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奇怪我怎么能够使用储物戒指的么？”乔伊原以为自己向歌恩法师借用储物戒指会引来怀疑, 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把戒指借给了自己，不仅没有深纠自己身上的疑点，反而重提拜师之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并非是没见过的就是奇怪的。”歌恩法师淡然说道, “在光明圣教的第一任教主出现之前, 谁也没想过没有法术核心也可以使用法术, 牧师的存在就是从无到有, 如今出现了你这么个会法术的小狮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伊没想到歌恩法师尽然看得如此透彻，手心里握着储物戒指，心里只有无限的感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歌恩老师今日之恩，我必当竭力相报。”
“恩, 我等着你的报答。”歌恩法师没有拒绝乔伊的报答之言。
“我不知道你要储物戒指有什么用, 估计是些危险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不问, 但只一句，凡事量力而行。”歌恩法师蹲下身子和乔伊平视, 忍不住手痒捏了两下小狮子的毛耳朵，又道，“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但是嘛, 偶尔地让步、退缩、投降, 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 歌恩法师是笑着说的, 但是乔伊依旧听出了对方口中的认真。
“谢谢老师指点。”乔伊点头，“咱们师徒缘分必然不会这么短暂的。”
虽然认下了歌恩法师这个老师，但是乔伊也没有把草原的下一步的行动泄露出去，依旧是按照约定送走了人族联合军，歌恩法师同样也离开了草原。
“这边你放心，我会帮你盯着他们的。”乔伊什么也没说，但是歌恩法师却主动给出了承诺——在这段时间里，人族联合军不会给草原带来麻烦。
人族联合军离开了草原，但是那些人族劳工们还在，虽说目前看来这些人族底层劳动者们俨然一副无比感激草原兽人的模样，可是乔伊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常言道，仓廪足而知礼节，同样的，这人啊，一旦吃饱肚子心思变开始活泛了。
刚刚来到草原的时候，这些人族难民几乎都只剩下了半条命，肚子空空没有一粒米粮，当时的他们满心眼儿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吃”。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当初面黄肌瘦的人们各个身型饱满起来，力气大了，精神头足了，心思也多了，最明显的就是“小团体”出现了。
乔伊不怕他们抱团，毕竟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抱团是他们的本能，可是乔伊不能允许他们抱团起来谋算草原。
“瑞德族长，那些人族需要提防。”乔伊对红狐族长说道，“等我们进入深渊，东边的军事基地也该开工建起来了。”沿着深渊边境的军事基地已经建设完毕，东边的军事基地则是为了防备来犯的人族。
红狐族长作为智慧担当并不会随队进入深渊，而是留守草原，和白月熊族长一同坐镇后方。
“东边也要开始建？”红狐族长有些犹豫。
“恩。”乔伊点头，“把人族劳工都安排过去，人忙起来了，就没闲心闹事了。”
“明白了。”红狐族长点头。
“要用人族去管理人族。”乔伊又道，“还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等工程建设完毕，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张归家的船票，在草原上赚得的物资也可以全部带走。”有了念想，想要闹事的时候也要心里掂量一下值不值得了。
交代好人族的事情，乔伊有开始思考进入深渊的准备适宜。
“乔伊！”
“哥！”
两个小小的身影闯进了乔伊的屋子，正是巴吉儿和阿瑟。
“哥，我也想去。”阿瑟紧紧盯着乔伊，深蓝色的眼睛像是亮闪闪的宝石。
闻言，乔伊不禁叹气——看来大家伙儿的保密意识还有待加强，明明说好了行动保密，可是这才多久，小崽子们都知道了。
“哥，我现在很厉害的！”阿瑟挺挺小胸脯。
“我比他还厉害。”巴吉儿上前一步撞开阿瑟挤到最前面，“带上我一起去深渊吧。”
“不行。”乔伊断然拒绝，不等两个人在撒娇，乔伊又道，“草原的主要战斗力分去一半进入深渊，这缺下的战斗力就需要你们去补足了。”
“你们可是咱们草原新一代的主力军，你们熟悉东边草原，也多次和人族打交道，和海族也有交往，你们不在，我担心族人们容易被人族诓骗了，有你们盯梢，我才放心。”
乔伊如此托付重任，阿瑟哪里还记得自己来时的目的，只觉一股子热浪在胸腔里激荡，拍着胸脯保证，“哥！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出乱子的，你就放心吧！”
巴吉儿：……她还能说啥？话都被这兄弟二人给说光了。
“放心吧。你进深渊自己注意安全。”最终，巴吉儿只得如此叮嘱。
送走了阿瑟和巴吉儿，乔伊又迎来了齐特。
齐特与乔伊面对面而坐，两人对视着，一时间竟没什么话可说，还是齐特开口打破了一室静默。
“去年的今日我们还在满草原的逮兔子抓鸟雀呢。”齐特回忆过往，心中万般情绪，“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做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一开始，齐特只是想要养鹿，让阿妈无需在大雪天出门捕猎，谁曾想，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推动着自己前行，一步一步就变成了整个大草原的“大总管”。
“是时代的洪流在推着你前进。”乔伊笑道。
“不，是乔伊你。”齐特摇头，“一直以来，都是乔伊你在领着我一路向前。”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哪怕方向难辨，可是齐特也无需担忧，他只要心无旁骛一步一步追随着前方的那个身影就行。
“不，齐特你不知道，是你自己真的厉害。”乔伊知道自己是老黄瓜刷嫩漆，有上辈子的知识和经历做基础，做到如今的这些不足为奇。可是齐特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儿，他是个天才。
“行啦，咱们就别互相恭维了。”齐特笑道，随即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乔伊，册子里记载的是各个战斗小队的实力分析。
“深渊里是什么情形谁都不知道，最好把精锐力量带过去，草原这边毕竟是我们的主场，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就算人族入侵，草原这么大，我们打不过，还逃不么。”这是齐特的建议。
瞧着小猎豹一脸严肃的模样，乔伊安慰道，“先期只在深渊的边缘探索，危险不大的。”
闻言，齐特点点头，丢下这个话题不说，转而说起了物资准备，“听说歌恩法师把储物戒指给你了？”
“天呐！”乔伊捂脸，深深觉得这草原人就没有秘密可言，储物戒指的事情明明就只有阿爸和几个族长知晓，如今看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了储物戒指，我准备的物资就都能用上了。”齐特伸手把册子翻到最后，纸张上列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物资清单——肉干、馕饼、谷物、蔬菜干、水，弓箭武器、铺盖帐篷、运输板车种种物资无比详尽。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毋需乔伊多言，在知晓计划的一刻，齐特便早早做好了后勤工作。
“齐特，谢谢你。”除了谢谢，乔伊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在这一刻，乔伊深深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在齐特走后，艾利克斯也来了，乔伊心道，自己今日真是把小伙伴们见了个全。
“我在东边支了个帐篷，以后就住那边了。”艾利克斯说道。他不敢与人聚居，深怕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连累了大家。
“我看那个滑轮起降机很有趣，竟然不需要什么能源供给就能吊起千斤重的土方。”艾利克斯说道。
乔伊：“那是物理中的杠杆原理。”
“很有臼恃洸趣，我觉得这才是我炼金术的研究方向。”艾利克斯决定找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潜心搞发明研究，对此乔伊为对方加油，真心祝愿对方能够挣脱这个世界的魔法限制，探索出一条新的科学道路来，比如物理和化学。
“突然说要进深渊，是为了我吧。”艾利克斯抿抿嘴，神情懊恼，“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想多啦，你是福星才对，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黑影的存在呢，更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提前做准备了。”乔伊实话实话。
送别了小伙伴们，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在一个无甚特别的日子里，深渊探险队出发了。一行七人，分别是大狮子莱恩、小狮子乔伊、黑足猫菲雅、猎豹阿云、灰狼霍夫、蜜獾库克、黑角马赫尔斯。坦克、战士、刺客、射手、治疗兼辅助，配置齐全。
于此同时，人族大陆的第二批船队终于抵达了光明岛，带来物资补给的同时还带来了人族大陆的最新动态。一时间，风云再起。
第七十二章
“你们就这样灰溜溜的回来了？！”
“你行你上啊！那草原上魔气横生, 光是活着就是竭尽全力了！”
被撵回去的草原联合军和第二批抵达光明岛的人族队伍碰了个正着。在得知第一批的人族联合军在消耗无数经费物资之后竟然从草原无功而返，众人瞧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废物。
科尔顿将军被瞧得不自在，他瞥了眼左右，见大家伙儿都不吱声说话, 心中懊恼, 说好的共同进退的呢？怎么这会儿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一个个地不说话了呢？
“草原上的情况着实不好。”科尔顿将军没想到, 此时帮他说话的竟然是向来不与他们为伍的歌恩法师。
歌恩心里有事，不欲和这些人纠缠，直接道，“我言尽于此, 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你们要是不相信, 大可以自己去试一试。”说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刚来到岛上的人族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 如今听歌恩法师这么一说，反倒有些退缩了。
“草原真的如此难以攻克？”依旧有人不死心。
科尔顿将军朗声道，“不信你去呗。”说完, 手往后一背，也大阔步离开了。
剩下的人没有歌恩法师和科尔顿将军的底气, 顿时被包围住，被七嘴八舌地问起草原上的事情来。这些人族不想丢了脸面，自然是把草原上的艰难险阻夸大了说。
没有水，吃饭的水都供应不上, 一个月都洗不了一次澡。没有吃的, 旱季动物稀少, 饿极了只能吃草根、炸脆虫吃。也没有住的地方, 就荒郊野外的打地铺, 天为盖，地位铺。魔气无数不在，每天都是晕乎乎的像是中了虚弱诅咒。总之啊，他们能够全须全尾地走出草原已然是天大的本事了。
被人族联合军们一宣传，其他人族都迟疑了，谁也没料到草原竟然是块硬骨头，非常不好啃。第二批抵达的人族们还以为这一次来可以直接享受胜利的果实呢。
“这可如何是好。”人族队伍情绪低迷。
人族大陆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虽然大旱千里，但是凭借着劳动人民的吃苦耐劳，好歹把田地里的粮食勉强侍弄活了。虽然减产不可避免，但是起码不是颗粒无收，已然比预期得好上许多。然而，天灾挺过去了，人祸却躲不了。在这种极度欠收的情况下，许多贵族大地主们加租了。
