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了?”有人愣愣发问,还没从这变故里出来。
斯帕纳倒是很快接受了,但也在叹气:“我之前教她匣武器技术的时候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原来她都记在心上。”
那边入江正一按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心口,低声喃喃:“原来是时间倒流的力量,难怪这位首相大人当时说自己没有治疗的才能却有治疗他人的手段……”
“里包恩……”唯有泽田纲吉在不知所措中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婴儿,“透她那样的状况……走了真的好吗?”
“你的「超直感」又有感应了?”小婴儿提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那你也该明白再怎么替她担忧也没用的。”
直觉受到肯定,少年的脸却是不由一白:“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小婴儿反问,“choice现场的那场现象级灾难你也见到了,到底是怎样的变故才能让那样一个存在以那么凄惨的方式逃到我们这个世界,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他漆黑的眼珠直视少年,一字一顿。
“她的世界,毁灭了。”
这句话一出,现场就如被暂停一样全部凝固了。
“也因此我在那天拒绝她教你们念能力时,她才那么爽快的答应不参与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进程。就算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凭她当前的心智也足够很早就想到这一点。毕竟作为当事人,她应该比谁都关心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婴儿姿态的第一杀手幼态且平静的嗓音响彻这片空间。
“她的世界被毁,当然多少会共情这个差点也要被毁的世界。所以,不是我劝住了她,让她对这里全程作壁上观,而是她自己因为物伤其类才主动做的不干预。”
少年首领不由后退了两步,正好与旁边下意识抱紧兔子布偶的尤妮并排。
“是,是这样啊……”纲吉有些失魂落魄,“她没有家了,当然就回不了家。所以,跟我和和尤妮道别的时候,她才会说「进行下一场异界旅行」。”
而尤妮已经将兔子紧紧埋在颈窝,抑制不住呜咽着落下眼泪。
她还记得她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真的只有4岁的那个幼童眼神懵懂无邪,天真又温暖。
而与她道别的这一个虽然是同样稚嫩的面容,眼睛里早已写满了年龄。
可看向她时,依然是温暖的。
“我会祈祷的!”尤妮流着泪哽咽,“祈祷她无论在哪里都平安顺遂,祈祷她能得到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
如誓言般的话音落下,她胸口的大空色奶嘴突然放出光辉。
不只是她,纲吉手上的彭格列戒指,以及白兰死后被回收的玛雷戒指,以及其他附属的奶嘴和戒指都开始发光。
“「7的3次方」又有反应了?是回应了尤妮的祈愿吗?”
他们的这个世界也在为那位无家可归的旅行者送去祝福了吗?
众人对此一知半解,只知道透当初降临的时候世界的基石也发生过这样的现象,讨论无果后只能无奈放弃。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白日之下,明显是古时短打装扮的村民们打着赤脚在田地里劳作。
“大哥——!”
一个输着总角的少年人从村落后山的方向奔向农田,向着正在下地的青年村民高声挥舞着手。
“大哥,我在后山发现了好东西!”
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满脸兴奋地在田梗站定,两只拳头不停地上下摆动:“大哥你快跟我来!”
正在挥舞锄头的青年并不想理会弟弟日常的人来疯,奈何他今天就跟有使不完的牛劲一样不停痴缠,甚至都踩进田里都要拉着他走,大哥也只好放下农具跟着一起。
毕竟是亲弟,总不能打死吧?
村子的后山海拔不高不低,对已经走惯了的村民按现代时间来算最多花了半个小时就登顶。
但这也足够让青年气喘流汗了。
今天这小鬼要是不给他一个正经交待,他肯定饶不了他!
在前头领路的小牛犊子完全没发觉后头亲哥的死亡凝视,小脸红扑扑的一直往前蹿。
直到领着他哥来到了一处村民们平日里根本不会过来的山顶一隅:“大哥,你看!”
小少年激动的指着前方由数十棵大树形成的小密林方向。
那里因为有很多树木遮蔽了阳光,日常有些阴森,村民们就算上山也不会往这里钻。
但今天,青年看见了林子里一抹金灿灿的光。
不,那也不是光,是……
“黄金色的……树?”
一株被重重大树包围遮掩下、不知何时发芽抽枝长大的金色村苗。
说是树苗,它也有一米多高了。
从树干到枝叶,全部都是金灿灿的。
哪怕在昏暗的林子里,都折射出星星点点如贵重金属般的闪亮光芒。
就好像……真的黄金一样!
“大哥!是金子树!”小弟还在青年身边围着跳脚,“我摸过的,它的叶子硬硬的!敲着树身还会叮叮的响!一定是黄金!跟之前城里来的那个贵族老爷手上戴的那个戒指一样!我想拽一片叶子带给大哥你看,可是太硬了根本拽不动,大哥你力气大,我们把它挖出来卖掉,以后也能住城里了!”
