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
云挽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不过她不是一下?子全想起来的。
在她闯入飞泠涧之?巅的闭关?室,看到了画像和牌位时,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她想不通为什么, 甚至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她自幼生活在掖星洲,受谢姨和扶叔的照顾, 又有燕少慈这个玩伴, 她从未想过, 自己的一生, 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活着?, 竟只是为了成为另一个人。
不久之?前,她还?曾安慰燕少慈, 如今相似的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云挽觉得愤怒,更多的却是恐惧,因此她做出的第一个选择就是逃避。
她跑出了太虚剑川,又将沈鹤之?赠予她的那枚白?玉发簪丢弃,她不想再见到他们, 可她还?是恐惧,这份恐惧之?中还?夹杂着?一份难过与委屈。
她茫然地四处游荡,却恰闯入了一处邪修肆虐的城镇。
几乎未做犹豫,她便?出剑了, 那凶戾的邪修也死在了她的剑下?。
得救的之?人感激涕零地跪拜感谢她,又小心地询问她的名字, 她便?是在那时突然被惊醒了。
离开了太虚剑川,遇见了陌生的人, 就再无人认得她,她不该被困在“自己到底是谁”的痛苦之?中。
她是谁,只能被她自己赋予意义。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凭着?心意南下?,一路斩妖除魔,仿佛下?意识般地向魔域归墟海而去。
旁人问起她的名字,她不曾避讳;有人认出她的剑,她也不做掩饰。
云挽其实一直知道,她对魔有着?一种强烈的厌恶,而在这一次次地挥剑之?下?,一些?零星破碎的记忆也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想起了幼时母亲为她梳头的光景;想起了被虞惊意接到昆仑墟,一步步攀上登仙路的艰辛;想起了第一次握剑时的喜悦;想起了她的女?儿;也想起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挥剑斩出换命阵时的决绝
当那一幕幕的画面完成拼凑在一起时,她终是泪流满面,也彻底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云挽靠着?石壁而坐,她反复擦拭着?锋利的剑刃,整个人都陷在一份安静之?中,很快,她动作一顿,偏头向身?旁看去。
陷入昏迷的青年?突然蹙起了眉头,于是他额间?那道鲜艳流淌的赤红剑印也变得格外?深刻。
细密的冷汗冒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云挽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剑,将手指压入了他的眉心,再缓缓输入灵气。
此处凶冢刚形成,规模不算大,她急匆匆闯进来后,便?直奔魔脉眼,想用斩魔剑将魔气控制住,令凶冢不至于扩张,谁知沈鹤之?竟突然冒了出来,还?打断了她的剑招,将那些?扩散而出的魔气吸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魔气是无法被轻易消除的,尤其是这种来自于魔脉眼的魔气,若非这种顽固的特性,凶冢也不至于令整个昆仑都头痛。
沈鹤之?身?怀琉璃骨,琉璃骨又是不多的可以消化魔气的灵宝,所以他用自己的身?体硬接魔气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是如此大量的魔气突然涌入,若一个不好,他说不定会当场暴毙
云挽垂眸看着?他的面容,心中一时涌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既已想起了过去,她自也明白?了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再看到沈鹤之?
出神?间?,青年?睁开了眼,对上他的视线后,云挽下?意识想将手收回来,他却已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神?色先是有些?焦急,随后又满是茫然,但在云挽平静的目光中,那些?情绪最后都慢慢褪却,转为了一种无声的死寂。
他的师妹已想起了过去,他也终于再次见到了她,也不知算不算是得偿所愿,可她并未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亦未有任何委屈痛苦,她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过去的那些?轻飘飘的,早被风彻底吹散了。
她未被从前的任何困住,这个反应出乎了沈鹤之?预料,却又让他觉得,这样便?是最好的。
只是他仍不免有些?失落,这份失落让他的呼吸略显不畅,剑气也再次变得失控,体内的灵气与还?未消化的魔气彼此抗争,带来强烈的疼痛,沈鹤之?紧抿着?唇,一寸寸松开了手,低声道:“冒犯了。”
云挽没接话,她既没主动提及从前,亦没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她只是徒自收起了剑,站起身?来:“既然你醒了,我便?不在此处守着?了,我追来此本就是因见到有幼童被妖兽掳走,现在该去救人了。”
沈鹤之?连忙抓起身?旁的剑,也强撑着起身:“我与你一同去。”
云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淡,也没有阻拦。
“燕少慈失踪了,螭龙链也断了,应是与戮心有关?,”沈鹤之?道,“我来寻你,是怕、是怕戮心是有什么阴谋”
因他伤得实在算不得轻,说起话来也难得气息不稳:“即使你不想回太虚剑川,也要提防着?戮心再有什么动作。”
云挽始终未接言,沉默了好半晌才突然问他:“若我不想回去,你是不是也不准备走了。”
她的语气很淡,沈鹤之?却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刻薄,不过他并不介意她刻薄于他。
“我不会走。”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若见到我心烦,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
只要让他在她身?边护着?她,怎样都好,他会一直跟着?她,直到他死。
云挽却轻声说了一句:“我见到你并不会觉得心烦。”
她说这话时没有回头,这般略有些?意味不明的措辞,倒不会让他自作多情地觉得是她还?对他旧情难忘。
沈鹤之?自嘲地笑了笑,又觉得这是他合该受的惩罚。
穿过灰沉沉的雾气,前路出现了长长的石梯,凶冢之?内难以御空,云挽便?率先一步迈了上去。
她是赶着?去救人的,脚步不慢,沈鹤之?气息未平,心绪又起伏波澜,便?走得有些?吃力。
他眼前一阵阵模糊发黑,望着?她走在前方的背影时,竟恍惚间?觉得此时的一幕是那样的熟悉。
他们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小小的少女?带着?不安与忐忑,走在寂静无人的登仙路上,她不时回头向他看来,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底却带着?一种交织着?警惕与想要向他求助的矛盾情绪,令他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那时的他怎能想到,后来的他们会经历那么多事,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只是瞬间?的恍惚,沈鹤之?就又回过了神?来,那些?恍如昨日的记忆也好似变得更加遥远,遥远到只有他一个人被永远地困在了过去。
他一步步跟着?她,心间?蔓延中一种酸麻又苦涩的疼痛,她却一次都没回头。
走了许久,云挽突兀开口:“你在想什么?”
她的语气仍是那样淡,好似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想,”沈鹤之?轻声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是吗?”她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
“嗯很好。”
没什么比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他更好的了,她可以向前走,可以拥有新的人生,甚至可以与旁人相爱。
她又问他:“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我会先杀戮心,待他死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沈鹤之?咽下?翻涌的血气,“厄骨之?事,你无需操心,我会来管,你想回太虚剑川就回;不想回去,亦可随意去做你想做之?事。”
他不会强行?将她拉回那个充满痛苦的过去,他不想强迫她,更不愿凭私心将她占有,即使他这一生都注定会被困在原地。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妙安。
就算她已完全不在乎他,他也希望她还?能念着?妙安。
云挽突然回头看向了他,这也是她这一路来第一次回头。
沈鹤之?视线模糊,他就见她的眼眶竟有些?泛红,他忙蹙眉仔细看去,又发现那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也是,她又何必因他的话而落泪呢
云挽什么也没说,只重新转回了头,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到了。
掳走村中幼童的妖兽,是受了魔气影响的玉面蜘蛛,这种妖兽喜食活物,却并不会将抓来的猎物立马吃掉,而是先用蛛丝包裹,晾个七八日才会进食。
也是因此,云挽才未太过焦急。
此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的,是一片用蛛丝构造而出的巢穴,那只巨大的玉面蜘蛛正匍匐在最顶端歇息,它并未发现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在它身?旁,悬吊着?一颗用蛛丝包裹着?的虫茧,云挽一眼扫去,便?探知到了其内幼童的气息。
这玉面蜘蛛在她眼里实在不够看的,这次沈鹤之?也没再抢着?出头,甚至也没有出手的打算。
云挽旋身?而起,手起剑落,那玉面蜘蛛就应声被斩成了两截。
她再一剑斩出,一旁的虫茧也随之?破碎,包裹在内的幼童滑落而出。
那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女?童,云挽一手搂过之?后,她就惊恐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云挽难得有些?无措,沈鹤之?却主动伸出了手,道:“把孩子给我吧。”
云挽只犹豫了一下?,就将孩子递了过去,随后她吃惊地发现,沈鹤之?抱起孩子来竟相当熟练,甚至那幼小的婴儿很快便?被他安抚了情绪,在他臂弯间?沉沉睡去,不再哭闹。
她愣怔地看着?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妙安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是沈鹤之?一直陪伴照顾着?她,他的确应是很会照顾孩子的
这个认知让云挽眼眶发酸,她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了她的师兄怀抱着?他们的女?儿时的模样,但当沈鹤之?再次看向他时,她却又压下?了这些?情绪,移开视线,涩声道:“我们快些?离开吧。”
凶冢不大,出口也不算难找,两人彻底走出山林时,外?面已是夕阳西?下?。
村长带着?他一家子,焦急地等在村口,来回徘徊着?。
云挽率先向前去,村长远远看见她,终是露出喜色。
他连忙道:“仙师您可总算出来了。”
说着?,他又提醒道:“您进入山林后,还?有一位仙师来寻您”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跟在云挽身?后的沈鹤之?,和沈鹤之?抱在怀里的孩子。
那小幼童是村长的孙女?,他见状险些?喜极而泣。
沈鹤之?正将孩子递给她的母亲时,便?听云挽轻“嗯”了一声道:“他是我夫君。”
很平常的一句话,平常到好似只是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沈鹤之?却猛地僵住,他再无暇顾及其他,几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云挽。
村长一家子听她这般说,除了道些?感恩戴德的话,竟还?参杂了几句祝福,什么“金童玉女?”、“百年?好合”之?类的,云挽也都一一笑着?应下?了。
直至村长一家被云挽劝走,沈鹤之?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始终回不过神?来。
云挽偏头望向了他。
“师兄”