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被压迫剥削到极致，底层人民揭竿而起了。为了不死，为了一口吃食，金字塔最底层的人们站起来了。法师、牧师、骑士们固然装备精良、武力值高，可是，蚁多咬死象，更何况是悍然不畏死的蚂蚁们呢。
如今不少小国家已经被夺取了政权，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被砍去了头颅高高挂在了城门口，曾经低微到尘埃的底层人民翻身做主。
人族大陆乱了，兵祸四起，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内部消耗，只能对外发动战争，通过掠夺来填补自身。
人族大陆并非单纯的小国林立，这些国家实际上是受控于光明圣教和法师协会，他们当然不能坐视国与国之间的战斗和内耗，无论最后是哪个国家赢了，受损的都是光明圣教和法师协会。于是乎，原本还对进攻兽人大陆还存有迟疑的，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俨然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全面进攻兽人大陆。
第二批抵达的人族军队也只是先遣军而已，大部队押送着物资还在后面尚未抵达。
人族这边的变故，草原上尚且一无所知，然而海族却早已收到了消息。不谈潜伏在教堂里的水母青年，人族船只大规模入海怎么可能避开海族的耳目。
此时的座头鲸族地里，拜克正和族老们对峙。
“与人族合作就是与虎谋皮！”看到如今的情形，拜克心知族人们必然是和人族达成了某种共识。
“没有合作，我们只是保持中立而已。”在海族的大部分人看来，人族、草原兽人对他们而言都是异族，自己生活在海洋里，陆地上打生打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只要不波及海洋就行。甚至如果两边大陆打得两败俱伤，他们海族正享渔翁之利不是很好么。
“各位族老，事情没那么简单！”拜克心焦，立刻把黑影的事情说了出来。
“人族之贪尚且可以预料，可是那个黑影是个什么玩意，目的为何，会不会波及我们海族，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黑影？”座头鲸家族的各位族长门闻言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活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
“已经确认了？”
拜克点头，“八九不离十，我亲眼看见普林斯特的脑瓜被锤碎，断然没有生存的可能，可是如今，他却还活着，定然是那个黑影占据了他的身体的缘故。”
众族老们顾不上责备拜克参合进杀死大主教的事件中，他们此时都被“黑影”夺去了全部的心神，搜肠刮肚愣是想不出这“黑影”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决不能自己人先打起来，到时候给了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有机可乘。”在拜克看来，如今的情形下人族和兽人族应该联合一致共同对抗“黑影”。
“但是如果我们出面说和，必然会被人族认为我们是偏帮草原兽人。”这是族老们的顾虑。
“这件事可否交给我来办？起码尽量拖延战争爆发的时间。”拜克自荐。
在拜克看来，要想拖延战争爆发的时间其实很简单，只要断了人族联合军的后方供给便可。此时在光明岛碰头会商大事的人族联合军们尚且不知道他们的补给永远都不会来了，而进入魔兽深渊的乔伊更加不知道在他不知晓的地方，拜克为他解决了怎样一个大麻烦。
人族补给船遭遇了海上风暴，因为海族的及时援救并未发生人员伤亡，但是船上的物资全部散入茫茫大海，再也寻不回来了。
“浩瀚大洋变化莫测，就是我们这些生活在海中的海族也无法预测所有的天气灾害。如今没有人员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拜克一句话堵回了人族方面的责问。
“对于诸位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对于那些覆灭于大海的物资我们海族已经组织起了搜救，同时我们可以提供一只船队给诸位折返人族大陆重新准备物资。”拜克的话滴水不漏，任谁听了都要赞一句周全，哪怕是损失惨重的人族也无可指诋。
拜克觉得自己凭一己之力拖住了战争的步伐，而乔伊那边对于深渊的探索却是一无所获。
七人探险小队进入魔兽深渊，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要环顾左右、小心警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不过用了短短几日的功夫。
深渊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和草原、和密林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深渊中生活着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魔兽罢了。
“这些个世界的进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次杀死一只长相奇特，浑身冒着黑烟毒气的魔兽，乔伊再一次忍不住感叹这个世界生物进化得混乱，这些魔兽莫不是外星生物吧！乔伊吐槽着。
“还要继续深入吗？”蜜獾族长向莱恩询问。
莱恩看来眼正在低声吐槽的乔伊，又环顾四周的情景，心中有些踟蹰，深渊中的情形和想象中完全不同，这反倒让莱恩心中没底了。
“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每当犹豫不决地时候，兽人们会选择听从自己内心的本能——抛弃权衡利弊，一切从心。
最终，七票全票通过，七人小队继续朝着深渊深处继续前进。
一路上众人遭遇了不少魔兽袭击，不过七人小队早已配合默契，在遇上袭击的第一时间就会围成一个圆圈将最小的乔伊保护在中间，黑角马赫尔斯手持弓箭紧贴着乔伊，一边可以保护乔伊，一边远程射箭击退敌人。紧接着蜜獾库克主动出击攻击敌人吸引仇恨，黑足猫菲雅和猎豹阿云则会以敏捷的身姿快速绕到魔兽的后方，用锋利的爪牙收割魔兽的性命，灰狼霍夫和狮子莱恩一人冲锋陷阵和蜜獾打配合，一人作为自由人支援全场。
几日的探索和战斗下来，七人的配合早就炉火纯青，竟然是毫发无损。乔伊储物戒指里的物资也一直没有需要动用，一路上杀死的魔兽足够供给大家的伙食了。
要乔伊说，这些魔兽的味道比草原上的野兽要鲜美上许多，七人小队各个吃得皮毛油光水亮，身体都强壮了许多。
一行七人又急行了数日，一路向西深入深渊，遭遇魔兽无数，但是大多是大同小异，没什么威胁性。等到第十日的时候，七人终于无法在继续前进——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那高墙看不见，但是摸得着，就像厚重的钢化玻璃一样坚固，莱恩化作巨狮全力出击也没有撼动高墙分毫。黑角马沿着高墙南北跑出去好几里路，竟然没有跑到城墙的尽头。蜜獾钻地挖洞，挖了整整一天，得到的结论就是，那高墙深埋地下，深不可测。
一堵奇异的高墙堵住了众人探索的步伐，于此同时，人族联合军们在经过几天几夜的激烈讨论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全面进攻草原。
拜克没有想到的，没了后方粮食供给的人族联合军们犹如困兽，终于撕下了虚伪的脸皮，亮出了刀剑，背水一战地向着草原全面进军了。
第七十三章
“大姐头, 风中的气味有些不对劲。”作为侦查小队的一员，小白月熊虽然眼神和听力不灵敏，但是嗅觉超级发达。清冽的风自北方而来，可是小白月熊还是察觉到了风中丝丝浑浊的气息。
巴吉儿神色一凛, 立刻点了几个小伙伴和自己一起向东探查, 其余队员则立刻折返草原驻地示警——在这种时刻, 任何的意动都需要重视。
侦查小队一拆为二, 一部分急速东进，一部分折返西边驻地。巴吉儿领着几个小伙伴一路向东，不多时，空气中的繁杂的气味逐渐明了起来——是人族的气息。
“是人族上岸了！”眺目远望, 所见之处都是青葱野草，可是小兽人都知道, 在那丰茂水草的背后有大批人族在逐渐靠近。
“大姐头, 现在怎么办？”巴吉儿被小兽人们团团围住，众人心中都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一次的人族来势汹汹, 总不至于是来草原一日游的。
巴吉儿后脚站立，拉长身子朝着远处望去, 极力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又看着自己来过了的几个“侦查小兵”，选择再一次分兵，“小熊, 阿布你们两个立刻追上库吉他们, 告诉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其他人跟着我！”说着, 巴吉儿调转方向斜斜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她既要避免和人族部队正面相撞, 又要探查前方情况，于是决定取道东北，斜斜地绕到人族队伍的侧方。
巴吉儿没有预料到的是，她此番避开人族大军取道东北的做法让她和前来草原的报信的海族青年撞了个正着。
“巴吉儿！”威尔颠颠地跑上前，他的身后跟着的是神情焦急的拜克和维克。正是由威尔带路，领着两个海族青年绕过人族大军前来报信。
“人族大军来了！”威尔看见巴吉儿的第一时间都着急道。
“我知道。”巴吉儿点头，又道，“已经有人回去报信了。”
闻言，拜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自己自负聪明，以为毁了人族的物资船能够托住战争的步伐，没想成，没了退路的人族联合军选择了孤注一掷地背水一战，直接撕破虚伪的脸皮，露出狰狞贪婪的面孔，大举进军草原。
“这次来的人族联合军和上次不一样。”拜克提醒。
上一次的人族联合军进入草原还假惺惺来了个君子之约，交了所谓的土地租赁金，对草原的打算是徐徐图之。这一次的联合军则全然不同，他们是一只虎狼之师，抱着杀尽兽人，占领草原的血腥目的来的，他们没有退路了，唯有快速占领草原才能让他们再度翻身，保住特权阶级的地位。
“明白的。”巴吉儿神色肃穆。敌人而已，他们兽人并不畏死，到底是谁杀死谁，那可说不定。
空气中的气味愈发浓郁起来，密林惊飞鸟，风吹草低间，身着黑色铠甲的人族大军宛如潮水般向着草原侵袭而来，战斗的号角即将吹响。
“他**&**”白月熊族长口吐芬芳，把人族联合军的全家问候了个遍，“这些缩头乌龟们总算是冒头了，爷爷我早就想一拳头锤扁他们了！”
面对人族联合军的大举入侵，草原兽人们不仅不见丝毫慌张，反倒是战意满满。有破坏深渊封印之仇在前，又有窥伺草原之恨在后，草原兽人们对人族联合军只有满满的仇恨，先前碍于草原刚刚遭受魔兽袭击，各方情况都不稳定，不敢和人族正面对抗。
如今，正值雨季，草原水草丰茂，兽人们无需担忧食物短缺，更何况，物资储备也很充足，高高的粮仓堆起，成群的鹿牛数都数不清，魔兽之害也暂时稳住。此时的草原兽人们完全不惧与人族一战。
“这是我们的草原！这是我们的家园！把入侵者赶出去！”草原兽人们战意满满，他们渴望一战，渴望用仇人的鲜血去祭奠死去的同族。
在草原兽人们震天的怒吼中，人族劳工们安静如鸡，瑟瑟发抖。
“我们该怎么办啊？”众人心中惶惶不安，作为被同族贩卖至草原的他们，面对两族将起的战火，他们心中迷惘，不知前路在何方。
“我这辈子第一次吃饱饭，是乔伊小先生端给我的。”莉娅神色怔怔。
“我第一次知道，凭着我自己的一双手，我就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这是我应得的！”
莉娅没有直言，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明白了她言下之意——莉娅支持草原。
“可是，我们是人族啊！”有人忍不住道。
莉娅觑了那人一眼，随即调转目光，看向众人，看向自己曾经的同胞们，“你们要是想走，自己站出来，我去帮你们求情，草原兽人们心胸宽阔，定然不会与你们计较的。”
人群中几个人族交头接耳一番，显然是有所意动，但是并没有主动站出来，反而问道，“莉娅你不走？贵族老爷们很厉害的。”
“我不走！”莉娅傲然道，“回去做什么？继续做任由宰割的牛羊吗？我就算是死，也是作为一个体面的人死去的，而不是被剥削、被抛弃的牲口！”
莉娅的话让众人心下恻然，往年那些饥寒交迫，有今天没明日的困苦生活在眼前浮现，回去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只有在这草原上，他们才像个人一样活着。
“那我们要怎么办？上战场吗？”人族劳工们惶惶不安，他们既不想回人族过苦日子，又不想对同族举起战刀，为牛羊的人们终究是怯懦而胆小的。
“服从安排！”莉娅神色冷峻，她的眼神落在几个人身上，将几个人重点记下，作为重点观察的对象。那几个人正是先前想要逃跑之人。
