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门外的倾盆大雨逐渐变小,雨声也渐渐地停歇了。
屋里屋外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些嘎吱嘎吱的机械走动的声音,还有人偶的指尖刮擦着门板的声音就显得愈发清晰了。
“开门呀。开门呀。”尖尖细细的人偶声音响起,“不是要玩游戏吗?”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人偶开始砸门了。
“开门!开门!开门!”
不知道门外到底有多少人偶,像是有千万只手在同时敲门,又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在用力地捶着摇摇欲坠的铁门,黎夜站在她身前,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了。
出什么事了?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先上楼。”黎夜保持着镇定,转身拉起之芙的手往外跑,“门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先上楼!”
别墅很大,但只有通往后屋的一扇门可以进出,那些人偶堵在门口,就相当于把他们唯一的路给堵死了,只有从二楼可以想办法离开。
门外的人偶堵住了路,但好在门里没有其他人。黎夜和之芙一起跑到楼梯上,踩上楼梯时黎夜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不要答应人偶任何要求,也不要回答它们的问题……”
他的声音在看清之芙的动作的时候戛然而止——
在她身后,之芙抱着那只叫做谢应白的人偶,眼也不眨地越过他跑上楼,似乎对他骤然停下很疑惑,她站在台阶上,疑惑道:“怎么了?”
身后剧烈的砸门声中,黎夜仔细地打量着之芙脸上的表情。她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逃跑还要带上这个人偶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人偶软哒哒地趴在她的怀中,只露出一张脸来。那张熟悉的脸隐没在楼梯的阴影中,似乎在冲他挑衅而得意的笑。
“哦,你在看这个啊。”之芙注意到他的视线,把人偶往怀里紧紧地抱了抱,“他这么可怜,我就……总不能把他丢下吧?”
黎夜:“……”
谁?谁可怜?这个人偶吗?
“再说了,备忘录里说了不可以让他一个人的。”
这倒也是。黎夜大步追上了之芙,往二楼的最靠里房间跑:“先进主卧,那里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
之芙应了一声,大步跟上。
奔跑带来的颠簸摇晃中,人偶趴在之芙肩膀上,嘴角往上勾了勾。
……
主卧的各种设施和装修在昨天晚上已经被摧残得支离破碎了,为了保留“作案现场”也没有整理,如今也顾不得什么线索不线索的了,两人踏进主卧,黎夜把门关上,推着旁边的书柜压在了门上。
另一头,之芙把人偶放在床上,拉开了一旁的窗帘,往下看去。
从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后屋外面草坪的位置,此刻雨停了,能见度也变高了,之芙一眼就看到屋外草坪上伸出的几双手——
就像是经典恐怖片那样,一双双手从泥土里伸出来,扒住周围的草地,翻起一阵泥土,紧接着,一个个人偶的身体从土地下钻出来……
“咚咚咚。”
“咚咚咚。”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你们在哪里呢?不是要玩游戏吗?”
人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游戏已经开始了吗?”细细尖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恶意,它们咯咯的笑起来,像是天真的孩童,但那语气绝不是孩童能说出来的,“那我就要喊咯——拍手!”
——在蒙眼游戏里,如果“鬼”找不到人,玩家必须要拍手提示对方自己的位置。
否则将视为犯规,参加游戏的所有人都要回答“鬼”的问题,并且还要满足“鬼”提出的一个要求。
黎夜咬牙,拍了拍手。
他只是轻轻地合掌拍了一下,但外面始终没有停歇的嘻嘻哈哈的声音骤然一顿。仿佛进攻前的一个停顿,大合唱高.潮前的一个空白拍。
——下一秒,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找到你了!”
门被人猛地敲响!
按照游戏规则,“鬼”蒙住了眼睛之后,人是不可以关门、设置障碍物的。
外面草坪上全是人偶,门外也是人偶,他们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意识到这一点,黎夜死死地盯着门,冷汗从额头滴落。怎么办?
他咬牙:“之芙,你先——喂!”
