这件事纠缠Poker组,并和Poker组产生火拼就能让警察介入这件事,到时候背后的那个人就很好处理了。


    警视厅现在来势汹汹,说是截和了红谷升运输器械但实际上也是截和了检察厅的人。


    松田阵平现在全权着手调查普拉米亚的案子,他的权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警视厅刑警了。


    该怎么办?


    云居久理也没有一个完美的办法。


    本来以为中条青方只是接受调查而已,要不了两天就会放出来。但东西被发现了就是有了确凿的物证,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心鬼侑没有被逮捕进去也是因为她和他们四个人的交集不多,但并不代表心鬼侑就是安全的。


    一切好像都是冥冥注定似的。


    当年云居久理从京都过来的时候,就只有她和心鬼侑两个人,现在又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不能这样一直被动。”云居久理看着心鬼侑,“我让你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心鬼侑点头:“我都处理干净了,上次车行出事儿之后,我就把车行关闭了。车行和外面的一切联系也都断了,你的那些卡也全部注销,资金分散到我们之前筹备的另外几十张卡上。”


    云居久理点头:“那就好,他们四个人里面小山的牵扯是最少的,也是最容易先捞出来的。我想梅泽作为曾经的刑警也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现在先出来一个是一个,晚点我会以律师的身份去和小山沟通。”


    心鬼侑点点头,但又有些着急:“这件事会不会是检察厅那边做的?”


    云居久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虽然她心里已经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从沙发上站起来之后,云居久理叮嘱道:“其他都不重要,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


    “什么?”心鬼侑紧张起来。


    云居久理什么也没说,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


    警视厅内。


    大家都看到了松田阵平站在走廊外面树荫底下抽烟,但是没有人过去制止,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好。


    松田阵平的耳朵里插着一只蓝牙耳机,上面闪烁着蓝色通讯符号,里面传来了安室透的声音。


    “你是故意的吧?当着她的面把那几个人带走,是因为你知道她和Poker组那几个人的关系,所以想要自己接手Poker组的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检察厅那边有可能掌握了什么证据,你从中插一脚就不怕他们说你徇私舞弊吗?”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


    上次喜多结一郎单独来找他谈话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或许Poker组那几个人还在想,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计划,但实际不是的。


    喜多结一郎这一次的目标……恐怕,是他,是警视厅。


    “这件事看起来好像只是日本这几个黑社会之间产生了势力争夺,从而牵扯出和中条青方有关的其他三个人,以及那一批出现在日本未经注册的非法武器。”安室透的声音缓慢而又清晰,一点点的给松田阵平分析目前的形势。“但是这么多年以来,Poker组那四个人真正幕后的‘操手’完美神隐,一点痕迹都没有。我估计是有境外势力帮助抹除了一些,不然我们公安不会也查不出来,至于是谁我想你心里也有数。”


    松田阵平还是没说话。


    两个人的沟通里面基本上都是安室透自己一个人在叙述。


    “检察厅既然能知道他们四个人之间有关系,想必也是做过一番暗中调查的。我估计他们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干脆先把这4个人解决掉来引出最后一张‘王牌’的出现。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缺少证据而已。检察厅那边的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知道我们公安在暗中调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上次找你谈话未果,就想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只要东京出现暴动,警视厅的人势必展开调查,而检察厅这一次一反常态没有插手这个案子而是全权把所有的证物都提供给警视厅让警视厅调查,你现在的所有侦查行动都在他们的监管内。你调查出他们四个人后面的‘王牌’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自己陷入徇私纠纷。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没有。”松田阵平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什么?”安室透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


    “老实说,我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的决策。明知道这可能是检察厅的挑拨离间,但我还是应该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应该这么做。”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樱花起誓将一生信守这份徽章所带来的荣耀和责任。


    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应该就毫无顾忌地离开这里了吧。


    第190章 190:退让


    松田阵平都知道。


    那些发生在云居久理身上的事,以及三方势力之间的纠葛。


    组织前段时间一直怀疑诸伏景光的真实身份,虽然云居久理出面承认了诸伏景光也是美籍日本人的身份,可是还没有对诸伏景光完全放心,所以才会交给他去处理云居久理的任务以表达对组织的忠心。


    但是有人在中间阻碍了这件事,甚至还偷偷给云居久理放空*枪,虽然造成了云居久理和红谷升两个人撞车但都没有大碍。


    从一开始安室透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组织会对诸伏景光的身份产生怀疑。


    虽然诸伏景光的这个“养子”身份是假的,但是哈伊娜·乔恩曾经收养过一个人的事情是真的,有没有可能是真正的“养子”在中间做了什么?