人族联合军来势汹汹，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战前叫阵。黑色的铠甲在阴雨下宛若一只只蛰伏的怪兽，阴郁而可怕。人族骑士挥舞着砍刀冲锋在前，法师们挥舞着法杖紧随其后，冰凌、火雨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天地变色，苍穹与黑土之间唯厮杀声荡漾。
兽人们巍然不惧，他们列阵防守，白月熊们身形暴涨数米高，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了血肉城墙，射手们攀爬上白月熊的肩膀，临高射箭，用箭雨对抗冰凌。
土系法师吟唱着咒语，一丛丛荆棘土刺从地底刺出，白月熊的熊掌被扎了个对穿，鲜血喷涌而出，但是他们庞大的身躯巍然不动，□□着筑牢第一道防线。
狐獴、蜜獾们从事前挖好的地洞里快速朝着人族联合军的脚底板下挖去，头顶的人族联合军们的脚步声宛若给他们加油的鼓点，他们的爪子挥舞出了残影，爪子秃了、流血了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行动。
一道道黑影从地洞中飞射而出，他们宛若一只利剑刺入了人族联合军队伍的中心，用爪子去撕开敌人的皮肉，用齿牙去咬碎敌人的咽喉。
原本进攻有度的人族联合军们因为这突然冒出的“地道兵种”陡然一乱。兽人们并不恋战，一击便跑。他们挖掘的洞口很小，人族根本无法进行追踪。
前线兽人们很快发现了人族队伍的混乱，他们抓住这一丝空隙，一头头巨大的灰狼自“城墙”内飞射而出，直扑人族军队。每一头一头灰狼都有半人高，他们直接撞进人族队伍，将人族联合军撞得个人仰马翻。哪怕烈火灼烧了皮毛、冰凌刺破了爪子，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进攻。敌人的鲜血就是最强的战鼓。
就在这时，轰隆隆、轰隆隆，犹如天边滚雷的声响响起，漫天飞沙之中，一道黑色潮水破开草木，奔涌而来。
近了一看，原来那黑色不是潮水，而是成群的黑角马，漆黑的弯角宛若死神的镰刀一般闪着寒光，让人望而生畏。一只黑角马并不可怕，两只黑角马也能应付，可是成千上万的黑角马奔袭而来，那浩浩荡荡的气势无可阻拦，那是自然之威，宛若雷霆。
人族联合军的运气着实不好。雨季的到来让草原水草丰茂、食物充足，大批的食草动物迁徙而来。原本，草原部落所驻扎生活的地方不在黑角马们的迁徙途径范围内。因为人族联合军的突然进犯，大狮子达伦领着大猫部落的大猫们连夜奔袭将黑角马们驱逐到了战场。
也许家园会在黑角马的蹄子下化成粉剂，但是，人族联合军们也绝对讨不到好处！
这一战极其惨烈，天空印染上了血红，成群的秃鹫宛若乌云一般盘旋而来，享受这难得的盛宴。鬣狗晚到一步，但也没有错过开饭的时间。尸横遍野的草原对这些食腐动物而言就是一场丰盛而高级的自助餐。
当深渊探索七人组终于从深渊中出来的时候，冲天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令人无法呼吸。
出事了！
没有人说话，但是七人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越靠近高墙，血腥味儿也越浓厚，那在半空中盘旋久久不散去的秃鹫让七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七十四章
“乔伊！乔伊！我们没事儿！”
齐特、阿瑟几个小家伙儿围着乔伊团团转, 参加了战斗的几个活力满满，反倒是乔伊这个没有参战的两眼发懵。
乔伊的确是懵住了，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一片血红，他只看到几个小伙伴围着他叽叽喳喳, 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乔伊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战争真的来了！流血的战争真的来了！
过来许久, 乔伊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哑着嗓子问道, “大家还好么，有人受伤么？有人”有人牺牲死亡吗？乔伊问不出口，一个“死”字犹如千斤重。
“我们没事！大家受了些皮肉上而已。”阿瑟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完蛋的是人族, 他们肯定被黑角马迁徙群给踩扁啦！”
阿瑟五指一收，做出一个挤压爆裂的手势, 小孩儿的天真的脸蛋上是残酷的杀意——这就是战争, 只有输家，没有赢家。
“深渊里是什么情况？”几个小孩儿又围着乔伊打听起了深渊中的情况。
“深渊里有一堵高墙，高墙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乔伊着急去看伤者, 只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下深渊中的情况。
一场战争下来，草原兽人们虽然没有牺牲, 但是几乎各个身上带伤。白月熊们的熊掌被刺得个对穿，狐獴和蜜獾们则是因为过度挖掘，双爪血淋淋。受伤最严重的是灰狼们，他们冲锋在前, 刺入人族军队, 被法师召唤出的火雨砸中, 漂亮的皮毛被烧, 皮肤也被灼伤。
几个人族妇女手里提着刚刚捣碎研磨好的草药膏在个伤患们清理伤口, 敷药治疗。
看到人族，乔伊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竟然留下来了，而且看上去很心甘情愿。
“小先生!”莉娅远远看到乔伊的身影，立马跑上前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小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莉娅”乔伊心中复杂，不知该如何表达。
“小先生你放心吧，人族这边有我看着。”莉娅拍着胸脯保证，“那些有异心的家伙都被我牢牢看住了，不会让他们坏事的。”
不等乔伊反应，莉娅哑着声音，低声道，“小先生，我有一个主意。”
然后，乔伊就听到了一条“毒计”。在莉娅的计划中，由她带领几个人族佯装逃跑，跑回人族驻地投诚，然后伺机投毒。
“我们只是小人物，那些贵族老爷们根本不会正眼瞧我们，等我们回去后估计就会被丢到一边，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下手的机会。”莉娅的眼中全然没有温度，只有对敌人的冷酷无情。
“莉娅”乔伊眼神复杂。
似是看出了乔伊眼中的复杂，莉娅神色一缓，眼中带上了慈祥，“是不是吓到小先生了？”
“没有。”乔伊摇头。
“虽然同为人族，但是我们这些底层贱民们从未被同族视为人，我们第一次吃饱饭，第一次被善待都是在这异乡的草原上。”莉娅神色怅然，“我的父母、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全没了，那里没有战争，可是每一日都是地狱。”
“我不想草原变成那样。”说着，莉娅又是一笑，“我虽然没几年可活的了，可是，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我的家人们乘着大船来到了草原，过上了每天能吃饱肚子的好日子，大家每天都是乐呵呵的，那多好啊！”
“莉娅”
“小先生，我的那个梦只是梦而已，实现不了啦！”莉娅的眼睛看向东边的远方，在那里，是故乡，也是埋葬了所有亲人的埋骨之地，“但是，会有其他人实现的，他们会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的。”
莉娅，一个人头发花白了的人族妇女，在亲人死绝后被贩卖到了兽人大陆，她原以为自己将这样行尸走肉地渡过人生的末年，可谁曾想，在这遥远的异乡，生之希望再度被点燃。见识过光明的人，哪里还肯坠入黑暗。
在莉娅的眼中，那些进攻草原的人族联合军，就是即将夺走她的光明的恶魔，她心中对他们的恨意一点不比草原兽人们少半分。
“莉娅，你的计划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乔伊如此道。
“小先生！”莉娅当然听出了乔伊的言下之意——乔伊并没准备采纳她的建议。
“这是个绝佳的主意！”莉娅不肯放弃。
“我明白。”乔伊声音坚定，“必要时候我会请您帮忙的，只是如今还没走到那一步”乔伊想起深渊深处的那堵不见边界的高墙，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子的恐慌。
如果人族和兽人族拼得个你死我活，那么即得利益者是谁呢？海族？
不，海族生活在海中，和人族、兽人族都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利益冲突。人族和草原兽人们两败俱伤对海族没有任何影响，真正获利的或许是隐藏在深渊中的未知，比如那个黑影。
这是乔伊的直觉。
“什么？！你要去和谈？！”当乔伊说出自己的打算的时候，全场皆惊，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乔伊，“现在形势大好，我们为何要去和谈？！”
“就是！我现在就领上一队人，直接能把人族的残兵剩将给全灭了！让他们留下草原当化肥！”白月熊族长胸口拍得震天响，脚爪上的伤口丝毫不影响他的大嗓门。
“乔伊你又要心软了！”草原上的众人都知道乔伊这孩子聪明能干，主意多，但是却少了一份血性，总是心慈手软。
面对众人的不解，乔伊不知该如何解释起，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想就让大家方向深仇大恨吧。
“乔伊，你是担心我们受伤？”红狐族长的心思更加细腻，她猜测着乔伊的想法，说道，“不用害怕流血，不用担心受伤，只有展现出实力，亮出獠牙，才能击退敌人！”
“不是的”乔伊无力。
“那是为什么呢？”拜克也无法理解，他蹲在身子，扶住乔伊的肩膀，柔声问道，“你有什么顾虑，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事已至此，乔伊终于道，“我怀疑两族之间的战争是有人有意挑拨，就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战争让我两败俱伤，让我们实力大减。到时候真正的敌人出现了，人族和兽人族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必然无法联手，而且双方锐减，很可能已经打不起了。”
“真正的敌人？！”拜克眼神一凝，“你是说那个黑影？！”
乔伊点头，“深渊里的情形很奇怪，里面还有一堵高墙，我怀疑那是第二道封印，在第二道封印里面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完全没有证据依据。”说到这儿，乔伊的声音愈发低沉。
“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正是谈判的好时机，我们可以要求人族交出普林斯特大主教，对他进行审讯。要求他们配合我们调查黑影。”这是乔伊的想法。
“乔伊，你想得可真远”齐特喃喃低语，心中佩服，当他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乔伊已经看到了战后的一系列问题，以及隐藏在战争背后的真相。
乔伊的猜测也不是无的放矢。在传说故事里，人族和兽人族联手才封印了深渊，这似乎是一种暗示，只有结合两族之力才能封印魔兽。如果两族相斗结下血仇，那么无法携手合作的两族还怎么共同抗敌呢？
“我同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乔伊的是灰狼族长的儿子，乔伊曾经救过他一命。
“我也同意。”第二个站出来的是蜜獾巴吉儿，小女孩儿圆嘟嘟的脸蛋上闪着傲气，“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今日我们能够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来日也能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反正不急于这一时。”向来奉行“有仇必报，当日就报”的蜜獾平头哥说“不急于一时”。
“我都听我哥的!”阿瑟声音好大，还斜了灰狼小子一眼——自己头号小弟的地位被威胁了！
“我相信乔伊。”齐特站到了乔伊的身后。
小崽子们一个个的都表态了，家长们面面相觑，不多时，全部都同意了乔伊的和谈提议。
白月熊族长哼哼道，“反正也把那些人族打了个半死，他们定然不敢再搞事情了。”
目光在族人们的脸上一一滑过，乔伊心中感动无比——亲人们的理解和支持就是乔伊不懈前进的永久动力。
“放心，我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的！”乔伊朗声大笑。