这还?是两人重逢后,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唤他,时间?好似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很久以前,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却又物是人非、伤痕累累。
这一次,他终是看清楚了,她的眼眶的确泛着?红,那望向他的目光也绝不算平静。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沈鹤之?已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入了怀中。
他抱得很紧,臂膀紧紧困着?她的肩,紧到仿佛只要稍一松懈,她便?会再次消失。
无声的疼痛与委屈,蔓延在这个沉默的拥抱中,而当云挽抬起胳膊想环住他时,她竟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凶冢之?中一次性吸入大量魔气,又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他的确伤得很重。
第132章 132
沈鹤之陷入了昏迷, 却仍努力?想维持一份清明,他很害怕,害怕身旁之人会再次消失。
浑浑噩噩间, 他似是被她扶至了榻上, 他忍不住紧攥住了她的手,分?毫也不愿松开。
清淡的甜香笼在床帐之内, 又充斥在他的鼻腔, 他终是觉得安心, 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 待沈鹤之再睁眼时, 窗外的天已彻底暗了, 屋内烛火摇晃,倒还算明亮。
依在他身侧的少女, 一只手被他牵着, 另一只手则捧着一枚玉简,看得很是专注。
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后,她放下玉简,垂眸看来。
丝丝缕缕的乌发从?她的鬓角垂落,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带着沁凉的酥痒,令沈鹤之有些恍惚。
四目相对下,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灯火暖黄,他竟疑心起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他嘴唇动了动:“我还以为”
“什么?”她的神情其?实称得上温柔, 却又清淡冷静得带着强烈的疏离感,沈鹤之便有些患得患失地急迫。
他得寸进尺地想要与她更?加亲密, 奢望着她能对他再热情些,可又束手束脚地不敢上前, 似是一颗摆在面?前的糖,既迫切地想含入唇齿间品尝,想咬碎了更?深地咀嚼,却又害怕咽得太快,到最?后品不出?滋味。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也是因此,在凶冢再见到她时,他才生怕自?己冒犯到她。
即使从?前的错过只是误会,她也没?道理一直为他停留。
“我”云挽顿了一下,又像是踌躇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并未想过要与你分?开。”
她还是那副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叙述了一件小事,却轻易地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澜,沈鹤之的眼神愈发炙热,他紧盯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云挽被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垂下了视线。
两人再见面?后,沈鹤之虽始终克制着,却并未隐藏情绪,那份压抑在平静之下的爱意,她是能清晰感觉到的,又或者,他在她面?前,大概是没?办法隐藏情绪的,否则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冲动地挡在她面?前,不管不顾地将那些魔气全吸入身体中,仿佛是在急着找死似的。
若是放在许多年前,云挽觉得,她应当会很高兴
眼前这?个人,她从?前深爱到不能自?已,即使到了此时,她亦不得不承认,她是爱他的,甚至仅只是看着他的面?容,她心底都会生出?丝丝缕缕的悸动。
她看到他,又怎会觉得心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亲自?历了一遍死亡,过往的浓墨重彩,便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模糊不清,而?他们之间,也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沟壑,那不是一道普通的、可以轻易跨过的沟壑,而?是一道深深的、狰狞的伤疤,干涸的血迹是最?痛苦的过往,是充满遗憾的擦身而?过,所以这?份爱意带来的甜蜜,也参杂着疼痛难忍的滋味,越是靠近,便疼得愈发厉害。
也是因此,她对他的态度,才始终冷淡,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他热情,她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去回?应这?份感情的能力?。
若是想靠近他,便需亲手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或许正如他所认为的那般,若她完全不在乎他了,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可是,那道伤疤太深了,其?内再不可能生出?新的血肉她怎么舍得放手。
更?何况,他也爱她,她怎么能放过他?她不想要什么新生,她只想他陪着她,一直陪着她,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
云挽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怨恨,她亦不觉得他们所经历的这?些,是沈鹤之的错。
她不怪他,也很难去怪他,从?前的蹉跎,是因为移情蛊,甚至他那时会中移情蛊,落入旁人的圈套,也是为赶去救她,那段过往,本就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她还不至于因此而?迁怒他。
但?是,她想,她应是委屈的她很委屈。
委屈到心底好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唯有向他索取,才能稍得以慰藉,可不管怎么索取,那份强烈的缺失感仍难以消除。
她总觉得还不够。
“师兄,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吧。”
这?话让沈鹤之露出?了轻微的愕然之色:“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若我不主动,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了,即使看着我与旁人结为道侣,你也无所谓是吗?”
她看着他,还是那样冷淡,毕竟那份委屈,她根本不知该从何与他诉说,她自?己亦不敢去细细琢磨。
“你其?实也没?有非我不可,又何必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
话音未落,云挽只觉腰间一紧,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抵在了沈鹤之的胸膛上,他却已翻身压下,将她困在了臂膀之间。
纱帐晃了晃,烛火被风拂得跳动,云挽的呼吸也随之起伏了起来。
她没?再说话,只定定望着咫尺间的这?张面?容,那双漆黑的眼眸被暖黄的火光映得有些炽热,再没了印象中的那份清冷平静。
“你难道以为,我对你没?有占有欲吗?”他同样看着她,“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若你已经不再爱我,甚至、甚至爱上了旁人,”他的声?音变得酸涩,“难不成我要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强行留在身边?”
“我难道要为了自?己的私心,看着你痛苦吗?”
此时的沈鹤之,实在有些陌生,云挽觉得,她好似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又或许不是,他从?前深爱有苏濯灵时,不也是如此模样吗?
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云挽心中一痛,她知道她其?实不该这?么想,那时的沈鹤之是因中了移情蛊,他那份被转移的爱意,本就该是属于她的,他真正爱的人,本来就是她。
可是她太委屈了。
她眼眶发红,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沈鹤之却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再次看向他。
她眼底的情绪令他心间一痛,他哑声?道:“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云挽的嘴唇轻动,她刚想说些什么,沈鹤之却低头将所有声?音都吞了下去。
他在吻她,密不透风到她根本无处闪躲,她每每想要出?声?,都会令他愈深地吻来,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浓烈的爱意。
极近的呼吸声?,紧压在胸口的心跳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冷冽气息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云挽一时有些茫然,又莫名有些慌乱,她隐隐觉得满足,可那份情绪的深处,却又带着份令她不敢过度沉浸的惊悸。
这?是她想要的吗?还是说,她仍觉得不够?
她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回?应他的,但?她并不是在吻他,而?是一种疯狂的撕咬吞咽,像是被突然激发的、极度强烈的食欲。
她甚至翻身将他压下,乌黑的发丝如绸缎般垂下,将两人笼在其?中,血气在呼吸间蔓延,带着闷闷的疼痛。
沈鹤之并未放开她,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亲吻得愈发温柔,直至她抽噎着松开了他,他才慢慢抬手,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唇早被咬得红肿,渗着丝丝缕缕的血,像涂抹着最?艳丽的口脂。
泪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脸颊上,他搂住了她的肩,将她重新圈入怀中,少女便埋在他的颈窝中,不住哽咽。
他想说,他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可话到嘴边,又令他觉得太过苍白,他便重新托起了她的脸颊,再次吻住了她。
不断收紧的怀抱,反反复复的亲吻,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却仍是不够的。
衣领松散,少女的五指压入,轻抚上了他胸膛之上那?*一道道的月牙形伤疤,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很快再次翻身覆了上去。
后来,烛火燃尽,两人在沉寂的夜色中紧紧相拥,呼吸稍分?离片刻,便又吻到了一处,仿佛互相舔舐着伤口,甜蜜又疼痛。
沈鹤之紧紧搂着怀中之人,若此时的一切只是梦,他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的师妹满身伤痕,他想用最?浓烈的爱意浇灌抚慰,他想努力?再多爱她一些
天蒙蒙亮时,云挽慢吞吞地醒了过来。
眼前是古朴地床帐,这?几日她一直住在这?座村庄中,守着那处刚形成的凶冢,伺机做着准备,所以这?一幕于她而?言倒算不得陌生。
只是昨日发生的事
她的嘴唇似隐隐发着麻,她便下意识向身旁伸手,床榻上却并没?有第二个人。
她偏过头去,便在不远处的书桌旁,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师兄”她唤了他一声?,并未掩饰语气中的不满。
沈鹤之没?回?头,却很认真地与她解释了起来:“此处凶冢之事,我已通知了附近的宗门,住在这?里的凡人太多了,我便想着绘制一些抑制魔气的符箓给他们,也好在凶冢被接管之前,让他们稍有些抵御魔气的能力?。”
所以他现在是在绘符。
倒是想得周全
她坐起身来道:“你不问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沈鹤之轻“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横竖他会一直跟着她,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我想去鬼市蜃楼,”云挽道,“我既已经回?来了,是该去见见楼前辈的。”
沈鹤之沉默了片刻,又问她:“你要对付戮心吗?”