男孩高高挥舞着手畅想着挖树卖钱过上好日子,有点见识的青年却没有被这棵黄金树苗冲昏头脑。
他甚至还觉得这棵黄金树出现得有些诡异。
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那些山野志怪的传说,都是那样来历不明又突然出现。现在,再看看这棵和周围完全格格不入的黄金树苗……
“我们回去吧。”他拉起弟弟的手,然后郑重告诫,“你以后也不许再上山玩,更不许再碰这棵树!”
“为什么!”被强行拉走的男孩很不满!
“因为它会吃小孩!”青年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妨碍他编瞎话骗孩子,“前几天你不还是在村长爷爷那里听妖怪故事吗?有些妖怪还特别喜欢吃小孩,就像这棵树,你要是真的摘了它一片叶子,它就该晚上找到家里把你一口吞了!”
本就是个古人小孩的弟弟当场被哥哥唬住,小脸吓得一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黄金树。
之前还觉得它浑身上下金灿灿的特别讨喜,听了哥哥的故事后只觉得它整棵树都散发着他看不见邪恶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看到树苗的枝头动了动,似乎又往外伸了伸长大了一点。
“啊!大哥,我们快走!”这下不用青年去催,男孩自己就跑得比谁都快。
这事对兄弟俩来说算是个有点在意但也能强行忽略的插曲,可没几天,却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逐渐发酵。
“听说了吗,后山的山顶出现了一棵黄金树的事?”
“早就知道了啊,前两天三石家的次郎不是带着柳下家的寿丸他们一起去挖黄金树吗?结果刚下锄头就被反弹了!现在胳膊还伤着呢。”
“那个树还长得特别快,我昨天去看了,它快要有两个人那么高了!”
“你们都没注意到那棵树的周围吗?它长得那么快,周围的那些大树那开始枯萎了。明明现在离冬天还早,林子里那些树的叶子都要掉光了!”
“这棵黄金树,果然是棵妖树吧?”
村民们最终得了这样的结论,并且对此敬而远之,甚至不怎么敢上山了。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而且那棵树只长在山顶,只要不去主动攻击就不会伤害人,村民们对此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你说花钱请人收妖?
那不要钱的啊?你来出吗?
秉着胆(不)小(肯)怕(花)事(钱)的原则,村民们与山顶那棵黄金树准备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他们发现,山顶原本长在黄金树周围的那片树林彻底枯萎,大树们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脆到轻轻一碰就直接粉末化,就像生机被彻底吸干一样。
林子只剩下黄金树一家独大。
然后就是山上的其他植被,从本来的郁郁葱葱也开始变得枯黄,最后变成死地。
这种情况山顶一直蔓延到半山腰,而那棵黄金树已经有三十米高五人合抱那样的粗细。
在半秃到光滑的后山上,枝繁叶茂又立于顶端的它是如此的金光耀眼,又令人惊恐。
更没有村民知道,那是一个吃了恶魔果实的人全身化成树木后的形态。
透其实也没想过,自己在被动穿越后会有这样大的消耗。
那种饥饿到昏死过去的体验在她残留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现在她就处于这种状态。
好不容易意识有点“开机”的迹象,可充斥在大脑里的只有“好饿”“要吃东西”“什么都好我都要吃”这些念头。
要不是仅存的理智知道自己现在似乎变成了一棵树并且动弹不得,她都不敢想饿得失去理智的自己会在哪里、又以怎样的方式在“进食”。
但现在,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现在的她是棵树,能感觉到自己为了“吃”到更多而拼命的往地下舒展根系,现在半座山的地底都被她的树根占据,根本没有其他植物的生存土壤了。
可她还是感到饥饿,美食细胞在疯狂叫嚣着吃不饱。
所以黄金树还在往下伸展根系,山腰到山脚的生灵也安宁不保了。
植物的生机,吃。
兔子、猪獾、蛇、蜘蛛、蚯蚓这些动物乃至虫孑的生机,也照吃不误。
还有拿着农具,拿着武器,甚至拿着符咒的人……
不行,这些不能吃!
“呃啊啊啊!”
随着又几名武士大人和阴阳师大人被黄金树的气根抽飞出去,现场早就退避三舍的“砍树大军”立刻又往更远的方向后退。
“不行,根本对付不了!”
有人发出绝望的喊声。
“不管是刀砍,火攻,甚至念咒驱邪,都没伤到这棵妖树的一片叶子!”
“我们根本没办法战胜它!”
甚至他们这一次孤注一掷了,集结了上百人上山想要祓除黄金妖树,结果还是惨败。
没有办法了,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可是村长,山脚下不远处就是我们的村子,我们的田地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田我们的粮食……还有我们的村子,全都会被吸干的啊!”
“难道说我们要背井离乡?离开世代生活的村子吗?”
有村民绝望地哭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房子和农田,人还怎么活啊!