溃败至海岸边驻扎休整的人族联合军们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兵败如山倒的他们来不及清点伤亡，正忙着相互抱怨，推脱责任。
“我早就说了，此战不宜！此战不宜！星象是这么告诉我的！”一个带着单片眼睛，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子嚷嚷着，他是一个法师，同时也是一个占卜师。
“的确不详，出师不利。”另一个皮肤黝黑的骑士说道，“先前科尔顿将军们的遭遇就不提了，就说我们，物资船翻船，这就不详，我们不该登陆的。”
众说纷纭，各有说法，总结成一句就是，“这战不该打!到底是谁鼓吹他们进攻的？”
“是普林斯特大主教！”最终，话题聚焦到了光明圣教的身上。惨烈的伤亡让众人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一切，他们千里迢迢、漂洋过海而来，似乎都是光明圣教的引诱，普林斯特大主教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幅员辽阔、物种丰富、土地肥沃，只要过来，封王称爵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在人族联合军怨恨丛生之时，大地突然颤抖，几个“身娇体弱”的法师一个站不稳，直接“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野马群又来了！”领会过黑角马奔涌铁蹄的威力，人族联合军们俨然草木皆兵了。
这一次来的却不是黑角马群，而是草原之王，大狮子莱恩。小山一般大小的大狮子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整个人族联合军驻地，他仰天怒吼一声，顿时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巨物恐惧大约是深植在人类基因之中的, 当小山一般大小的巨狮悄无声息现身在黑暗，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人族联合军们除了腿软，竟然生出不了任何抵抗的念头,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大着嘴巴, 傻愣愣着看着这顶天立地的雄狮, 他是那样的庞大, 只要轻轻一个抬脚就能将他们压成肉泥。
“合谈”比想象中来得顺利，一来因为出师不利，人族联合军的锐气已消，二来, 有莱恩这么个“镇山狮”，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作为战败方, 人族联合军们被驱逐到一处, 骑士们被脱去了盔甲、卸下了武器，法师们被收缴了法杖，至于光明圣教的牧师们则更加惨一些, 作为“黑影”的容器预备役们，他们被严加看管。
“这个合谈,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看管人族联合军的兽人守卫们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在他们的想象中，和谈等于原谅，等于放走敌人，而不是像眼前这样把敌人给关押起来。这哪里是和谈, 这明明是把敌人一举歼灭的节奏啊！
“咳。”乔伊低咳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我这叫先兵后礼！”不把这些人族先制服了, 哪儿能在谈判中沾到上风呢？只有已经被按到砧板上的鱼才是任由宰割的老实鱼。
“对对对！小先生说得都对！”兽人守卫们瞧着小崽子一脸肃穆的模样不禁哄堂大笑, 还学着人族劳工称呼乔伊为“小先生”。
乔伊被众人笑得不自在, 脸上一片火红，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小手往身后一背，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溜走了。
“乔伊，接下来什么打算？就把这些人族关着么？”齐特手里拿着账本，心里有些犯愁，虽说逮捕关押了敌人很爽，但是，总不能饿死这些人族吧，多少要管一口饭吃，这可是笔大开销。
“放心，到时候让他们家人用钱来赎人，齐特你把他们的花销一笔笔记清楚就是。”乔伊心道，自古以来战败方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人族这种自己打上门来还被俘虏了的战犯呢。
“乔伊，接下来怎么办？”继齐特之后，又一个来向乔伊询问进一步打算的，这次来的是拜克。
“我们需要揭穿黑影的真面目。”这是乔伊的盘算，在众人面前揭露黑影，揭穿他的野心，让人族和兽人族共同抗敌。
“这很难。”拜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面疙瘩，苦恼道，“就算艾利克斯亲自站出来指证，恐怕也难以服众。”艾利克斯虽然是光明圣教的圣子，可是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人又年轻，所言之事太多匪夷所思，恐怕众人听了也只当是少年不懂事的恶作剧。
说到此时，乔伊也是一筹莫展，总之，先一步阻止战争的炙热化，保住两族的主力军，免得到时候面对“黑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红狐族长走了过来，对乔伊道，“刚刚分开审了几个，他们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光明岛那边应该还不知道消息。”
“乔伊，你什么打算。”
所有人都在问乔伊下一步是什么打算，乔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根箭弦。他知道自己如今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草原的未来，关系到草原兽人的命运，自己不能行差就错一步！
“既然光明岛上还没有收到战败消息，那就这样办。”
这一次进攻草原的几乎都是第二批从人族大陆过来的联合军，至于第一批人族联合军，他们曾经在草原上吃过大亏，这一次的进攻草原行动他们没有贸然参加，而是选择了观望，这一观望就观望了许多日。
“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吗？”科尔顿将军舔舔嘴唇，他有些想念草原特供的肉包子了，皮薄肉厚汁水多，美味极了。
“这草原也不是全然蛮荒，起码在吃食上的研究造诣恐怕比王宫里的厨子还要高上几分。”说起肉包子，科尔顿将军又不免想起了草原上的其他美味。
“你个老东西闭嘴吧！”说话的是个精壮大汉，是另一个国家的骑士团团长，他被科尔顿将军口中的“肉包子”勾起了馋虫。
如今光明岛上物资紧张，凭靠几个大人物储物空间中的物资支撑着，差不多算是坐吃山空，这种情形下，大家伙每日的伙食自然高级不到哪儿去，和草原上一日三顿肉食的日子差远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吃食来了！”有人不满话题歪楼，连忙拉回话题，“莫洛夫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传回来？该不会是已经在划分土地，怕我们知晓了要去分一杯羹吧！”
说话的是第二批过来的人族，他没有去过草原，也不知草原上的情形。如今见人族联合军们迟迟不归，也没有消息传出，只疑心他们已经打败了草原，占领了大片的土地，正在瓜分战果呢。
科尔顿和骑士团章闻言面面相觑，古怪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嘲讽，他们都知道草原兽人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族联合军多日未有消息传出，估计是折进去了。
只是，这个猜测他们却不会直接说出来，一来，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早前他们已经说了草原不好对付，可是没人听。二来，他们自己在草原上丢了个大脸，自然希望有人比他们更倒霉更丢脸。
正说着话，一个小兵气息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我去海边打鱼今日的鱼虾格外多我就想着做小船出海”
“停！说重点！”科尔顿将军掏掏耳朵，他实在不想听眼前这小子继续说今日的捕鱼的大丰收，这点子小事还不值得这人急匆匆地跑来汇报。
“哦哦！”小兵紧紧喉咙，赶忙道，“我看到对岸有人！”光明岛的对岸就是海边集市，然而海边集市早已荒废多时，人烟少见了。
“我就好奇划船过去了。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这小兵故意卖了个关子，然而不等旁人追问，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了，“是许多平民正在修葺打扫房屋！”
那小兵眼睛闪亮，“那些平民原本是被贩卖到了兽人大陆，被草原兽人买回去当奴仆的，他们说他们现在自由了，是贵族老爷们解救了他们！他们打扫海边集市的废弃房屋，是准备给贵族老爷们住的！”
话说到这儿，众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这小兵的话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有所明了。
平民奴仆被解放，修葺房屋准备常驻，这意味着，人族联合军赢了！他们打败了草原兽人，他们打算在草原常驻经营了！
“我就说吧！莫洛夫他们这是要吃独食了！”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激烈的热议，大多是辱骂莫洛夫他们不守道义，竟然想要独占胜利的果实！不少人骂着骂着立马醒过神来，脚步匆匆地往沙滩上赶去，架上小船就奔着兽人大陆的东海岸去，深怕落后一步就分布上一杯羹了。
“兽人大陆这样辽阔的土地，莫洛夫想要独吞怎么不怕撑死？！”称王封爵的机会就在眼前，一干身娇体弱的“贵族老爷们”心中一团火热，立马腰不疼腿不酸了，船桨摇出了残影。一艘艘小船化作一支支水箭朝着兽人大陆飞驰而去。
“真打败了草原兽人？”当海滩上的船全部驶出后，科尔顿将军愣在当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可是见识过草原兽人们的厉害的，虽然无法使用法术，但是一般等级的法术对他们也是无效，杀起魔兽来像切瓜一样。这样凶猛的草原兽人被莫洛夫那个家伙打败了？
科尔顿不信。可是，科尔顿不信，其他人相信啊，一个个火急火燎地往兽人大陆赶去，生怕吃不上热乎的了。岛上的船只根本不够，不少没有坐上第一批船的人族已经钻进林子里伐木造船了，更有甚者，跃跃欲试地打算直接游到对岸去。一时间，整个光明岛都陷入了狂热之中。
狂热过后，留在光明岛上的人族竟然寥寥无几了，其中就包括一直称病不出的大主教普林斯特，以及正担忧寄挂着自家便宜的徒弟的歌恩法师。
歌恩法师一时觉得眼前的一切来得蹊跷，总觉得草原不该败得如此快；一时又忍不住地担忧起自家小徒弟以及草原上那些淳朴善良的兽人们。歌恩也想离岛去探查情况，可是他只是稍稍犹豫一下，便就出不去了——没有船，光明岛成为了一座孤岛。
就在歌恩法师准备挽起袖子去伐木造船的时候，他的毛耳朵小徒弟上门了，还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
“现在的普林斯特大主教不是真正的大主教，真正的大主教已经死了！”
第七十六章
“乔伊！”歌恩法师目瞪口呆地低头看向眼前的小崽子, 呆滞两秒后瞬间想通了一切——人族联合军根本没有占领草原，他们甚至全军覆灭了！而先前传出的大获全胜的消息显然是自家弟子的计谋，他故意把所有人族联合军全都诓骗到草原上去，然后一网打尽！
想到这儿, 歌恩法师倒吸一口凉气, 往日只觉得乔伊这小狮子聪慧机敏得不像脑子一根筋的兽人, 如今只觉得这小子不仅智多近妖, 甚至还有几分心狠手辣。
“老师放心，我对人族并无恶意。”一看歌恩法师的神色变幻，乔伊就心知自己这位老师不知脑补出了多少大戏。
“那些上岛的人族？”歌恩法师盯着乔伊的小脸，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神色。
“我不会屠杀他们。”乔伊道。
“屠杀！”歌恩法师这下子不止是倒吸一口凉气了, 那凉气从他的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通体透凉。
“我不会主动去杀死他们, 但是战争中的伤亡不可避免, 当他们向我们草原竖起尖刀的时候就该有自己魂归黄泉的觉悟。杀人者，人恒杀之。”