    再加上云居久理和红谷升出事的那天公安在现场调查的时候,发现了组织里面另一位成员的痕迹。于是就把这些事情简单的串联了起来,放在云居久理钱包里的定位器并不是松田阵平放的,而是公安们的杰作,但是松田阵平也确实知道这件事,知道云居久理的行动轨迹,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从云居久理去过的地方能够看得出来,她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


    但是她没有说,松田阵平也就没有问。


    就像现在云居久理知道自己的钱包里有定位器,但是也什么都没有说一样。


    那四个人里面涉案最轻的就是小山黑智,虽然不知道警视厅那边掌握的证据是什么,但云居久理还是准备好了一切手续递交给警视厅审核,准备先把小山黑智保释出来。


    心鬼侑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钱,就等着资料审核通过之后进去捞人了。


    距离Joy所说的要离开的日子,还有倒数两天。


    云居久理总感觉松田阵平好像有点躲着自己的意思,在她为了小山黑智的事情在警视厅里忙进忙出的时候,听外面的警察们说松田阵平也在警视厅但是就是见不到他的人。


    以前的时候,这家伙不管怎么样知道自己来了都会过来给她打声招呼。


    但云居久理也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松田阵平不来找她,她可以去找松田阵平。


    随便问了几个人,在知道松田阵平位置之后,云居久理虽然没有想好要跟松田阵平说什么,但还是觉得应该先打破这样的僵局比较好。


    只是云居久理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找到松田阵平的时候,松田阵平正背对着自己面朝着窗户外面不知道和谁通话。


    云居久理所在的楼梯间距离松田阵平的位置并不远,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人会来。


    这些天警视厅的工作很多,大家都在自己的办公区忙碌着也没有时间去偷听谁说话。


    “老实说,我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的决策。明知道这可能是检察厅的挑拨离间,但我还是应该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应该这么做……”


    “……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居久理止步不前,站在楼梯拐角的位置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露面。


    松田阵平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从楼梯间的另一个地方离开了。


    云居久理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个警员过来给她说审核资料通过,可以交钱把小山黑智保释出去,云居久理才从原来的位置离开。


    小山黑智涉案比较少,东西也不是在他医院里面查抄出来的。


    估计红谷升也没坦白东西是从哪儿运输过来的,所以警察只把小山黑智当成了知情人一并带走。


    小山黑智的医院经营的还不错,有很多的活动资金。云居久理基本上全都取了出来,然后让小山黑智的家里人负责过来交保释金。


    心鬼侑准备的资料也很齐全,日本基本上不会扣留一个调查中的人超过48小时。


    小山黑智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能出来,但是出来之后他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喜悦,而是在离开警视厅的时候全程一言不发,直到上了车之后才说道。


    “接管这个案子的是松田阵平。”


    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的严重程度了,不仅仅是因为松田阵平和云居久理的关系,还有就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认为松田阵平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都调查清楚。


    云居久理也想明白了,自己一直都觉得整件事有些不太对劲,终于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这就是一场离间。”


    一场针对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的离间计。


    检察厅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又做了所有的事。


    他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暗中盯着松田阵平即可,只要松田阵平有任何包庇的行为就是他们出动的时候。


    Poker组私藏违规枪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要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这个关系断开,喜多结一郎就不用再担心云居久理了吧。


    另外,松田阵平作为追查“普拉米亚”事件特立的组长,这件事还能很好地分开松田阵平的注意力。


    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计划。


    “红谷车上找到的那些枪械属于私自走藏,这段时间警视厅的人一定要先调查来源渠道、调查购买事件、购买用途,虽然我们之前做过反侦察训练,但是难保不会有什么错漏。”小山黑智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次警视厅是有准备而来的,按照梅泽的意思,不说点什么这件事是不可能轻易过去的。”


    “上次我的车行被查出炸彈,虽然把我关了几个月,但最后不还是交了钱就把我放出来了。”心鬼侑坐在驾驶座上抽烟,然后回过头来询问云居久理。“姐姐,这次需要准备多少钱?”