“是,”云挽没?有否认,“我还要想想该怎么处理厄骨。”
沈鹤之没?再说话,他其?实还想问她,问她难道还打算用斩魔剑对抗厄骨吗?难道还要牺牲自?己吗?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问,他从?来不愿强迫她什么,这?世上唯有她能使出?斩魔剑,若她当真做出?了那个选择,他只愿与她共同赴死。
云挽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已赤脚下地,走至了他身后,又越过他的肩,看着他用朱砂一笔一划地绘符。
这?一幕亦是熟悉的,毕竟他是她的师兄,她从?前便是被他带着入道的,她的符箓之术自?也是跟他学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般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绘符。
他那时的动作?很慢,一步步地给她做着演示,还时不时与她讲解着其?中的要领。
想来那时的两人,都未料到他们会变成如今这?般,更?未料到他们会经历这?么多的蹉跎
想起从?前,云挽竟有些恍惚,仿佛此时此刻,他们真的再次回?到了那时,回?到了那个略有些愁苦的少年时。
她想不起那时的她是否已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但?从?前做他师妹的那些年,她是真心喜欢着他,亦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碰他,更?想象不出?,他们有一日会如昨晚那般亲吻彼此。
云挽俯身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背上,下巴更?是压在他的肩上,轻蹭着他的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鹤之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笔的手也猛地一抖,一滴朱墨滴下,污了下方的黄纸。
云挽见状不禁笑了起来,她想起他第一次教她绘符时,便神情认真地告诉她,绘符需凝神静气,一旦神移气泻,就会瞬间前功尽弃。
她初学之时,修为不够,定力?不足,他一与她说话,她便会污了笔下的纸,他倒也不会指责她,只有些无奈地教她敛神静息。
她那时还在心中暗暗和自?己较真,纳闷地想着,也不知师兄是怎么做到的,竟能一边与她说话,一边绘符。
如今她倒也算见到了他心神紊乱的模样。
沈鹤之将那张被污了的黄纸掀开,又换了一张,下笔的动作?却明显变慢了。
他自?幼修习无情道,在凝神静气这?方面?还真没?怎么为难过,他还是第一次觉得绘符竟是这?么难的事,凝聚而?起的注意总不自?觉放在身后之人身上。
那副紧贴着他的身体是那般的柔软,即使昨晚被他搂了一夜,他仍觉得不知足
又一张黄纸作?废,沈鹤之抿唇再换一张。
看着他这?副因自?己而?心神动荡,又强做镇定的模样,云挽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她靠在他背上,就那样看着他慢吞吞地绘符。
好似过了很久,沈鹤之才终于将最?后一张黄纸用完。
“报废了三张。”云挽在他身后这?般说道。
这?对于沈鹤之而?言还是头一次。
他将笔放下,拉过云挽的胳膊,转过身来,将她环在臂弯间看着她。
少女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衣裳,领口亦有些松散,白衣之下透着隐隐的肤色,乌发披开,又从?肩头垂落,将她的面?庞衬得愈发白净圆润。
这?副未做任何修饰的模样,竟透着些许稚气,沈鹤之突然便想起来,云挽这?具重获新生的身体,好像比妙安还要小上几岁。
他也没?脾气了,甚至只是这?般看着她,他心中就又生出?了些难抑的喜悦。
他的食指轻轻在她眉心点了一下,指腹上的朱砂便蹭了上去,那一抹赤红亦将她的五官映得更?加浓艳娇媚,这?是一种鲜少出?现在云挽身上的气质。
她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知道他于她额间留下的那抹朱色。
沈鹤之干脆将她横抱了起来,再次将她压在榻上,俯身想去吻她,云挽却偏头躲开了。
“躲什么?”他轻咬她的耳垂,“准燕少慈亲你,不准我亲?”
云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向了沈鹤之。
他的眼神和口吻竟显出?了些许幼稚,是一种在他身上从?未有过的情绪,甚至隐隐带着几分?难得的少年气。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他又咬了她一口,“以为我不会吃醋?”
云挽的目光微微闪烁:“我只是不知道你看到了。”
这?话让沈鹤之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他抿唇紧盯着她,像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地问她:“你真的喜欢过他吗?”
“也不是,”前一句让他松了口气,后一句却是,“那时候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哥哥,”沈鹤之咬牙切齿,“你的哥哥,不是我吗?”
云挽有些疑惑,又有些新奇,她奇怪地看着沈鹤之:“你还真吃醋了?我只是将他当哥哥都不行吗?”
“燕少慈虽然和有苏濯灵牵扯不清,但?他这?一世其?实对我挺好的,我与他亦有几分?情谊在,他突然携厄骨失踪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后面?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沈鹤之已堵住了她的唇。
这?话他实在听不得,尤其?是在已经确定了她心意后。
第133章 133
太腻了, 腻到云挽都有些受不了了,她从未想过,她的师兄竟会如此黏人。
既已决定要去鬼市蜃楼, 二人自没在?那处村庄再做停留。
一路上, 沈鹤之的目光基本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甚至在?无人注意时, 他还常得?寸进尺地?凑过来亲她, 有时是亲在?脸颊上, 有时又轻轻研磨她的唇, 皆是一触即离, 待她瞪着眼睛看向他时, 他已恢复了平常模样,仍是白衣执剑的端方剑君, 让云挽也?没了脾气。
若要论起来, 从前的沈鹤之被关?在?太虚剑川,后来螭龙链虽断裂了,他又身中移情蛊,云挽唯一一次与?他共同出游,还是在?归墟海那次, 那时又实在?算不得?是正经相处,所以如今这般,她既觉得?新奇,又生出几分?异样,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现在?与?沈鹤之, 是可以算作是夫妻,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他会想亲近她,她也?能够理解。
更?何况,她心底深处,其实并不讨厌他的亲昵。
但云挽还是说了一句气话:“你与?有苏濯灵一起时,也?是这般吗?”
这话杀伤力很强,刺得?沈鹤之眼底都露出了几分?受伤之色。
他不知要如何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最?后竟道:“我?只与?你双修过,只亲过你,连元阳都给?你了,我?怎么可能”
云挽打断了他的话,这种私密之事,是可以这般大咧咧地?说出来的吗?
鬼市蜃楼已沉寂许久,在?楼招澜将一身修为给?了云挽后,她便将这处交易集市彻底关?闭了,为的自然是不与?戮心正面对上。
云挽想进入其中,也?需提前与?楼招澜联系。
楼招澜通过传音石得?知了她的近况后很是欣喜,云挽却有一个暗中的打算,她想对付戮心,所以希望楼招澜可以给?她提供一些帮助,她想说服楼招澜重开?鬼市,将戮心引来。
以戮心与?楼招澜的恩怨,他是必定会出现的。
只是楼前辈的修为已经到了她身上,她想以鬼市引戮心而来,这未免容易让楼前辈觉得?她是在?拿人家的性命当作诱饵,兹事体大,所以还是当面商量比较好,若楼前辈明显不愿,她自不会逼迫。
至于燕少?慈。
云挽将止戈剑拔了出来,她手指轻点在?剑刃上,一道灵气就飘散而出,很快形成了一道人影。
芙蓉一现身,就看到了沈鹤之,他表情有点尴尬:“你俩还一起的啊?”