乔伊一张小脸紧绷着，此时他需要得到歌恩法师的支持, 但是要让他为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族道歉，他做不到, 因为他们该死。
“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什么目的？”歌恩法师心情复杂，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对面对自己这个强认下的弟子。
“我放出谣言哄骗人族联合军上岸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说着，乔伊上前一步，仰头看向歌恩法师, “老师,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我们进屋吧。”
歌恩法师吃惊于乔伊的到来, 更震惊于乔伊的所言所语, 一时呆立住，竟然站在大门口和乔伊几人说了许久的话，幸而此时天色已晚，光明岛的人又几乎跑光了，并有人发觉歌恩法师家门外的异常。
歌恩法师连忙把乔伊和几个随行的兽人带进屋。这次和乔伊一起登岛的没有莱恩，作为能够震慑人族的巨狮，莱恩镇守草原。黑足猫菲雅、灰狼霍夫、座头鲸拜克三人陪同乔伊登岛拜访歌恩法师。
“老师，人族和兽人族之间不该是敌人，我们分处两座大陆安稳生活了近千年，哪怕人族大陆如今情况不好，但是漂洋过海能攻打兽人大陆真的能够为人族大陆解困吗？”乔伊直视歌恩法师的眼睛，“老师难道心中不知晓么，让人族大陆动荡不安的是人族大陆如今的体制，财富与资源集中在极少部分人的手中，贫富不均，两极化严重，被压迫的底层人民早晚会揭竿而起，这种制度一日不破，人民的反抗就一日不会停止。哪怕一时间被镇压、被缓解，但是总有一天还会复燃。”
“难道进攻兽人大陆、占领兽人大陆，就能解决了人族的困境吗？不能！”
乔伊的话掷地有声，小孩儿的眼中有一簇火光在燃烧，明亮得让歌恩法师不敢直视。
“说实在的，如果当初封印被破坏，草原为魔兽所害陷入混乱，人族趁此进攻草原，那还算是合情合理。可是，我们草原兽人击退了魔兽，正是斗志昂扬、团结一致、势不可挡的时候，人族联合军此时来进犯，似乎太不合时宜了，这根本不是合适的战机。可是，你们还是来了，这不合理。”乔伊摆出种种不合理的疑点，引导歌恩法师自己去思考。
“你的意思”歌恩法师拧眉。、
“没错，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你我两族的大阴谋！”说到这儿，乔伊穿了口气停歇了两秒，然后将主教福斯破坏深渊封印被反噬而死，身体里冒出黑影钻进艾利克斯的身体中，在到普林斯特大主教死而复生一连串的事情娓娓道来。
歌恩法师张大嘴巴，被一个接着一个的爆料惊得合不拢嘴，来不及细问福斯怎么反噬而死的，就被大主教之死夺去了全部心神。
“大主教死了？！”歌恩法师震惊。
“是的，我们干的。”乔伊小下巴一扬，丝毫不畏惧，“趁手而已。”
“我确定他那会儿肯定死了，可是如今光明圣教教堂里的大主教还好端端活着，我怀疑他是被黑影附体了。”乔伊说完一切，目光灼灼地看向歌恩法师，“老师，我和盘托出一切，因为我信任你，你和那些贪婪的人族不一样，你心中怀有天下。我们两族不能自我消耗，要小心这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说完，乔伊便闭口不言了，菲雅和霍夫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乔伊挡在身后，两人的眼神落在歌恩的脸上，身体蓄力紧绷，一旦歌恩法师拒绝合作，他们二人就会一拥而上制服住他——不合作那就只能绑走了。
歌恩法师并没有察觉到屋内的气氛变化，他沉浸在各种真相揭秘中不能自拔，他自诩是人族顶级法师和大智者，可是他还真没有见闻过“黑影”附体这种事情，按照小狮子的说法，那黑影还有可能是光明圣教的初代大教主！几百年来一直暗中掌控着光明圣教，而光明圣教和法师协会分庭抗礼掌握着整个人族大陆。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老师，我们合作吧。”乔伊的语气中带着撒娇，“您放心，那些人族联合军只是被暂时关押起来，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是为了保护他们，免得他们被人利用当刀使了。”
乔伊嘱咐将人族联合军们关押到长城之外，那边临近深渊，魔气浓郁，人族联合军们到了那边直接叠加虚弱buff。乔伊还嘱咐每日只要给他们吃三分饱，在魔气和饥饿的侵蚀下，人族联合军们就是想逃跑都没力气逃跑。
“需要怎么合作？”对于乔伊的保证，歌恩法师是相信的，在他看来，兽人们哪怕冲动粗暴了些，但是性格中天上的淳朴善良是不会变的。
“老师，你对黑影、对深渊有什么了解吗？”乔伊和拜克把各自族中的记载翻阅了遍也没有找出黑影的相关记载，对深渊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乔伊想要人族方面的历史记载，思来想去便找上了歌恩法师寻求合作。
“黑影深渊”歌恩法师眼神愣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可以从光明圣教诞生之初开始追查起，老师，你们法师协会作为光明圣教的对头，应该对他们很了解吧。”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闻言，歌恩法师回过神来，眉毛蹙成一团，说道，“当初光明圣教横空出世，自诩是光明神赐福让他们即使没有法术核心也能够使用法术，这让他们很快拥有了一大批簇拥和信徒，以星火燎原之势快速壮大。”
“你们就没有怀疑吗？没有法术核心，哪里来的法术？说不定是什么邪术。”乔伊又道，“光明圣教的法术根本和法师的法术不是一个系列的，他们的能力更类似于意念力。”关于这个，乔伊很早以前就思索过，但是无论是法术，还是意念力，都太不科学了，乔伊想破脑瓜子都百思不得其解。生命起源和进化论放到眼下，哪里都说不通。
“还有魔兽，我才不相信什么生命之树诞下三种生灵，这一点儿不科学。说魔兽是天外来的外星生物我都能更加相信一点。”
看着小狮子小脸皱成一个小包子的模样，歌恩法师沉重的心不禁松泛了些，拉着乔伊在沙发上坐下，缓声道，“我有些想法，但是需要回人族大陆求证。”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四双眼睛全都如闪电般射向了歌恩法师。
歌恩法师见状苦笑道，“放心，我不是想伺机逃跑，更不是要去搬救兵。”
“什么！你还想去搬救兵？！”菲雅尖声大叫，深觉人族狡猾。
“不是的，不是的。”歌恩法师连连摇手否定，又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和我一起去人族大陆调查。”
“不行！”菲雅一把拉住乔伊，把小狮子揽到怀里，“乔伊不能去，我们这一去就是羊入狼口了！”
乔伊也没打算去，太危险了，他不是冲动冒险的性子，于是道，“我相信老师您，一切为了全世界人民。”
紧接着拜克说道，“我们海族可以护送歌恩法师您返回人族大陆，同时也可以配合您一起调查。”和草原兽人的两眼一抹黑不同，海族在人族大陆是有所经营的。
和歌恩法师达成初步共识，但是乔伊没有想到歌恩法师竟然提出要折返人族大陆进行调查，这偏离了乔伊一开始的打算。
乔伊原本的打算是速战速决，一边控制住人族联合军的主力力量，一边和歌恩法师合作制服普林斯特大主教。乔伊原以为法师们会有什么对付“黑影”的特殊手段，如今看来，歌恩法师对“黑影”也是一无所知。
“放心，我会快去快回。”歌恩法师一日也等不及了，他心中有个猜想需要去证实。
送走了歌恩法师，乔伊却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他冲动地想要去找普林斯特大主教面对面谈一谈，幸而被菲雅一巴掌给按住了，强行带回了草原。
“三日不打，上房揭瓦。”菲雅对着乔伊的屁股就是啪啪两下。
作者有话说：
，
第七十七章
“哥！你被揍屁股啦！”
乔伊一行三人刚刚回到草原驻地, 乔伊被揍屁股的消息便像插了翅膀一般飞快传了出去。比乔伊和歌恩法师达成合作共识，歌恩法师已经折返人族大陆的消息还要传得快。
原因无他，乔伊在草原上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勤奋、懂事各种光环加诸在他的头顶上, 莱恩和菲雅又是宠孩子宠得没边儿的那种家长。这么多年来, 草原上的小崽子们哪个没有调皮捣蛋被凑过屁股？只有乔伊没有被揍过！
一时间, 乔伊被揍屁股的消息冲上了草原“头条”。
莱恩磨磨蹭蹭地来到自家小崽子跟前, 瞧瞧老婆，又瞧瞧儿子，最终摸摸鼻子小声问道，“乔伊, 你干什么坏事惹你妈生气啦？”
“我什么”乔伊刚要辩解自己啥坏事都没干，就被他阿妈一把揪住了耳朵。
菲雅咬牙, 直接给揭穿了乔伊的老底, “小崽子想要当孤胆英雄去找大魔王面对面谈心呢!”菲雅口中的大魔王自然是指普林斯特大主教了。近来，草原大舞台上的戏剧更加丰富了，在舞台剧中一切的大反派统称大魔王。
“我这不也是着急么”乔伊小声辩解。知道敌人就潜伏在眼皮子底下, 却一点儿对付的办法都没有的滋味太难受了。
闻言，莱恩却没有责备乔伊, 反而一手叉起乔伊的咯吱窝，像小时候一样把乔伊抱在胸前，柔声对着妻儿道，“先吃饭休息一下吧, 今天的大肉包特别好吃！”
在以前食肉兽人们是坚决不吃米面这种淀粉作物的, 他们只吃肉, 认为这是食肉者的尊严, 只有弱小的食草者们才会去吃稻米大豆, 可是自从大肉包横空出世，食肉兽人们很快将自己所谓的“尊严”抛到了脑后——尊严是什么？比大肉包好吃么？
如今草原上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大肉包子，既能当餐前开胃小点，又能当饭后小零食，深受兽人们喜爱——好吧，乔伊脸盘子大小的大肉包子对兽人们而言只是小点心而已。
就如莱恩所说，今日的大肉包特别好吃，咬一口下去，鲜香的汤汁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然而，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扫除乔伊眉宇间的愁虑。
“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不想事情。”莱恩轻轻捏捏乔伊头顶的毛耳朵。
乔伊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人族那边怎么样了？”
“都老实着呢，深渊里泄露出的魔气对他们影响很大。”
莱恩的话让乔伊稍稍安心下来，可是刚刚啃了两口肉包子又忍不住问，“族里大家怎么样？”乔伊知道大家都反对合谈，担心大家心里憋着气不好受。
“大伙儿都好着呢！还都抢着要去给人族送饭。”莱恩道。
乔伊诧异，这才几天的功夫大家就和人族相亲相爱了？大家果然是太单纯了。
不等乔伊提醒莱恩要注意让大家别被人族忽悠了，就听到莱恩继续道，“看到人族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送饭的人回来能多吃下一根羊腿儿。”感情是把人族当“下饭菜”呢。
瞧见乔伊的嘴角泛起一个微笑，莱恩也是跟着一笑，捏捏乔伊的后领肉，笑道，“小子，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担当着，我们都很厉害的。”
“当然！我知道的!”乔伊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族人们都很厉害的，面对人族的突然进犯有勇有谋，配合默契，团结一致，一举击败了来犯的敌人。
自己当时并不在，可是大家做的很好，乔伊一直知道，哪怕没有自己，族人们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大主教那边如果你想要去刺探消息，就让我去吧。”莱恩道。
“不行！”乔伊跳起来反对，着急道，“万一那天他看到了你的脸的呢？”乔伊心中还有一个害怕，就是担心莱恩杀死普林斯特大主教的事情被如今还没死的大主教知晓，那样莱恩就很危险了。
“放心吧，那天我们裹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被认出来的。”莱恩不以为意，“反正人族联合军们几乎全被俘虏了，我们肯定要和对方谈判，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后续被乔伊诓骗上岸的人族联合军一个没少，全被俘虏了。
乔伊还是犹豫，自己一人孤身涉险的时候无所畏惧，可是让阿爸去，他怎么能放心？！
“你看，你心里是怎么担心我的，我们心里就是怎么担心你的，这叫换位思考，对不对。”莱恩柔声道。
乔伊猫眼瞪圆，看向身旁的莱恩，死死盯着对方的脸蛋，末了古怪一笑，“阿爸，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呢!”