    云居久理摇头:“这次的性质不一样,上次你只是一个人,而且那颗炸彈也是多年前‘传真炸彈犯’的东西。因为年代过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人数增多,这就变成了‘团伙’形势。从目的上来看,就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简单化。”


    心鬼侑骂了一句,愤愤道:“不行,不能让我们的同伴真的吃‘冷饭’。”


    中条青方之前因为经济类的问题,坐过两年牢,他这会倒是要二进宫了。


    但梅泽一见的处境就很难堪了,他本来是执法者,现在变成了阶下囚。


    云居久理摇下车窗,看着天边另一侧开始飘下来的细微小雨。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了,三个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小山黑智也不知道该把车往哪儿开,就在东京市区内漫无目的开着,云居久理也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一点点变换,心情也跟着复杂到没有办法言明。


    “前面是什么地方?”云居久理探出头看着外面远处青烟袅袅的地方。


    虽然还没有靠近那个地方,但是云居久理闻到了一种香株熏绕的感觉。


    小山黑智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墓园。”


    “怎么到这种地方?快走快走。”心鬼侑一边掐灭手里的烟,一边嘟囔。


    “停下,我要过去看看。”云居久理说道。


    心鬼侑不解:“姐姐,你去这种地方干嘛呀?怪晦气的。”


    她一家子都是混黑道的,从小就和警察之类的工作不对付,现在到了专门祭拜已逝警员的地方,心鬼侑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致。


    小山黑智停车之后,云居久理顺手拉开车门:“今天好像是一位殉职了的警察的生日,我想要去看一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不会去太久的。”


    夕阳西下的墓园并没有什么人,只有门口一位穿着类似于寺庙住持服饰的接待人员,给了云居久理一个手串说是来往客人的礼物。


    云居久理在家里见过这样的手串,松田阵平就有一个。


    大概是他每次来祭拜萩原警官的时候,都会在这里领取的一份吧。


    做好登记之后,接待人员带着云居久理前往了萩原研二所在的墓碑位置。


    沿途上,云居久理看到了很多被刻画在冰冷石头上的名字。


    她不知道松田阵平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境,这里都是他的前辈、同事、伙伴,或许从未见过但他们都一起为了同样的事业奉献。


    这样想下去的时候,云居久理忽然意识到半年前在摩天轮上如果不是自己刚好带有爸爸的羊角弯刀,那么松田阵平可能也会出现在这里吧。


    她苦笑了下,在逐渐靠近位置的时候,看到萩原警官的墓碑前摆放着一束崭新的鲜花,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云居久理也认识,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伊达警官。”


    伊达航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云居久理,微微站直身体看过来的时候,挠了挠头:“云居律师,这么巧。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吗?”


    “是的。”云居久理站在碑前,微微鞠躬:“萩原警官,初次见面,我是松田警官的女朋友云居久理,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因为他最近好像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没有办法立刻赶过来,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伊达航站在旁边,看着云居久理若有所思。


    这段时间松田阵平在忙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现在云居久理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虽然和他是偶遇但是确实是有些犯难了才会这样吧。


    云居久理看着伊达航肩膀上顶着的寒露,知道他一定是来到这里很长时间了。


    从刚认识到现在,云居久理对这个老班长的印象一直都属于成熟稳重的领导型人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缅怀悲悯的状态。


    如果松田阵平在这里,可能也是这个状态吧。


    云居久理低头的时候,看到鲜花旁边摆放着一枚牙签,印象当中伊达航好像也很喜欢咬着一根牙签。她知道警察这一行是高压职业,很多警察都有属于自己的某种小癖好。


    但是喜欢咬牙签这个行为倒是很少见。


    云居久理印象当中,在很小的时候跟着背柰叔叔好像就见到过一个爱咬牙签的警察。


    她有些悻悻:“其实之前我对日本的警察抱有一些偏见,不仅仅是因为我叔叔曾经的遭遇,还有小的时候曾经目睹过一场超市抢劫案,看到了一个警察为了自己活命而对歹徒下跪致歉的样子;以及我童年时期都是在另外一个国家生活。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异乡人,对这里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抱有一种下意识的偏见。