沈鹤之微扬眉,也?略显吃惊。
云挽倒是解释了起来:“芙蓉是被谢姨和?扶叔合力封印入止戈剑的,他如今已是止戈剑的剑灵,因其本身与?天魔同源,所以可增强斩魔剑阵的威力,只是之前我?未恢复记忆,所以他也?没办法现身。”
这番解释却让沈鹤之神色微沉,斩魔剑阵,那是需耗尽一身精血才?能施展出的招式,即使他已明确了会永远追随云挽,心底却仍是抵触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芙蓉倒是笑眯眯的:“我?本身就是从厄骨之中分?离而出的,对于厄骨的气息相当敏锐,一旦它靠近,我?必能察觉出来。”
甚至于现在?,他都能隐隐感?觉到厄骨的气息,若朝着那个方向寻找追寻,定可以找到厄骨的踪迹。
云挽便是打算用他来对付燕少?慈。
“我?不知道燕少?慈为何会突然携厄骨逃离,但如果他有什么不轨之心,我?必不会放过他。”
止戈剑收回剑鞘后,芙蓉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了,沈鹤之轻“嗯”了一声?,面上仍忧心忡忡。
夜幕降临之前,两人住进了附近城镇的客栈中,只待明日到来,他们便可如事先与?楼招澜约定好的那般,进入鬼市蜃楼了。
这处城镇不大,今夜却格外热闹,街道上有不少?闲逛的散修,云挽和?沈鹤之走在?其中,并不算惹眼。
云挽隐约觉得?奇怪,她刻意留神观察了一下?,就听到了他们三三两两的谈话。
“鬼市蜃楼好些年没开?了,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在?里面淘到什么宝贝”
“之前听到些说法,说是那位经营鬼市蜃楼的前辈闭关?了,她如今又重开?集市,说不定是功法大成”
云挽吓了一跳,她一回客栈,就急急忙忙地?开?始与?楼招澜联系。
“你问我?为什么要重开?鬼市蜃楼啊,”楼招澜笑嘻嘻的,“你和?沈鹤之过来,不就是想用鬼市蜃楼引戮心来吗?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的打算?”
“那也?要等我?们先商量好了再说,”云挽有些急,“戮心向来狡猾,谁知他会不会再做些什么?”
“有什么好商量的,”楼招澜不以为意,“你难不成还想布置个天罗地网来抓他?”
她道:“我对戮心算是很了解了,我?就这么说吧,你越是犹豫,破绽就越多,他能发现的疑点也?越多,对付他,就得快狠准!”
“再说了,有你和?沈鹤之那臭小子在?,我?倒还不至于担心我?的人身安全,你们俩难不成还能看着我?落到戮心手里不成?”
云挽的表情很严肃,楼招澜继续笑道:“鬼市蜃楼明日傍晚会开?启,你们俩明天上午过来,咱们还是有些时间再商量商量对策的,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楼招澜语气轻松,云挽却能听出她话语中的杀气。
她离开?的时间太长了,许多事在?这些年里都被耽搁了下?来,她知道楼前辈等不及了,她又何尝不心急?
她与?沈鹤之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会经历那些蹉跎,皆是戮心造成的,她比谁都想将他碎尸万断。
她不是一个会沉浸在?仇恨之中的人,但戮心,的确是她的仇人。
她与?戮心之间,亦或是说,他们与?戮心之间,是必有一战的。
云挽原本还有些犹豫,如今得?了楼招澜的支持后,她下?意识就收紧了拳头。
这一战,的确不该再拖了。
放下?传音石时,云挽的神情仍有些紧绷。
沈鹤之安慰她:“我?从前与?戮心交过手,虽始终未能明确探清他的全部实力,但我?亦能看出他是有些忌惮我?的,如今我?们联手,总不至于让他跑了。”
“戮心太狡猾了。”
不仅是狡猾,甚至是阴险,是一种让人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便禁不住全身发冷的狠毒。
云挽道:“我?们必须要再谨慎一些,绝不能再落入他的圈套。”
当年的他们就是太年轻,也?太大意,才?被他耍得?团团转。
纵使有苏濯灵再可恶,她如今也?已掀不起什么浪花了,戮心却仍是危险的,分?明当初的一切都是他策划而出,他现在?倒安心地?躲在?幕后,躲过了所有的制裁。
沈鹤之显然也?想起了从前的事,他忍不住将云挽环入了怀中,紧紧拥着她。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道:“你会回太虚剑川吗?”
云挽目光微动,她反问他:“我?不回太虚剑川,又能去哪?”
那环着她的臂膀又收紧了几分?,沈鹤之眼底露出些许笑意:“从鬼市蜃楼离开?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云挽点头,她又轻声?道:“我?想见妙安了”
这个话题好似有些沉重,沈鹤之将她搂在?怀里,故作轻松道:“回去之后,我?们便结契吧,妙安前些日子还在?怪我?,怪我?要眼睁睁看着她的娘和?别人跑了。”
云挽曲起手指,竟有些紧张:“她是怎么说我?的。”
“你还怕她不喜欢你吗?”沈鹤之道,“妙安早知道你的身份了,她可是恨不得?天天跟你待在?一块的。”
云挽“嗯”了一声?,没再接言,沈鹤之却发现胸口隐隐有些湿润。
她哭了
沈鹤之心底酸涩又疼痛,他托起她的脸颊,先是吻干她的泪痕,又慢慢含住了她的唇。
他今日吻了她很多次,却都不如这次这般温柔缱绻。
亲吻片刻,云挽又忍不住主动来咬他,她咬得?很重,像是唯有这般才?能发泄心底那些崩溃的情绪,直至他锁骨颈间皆是渗着血丝的红痕时,她才?有些哽咽地?停下?。
那一寸寸的刺痛感?很尖锐,却令沈鹤之莫名沉溺其中。
“从前不知你这么喜欢咬人。”他的语气中透着爱怜。
“因为你就知道欺负我?。”
少?女声?音轻细,带着淡淡的哭腔,竟好似在?同他撒娇。
沈鹤之没有欺负过云挽,可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的师妹是从来不会与?他撒娇的,她总是坚强得?过分?,将所有委屈独自咽下?,连哭都不愿被他撞见。
沈鹤之抱着她,只觉得?一颗心酸涩又柔软。
“都怪我?,”他应她,“都是我?不好。”
沈鹤之用沾湿的帕子轻轻擦拭她哭花的脸颊,又将她的发簪取下?,褪下?她的外衫。
他用梳子将她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梳得?整齐,动作很是轻柔。
待他将烛火熄灭,在?她身旁躺下?后,云挽便翻过身来,侧身抱住他的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也?不住往他怀中钻,极尽依赖。
沈鹤之的呼吸一时有些乱,他知晓重逢之后,云挽对他始终有些别扭,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若他现在?想对她做什么,她应是不会拒绝的。
臂弯间的身体格外柔软,因为他的师妹总会在?面对他时,收起所有棱角,松散的领口轻贴着他,只需探手拽开?,她便会在?他怀中不着寸缕
思绪被及时止住,他仍只是抱着她,并未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他压下?起伏的呼吸,对她道:“睡吧。”
现在?还不合适,他们重逢不久,她的情绪一直有些不稳定,虽然面上总是云淡风轻,但他知道,那些伤口是不会那么快愈合的。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过于轻浮的触碰,都可能对她造成第二次伤害。
他不能再让她难过了。
“哥哥”
云挽突然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沈鹤之目光动了动,垂眸看向她。
“其实,”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若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我?是不会想和?你生孩子的”
即使是在?前往凶冢除秽之前,是在?最?爱他的那几年,她也?从未想过要给?他生孩子。
“但是生下?妙安我?从未后悔过。”
“我?只是后悔,没能陪她长大。”
最?后半句,是轻颤着的、哽咽的哭腔,她却将头埋入了他的颈窝,不愿让他看到她落泪的模样。
圈住她的怀抱再次收紧,那搂着她的青年急促地?喘息起来。
“以后会好的。”
响在?她耳边的声?音也?在?发颤,尾音甚至只剩下?轻轻的气音。
云挽突然就想起,其实她的师兄同样与?她一般,伤痕累累。
第134章 134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窗外就吵了起来。
云挽所住这间客栈位于?二层阁楼上,她推开窗向?外看去,便见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已出现了许多人, 这处小镇竟比昨晚还要热闹, 想来他们都是慕名来鬼市蜃楼的。
也不知戮心是否也混在人群之?中?
云挽深吸了一口气,又露出了轻松之?色, 她对沈鹤之?道:“总之?我们先去见见楼前辈吧, 若戮心真来了, 我们也不能让他跑了;若他不来, 那就从长计议, 也不急于?这一时。”
鬼市开始的时间是傍晚, 而云挽早和楼招澜约好了在今日上午见面,她和沈鹤之?按照楼招澜给的提示, 很快便找到了鬼市的入口。
这是云挽第?二次来这里, 上一次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但这座天渊城好似仍与?记忆中?一般,并无任何变化。
云挽的心情倒是很放松,沈鹤之?却格外沉默,她知道他应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毕竟当年楼招澜会将?他们几人骗到此, 似乎是为了撮合他俩。
她给了他们很多提示,甚至连痴情莲都给搬出来了,可沈鹤之?被移情蛊影响得太深,直至那时仍不相信。
如果那时便及时回头了, 也许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云挽离开的这些年里,沈鹤之?总是会这样想, 而当他们再次踏足这片土地,这个?念头也又一次在他心底发?酵, 令他悔不当初,也克制不住地痛恨着自己?。
对上云挽有些担忧的眼神后,他心底的疼痛感愈发?强烈。
“我没事。”他拉起她的手,轻摇了摇头。
他不想要她的安慰,他怎么配得到她的安慰?