乔伊说完就跑，并不给莱恩反击的机会，乔伊跑得飞快，快到听不清身后莱恩气急败坏的叫喊，快到风似乎能把他托举得飞起来，快到心中的郁气都随风而散——大家都成长了！阿爸再也不是那个每天要睡足20个小时，除了开饭不起床的大狮子了。
乔伊跑停下来，摸摸自己嘭嘭嘭直跳的心中，心里暖烘烘的，心道，难道，这就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幸而莱恩没有读心术，否则，他不介意给乔伊一个圆满的童年——夫妻混合双打。
这一夜，乔伊变成了小狮子的原型钻进莱恩大狮子厚厚的鬃毛里美美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无论心中有多少担忧、恐惧，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去面对。
莱恩点上几个人准备去光明岛上谈判，随行的有红狐族长和白月熊族长。
“阿爸，我也想去”乔伊抱着莱恩的腿撒娇。
“乖，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呢。”莱恩将腿部挂件摘下，点点乔伊的额头道，“在家等我，很快回来。”
无论乔伊心中多么担忧，多么不舍，莱恩还是走了，只带着两个族人便出发了。
乔伊目送着莱恩离开的背影，看着一狮、一熊、一狐的身影消失在了朝阳笼罩的天际。
“哥，你是不是不放心？”阿瑟不知何时来到了乔伊的声音，星星眼瞧着期待地瞧着乔伊，满眼写着“我想搞事情”。
“想都别想。”乔伊一眼看穿阿瑟的小心思，又道，“我相信阿爸的能力。”那样厉害的阿爸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存在，是能够以一人之身震慑住人族全军的存在。这样的阿爸，自己应该相信他。
被小崽子给予深深信任的莱恩一路向东很快抵达了东海岸，坐船登上光明岛，非常顺利地就进入了光明圣教的教堂——这么多天过去了，岛上的众人也知道中了草原兽人的计谋，上岸的人族联合军已经全部被俘虏了。
“我要和你们这儿的最高领导者谈话。”莱恩气势很足，一嗓子下去，整个光明圣教都听见了。
然而，莱恩声音轰隆，但却没有人上前回话。倒不是怠慢或者畏惧莱恩，主要是如今岛上情况特殊，主力军全部被俘虏，几个将军、团长、大法师全都陷进去了，能上台面的歌恩法师突然失踪找不到人，普林斯特大主教更加别提，已经许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如今莱恩在这儿喊话要见最高领导者，他们还真不知道去找谁。几个侍者面面相觑，没了主意。
“莱恩先生，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科尔顿将军上前一步。一来，他自认身份地位够可以了，足以和兽人部落的一个族长对话了。二来，科尔顿觉得自己和莱恩算是老相识了，熟人好说话么。
莱恩瞧了眼科尔顿，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可是对方却认识自己，眼中不禁带上了一丝疑惑。然而，仅仅疑惑半秒，莱恩便将其抛到一边，再次凶巴巴道，“你们不是有个什么大主教么！让他来见我，否则我就把那些人族俘虏剁碎了喂狗！”说着莱恩露出尖锐的獠牙，野蛮凶悍之相令人生惧。
屋内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都被莱恩残忍可怖的模样吓到了，一个穿着白袍子的牧师连忙道，“请您稍等，我去禀告一下大主教阁下。”说着便一溜烟跑了。
很快莱恩就被请上楼，红狐族长和白月熊族长想要一道上去被被阻止了。
“莱恩。”红狐族长面露担忧。
“放心，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莱恩嘴上说得轻巧，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那个起死回生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目的又是什么呢？
怀着各种念头，莱恩被领到了三楼，那是大主教的房间所在。甫一踏进三楼，莱恩眉头微微一蹙，空气中奢靡浓厚的香气中夹杂着丝丝的恶臭，是腐肉的味道。
推开包裹着铁皮的厚重木门，那腐臭味更重了。一个念头在莱恩的脑中闪过——那个怪物是不是已经死了？
屋内漆黑一片，不见半缕光线。然而，这可难不住莱恩，兽人的夜视能力要高出人族太多了。哪怕是漆黑的夜也影响不到兽人的视野，反而会让他们的嗅觉和听觉更加敏锐。
莱恩看清了窝在豪华大床上的那个人形生物，心中一片湿冷——他没有听到那人的心跳声！
然而，那没有心跳的人却开口说话了，“你相信光的力量吗？”
第七十八章
“你相信光的力量吗？”
福斯第一次见到乔伊的时候说得就是这样一句话, 然而，莱恩并不知晓，他只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影，心里思索着对方是死人还是活人。
“你的身边有光明的气息。”普林斯特大主教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很奇怪, 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口痰, “咕噜咕噜”的让人听不清他的话。
莱恩搞不懂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只按照自己原本的“剧本”开始发挥，他中气十足，一副恶棍的模样，“我管你什么光明不光明, 我告诉你，你们的人都在我手里, 你们是战败方, 要想救人，拿钱来赎。”
“没有钱，用粮食、用布匹, 或者别的什么来赎人，都行！”其实相交于金币银币, 草原方面更希望得到人族的各种先进技术，不如耕种机器、纺织机之类的。可是莱恩不能说得太明了，否则目的性太明确，只能徐徐图之。
“赫赫。”普林斯特大主教喉咙里发出咕哝声, 像是在笑, 又像是气急了。
莱恩估摸着眼前这个大主教在人族大陆是个大人物, 估计平生头一次被人这样大声吆喝着, 不过莱恩并不在乎, 谁让自己是胜利且正义的一方呢，底气十足，他甚至还想更加气气眼前这个大主教呢。人只要情绪失控了，暴露出的东西就更多了。
“喂，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快不行了，你能做主么？”莱恩的言语中丝毫没有敬意，把一个因着胜利而洋洋得意的粗鲁兽人演得活灵活现。
“那个小狮子是你的儿子吧。”
完全出人意料，普林斯特大主教根本没有理会莱恩的“赎人交易”，竟然问起了乔伊。
是的，乔伊。虽然他只是说小狮子，但是莱恩心里明白，他就是指得乔伊。
莱恩心中一慌，喉咙发紧，随即挥起拳头装作愤怒的模样，“喂！你个老头子是不是耳聋啊！到底听不听见人说话。”
“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小狮子，咱们草原上小狮子多着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际上，把整个草原的大猫都算起来都不一定有千儿八百。
“别和我套近乎了，小心我把那些人族俘虏全都剁碎了喂狗！”莱恩脑子很乱，不知道眼前这个怪物是不是盯上了乔伊，他只能大声恐吓着对方。
“你的小狮子不同寻常，不是么。”大主教的话就宛若湿滑的毒蛇盘踞在莱恩的心口上，让莱恩冷汗淋漓，原本打好的腹稿一个都派不上用场了。
在最后，莱恩听到那怪物咏叹般地说道，“我们才是一国的啊~”
莱恩是木楞着离开大主教的卧室的，厚重的大门隔绝了身后的腐臭。莱恩确定，那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是他又还活着，行尸走肉而已。
可是，确定了这个又能如何，更加巨大的阴影笼罩上了莱恩的心头——那个怪物说，乔伊和他才是一国的。
“嗤。”莱恩冷笑一声，他的乔伊，他的小崽子怎么会和那个怪物是一国的呢？无稽之谈罢了，这分明就是离间计。莱恩根本不相信那怪物说的话，他的心里只有担忧——那个怪物盯上了乔伊，目的不明。
“怎么样？谈得如何？”莱恩刚刚走到楼下，红狐族长就立马围了上来。莱恩的脸色并不好，这让人担忧。
莱恩摇摇头，说道，“那个已经是个半死人了，和他合谈根本没有用。”
说着，莱恩看向还站在大厅里的科尔顿将军，直言道，“人在我们手上，拿钱来赎吧，我可以送你回人族大陆拿钱，没钱就用粮食换、用人口换，什么都行！”
莱恩没有说明每个人的赎金是多少对于那些人族俘虏的家中有多少资产，无疑科尔顿更了如指掌。莱恩将定价权权给了科尔顿，科尔顿会好好做这件事，因为他自己也能从中捞上一大笔，很大一笔，借此成为人族大陆的首富新贵也未可知。
莱恩交代完便急匆匆地走了，脚步飞快，就像身后有怪物在追他。红狐族长和白月熊族长气喘吁吁地追上他，担忧道，“莱恩怎么了？”
莱恩心里发苦，他心中的惊惧无法向任何人言说，他要保护他的小狮子。瞧着两位族长担忧的面孔，莱恩清清喉咙后说道，“那个大主教已经死了，连心跳呼吸都没有了，可是他还能说话，思路清晰，你们说，这可怕不可怕。”
红狐族长和白月熊族长也惊恐了，两人倒吸一口凉气，“死了又活了，这岂不是杀不死了么！”对方是不死人，这要怎么打败？
一行三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草原，只是三人担忧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情。
“阿爸！”乔伊远远就看到了大狮子的身影，急速飞扑过去撞进了莱恩的怀里。
“阿爸？”抱着大狮子的脖子，乔伊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莱恩的情绪不对劲。
“他们欺负你了？”乔伊怒道。
“没有。”莱恩将小崽子从身上摘下来，想要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可是那僵硬而古怪的笑容只能更加暴露出他心里藏了事情。
“阿爸？”乔伊还要追问，红狐族长和白月熊族长齐齐叹了一口气，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那种怪物根本杀不死啊。”
乔伊一听就明白他们说的杀不死的怪物是普林斯特大主教，看来他们已经亲眼见到大主教的如今状态了，于是笑着安抚道，“没事，咱们总该会找到办法的，线索说不定就在密林那个透明罩子里。”
“而且歌恩老师已经去人族大陆调查了，肯定也会有所收获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小崽子，莱恩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将乔伊抱起，说道，“我饿了，先陪阿爸去吃饭吧。”
一场午饭吃得食不知味，莱恩心里存着事情，就连香喷喷的蜜汁烤鹿腿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阿爸，你这是怎么了？”乔伊追问。回应他的是莱恩的长吁短叹。
最终，在乔伊的再三追问下，莱恩终于吐露了只言片语。
“他问我，相信光的力量吗？”莱恩瞅着小崽子小心翼翼道。
“哈？就这？”乔伊挠头，“他都半死不活还向你传教，这”这也太敬业了吧！乔伊心里吐槽。
“他还说我身边又光明的气息”莱恩凝视这自家小崽子。
“光明？他是说他自己吗？可是他如今的状态明明更像个堕落神。”乔伊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觉得当初的光明圣教的创始者搞不好是个修炼邪术的法师，就像大蛇丸，还有伏地魔一样的通过更换灵魂的容器来追求永生。
自打知道了黑影的存在，乔伊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搜肠刮肚之后发现上辈看过的动漫、影视作品中有两个反派和这个黑影很像，就是大蛇丸和伏地魔。