现场陷入一片愁云惨雾,这个集结的团队低沉着情绪下了山。
花了重金请人过来都没用,这些被雇佣的武器和阴阳师一脸遗憾的摇头离开,只有村民们自己面带绝望地遥遥望着那棵巨大的黄金树。
“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也只能离开这里了。”
村长最后,还是忍着心痛说了这一句,现场顿时又响起一片哭声。
到底是提前逃离村子省得被妖树祸害,算是及时止损去外面重新赌一个生存机会;还是继续留在赖以生存的土地、哪怕眼睁睁看着它和那座山一样变成一片死地也要共存亡;对村子来说都是非常重大且煎熬的决定。
但在纠结出决定前,他们还是会继续每一天的生活,只是每天时不时仰头看那棵黄金巨树。
它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金色的树冠都要顶到天上的云了。
“大哥,今天的云长得好奇怪哦。一条一条的,像水波纹一样。”
男孩坐在田梗边,一边划水一样的帮地里除草,一边指着天空对着自家大哥说话,满脸的天真无邪。
正是村里最早发现黄金树的那对兄弟。
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如弟弟所说,天上的云就像湖面上被荡开的水波一圈又一圈。
如果是往常他还能跟弟弟玩笑几句,可如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了弟弟一眼,青年低头正准备继续忙活田地,突然就感到脚下一阵晃动。
他脸色瞬间大变,拔腿就冲向了田边坐着的弟弟。
不远处有人发出尖叫:“不好了!山神发怒了!”
这个时代的人习惯把地震叫做山神发怒。
但往往人们这样喊出声的时候都是迟一步的。
青年刚把弟弟夹在臂弯往自己心中觉得安全的空地上狂奔,耳边就响起让他肝胆欲裂的恐怖轰鸣。
远方有一座山塌掉了!
连带着山附近的大地都裂成了几瓣!
那里有没有人刚好在附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样的深度,无论谁掉下去都只有被地龙吞噬的结局,根本逃不掉!
不过短短片刻,世间天崩地裂!
天空在这一刻殷红如血,好像人间的一切都在逐渐转变为地狱。
青年抱着弟弟,和周围的村民聚在一起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这一刻,人类在天灾面前渺小如蝼蚁。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倒不是有多火眼金晴,心理素质强大还能关注别的,而是自己村子的现状和远方还在震荡不止的情况对比太明显了。
明明自己的村子也和那边接壤,怎么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劫,知道这一点的村民下意识寻找不同。
随后就在村里一些微微裂开的地面上,看到了颜色根本不低调的黄金色树根。
那妖树果然把手伸到了这里来了!村民下意识地在心里暗骂。
可现在也正因为如此,因为黄金树根在牢牢抓紧土地,丝毫不惧山神的怒火,才没有让他们的村子和那些山坡与土地一样满是巨大的沟壑。
村里至今只是微微晃动了一阵,连房子都没塌掉一座,更不用说全都好好站着的村民了。
所以,这次是妖树救了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的村民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主震这会儿已经结束,可余震还在持续,于是村民们本能的继续站在原地没动。
也在这时,有嗅觉灵敏的人鼻端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那是远方的风送来的。
“不对!那是水腥味!”有经常出村的人当场惊恐出声,“是山洪!前面挡着大河的那座山塌了,大河的水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一股庞大的洪流以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过破碎的山体与裂变的土地朝村子的方向奔袭而来。
它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淹没所有,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村民们无处可逃,也无力可逃。
山洪太快了,也太过庞大,他们唯一能做的竟然只剩下露出惊恐的神色眼睁睁看着它冲过来。
然后,看着这股庞大的洪流一头撞在了正好挡在前面的黄金树山上。
这座被吸尽生机的大山本该在冲击下支离破碎,可洪水在撞击到山体的一刹那就跟进了口袋一样消失无踪地停了下来。
不,不是停下,应该说是被“吃”了。
被藏在山体内的那些黄金树根给吸收掉了。
它如一头饥饿许久的饕餮,将不可一世的山洪一饮而尽,洪水涌来多少就被吞食多少。
这一幕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山洪消失,一直围观的村民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站得有些麻木。
奔腾不止的洪水不在,只有些许水流刚刚淹没了他们的脚面,但没过多久又被地底的黄金树根吸收掉。
所有人下意识的抬头,就愕然发现那棵巨大的黄金树不知何时又拔高了数十米。
它通体黄金色的枝干叶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人们熟悉的棕黑与翠绿。
苍翠的树冠高耸入云、仿佛通天彻地,每一片叶子透着玉质一般的美丽光泽,远远看去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生机与神性。
和之前黄金树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现在的巨树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妖,而是一尊至高的守护神,将一切灾厄牢牢挡在前方,于轻描淡写间护住脚下的一方土地。
噗通!
青年膝盖一软,朝着巨树重重跪下,而后弯下脊梁双手伏低,将额头深深触地。
不只是他,其他在场的所有村民也是一个个纷纷跪下,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向着巨树重重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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