楼招澜派出来接待他二人的是她自己?捏出来的纸人傀儡,这是来自星机宫的一门技艺,云挽此前跟着谢绮眉生活在掖星洲时,谢绮眉便捏了好些纸人傀儡来照顾她,后来她也偷学了一手,因此她如今见了,竟有些亲切。
鬼市还未开,纸人傀儡却三三两两地在街道上四处奔跑着做准备。
天渊城常年处在黑夜之?中?,闪烁着磷火的鬼灯和各色绸缎高?高?悬挂,将?这座永夜之?城映出了一种诡异的繁华旖旎。
云挽一边走一边看,很快就随着纸人傀儡走入了天渊城最顶端的高?楼中?,那正是楼招澜这个?城主?居住的地方?了。
云挽和楼招澜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楼招澜却将?一身修为给了她,又与?她一般同样将?戮心当作仇人,这位长辈在她眼里,便等同于?半个?师父,她对她,一直是怀揣着感激的。
楼招澜再见到云挽后也很高?兴,她拉起她的手,先是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行,谢绮眉和扶向?柔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
云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楼招澜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奇怪的脾气。
她与?云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之?后,总算腾出时间来关注沈鹤之?了,而后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再不是那个?慈祥的楼前辈,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什么“蠢货”、“白?眼狼”之?类的词轮番上阵,一股脑地倒在了沈鹤之?头上。
沈鹤之?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不生气,甚至垂下头,一副老实?挨训的模样,骂到最后,楼招澜嘴都干了。
她不甘心地瞪着沈鹤之?,冷哼道:“真是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真不知道云挽喜欢你什么!”
偏云挽还在这时小声接了一句:“楼前辈,他对我其实?挺好的”
楼招澜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没吭出一声来,随后她又叹了口气。
“唉,倒也不能怪你们,移情蛊那种东西,本就应和了因果之?力,隐含天道法则,又有谁能与?天道抗衡呢?”
好在天道虽然无情,却也公平,最后竟阴差阳错又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想起这些过往,云挽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
“我也知道你们的来意?,”楼招澜道,“我倒不介意?用鬼市蜃楼作为诱饵,只要能将?戮心引出来,能成功置他于?死地,让我冒多大的险我都愿意?。”
“只是,”她的神情很严肃,“戮心这个?人,疑心很重,也足够阴险,我估摸着,鬼市重开的消息一放出去,他应该就已经猜出来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避世,对外界的状况不算了解,他会不会主?动踏入这道陷阱,我也不好说。”
云挽点头表示明白?,她道:“我们也只是想试试,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反正保证楼前辈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楼招澜笑了一声,她抬手扔出两枚玉简。
“这是鬼市蜃楼的构造图,鬼市蜃楼的秩序一直都是纸人傀儡在维护,”她看着云挽道,“我知道你从谢绮眉那学过怎么驱使傀儡,所以现在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了。”
纸人傀儡分布在鬼市蜃楼的每一个?角落,而操纵傀儡之?人,就仿佛拥有了无数双眼睛,可以通过这些傀儡,看到每个?角落中?发?生的事。
云挽知道,楼招澜这是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到了她手中?。
她双手接过玉简,认真而郑重地冲她点了点头。
鬼市傍晚就会开始,云挽和沈鹤之?也不再耽搁,趁着开市前,二人开始在天渊城里道处走动,当他们彻底将?这处的结构完全摸清楚后,鬼市也终于?真正开始了。
来参加鬼市的修士皆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巨大的恶鬼傩面,将?面容和身形完全遮盖。
他们在纸人傀儡的引导下,排着队步入了这座诡异而神秘的城市。
云挽和沈鹤之?同样带着恶鬼面具,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个?又一个?小摊前徘徊着。
云挽的精神紧绷着,因为安置在每一处的傀儡都会实?时将?眼前所见传递给她,或是可疑的踪迹,或是不同寻常的对话,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停留。
好在她修为不低,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她的灵台甚至比一般修为更为稳定,同时操控这么多傀儡,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
她正这般想着,负在背上的止戈剑突然就细不可闻的震动了一下,她也立即收到了来自芙蓉的提示。
云挽猛地顿下了脚步,面具虽遮掩住了她脸上的吃惊之?色,沈鹤之?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问道:“怎么了?”
“厄骨的气息出现了,”云挽道,“是燕少慈来了。”
沈鹤之?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凝重:“他现在在哪?”
云挽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就这么过去,万一戮心是跟他一起的,容易打草惊蛇。”
沈鹤之?蹙眉:“你想单独见他?你不怕他已经和戮心联手了?”
“燕少慈独自离开太虚剑川,可能是有什么隐情,我需要先单独和他聊聊才能做出判断。”
沈鹤之?表现得很紧张,云挽反而对他笑了笑:“你怕什么,没说不带你一起,此处是鬼市,是可以遮掩人的感知的,你到时跟在我旁边,你不说自己?是谁,他又认不出你来。”
沈鹤之?这才稍松了口气。
云挽并未急着做出行动,她反而先揪了根叶子,胡乱编了起来。
沈鹤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他忍不住问道:“这是编的什么?”
“我以前住在掖星洲的时,燕少慈就住在我隔壁,他喜欢来找我玩,但谢姨很不喜欢他,我们便约定了一个?暗号,”云挽一边编着,一边道,“只要他将?竹编的蚂蚱丢到我家的院子里,我看到了就会偷偷跑出来找他”
“不过从来都是他编蚂蚱给我,那东西我是不会的,他教了我几次,我每次都编得很丑。”
说起这些时,云挽竟然笑了起来:“丑也有丑的好处,至少他看到了能立马认出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说得很自然,回忆起这些时,也下意?识露出了轻松之?色。
沈鹤之?一时有些沉默,云挽所说这些,他并不知道,他不仅不知道,甚至很难想象出,而直至这一刻,他才恍惚想起,他的师妹的确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与?旁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他不知晓之?事,也难怪云挽会说她将?燕少慈当作了哥哥
甚至在她恢复记忆前,她还打算与?燕少慈结为道侣
他也曾与?她一同生活过,但仔细算来,竟并不比燕少慈与?她一起的时间更长
那疑似蚂蚱的东西终于?编好了,云挽停下动作,她的脸被面具挡着,显得有些沉闷,但她还是偏过头来,看向?了沈鹤之?。
对视之?下,她问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鹤之?摇头,他并不知道该怎么问,更不知道要如何问起。
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总不能为了这细微酸涩的情绪就影响到云挽。
更何况,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本也是怪他,他又怎能去质问她?
见他沉默,云挽却很直白?地道:“你是在吃醋吗?”
沈鹤之?愣了一下:“这么明显?”
云挽点头。
沈鹤之?有一瞬间想否认,但他其实?没办法否认。
云挽好像笑了笑。
“其实?在燕少慈离开太虚剑川之?前,我已经与?他说明白?了。”
“说什么?”沈鹤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不是燕少慈突然离开,不是云挽阴差阳错想起了过去,他二人如今应已经结为道侣了,他心爱之?人,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别人的妻子。
“那日他带我去了姻缘树下,说是要为结契做准备,我犹豫了许久,告诉他,我不想和他结契。”
沈鹤之?目光动了动,他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与?他虽然算青梅竹马,但我的确只是将?他当作哥哥,我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云挽慢慢地讲述着,“他向?我求亲时,我只是觉得,从小也是与?他一起玩到大的,就算当夫妻也没什么,这才答应了他,但我那时的确不知道男女之?爱到底是什么”
“但是,”云挽道,“后来我遇见了你。”
沈鹤之?仍是不解地看着她,就听?她道:“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句话便令他瞪大了眼睛。
“在阳炎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或许是因为我仍受着从前记忆的影响;也或许是因为,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她道,“那时我便清晰地明白?了我对燕少慈的确不是那样的感情。”
“可是,那时我还没想起过去,你的身份曝光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女儿都那么大了,外界对你的传闻皆不怎么好听?,你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亡妻,我是觉得别扭,才会同意?与?燕少慈结为道侣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沈鹤之?的耳朵里。
巷子外的街道很吵闹,各色声音混杂,不知从何处映来的火光将?眼前的面具打得波光粼粼,沈鹤之?突然觉得遗憾,他遗憾于?云挽在与?他说这些话时,他未能完全看清她的神情。
而在片刻的对视后,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竟主?动将?自己?的面具移到了头顶,又仰头隔着他脸上的面具,轻吻了他一下。
一触即离,待他回神之?时,她已重新将?面具戴好,唯露出的一双眼睛正弯弯地冲着他笑。
“我们该走了。”
有了芙蓉的提示,云挽可以很准确地锁定厄骨的位置,她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很快就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同样披着黑袍,带着恶鬼面具,隐在人群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云挽也没出言搭话,她装作无意?地挤了过去,又抬起胳膊,将?袖子里的那只四不像的蚂蚱丢在了地上。
推推搡搡的人太多了,这个?举动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但那个?人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他的脚步甚至停了下来,令挤在他身后的人都不满地嘟囔了几声。
云挽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她没认错人。
她不在人群里久留,丢下蚂蚱后转身就挤到了人群外。
她又往外走了一段,就发?现燕少慈一直在偷偷跟着她,却又不敢跟得太近。
云挽对鬼市蜃楼的构造了如指掌,她很快便寻到了一处无人的暗巷,和沈鹤之?一同钻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后,暗巷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一出现就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云挽无比熟悉的脸。
“云挽,”燕少慈开口道,“你果然在此!”
