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来了?”
纪昭月知道她心气高,伤了定也不希望被她发现,故装作不知。
素衣女子低着头,任长发被风吹动,小声说,“我不想待在里面,有点闷,想出来透口气。”
她懂了,看见端王心里烦,要透气,没想到端王不要脸,追出来了。
啧,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太惨了,父母早逝,身边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就算了,偏还惹上端王这等狗皮膏药。
“嗯,那我们一起透透气。”
她刚刚开口只是为了将端王赶走,眼下端王真走了,只剩下她们两人,好几日没见,倒也不知说什么好。
毕竟算不上好友,彼此也并不熟悉。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边,湖面有轻风,将谢青烟乌黑浓密的头发吹的洋洋洒洒,偶尔还会打在纪昭月肩上。
气氛安静的厉害。
谢青烟薄薄的唇瓣被自己又抿又咬,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踟躇着问出声,“你,你方才有听到什么吗?”
纪昭月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片刻,还是决定隐瞒下去,“没有,我刚到,没注意你们在说什么,只听见有声音。”
谢青烟仿佛松了口气,垂下眼睫没有再说话。
纪昭月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忽而道,“你今日打扮的好素。”
谢青烟脚步微顿,以为她也在问她为何不戴她送的首饰,有些紧张起来,苍白纤细的手掌挥了挥,生怕她误会,干巴巴的解释道,“前几日都戴了,今日来此人多,我便暂且收起来了。”
纪昭月没往这边想,但谢青烟一说,她就知道她想哪儿去了。
“嗯,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戴都行。”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纪昭月偶尔转头看她,只能看见少女精致的侧脸。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谢青烟又碰上端王,只有把人送回家才能放心。
谢青烟张了张口,本要拒绝,却也不禁想到了端王,于是乖乖点头,“嗯,有劳小将军了。”
她抿唇带出一点点笑意来,好看,真的很好看,无法理解端王对着这张脸是怎么下得了手的,他是不是有病?
还好女主性格清傲看不上他,否则他们在一起谢青烟还不晓得要吃多少委屈呢。
“嗯。”
两人在端王府内转了一圈,纪昭月便将人安全送回去了,谢家来端王府参加宴会的不止谢青烟一个姑娘,却只有她先回来了,难免有人想说闲话,但见是纪昭月亲自送她回来的,又没人敢说什么了。
长发掩住微红的脸颊,谢青烟抬眸看向纪昭月,认认真真同她道谢,幸亏今日纪昭月来了,否则,她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端王有些特殊的癖好,也是她无意中得知的……
纪昭月随意摆摆手,“谢什么,小事一桩。”
她现在只后悔,应该早点出来,谁知道这端王是个脑子有病的呢。
眼下连端王府这个地儿都叫她觉得恶心。
将军府里,纪昭月刚一进门就被侍女请走了。
屋里打着冰盆,将军与将军夫人坐在软榻上,一个喝茶,一个端茶倒水,日子好不快活。
崔琇见女儿进来,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放下茶盏关切道,“怎么了,端王府有人欺负你吗?”
听到这话,纪凌真忍不住笑了,“欺负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她啊。”
纪昭月瞪了纪凌一眼,出于对谢青烟名声的考量,倒也没把今日的事说出来,只一句端王不是好货。
“你今日在端王府看见了什么事?”
崔琇猜测。
纪凌拧着眉,一脸不信,“不能啊,我看端王文武双全,待人温和有礼,不像是不好的。”
纪昭月不理他,反正他识人不清也不是第一次了,只对母亲点点头。
崔琇若有所思,忽而同纪凌说,“你去跟你弟弟说说,我们可不贪图王府富贵,你们只管效命于陛下就是了。”
他们将军府,一直是保皇派。
纪凌虽对端王颇为欣赏,但也没有偏向过端王,闻媳妇儿言立马答应,“我知道,你跟我说过,我都知道。”
“那你在端王府,瑾妃可有同你说什么?”