“他还说，你和他是一国的”莱恩慢吞吞道。虽然作为父亲，莱恩觉得自己应该抗下一切，可是眼下的情形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思来想去之下，莱恩还是决定向儿子和盘托出，当然，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第三个知晓的。
“哈？！谁他一国的！”乔伊条件反射性地反驳，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咽咽口水，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道，“他怎么认识我的？”
“哦！是福斯主教！”无需莱恩回答，乔伊就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见过福斯主教，还被拉住传过教。当初的福斯主教已经被黑影占据了身体吧，所以对方才会认识自己的。
“可是，我怎么会和他是一国的，我是兽人唉！”说着乔伊摸摸自己头顶的毛绒耳朵，觉得黑影是不是已经穷途末路了，所以要和自己拉关系？可是，这不和逻辑啊！
乔伊拧眉沉思，莱恩忍不住道，“乔伊，你的能力和光明圣教的牧师很像。”
此言一出，乔伊浑身一颤，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差点儿要站不住，幸而莱恩眼疾手快地将小崽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怕，你是我儿子，你属于草原。”莱恩的话简单而坚定。
“乔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定是我在你小时候经常把你带到深渊边境去，让坏东西污染了你。”莱恩自责不已。
乔伊似是想到什么，浑身一震——自己是穿越的，自己只是一缕异世界枉死的冤魂占据了小狮子的身体而已，自己不是真正的乔伊！
这一想法令乔伊恐惧，如果莱恩和菲雅，还有小伙伴们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乔伊，自己或许就像那个黑影所作的一样赶走了原本的乔伊，挤占了这具身体！
所以普林斯特大主教才会说“我们是一国的”！因为乔伊的处境和他是一样的啊！
难怪自己作为兽人却能使用法术，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情。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兽人啊！而自己的法术其实和黑影一样，依靠的只是强大的精神力而已——能够赶走他人灵魂、占据他人□□的灵魂怎么可能不具备强大的精神力！
第七十九章
乔伊生病了, 躺在屋里不出来，就连小伙伴们的探望都被他拒绝了。
莱恩带回来的消息太过吓人，简直如同釜底抽薪，将乔伊在此世间的所有所作所为否定得个干干净净。无论乔伊带领着草原人民向前进步了多少, 都无法改变一个事——自己不是真正的乔伊, 自己只是来自异世界的一缕孤魂, 自己抢走了原本属于小狮子人生。
乔伊的心很乱, 脑子也很乱，根本难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叫“黑影”为怪物，可是自己也不过是个半斤八两的怪物罢了。
“乔伊”莱恩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乔伊连忙翻身面朝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他感觉到身后的来人, 立马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乔伊无法去面对亲友们，更无法去面对莱恩——最亲爱的阿爸。
阿爸会恨死自己的吧, 以前有多宠爱, 知道真相后就会有多怨恨。乔伊只是稍微想象一想那样的情形，就心痛无比。
“乔伊”
乔伊感受到身边的床榻一陷，应该是莱恩做到了床边上。
“快别装睡了乔伊, 你再不起床，你阿爸我的鼻子都要被挠掉了。”此时的莱恩顶着一张伤痕纵横的脸蛋——菲雅表示儿子的屁股只有我能揍, 谁揍我儿子，我就揍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行！
莱恩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自己怎么可能揍乔伊呢？自己又怎么舍得揍乔伊呢？自己对小崽子是含着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 怎么可能舍得揍他啊。
可是菲雅表示：我不听！我只看事实。在菲雅看来, 就是莱恩和乔伊说完话后, 乔伊就不开心生病了, 那么一定就是莱恩的错了。
不只菲雅这样认为, 草原的其他人也都这样认为的。莱恩能感觉到，这几天大家伙儿都是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天地良心，自己真没干什么，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光明圣教的怪物的错！
“乔伊，今天中午我分到的鹿腿儿又是最小的。”莱恩闷闷的，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是因为乔伊如今的状态，其他人觉得是莱恩惹得祸，就连莱恩自己也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才让乔伊如此闷闷不乐。
莱恩瞧着小崽子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小团窝在床上，小小的背影对着自己，那可怜弱小又无助得模样让莱恩的心里酸软软的。
“乔伊”莱恩又是温声呼唤，俯下身子用大脑袋去拱乔伊的小脑袋，然后触到了一脸的湿润。
哭了？莱恩身体一僵。摸摸粘在自己脸颊上的潮湿，那是小崽子的泪水。小崽子打小就很好强，长这么大就哭过一次，就是知道自己的果酱无意中害死了许多个人族的时候，眼下是小崽子第二回哭了。
莱恩愣住了，不明白乔伊这是怎么了，声音便更加温和了，“乖宝儿，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光明圣教那个怪物的话？你别放心上，怪物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反正莱恩才不相信自家小崽子和那个怪物是一国的。
乔伊原本还能憋着不出声摸摸掉眼泪，可是莱恩一声“乖宝儿”，乔伊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洪水决堤，“呜呜呜”得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阿爸又说错话了啊？”人高马大的大狮子莱恩面对小崽子的眼泪慌了手脚，揪起床上的羊毛毡毯就去给乔伊擦眼泪鼻涕。
粗糙的羊毛毡像是钢丝球一糙人，乔伊白嫩的小脸蛋被搓出一条条红痕，配着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爸，我要是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办？”乔伊所有的顾虑和理智在看到莱恩那张慌张又关切的脸时通通化为了灰烬，乔伊想要把一切都告诉莱恩！
“哈？不是我的孩子？”莱恩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乔伊这话从何说起，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我和菲雅是真心相爱的，而且你的这双蓝眼睛，和我一模一样哩。”
显然，莱恩的脑回路和乔伊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乔伊：“和阿妈没关系”
莱恩：“！！！那就是抱错了！”大猫部落向来是吃大锅饭的，大家生活在一起，小崽子们也每天一起玩耍，到天黑了才各回各家，在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小崽子回错家，或者是新手爸妈领错人的情况。
难道？自己也是个糊涂蛋爸爸？领错了小崽子？莱恩大惊，随即自我否定道，“不会领错的，乔伊你的四个小爪子是黑色的，和你阿妈一样，族里就你一个小狮子是黑爪子。”
“乔伊！你肯定是我和菲雅的孩子，肯定不会错的！”莱恩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保证。
“不是的”乔伊一腔的忧愁被莱恩这么再三打岔已经所剩无几了。
“阿爸，我是说灵魂。”实话实说没有想象中困难，话一旦说出口，剩下的只是一鼓作气的事情了。
乔伊眼眸低垂，不敢去看莱恩的脸，“阿爸，我自小就不一样，我就不像一个狮子，我不吃生食，不喜欢睡觉”
“是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狮子。”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莱恩的眼角浮现起笑意，“我那个时候可苦死了，天天睡不饱觉。”嘴里抱怨着，眼里却全是笑。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个狮子我是个人”说完，乔伊紧紧抱住膝盖团成一团，根本不敢去看莱恩。
“哈？”莱恩的声音闷闷的，显然一头雾水。
“我上辈子是个人，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不是真正的乔伊我我是个怪物！我和那个怪物一样！”最后一句话，乔伊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做好了被抛弃、被驱除的打算。
“所以所以乔伊你是投错胎啦？！”莱恩大惊。
“不过，也不一定啊，上辈子是牛羊，这辈子投胎做人族，上辈子是人族，这辈子投胎做猪狗，都有可能的啊。”莱恩的心脏砰砰跳，嘴里却说得轻松无比。
“不是的。”乔伊喉咙发痒，泪意上涌，他知道自己接下的话一出口，就没法挽回了，“不一样的，我们管这个叫穿越，我不属于这个时空和世界，我应该是和那个怪物一样，挤占了乔伊的身体”
“那个怪物说得没错，我和他才是一国的”
莱恩的脑子嗡嗡作响，乔伊后面说得话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乔伊不是我崽崽？乔伊不是我崽崽？！
屋内光线昏暗，气氛沉默，莱恩同手同脚地走出帐篷，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乔伊。
乔伊看着莱恩沉默的背影，一颗悬着的心跌落到了谷底，思维反倒清晰起来——也罢，最差不过如此罢了。大不了和上辈子一样做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罢了，重来一次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能在这个世界有个安身立足之地的，哪怕身似浮萍，哪怕想着想着，乔伊又想哭了——世界这么大，哪里都没有大狮子厚厚的鬃毛让他安心。
乔伊摸摸湿润的眼角，有些羞恼，自己以前可没这么爱哭，就算是被指着鼻子骂是没人要的野种、就算是为了赔偿同学的文具盒而一连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就咸菜、就算是进了大学因为晾晒破烂的内衣裤而被嘲笑乔伊通通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如今，眼泪却是说来就来，憋都憋不住。一定是变成了小孩子的缘故！一定是因为小孩子的身体本身就比较容易哭泣，乔伊这样甩锅。