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股巨力,一把抓住他往后面拖。黎夜猝不及防,一米八的大高个被比自己矮的之芙拽了个踉跄,几步就被拖到墙边。
这里的主卧是做了衣帽间的设计,衣柜比正常的衣柜大得多,之芙拽住他,先是把怀里的人偶“咚”一声扔进衣柜里,然后一脚迈入,另一只手拽着黎夜往衣柜里一拖,然后放手,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让人震惊。
见他奇怪地看着她,她还腼腆地笑了笑:“那个……嗯。这里比较安全吧。”
砸门声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地动山摇般几乎要把这个屋子掀翻的撞门声。
之芙赶紧用手捂住黎夜欲言又止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被人偶从外面骤然撞开,室内室外归入一片寂静。
啪嗒。啪嗒。脚步声响起,人偶在衣柜的百叶窗木板外巡视。
木板外的光影沿着百叶窗样式的缝隙落在他们的脸上,黑暗而狭小的空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黎夜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微微弯腰,从脚下扯出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属于青年的衬衣,洁白崭新,但有穿过的痕迹。身边的衣架上则挂着更多的属于男生的衣服,有衬衣、西裤、有卫衣和牛仔裤,甚至挂着领带和帽子。
这样的衣柜不可能属于一个女孩。
显而易见,这间屋子也不属于之芙。这些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可以看出穿着者骨架比成年男性纤细一些,但他很高——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能穿这些衣服,人偶谢应白。
黎夜抓着衣服,看向之芙——还想抵赖吗?
但之芙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手里的衣服。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他,那双圆溜溜的猫儿眼在黑暗中缩成兴奋的一条竖瞳,在某一瞬间泄露出非人的蛛丝马迹。
但等到黎夜定睛一看,一切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她只是睁着眼看着他,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门外的危险,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唔。”
……她靠得有点太近了。
黎夜很努力地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着绅士姿势,尽量不碰到她的身体,但衣柜里塞入三个人本来就拥挤,身后的人偶硌着她,她靠过来,就无可避免地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嗒。衣服从他手上掉了下去,黎夜半倚着衣柜,两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你……”
太近了。衣柜里安静无比,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地听到来自彼此的呼吸声。炽热从她呼吸扑到的脖颈处蔓延到了耳朵上。
一种奇异的香气自她身上倾泻而来,完全包裹了他。
啪嗒。啪嗒。人偶还在外面巡视。像被粘稠的蜂蜜裹住的小虫子,他奋力挣扎着扭头,透过百叶窗看向外面。
一个又一个人偶翻找着屋里的设施,像游魂野鬼般游荡在屋里,寻找着他们的踪迹。
他还想再看,但之芙靠了过来。她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甜蜜的绞绳,牢牢缠住了他的视线,又像是一个坚固牢笼的铁栅栏,笼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脸火辣辣的,多半已经红透了。
而之芙还直勾勾地盯着他。
黎夜迟滞的思绪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那张雪白的脸在昏暗的衣柜里也显得动人,然后他注意到她的嘴唇上有一点濡湿的红痕,在蔷薇花瓣似的柔软唇瓣上显眼至极。
那个是……
黎夜的眼皮飞快地一跳。
是吻痕,是他昨天……
黎夜的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她身后。
然而他的脑海中,那一点濡湿的红痕依然挥之不去,在雪白的脸颊上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美丽。分明只是一点红痕,却又隐约透出一点过分甜腻的香气来,似乎昨夜的馥郁红酒气息还残留其上,在鼻尖轻轻地勾缠一圈,又飞快地远去。
“嗯?”
肩头搭着的小脑袋发出了一声鼻音。
她声音小小的,还带着一点疑惑:“你……在想什么?”
黎夜一手按住她,用几乎是气音的音量说:“没什么。”
“……说谎。”之芙的声音也像是气音,她挣扎起来,黎夜本来就没想压着她,轻而易举被她挣脱了去。狭小昏暗的衣柜里,她完全是坐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不讲道理地伸手捧住他的脸。
“你在想什么?你突然变得好香……”
香?黎夜完全不能理解她的用词。但她凑得更近了,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像个寻找食物的小兽般磨蹭着他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衣柜里空间太小,氧气似乎要耗尽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按住了他的胸膛,酥麻顺着她的指尖攀上他的脊背,他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层醉酒一般的红晕。
要、要亲了吗……
他、他还是……
他的视线无头苍蝇般乱飞,又像是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地越过她的肩头,强自镇定地看向她身后。
如果她还想要强吻……也、也不是不……
等等。
黎夜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昏暗而狭小的衣柜中,隐没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衣柜的主人,正靠在另一头,用那双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眼珠,冷冰冰地盯着他。
它猛地挥手,寒光一闪,冰冷的刀锋直直地朝他扎下来!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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