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宁几乎想要拔腿就跑,却生生忍住,竭力克制住异样,露出一个笑来:“原来是范公子。”
“入夜难眠,便出来走走,不料打搅了范公子,实在是抱歉。”
萧翊道:“姑娘言重了。”
江辞宁道:“范公子既然还有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行了个礼,不等他回应,便扭头匆匆离去。
她足下如风,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忽地撞上一个人。
手中芦苇猛然落地。
江辞宁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轻掩微痛的额头,愕然抬头。
他应当是刚刚沐浴过,墨发未束,一袭玄衣几欲融入暗夜,站在芦苇苍苍间,少了平日里的矜贵自持,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
见她惊惶,谢尘安道:“殿下可有受伤?”
萧翊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江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谢尘安目光微深,落在两人身上,旋即微微笑道:“殿下与公子……原是旧识?”
月色清冷。
谢尘安的玄衣之上覆着浅浅清晖,如同凝结的霜色,衬得他整个人都透出三分冷。
江辞宁撞进那双黢黑如墨的双瞳,表情未变:“先生说笑了,我与范公子乃是第一次见面。”
谢尘安面无表情看着她。
他的瞳色太深,让江辞宁看不透,她后背慢慢绷紧,鼻尖也渗出冷汗。
不。
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于是江辞宁微微一笑:“辞宁辗转难眠,故而出来走上一圈,凑巧碰到范公子而已。”
怎料萧翊忽然开口道:“说来凑巧,我与江姑娘虽是初相识,却总觉得熟悉,莫不是我们曾经在何处见过?”
江辞宁心中一凛,望着那张熟悉的鎏金面具,偏偏故作惊讶:“范公子说笑了,我自幼长在宫中,鲜少出宫。”
萧翊眸光微动,颔首:“倒是如此。”
燕帝此人深不可测,自己在梦中与他相处了许久,但却依然摸不透他的性子。
这谢尘安也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也不知他在大燕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总之江辞宁一点都不想与两人呆在一起,于是连忙推脱:“夜色已深,辞宁便先同两位告辞了。”
她欠了欠身,不待两人回答,转身便走。
然而她刚迈出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呵道:“小心!”
江辞宁只觉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破,险之又险擦着她的鬓角掠过!
她被人扑倒在芦苇丛中,才看到一支冷箭坠落!
江辞宁只呆愣了片刻,立刻抓住那人的衣袖:“先生可有事?!”
谢尘安来不及回答她,再度有冷箭破空而来!
他抓住她的肩膀,将人扣在怀中往旁边一滚,冷呵:“归寒!”
剑芒闪过,芦苇被齐齐斩断!
归寒如鬼魅横空而出,挥落几支暴雨般落下的箭矢,护住萧翊,高呵:“公子快走!”
眼见又是一轮箭羽落下,归寒既要护住萧翊,又要护他们二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江辞宁抓住护在她上方的谢尘安:“谢先生!对方的目标好像是我,我去引开他们!”
谢尘安匆匆看她一眼,问:“还能走么?”
“能的。”
他没给她过多反应的时间,轻轻揽住她的腰,借着归寒的掩护飞掠入芦苇荡之中!
他速度太快,江辞宁只能牢牢抓住他的肩膀,几乎是被半抱着往前走。
芦苇又深又密,枯黄了一整个冬的枝叶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细密的疼意。
哪知下一秒,便有一只大掌护住她的脸颊。
分明是命悬一线的时刻,偏偏江辞宁嗅到他指尖染就的清苦药香。
远处人声传来,灯火也渐渐亮起,想来是谷中之人发现这边的动静了。
月牙湖的尽头是错落的矮崖,现在仍是枯水期,只有一股细细的水流灌入崖底寒潭中。
他们已经逃出去很远,但身后仍有人穷追不舍。
月色被乌云掩映,芦苇荡中鬼影憧憧,两人已近矮崖边。
刀剑寒芒在暗色中闪烁,如同恶鬼獠牙。
谢尘安忽然问她:“殿下可会游水?”
江辞宁刚点了点头,便听他说:“殿下不要怕,若是我们散开,便游水求生,不必管我。”
江辞宁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扭头一跳!
风声逆耳,旋即刺骨潭水从四面八方灌入眼鼻,怀中暖意霎时离去,江辞宁某一瞬像是踏入空茫之中,无处着力,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她手心空了。
回过神来的一瞬,她猛然睁开眼,看到谢尘安缓缓往水底沉去!
谢尘安玄衣黑发,在幽深的水中如同一滴墨洇开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欺霜赛雪,几乎折射着水底幽幽的光。
“……若是我们散开,便游水求生,不必管我。”
江辞宁此时才明白,他恐怕是根本不会游水的!
眼见着谢尘安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有一股力量灌入江辞宁的四肢百骸,她双足用力猛地一蹬,反手死死抓住那人的胳膊!
夜风尤寒,但她探出水面之际,却觉得分外温暖。
她的身子已近麻木,但仍死死拽着谢尘安往矮崖底部的岩洞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终于触上岩石。
两人脱离寒潭上岸之时,江辞宁已经彻底力竭。
谢尘安亦是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如鬼。
她曾学过如何救溺水之人,只一眼便发觉他不对。
江辞宁心惊,忙扑过去按压他的胸口,然而谢尘安一动不动。
人命攸关,江辞宁来不及细想,忙俯身托起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双唇,准备渡气过去。
然而双唇刚要碰上,谢尘安忽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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