    包括四年前萩原警官去世的时候,因为那颗炸彈的拆除难度并不大,我理所应当地认为连这种程度的炸彈都没有办法拆除,这个国家的警察真是无药可救了。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情况已经来不及拆除了,也是萩原警官自己一个人抱着炸彈往楼上跑才让其他的警员没有牺牲。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或许是我以前想得都太片面了。”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伊达航说这些,作为松田阵平曾经的老班长,这样一个领袖级人物站在这里,就会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对他倾诉。


    而伊达航也充当着一个非常合适的聆听者。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变得有些棘手了,我不想要成为一个‘逃兵’。看起来好像只要我离开,他就不会在案件里面这么犯难,而我也可以暂时得到一个安全的庇所。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明明这一切都是我带给那些人的,不能让那些人独自去面对这些事。”


    责任,和,情感。


    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抉择的两个方面。


    松田阵平在面临着这样的选择,云居久理也是。


    在栗山绿出事的那天晚上,云居久理就做好了准备。


    这件事的起因是她把那五个人召集了过来,也有她做最后的安排。


    如果那五个人没有办法从这件事里面抽身,她也不会扔掉他们离开。


    这是作为“oni”给予他们的承诺。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感情方面,云居久理就要做另一手的准备了。


    “啊,其实啊——”伊达航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牙签,咬在嘴巴里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叼着一根烟似的惬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说的那个在超市向歹徒下跪祈求的警察应该就是我的父亲。”


    云居久理怔住了。


    一种在当事人面前说坏话被抓包了的窘迫感,让她瞬间有些揶揄。


    伊达航爽朗的笑声打破了云居久理的尴尬:“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因为在多年以前我也像你这样看待我的父亲,觉得这种行为很没有骨气且懦弱。这也引发了我一定要成为警察的意念,这样的念头让我想要成为一个比我父亲更加出色的警察。但是后来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呢?”


    “这就要说到警校时候的事情了。说来也奇怪,在我们快要毕业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类似于当年的抢劫案件。那个时候的情况和我小的时候和爸爸遇到的差不多,那件事之后我也想起了一些小时候案发的细节,发现歹徒那个时候能够那么轻易进入超市内肯定是因为超市里面有他们的接应,我父亲当年可能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先向歹徒示弱。”


    云居久理微微点头。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时候对对方示弱,确实是唯一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伊达航笑道:“所以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现在的退让就代表着是你错了。也不代表一件事情,一定要硬碰硬才能得到结果。”


    “是,您说得很有道理。”云居久理点头附和。


    伊达航又笑道:“说到萩原这个家伙啊,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是最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的,也是我们几个人里面人际关系交往的最好的,大家都说萩原情商很高。而松田不怎么爱说好听的话,有的时候直来直去的还会把女孩子们都吓跑。之前萩原还经常调侃他,说恐怕这辈子都没希望看到松田谈恋爱的状态了。


    松田又是一个不怎么会拐弯抹角的一根筋家伙,别人说他不可以他就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行的笨蛋性格,那个时候还天真无邪地去问萩原的姐姐要不要跟自己交往。并非常得意地说,以后一定要让萩原以后叫自己兄长,并在每年家园祭的时候对自己行拜礼。”


    云居久理“噗哧”笑出声来,知道松田阵平确实是这样的人。


    “萩原去世之后,松田也失去了需要证明的对象。那个时候我和……嗯,另外两个人都觉得松田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对查找罪犯的目的实在是太过偏执了。就在他递交转租信函,要求调职到搜查一课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了。


    这种感觉很难说,总觉得他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似的。但好在,这个时候云居律师你出现了。”


    云居久理有些不好意思:“是说我一开始也像个笨蛋一样追求他的那种行为吗?老实说,那个时候的我其实有些刻意来着,我……”


    “知道。”伊达航笑道。“松田在电话里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说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在倒追他,还被zero一顿嘲笑。我问他有没有打算开启自己人生另一端旅途的时候,他却说……他觉得你很可怜。”


    “什么?我?我吗?”云居久理有些不确信的指了指自己。


    “是的,他说她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警视厅门口的时候,很可怜。不是那种祈求心爱之人出现的状态,而是一种独自行走在一个城市里,那种身前身后都是黑暗的可怜,和曾经的他很像。他很讶异,你为什么会追求他,他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喜欢的人的狂热和倾慕。但是他觉得,你需要他的帮助。”


    是吗。


    这样啊。


    看样子我们在真正意义上初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一样的心情啊。


    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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