第135章 135
云挽并未急着应声, 她透过面具打量着燕少慈,心中暗暗估量着。
燕少慈对她的态度,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但云挽还是能看得出来, 他变得不太一样了。
两相对视之后?,云挽便很快确定了一些猜测。
她明白, 燕少慈应也与她一般, 想起了过去的事, 如今的他, 不仅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燕少慈, 甚至还是越无疾。
她伸手将自己的面具取了下来, 露出了笑容,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听闻鬼市蜃楼重开, 我自也想来凑个热闹, ”少年的神色并无异样,“离开太虚剑川后?,我便无意间听到了你正在斩妖除魔之事,我原还想去寻你,后?来又想着, 你既在四处行走,应是会来鬼市蜃楼逛逛的,没想到还真在这里偶遇你了。”
他说着,又问她:“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云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却并未回答燕少慈的话?,而是道:“专门?将你叫来, 其?实是有?一件事相求。”
“你大可以直说,”燕少慈目光微动, “何时需要你与我这般客气了?”
云挽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请帖递了过去。
“希望你能将此物转交给戮心先?生。”
燕少慈没接,神情却稍变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我看起来很蠢吗?”云挽笑道,“这世间能强行斩断螭龙链之人也就那几个了,而这之中知晓你身上有?厄骨,并很乐意看着你离开太虚剑川的,除了戮心,我再想不出第二个了。”
她道:“鬼市结束之后?,楼前辈会在天渊城设宴,到时还希望你和戮心先?生都?能来赴宴。”
“我们不想来恐怕也不行吧,”燕少慈道,“此处的纸人傀儡,都?是你在操控。”
他进入鬼市看到那些傀儡的第一眼,便明确了这点,他和云挽自幼一同长大,他对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曾多次亲眼目睹过她施展傀儡术。
云挽有?些不置可否,燕少慈终是伸手捏住了那张请帖。
踌躇片刻后?,他突又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了吗?”
“问什么?”云挽同样看着他,“问你为何要和戮心同路?还是问你是不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燕少慈紧抿着唇,没吭声。
他最?终竟看了一眼云挽身旁始终戴着面具的沈鹤之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云挽微蹙了下眉,她有?一种直觉,她觉得燕少慈应是猜出了沈鹤之的身份。
待到燕少慈离开后?,沈鹤之同样也将面具取下,看向?了云挽。
云挽没说话?,反而摊开了手掌,沈鹤之便见她的掌心躺着一张纸条,他拿起纸条仔细看去,上面只有?三个字。
“化乾阵。”
沈鹤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化乾阵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禁忌阵法,或者说,这是一种用来献祭的阵法。
此阵法会将一处圈定,令这一处完全与外界隔离,而位于其?内的人则会被?当作祭品,供养一方灵脉,化作山川河流的一部分。
而这鬼市蜃楼所在的天渊城,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度适合施展这项禁术的地?方。
不过如此凶残的阵法,也有?个极为苛刻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施阵之人,需要将自己和心爱之人作为阵法的阵眼核心,其?对心爱之人的感?情,一旦参杂了一分虚情假意,阵法都?无法完成。
云挽手中的这张纸条是刚刚她在给燕少慈递请帖时,燕少慈偷偷塞入她掌心的,显然是在给她提醒。
她的第一反应是,戮心一个心狠手辣的魔,他怎么可能达成施展化乾阵的前提条件,他虽与楼招澜曾是夫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亲手将楼招澜的心挖出来制成了移情蛊,他的真心怎么可能不参杂虚情假意。
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又被?她否定了。
她与戮心的接触算不得多,但被?他坑害过之后?,她却对这个人多少有?了些了解,说不定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恰说明了,他对楼前辈的确是真心的。
沈鹤之的神情愈发凝重了,他应也想到了这些。
化乾阵说是凶残的禁术,它的底层逻辑却是将自己和心爱之人献祭给山川河流,但凡含了私欲便不可能成功,但若不含私欲,又怎会想着用这种奇术。
这项充满了矛盾的阵法,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昆仑众仙门共同清除它的相关?记载,也不知戮心是从?何处弄来的。
至于燕少慈的提醒到底可不可信,沈鹤之觉得这点根本没必要怀疑,他虽对燕少慈有?些芥蒂,但他并不觉得燕少慈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只是
“燕少慈是什么意思?”
云挽摇头,她也不懂,燕少慈既已想起了从?前之事,他便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她也说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如此看来,他应是没有恶意的。
云挽很快捏起指诀,派纸人傀儡四处查探了起来。
天渊城内热闹非凡,行走于其?间的人并不知道那即将到来的危机,云挽亦未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对化乾阵的了解太有?限了,除了知晓其?作用外,她并不知道这阵法到底是如何布置的。
“我问问阮师叔。”云挽从?怀中掏出了传音石。
放眼整个太虚剑川,阮秋楹应是对禁术最?清楚明白之人了。
可是云挽很快就露出了诧异之色。
“传音石用不了了”
也就是说,此处空间已经被?特殊的力量与外界彻底隔绝开了,戮心所施展的化乾阵已经启动了。
如今正身处鬼市蜃楼中的这些人,应也有?些已经察觉了这个问题,但鬼市有?二十多年未开了,他们对鬼市的运行不太了解,皆以为这是鬼市特有?的规矩,所以并未闹出什么动静来。
“原本还想着将戮心引来天渊城,咱们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云挽道,“倒是没想到,戮心的确是足够心狠手辣的,竟用出了这种手段。”
她将心底隐约生出的焦急压下:“戮心如今就在鬼市之中,我们再在此巡视也没用,回去与楼前辈说明情况吧。”
沈鹤之点了点头,他慢慢握紧了无霜剑,并未显出任何慌张来。
化乾阵固然威力巨大,但他如今已能重新握剑,也再不受功法的限制,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有?把握把云挽送去安全的地?方
此时的楼招澜正在天渊城之巅的阁楼上喝茶,她望着窗外再次热闹起来的街道,很是闲适。
而当云挽和沈鹤之急匆匆地?过来,将不久前发生的事与她说明后?,她便一下子坐直了,脸上也出现了吃惊之色,只是吃惊之后?,她又好像了然了。
“我大概明白了,”她道,“戮心此举,应是想借机和我好好见上一面。”
鬼市重开是引诱他的陷阱,他自是早早就看出来了,但他还是主动踏入了这道陷阱中。
所以,化乾阵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道砝码。
“如此看来,”沈鹤之皱眉问道,“他不一定会真的启动阵法?”
楼招澜点了点头,她对云挽道:“既然请帖已经送出去了,你快让那些傀儡去设宴吧,戮心一定会来的。”
她笑了起来:“毕竟这般大费周折,他不就是想和我吃顿饭吗?”
云挽却捏紧了拳头,设宴邀请戮心,这设的,自然是鸿门?宴了。
他们与戮心的争斗也终于摆在明面上了,若能成功,戮心会死在此处;若不成,他们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戮心带着他的化乾阵全身而退了。
第136章 136
鬼市蜃楼一共会持续三天, 而?戮心所布下的?化乾阵则将天渊城与外界彻底隔绝开?了,这便意?味着,在第一天进入天渊城的?修士, 之后?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而?那些想赶在第二天和第三天来的?修士,同样被挡在外面进不?来。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但当这批人中有人打算提前离场时, 他们便吃惊地发现, 通向外界的?道路竟然消失了。
人群逐渐骚动起来, 不?安的?情绪逐渐扩散, 甚至有人偷偷猜测, 说是鬼市蜃楼消失多年?突然出?现,正是召集大批量修士前来行不?轨之事。
云挽同样是焦急的?, 如今聚集在天渊城中的?修士来历各异, 身?份不?明,秉性也不?知如何?,他们之中能有几人听说过化乾阵都不?好说,更遑论将眼前的?状况给他们解释清楚,搞不?好越描越黑, 他们可能还觉得?是掉进什么阴谋里了,到时候就不?仅是要提防着戮心了,还得?和这群人掰扯。
云挽从前当过太虚剑川的?掌门,经历过沈鹤之挑起的?斩魔之乱, 甚至还是亲手了结当年?那场灾难的?人,她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 但她毕竟年?龄不?大,就算前世今生加起来, 也还是太年?轻了,当初太虚剑川到她手上时,是处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中,门内弟子并无人对她有异议,她自也没处理过像是眼前这般的?状况,一时便有些焦头烂额。
好在楼招澜平日?里看起来虽然不?太正经,正经的?时候却?相当可靠,加之有沈鹤之从旁协助,云挽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先是让安排傀儡去安抚鬼市众人的?情绪,给出?的?理由时,鬼市受到了魔修的?攻击,通往外界的?阵法被破坏了,天渊城正在努力?修复中。
当然,这种安抚的?效果并不?好,已经有一些武德充沛的?散修聚集在一起叫嚣了,非说是天渊城故意?将他们关在此处,想取他们的?性命,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此时的?戮心应该正躲在某处看热闹,云挽知道,绝不?能让他们闹起来,于是她很快做了个?决定,她没有戴面具,也未披黑袍,而?是直接穿着太虚剑川的?门服,拿着自己的?止戈剑,站到了鬼市顶端的?高台之上,向众人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鬼市重开?原是想给各位道友提供便利,却?不?想竟遭到了魔修的?攻击,如今天渊城已被太虚剑川接管,我们正在寻找应对之策,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云挽知道她这张脸太年?轻了,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也不?会有人认得?她,她便将自己的?本命剑展示了出?来。
止戈剑的?名声在太虚剑川中并不?小?,这点在云挽尚还处在失忆状态时就已经知晓了,那时她刚离开?掖星洲,就听到了许多关于这把剑和当年?斩魔之乱的?传闻。
虽说“祝掌门”在众人的?认知中已经光荣牺牲了,但止戈剑和太虚剑川的?名头仍是很响亮的?。
高台之下的?修士果然细细簌簌地骚动了起来,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因每个?人都是黑袍面具的?打扮,云挽便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来自他们的?怀疑和不?解。
在持续了片刻的?犹疑后?,突然冒出?个?人来,问她:“敢问这位道友可是祝掌门?”