“没啊,瑾妃娘娘就叫了几个小姐展示才艺,没喊我。”
“那娘就放心了,你在端王府想必也没吃好,娘让人给你炖了羊汤,回去喝点吧。”
“嗯,那女儿先走了。”
纪昭月又记起一点关于端王的剧情,去书房将它们写了下来。
望着一叠整整齐齐的纸,她犹豫啊。
本来只是想改变纪家的命运,可今日,她竟对谢青烟的境遇感到格外心疼。
小姑娘太惨了,到哪都被人欺负,如果她不插手,任由剧情发展,后面还有更惨的事等着她。
她会过的很艰辛,然后凭自己坚韧的意志熬过来。
那些苦难,是纪昭月看一眼也不愿意的,她生出来就是大将军的女儿,于练武上极有天分,从小顺风顺水,谢青烟遭遇的事,但凡有一件落在她身上,她都会气的原地骂爹。
而谢青烟承受了这么多,居然忍下来了。
纪昭月想到女主未来是要掺和进皇位争夺的,便没忍住叹了口气,若她帮助女主,待女主和男主修成正果后,说不定会打乱纪家在朝堂从不站位的局面。
于纪家而言,绝不是好事。
就算男主日后会登基为帝,但话本结局,那些帮助过男主的大臣,要么被卸权,要么被停职,最惨的还有犯了事,男主大公无私将其全家下狱的。
他倒是得了不少美名,但落在纪昭月眼里,无非是过河拆桥罢了。
纪家帮着男主,估摸也没什么好下场。
啧,虽然他后期对女主不错,但处事这般心狠手辣,很难叫她相信两人能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纪昭月皱眉,犹豫了好几日也没做出决断。
.
“昭昭——伯父今天有事,让我们一起去军营带队演习,你别赖床了,快起来吧。”
一大清早,纪昭月尚在睡梦中,耳边就响起堂姐催命的声音,还有几个小堂妹念经一样不停喊着昭昭姐昭昭姐,真的要死了。
纪昭月烦躁睁眼,掀开只盖着肚子的薄被,曲腿坐起来。
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哑声对外喊,“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急什么。”
纪家人无论男女,皆会练武,耳力也都不错,自然听见了纪昭月隐隐约约的回应,这才让她安静了会儿。
纪昭月起身换了件便于行动的衣裳,长发用发带系住,腰间挂着把大刀,懒洋洋走出去。
“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她将手放在唇边浅浅打了个哈欠。
堂姐纪之瑶神色无奈,“不是说了吗,今日有林中演练,晚了可赶不上,你不是还想打野味吗?”
“哦,差点忘了,走吧走吧,再不离开这我又要睡着了。”
“你啊。”
“昭昭姐,那我们今天分队进林吗?”
“嗯。”
“那我和你一队好吗。”
小堂妹纪宛宁平日里最喜欢粘着纪昭月了。
但纪昭月对此并不情愿,她想偷懒,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纪宛宁面前摇了摇,拒绝道,“不行,你要一个人带一队。”
“啊,可是我还没有带过队呢,万一那些人不听我的怎么办?”
“那你和芷兮一起。”
“好吧,三姐保护我。”
纪宛宁软软的贴在纪芷兮身上,蹭蹭撒娇,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妮也上过战场,杀过数不清的敌人。
纪昭月没眼看,默默挪开视线,心里不知为何就想起谢青烟来,那才是真正绵软的小姑娘呢。
虽然嘴巴总是很毒,但看起来就软软的。
几人骑快马去了驻扎在郊外的军营。
将士们早已准备好,只待她们一声令下,便齐齐列队。
由纪家小姐带领着三队人进入早已驱散过百姓的密林。
密林里树叶繁茂几乎透不进光来,将士被分做三队,额上带着不同颜色的彩带,以区分身份。
今日练习的是箭术,三队人正是军营里的弓箭手,演习开始后将士们将在林子里射杀早就放进去的猎物,每个队伍的箭上也绑了相应颜色的彩带,黄昏时再将猎物搜出来,以用的箭定归属,分出胜负,只有名次第一的队伍算赢。
胜的队伍接下来一个月每顿加一道荤菜,输的队伍每日加练半个时辰。
纪昭月双手枕在脑后,扬声问,“规则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听清楚了!”