乔伊憋着泪，眼睛涨疼，他打量着屋内的场景。墙角放着雪橇板，雪季即将到来，莱恩早早翻出了雪橇板，准备和乔伊一起滑雪。墙上挂着一件雪白的兔皮斗篷，那是乔伊去年给阿妈做的，天气暖和后便穿不上了，菲雅便把斗篷挂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任何人一进屋就能一眼看见——瞧，这是我家小崽子给我做的。屋里的小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吃食，有树上摘的果子、有铁锅烙的大饼，还有已经冷却凝固的肉汤，这些都是小伙伴们送来“探病”的。
乔伊看着屋里的一切，鼻子又是一酸——他不想走！不想抛弃眼前的一切，他舍不得大家。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起，是去而复返的莱恩，逆着光线，乔伊看不清莱恩的神色，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你小时候尿床，然后诬赖给我，是你干的？”莱恩的声音闷闷的。
乔伊不明白莱恩怎么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扭扭身子有些不自然道，“唔，我那个时候小，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虽然灵魂二十几岁了，可是身体还是个小娃娃，尿床什么的不可避免。乔伊自尊心强，每次都不肯承认是自己尿床了，便都赖到莱恩头上，反正父子二人是睡一起的。
“偷偷把肉糜倒墙角的是你？”莱恩又问。
“哈？是的啊。”乔伊心想，阿爸这是要和我算总账了？！小兽人们在断奶后就开始吃生肉了，捣成糊糊的肉糜是小兽人们的第一道辅食。可是乔伊根本吃不了生肉，每次都偷偷把肉糜埋进后院墙角的小坑里。乔伊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莱恩早就发现了。
莱恩又说了许许多多乔伊小时候干的“坏事”，越说眼睛越亮，乔伊却越说越心虚——自己明明是个大人了，却仗着小孩的身体干了许多调皮捣蛋的事情。真是臊死人了！
“那就没错了！你就是我的乔伊！无论你上辈子是什么人，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乔伊！”莱恩的话掷地有声，没有犹豫，没有彷徨。
第八十章
莱恩和菲雅算是一见钟情, 有着“暗夜杀手”之称的黑足猫虽然个头很小，只有狮子的一只爪子大小，但却是实打实的“猛兽”——捕猎成功率高达60%以上，在所有大猫品种中排行第一, 甚至超过了狮子。永远不要小瞧黑足猫娇小可爱的模样, 那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猫眼一旦盯上你, 你就上了死□□册了。
莱恩就是被菲雅捕猎时的英姿所吸引的, 两个人飞快坠入爱河，不久，他们的爱情结晶便诞生了，也就是小狮子乔伊。
小狮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才一点点儿小, 只有莱恩的巴掌大小，他是那么柔软、那么弱小, 捧着小崽子, 莱恩连呼吸都不敢大口。
莱恩当爸爸了，第一次当爸爸的莱恩每日的心都是悬着的，怕小崽子饿了, 怕小崽子吃撑了，下雨怕小崽子着凉, 旱季担心小崽子皮毛干燥痒痒。哪怕是小崽子仰着肚皮睡得正香，莱恩也是提心吊胆地紧紧盯着，瞧着小崽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小肚皮，莱恩心里软乎乎得一片。有时候莱恩实在太困了, 一不小心打个盹儿, 清醒过来立马身上去摸小狮子, 从头摸到脚, 还要在探一探小狮子鼻子间的呼吸, 当湿润温暖的呼吸气细细地喷到手指上，莱恩那个高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了。
夫妻二人就这样小心又笨拙得把小崽子拉扯长大，乔伊是个乖孩子，从不会去干危险的事情，既不会捡地上的土疙瘩吃，也不会追逐着飞鸟跑迷路丢掉小命，总是，乔伊是个乖巧、懂事、聪明、勇敢、体贴又可爱的孩子，莱恩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美好词汇都加诸到乔伊的头顶上——这是我的崽崽！世界上最棒的崽崽！
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崽崽呢？！莱恩的心里痛苦无比，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小崽子对旁人心软，却独独对我狠心！”莱恩眼睛发胀，“为什么要坦白？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是想让我生气害怕，然后把他赶出草原吗？”
“他才那么一点点小，把他赶走，他还怎么活？”莱恩心中酸涩，耳边是孩童们的笑闹声，远远看去，整个草原一片欣欣向荣。高高的瞭望塔，长长的城墙，成群的大角鹿，一座座的粮仓，一切都是那么得让人心安。绿油油的野草间，有小崽子们在欢腾跳跃，他们是那么得活蹦乱跳、无忧无虑，他们的嬉笑声就像脆耳得铃铛声在草原上传出去好远，让人听了就像会心一笑。
莱恩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可是，就算是自己的笨脑袋也能想明白，乔伊和那个诡异的黑影完全不一样啊!他们才不是一国的！乔伊是爱着自己，也爱着草原!
清晰明了得确认乔伊是爱着他们所有人，爱着整个草原之后，莱恩的脑子就渐渐清明起来。回忆往日种种，在自己里鬃毛里睡觉打呼的是乔伊，尿床后将水悄悄倒在自己屁股下面陷害自己的是乔伊，每天出门回来都会记得给家里人带好的食物的是乔伊，绞尽脑汁在雪季给大家伙增加食物种类的是乔伊，摸着黑熬夜到肝疼给族地里建城墙的是乔伊！所有的一切都是乔伊！
无论小狮子的壳子里装得是什么样的灵魂，乔伊就是乔伊啊，就是那个在需要帮助时会软乎乎撒娇喊自己“阿爸”，不需要自己是就“翻脸不认人”喊自己“莱恩”的乔伊啊！
莱恩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他瞧着眼前眼眶红红、鼻头红红的小崽子，皱眉道，“你上辈子真的二十一岁了？”
“是的。”乔伊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怎么还喜欢哭鼻子？”莱恩记得自己从七岁开始就不掉眼泪了。
“我！我！”乔伊想要解释，可是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自己最近真的老是哭来着，一点也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大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辈子的记忆的？”莱恩又问。
乔伊：“从小就有了。”
“多小？”
“很小很小，反正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用大舌头舔我全身。”说到这儿，乔伊的眉头拧成了个面疙瘩，回忆那段幼年往事，自己那会儿还很小，也不能洗澡什么的，身体的清洁全靠莱恩和菲雅爱的舔舔。菲雅还好，黑足猫身形娇小，而莱恩那么大一个狮子，每次血盆大口怼下来，乔伊都会担心对方一不小心把自己囫囵吞肚子里去。
闻言，莱恩眼睛一亮，笑道，“乔伊，你肯定和那个黑影不一样的，一直以来乔伊就是你，你就是乔伊，你一定是精神力强大所以才在转世的过程里没有忘记上辈子的事情。”
在兽人族不畏死亡，在他们看来，死亡是世间循环的一节。兽人在死亡之后身体会回归自然，滋养草原的土地和生灵，而灵魂则会回归兽神大人的怀抱，等待下一才的轮回——也就是重新投胎。
“你一定是排错队了，本该排在人族投胎队伍里的，看咱们兽人族投胎的队伍短，就跑我们这儿来了！”莱恩逻辑自洽，自认完美得解释了一切、
乔伊：目瞪口呆ing
“你上辈子二十一岁？也难为你一直喊我阿爸了。”莱恩一旦想通，立马就自我攻略般得接受了一切，甚至觉得这些年来乔伊真是委屈了。
“加上这辈子你也才二十五岁，我今年都快三十了，你以后可以喊我哥哥。”为了留下乔伊，莱恩绞尽脑汁——当不成父子，那就做兄弟吧，反正是一家人。
“以后这家还是你家，草原还是你的草原，一切不变！”说完，莱恩扑闪着湛蓝色的猫眼期待地看着乔伊，等待着乔伊的答复。
乔伊能说什么？乔伊只能无语，所有的担忧、悲愤、自责在莱恩一通剖白之下通通化成了乌有。此时，乔伊觉得自己的身体空荡荡的，很轻松，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就像是一键清零重新变回了一张白纸。
“乔伊，别走，我们需要你！我舍不得你！”莱恩放出了最后的大招，他知道乔伊这孩子最是心软了——他上辈子真的21岁了吗？怎么会那么心软又天真了，就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的。那么大的秘密，他怎么就告诉自己了呢？真是个傻孩子。
莱恩越想越不能让乔伊离开，起码起码等乔伊足够强大了，强大到可以用尖牙利爪撕碎。到时候，乔伊无论想去哪里，莱恩都会放手，小崽子才四岁，他还太小了。
果然，莱恩的一句“舍不得”成功让乔伊心软了，他自己也舍不得啊。
乔伊很喜欢草原，喜欢草原上的大家，在这里，他有爱他的阿爸阿妈，有相信他的族人，有一起玩耍奋斗的小伙伴，上辈子，他孤零零一个人，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到了这辈子，他全有了！
莱恩觉得乔伊辛苦，可是乔伊自己一点不觉得辛苦，他只觉得幸福，可惜自己的幸福是偷来的。乔伊没想到自己在和盘托出所有之后，莱恩竟然还想留下自己？！做不成父子就做兄弟？这是多大的心啊！
“阿”爸，那个“爸”字是无论如何都交叫不出口了，乔伊嘴巴张合几下，宛如干涸缺水的鱼，“万一我和黑影一样是危险人物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占领草原！”
“乔伊~我是不怎么聪明，可是我又不是蠢！”莱恩佯装生气，“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
“你就别纠结这么多了！”莱恩一锤定音，“你就是乔伊！乔伊就是你！你根本不是什么大反派，草原就是你的家！”
说着，不等乔伊再反驳，莱恩直接夹起乔伊，把他夹在咯吱窝里大阔步走出帐篷，“再继续窝下去，你都要长蘑菇了！”
“快别想东想西了，草原上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莱恩想得简单，只要让乔伊忙起来，忙得脚不沾地，他就没空去胡思乱想啦！
一出帐篷，裹挟着青草香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其中还间杂了丝丝缕缕的焦香——日落时分，正是归家吃饭的时候了。
驻地的中央，高高的篝火筑起，大大的石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乔伊闻出来了，那是羊肉汤的味道。
“乔伊！快来吃饭！今天是羊肉汤配大烙饼~”小伙伴们正围坐在篝火前等待开饭，一眼就看到了被莱恩夹在咯吱窝下的乔伊，大笑着呼唤乔伊快来干饭。
“你看，大家伙儿喜欢的都是你而已，一直以为就只有一个乔伊，不是么？”莱恩的话很轻，他在安慰器乔伊，也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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