这话倒是让云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的?确是他们口中那个?“昔日?的?祝掌门”,但现在的?她却?并不?是太虚剑川的?掌门,而?且祝云挽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她也不?好跟他们过多解释。
她正思索间?,却?有另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你们猜得?没错,她就是太虚剑川的?祝掌门,是止戈剑剑主,二十年?前她并未死,对外宣称她已牺牲只?是我们太虚剑川为了对抗万魔护法戮心的?计划,此次鬼市的?意?外,亦是由戮心一手挑起。”
云挽心中一惊,她回头看去,就对上了沈鹤之平静的?目光。
他同样没戴面具,也同样穿上了太虚剑川的?门服,背负着无霜剑,站到了她身?后?。
最开?始那个?询问云挽之人,见状竟一把掀开?了脸上的?面具,又扯下了身?上的?袍子,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做完这些便飞身?跃至了云挽面前。
云挽这才发现,此人身?上的?服饰很眼熟,竟是药仙宫的?门服。
女子一上前,就冲云挽和沈鹤之抱了抱拳道:“我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祝掌门和沈剑君!”
她说完之后?,又急忙解释道:“我是药仙宫的?弟子,师从扶掌门,二十年?前的?斩魔之乱,我也随同门内长老去了太虚剑川,当时曾远远地见过祝掌门和沈剑君,因此起初看到祝掌门突然出?现时,便觉得?眼熟,不过未敢确认!”
原来如此,云挽也露出?了笑容。
于是也有人小?声讨论了几句,说是近些时日?的?确听说有一名手执止戈剑的修士正在四处斩妖除魔,他们原还以为是什么新起之秀,没想到竟就是祝掌门本人。
这一番闹腾之下,倒是让云挽的身份更有说服力?了,高台之下的?修士也不?再争吵,甚至又有三三两两的?人跳了出?来,主动揭开?面具,露出?了各宗弟子的?门服,并表明了身?份,愿同太虚剑川一起对抗此次魔域的入侵。
云挽当然没用他们帮忙,只?请他们帮着维护一下天渊城内的?秩序,这才放心地和沈鹤之离开?,他们还要专心给戮心准备“鸿门宴”呢。
往回走的?路上,云挽忍不?住频频看向沈鹤之。
注意?到她的?目光后?,他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云挽摇了摇头,又道,“其实你不?出?来,他们最后?也会相信我的?。”
止戈剑的?说服力?已经够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相信的?。
沈鹤之便又问她:“你不?希望我来吗?”
“二十年?前的?斩魔之乱是因你而?起,虽是戮心的?阴谋,但很难说其他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怨言,”云挽道,“外界那些有关于你的?传闻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
沈鹤之“嗯”了一声,神色稍沉了几分。
“沈剑君,”云挽轻轻念出?了这个?称呼,“你的?名声很大,但其实像你这般名声的?也算不?上少,各个?宗门都有可被人称道的?天才,但你看别人怎么没跟你似的?,被人指着后?脊梁乱传些瞎话二十年?前之事,是有人嫉恨你的?。”
她的?语气倒很平静,似乎对外界所说的?那些“沈剑君为赤狐圣女如痴如醉”的?传闻并不?在意?。
“我知道,”沈鹤之低声道,“做了那样的?蠢事,他们是该嫉恨我的?别人怎么说我,我并不?在意?,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再将我和除你以外的?其他人说在一处。”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望向云挽的?目光却?极为明亮,他停下脚步,用极认真的?语气道:“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我还想昭告天下,太虚剑川的?祝掌门还活着,而?沈鹤之此生也只?爱她一人。”
云挽也停下了脚步,她望着面前的?青年?,看着他那双含着深情的?眼眸,竟突然有些恍惚。
时间?仿佛退回到了许多年?前,退回到了她偷偷喜欢着他,却?碍于厄骨和无情道,不?敢告诉他的?那些年?;又仿佛是退回到了他刚失踪归来,她满心欢喜地去寻他,却?看到他将满眼的?爱意?都给了另一个?人的?时候
眼眶突然变得?湿润,心底也泛起了一种酸麻的?疼痛感。
“师兄原来你真的?只?爱我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其实一直明白?,自她想起从前后?,她就是明白?的?,所以她并未怨恨他,也没责怪他,即使心底总觉得?委屈,他也并未将一切归咎到他身?上,她甚至主动忍着疼痛向他走去,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就不?想失去他。
可她伤得?太重了,直至此时,她仍会忍不?住这样不?确定地问他,甚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心绪。
她想要去相信他的?话,可心底的?那份疼痛却?又总是一寸寸将她抽离。
“我”他的?喉咙像是一下子被哽住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我们先将此处的?事解决了,”云挽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她笑道,“等回了太虚剑川,我们就结契,你以后?可以慢慢向我解释,我总会相信的?。”
“好。”
给戮心准备的?鸿门宴,是由楼招澜一手操办的?,她指挥着纸傀儡做了一桌子的?菜,甚至毫不?避讳地布置了各色的?阵法在周围。
“真当我没了修为就是任人宰割的?病猫了。”她手叉着腰,面上并无丝毫担忧之色。
云挽和沈鹤之刚回来,却?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此次准备宴请的?戮心竟已经来了,还恭恭敬敬地站在楼招澜身?后?。
但惊吓之后?,两人又很快反应过来了,那并不?是真正的?戮心,而?是楼招澜捏出?来的?傀儡,这具傀儡在云挽第一次来天渊城时便见到过,她那时也被吓了一跳。
楼招澜看他俩这副模样,直接笑出?了声:“虽然以前就给你们介绍过,不?过时间?这么久了,就再给你们介绍一遍。”
“这位呢,是我的?道侣,姬如遇,”她道,“是当年?戮心挖走我的?心脏时,我拼死从他身?上夺走的?一魄捏造而?出?的?。”
“戮心既然想见我,那也该让他这个?冒牌的?赝品和真正的?正主见上一面了,要不?然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竟然敢在我的?天渊城布下化乾阵。”
那具与戮心生得?一模一样的?傀儡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并未做出?任何?反应,显得?有些呆板,又仿佛是一个?没有睡醒的?人。
第137章 137
戮心是和燕少慈一起来的?, 他们由纸傀儡领着?,一路顺着?楼梯向最顶层的?厅堂而去。
由月光石堆砌而起的?装饰物?,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 照出?一片灯火通明?。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虽说表演歌舞之人,皆是没有生气的?纸傀儡, 但一眼望去, 这倒的?确是一场极为热闹的?宴会?。
戮心这个赫赫有名的?万魔护法, 总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他出?现后, 便向已经入座了的?云挽几人望去, 这场宴会?是以楼招澜的?名义宴请的?,她自是坐在主位上, 而云挽则和沈鹤之一起坐在她身旁, 但再往楼招澜的?另一边看去,戮心脸上的?浅笑突然就僵住了。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的?脸。
云挽一直在关注着?戮心,见他竟控制不住地沉下了脸色,她终是生出?了几分痛快之意。
“戮心先生, 燕公子,”她出?声提醒,“请坐吧。”
戮心终是回过神来,他重新将那张含笑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燕少慈的?神色则有些古怪,待二人入座后, 楼招澜便一挥手,对纸傀儡吩咐道:“上菜吧。”
纸傀儡很快将一道道佳肴摆在了众人面前?, 那些精美的?菜品皆蕴含着?淡淡的?灵气,戮心扫了一眼,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怎么不吃呀!”楼招澜道,“咱们可是老交情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筷子都不动一下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戮心当然不可能吃这些东西,因为他是魔,魔气与灵气是相互排斥的?。
楼招澜却一副极热情的?模样,她甚至主动夹了几筷子菜到戮心面前?的?碗里,再接再厉地劝他吃。
戮心还?是没动,他抬眸看向了楼招澜,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了楼招澜身旁的?那具与他生着?同一张脸的?傀儡身上。
他能在那具傀儡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来自于他的?气息,是从他身上剥离而出?的?一魄,可那气息也是陌生的?,因为早在他彻底堕魔之后,他便已经彻底抛却了属于人类时的?灵魂。
自戮心走上这条入魔的?不归路后,他从不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为了和他的?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可楼招澜却抛弃了他。
抛弃了他,又?捏造出?了这具傀儡,强行与他划清界限,何其可笑。
难道他堕了魔就不是他了吗?戮心实在不明?白魔有什么不好。
人人都向往的?修行大道,他曾经也向往过,可惜天?道从不是公平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入道的?资格,只有拥有灵根之人方能汲取天?地灵气,与天?同寿,那像他这般没有灵根之人,就只能认命吗?