“好,那散了吧。”
面前的士兵一拥而散。
纪之瑶看向纪昭月,笑着摆摆手里的弓箭,“你要一起玩玩吗?”
纪昭月挥挥手,“得了,不够累的,我相信他们的实力。”
“那我就先进去了,在家里躺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嗯,我在外面等你们。”
她那一队比另外两队多出一人,正好顶了她的空位,这样她就能闲着了,完美。
纪之瑶显然知道她的想法,无奈摇头,自己进去了。
纪芷兮与纪宛宁两姐妹也忙跟在身后,小姑娘年轻气盛的,好胜心重,第一次带队,自然希望赢。
在这种小打小闹上纪昭月没什么好胜心。
郊外偶有姑娘出城游玩,走的离林子稍远些,她就能听见女子娇俏的说话声。
再远一点,还有天然的山石水涧,纪昭月如往常一般躺在一个不起眼的石洞里,享受微凉的风,宁静的气氛。
直到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女子说话声,透着股明显的无措,“阿窈,怎么办呀,有军队进去了,他们今天要演习的,我们还回去吗?”
纪昭月昏昏欲睡的精神瞬间醒了。
演习?
说他们吗。
这时候还想进林,不要命了?
“回去?若是爹爹知道我闯了这样的祸,会责罚我的。”
这道声音柔软中带着几分熟悉。
“是啊是啊,听闻那军营是纪家在管,三姐不是和小将军关系好吗,应该没事吧?”
纪昭月垂死病中惊坐起,和她关系好?
谁?
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名字呼之欲出,她记得她娘唤她,谢家三姑娘。
被称作阿窈的女子再次出声,却少了几分慌乱,更多些镇定,“谢青烟平素高傲,今日叫她吃吃苦头也好,莫要以为端王心悦她,她就能在我们面前拿乔了,总不能为了她,叫我们三人都受罚。”
“那,那我们不叫人去救烟儿了吗?”
“哎呀还叫什么,我们偷偷入林,已是过错,叫长辈知道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是,可是,我们不管烟儿,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的,那么多将士在里面,她随便喊一嗓子,肯定会有人救她的。”
“二姐说的对,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快点回去吧,早知道今日不出来了,怎遇上这等糟心事。”
“娘的,还回去?扰了军营的演习,就想这么回去了?”
纪昭月在里面听她们说话,终于忍不住出来了,脸色难看的厉害。
她生的美艳,但冷下脸来极其吓人,攻击性十足,三人被吓了一跳,谢窈先一步认出她,脸色苍白,“纪,纪小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她声音一点一点变小,显得十分心虚,其余两人也忍不住后退两步,不敢想她都听到了什么……
纪昭月取下腰间大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冷脸指向三人,谢薇年纪最小,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谢窈也慌了神,色厉内荏的大声喊,“小将军这是做什么,我父乃礼部郎中,你若伤我,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纪昭月面无表情,“方才我听你们说谢青烟在林子里?”
几人对视一眼,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早已怕的瑟瑟发抖,眼含水光,只是纪昭月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仍旧横着刀,逼问,“为什么要把谢青烟一个人扔在里面,你们不知道今日是军队演练吗?!。”
谢窈已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了,其他两个不敢说话,抓着她的衣袖,她只能强自镇定起来,“我,我们忘记了,三妹妹不慎掉进一个深坑里,出不来,我们本就是要寻人去救她的。”
纪昭月冷冷扯了扯嘴角,她当她是聋的吗?
想不到同是谢家女,她们竟敢这么对谢青烟,在外时尚且如此,那在谢家呢?是不是更不将谢青烟当回事,更欺负她了?
难怪谢青烟会黑化。
纪昭月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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