他明?明?是在与命抗争,只要天?下归魔,所有与他一般无法入道之人,便可通过堕魔获得长生,这有什么不好?
戮心终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拿起了筷子,又?慢慢夹起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口中。
尝不出?味道来,因为入口之后,便是灵气带来的?刺痛,他面容之上却并无任何异常。
“戮心先生,”这次开口的?是云挽,她虽对他用?了敬称,语气却并不客气,“不知你?和燕公子突然来访天?渊城,又?布下化乾阵,是有何用?意?”
“我有何意?”戮心笑了,“不是你?们想引我来的?吗?”
“我原本可以不来,毕竟这可是一场鸿门宴,”他扫了一眼布置在四周的?各色阵法,“但我还?是来了。”
“祝掌门,我们也算老熟人了,我却还?从未坐下来和你?好好聊聊,”他说着?,又?看了一眼云挽身旁的?沈鹤之,“还?有沈剑君也是,从前?你?在归墟魔域之时,我们之间也是有些接触的?,却也未曾找到这般和谐地坐在一处的?机会?。”
沈鹤之抿住了唇,云挽离开的?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寻找着?戮心的?下落,不仅是要找到厄骨,他更是恨不得将这个人碎尸万断。
如今戮心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他几乎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怒意,可现在不能动手,一旦戮心启动化乾阵,那天?渊城中的?所有人都会?被阵法吞噬。
若只有他自己,他倒不介意和戮心同归于尽,但他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冒险。
戮心仍在笑:“我虽然知道天?渊城很危险,但我还?是忍不住,我实在太想来见见你?们了。”
他有着?一张看不太出?年纪的?脸,说着?这些话时,他脸上也是那种很淡的?笑容,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让人觉得亲切,云挽却一阵恶寒。
这个一直在幕后策划着?一切的?戮心,云挽不能用?残暴来形容他,毕竟她从未真正见过他动手杀人,虽是魔,却并不暴戾嗜血。
但戮心给她的?感觉,却是一种粘腻的?阴冷残忍,操纵人心,玩弄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从未将任何一条性命放在眼中,甚至于他折磨旁人的?方式也从不是身体上的?伤害,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打击。
戮心的?所有行为,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对魔的?诠释。
云挽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有苏濯灵,她下意识看向了燕少慈,却见燕少慈只是低垂着?视线,也不知在想什么,但的?确没有任何要加入交谈的意思。
“你?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楼招澜冷哼了一声,“他是不会?真的?打开化乾阵的?,他如果?不是贪生怕死,你们当他会堕魔吗?”
“要我看,这世间还真没人比他更怕死!”
“贪生怕死,”戮心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是这样看我的??”
“是又?怎样?”楼招澜颇为不屑,“别一天?天?扯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为了让天?下众生皆能入道了!你?要是那些在乎天?下众生,又?怎会?布下化乾阵,将其他人的?性命作为人质来要挟我们,又?怎会?在昔日的?凶冢除秽之时,故意令太虚剑川的?弟子全部?阵亡!你?在乎过别人吗?你?只在乎你?自己而已!”
大多时候,戮心给云挽的?感觉都是深藏不露,且情绪极为稳定?,但面对楼招澜的?这番指责,他的?脸色竟逐渐沉了下来。
“任何宏图伟业,牺牲都是不可避免的?。”
楼招澜冷笑了起来:“别说这些让人恶心的?话了,你?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你?牺牲你?自己,我倒还?高看你?一眼,可你?拿无辜之人的?性命给你?当垫脚石,你?凭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云挽和沈鹤之,继续斥道:“我就问你?,他们两个哪招惹你?了?你?要拿他们给你?牺牲?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戮心被她指着?鼻子一通骂,倒也重新冷静了下来,他笑道:“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我此次来天?渊城,的?确是有个目的?的?。”
他竟直接将话题转移开了,而后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燕少慈的?肩,始终沉默着?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迎上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孩子叫我一声师父,我便也担了这个长辈的?名分,今日上门叨扰,便是专门想替我这个徒弟提亲的?。”
此话出?口后,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唯有不远处的?丝竹乐曲仍不停歇地响着?,众人的?神色皆变得诡异起来。
楼招澜咽了口吐沫,问道:“你?什么意思?向谁提亲吗?”
“自然是向祝掌门提亲,”戮心笑盈盈的?,“我知晓祝掌门的?父亲早已去世,祝掌门也离开太虚剑川多年了,但招澜你?即将修为给了她,应也算得上是她的?长辈,是可以为这件事做主的?。”
他看着?楼招澜:“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不如借此机会?做个亲家如何?”
“至于聘礼,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戮心手掌一翻,一枚灵玉就出?现在了他掌心,“此物?便是化乾阵的?阵眼石,只要将其捏碎,化乾阵便可自动解除了。”
楼招澜骤然站起身来,怒骂道:“你?找死?!”
“没错,我是找死,”戮心竟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我要看到祝掌门和我这徒弟在我面前?结契,待结契之后,他二人立马行双修之礼,我便立即将阵眼石奉上,到时我身处天?渊城内,化乾阵又?已解除,你?们大可随意对我出?手。”
楼招澜难得露出?了困惑之色,她皱眉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并不是想对你?们做什么,我这一次,是在针对厄骨,”戮心道,“我希望厄骨的?力量可以为我所用?,这也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想达成的?目的?,我想要天?魔复生,但我不希望它?独立而出?,而是依附于我,成为我的?附庸。”
“当年针对祝掌门和沈剑君,便是因为我那时也是想通过情来孵化厄骨,从而令沈剑君堕魔,让天?魔再次降生。”
“但我失败了,或者说沈剑君自身的?意志太强,即使天?魔再次降生,也不会?成为我的?附庸,而是成为沈剑君的?力量。”
“魔域有我一人做主便够了,我可不想再来个沈剑君与我相争,更何况,堕魔之后的?沈剑君,一旦回过神来,第一个便会?拿我开刀吧。”
戮心说得很自然,自然到几乎有些真诚:“此番我将厄骨安置在小慈身上,亦是同样的?目的?,小慈与祝掌门是青梅竹马,他一直很喜欢祝掌门,魔以情为食,情欲更是厄骨最好的?养分,加之小慈身上已有了一部?分来自沈剑君的?琉璃骨,只要你?二人双修,我便有把握将厄骨的?力量完全剥离出?来,再彻底炼化为己用?。”
“当然,我明?白你?们不会?希望我炼化?*厄骨的?力量,但这一次,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所以我也给你?们提供了一个杀我的?机会?。”
“在我交出?阵眼石后,并完全炼化厄骨之力之前?,你?们若真能杀我,我便认命。”
第138章 138
戮心的眼底几乎透着某种疯狂的情绪。
云挽抿住唇, 整个人都紧绷着,坐在她身旁的沈鹤之则彻底沉下了脸色。
楼招澜冷冷地看着戮心:“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相信你?”
戮心摊开双手:“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同不?同意就要看你们了。”
他又对云挽道:“祝掌门虽想起了过去的事?, 但从?前的过往便好似镜花水月, 你与小?慈却是真实的青梅竹马,是一同长大?的, 小?慈同样?也不?被困在过去, 祝掌门何不?也放下从?前呢?”
一番话下来, 云挽还未有所反应, 沈鹤之却已握紧了剑, 然而戮心面上竟仍挂着盈盈的笑, 甚至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云挽没吭声,她心底隐约生出几分异样?感来, 燕少慈的沉默则愈发令她不?安。
不?太对, 至少戮心刚刚所说那些话不?全都是真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掩藏在其中的,他不?可能对他们说真话。
“我?可以同意,”她突然道,“但是, 戮心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并非生来就是昆仑墟的人,我?来自俗世, 若想与我?结为道侣,就得按照我?的习俗来, 不?能随便说说就直接结契了,我?需要准备时间。”
“这当然没问题, ”戮心一口就应了下来,“如此来看,我?与祝掌门其实还算得上是同乡,这婚礼的准备,我?亦是能帮上些忙的。”
楼招澜眉头紧缩,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云挽的模样?,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既然云挽都已经同意了,那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吧,”她对戮心和燕少慈道,“这段时日你们就住我?这儿,结契的各项准备也用不?着你们。”
她这是想借机将?戮心和燕少慈囚禁,不?过戮心倒并未提出异议。
自此两方?便算是谈妥了,戮心也知晓他们几人看他不?顺眼,他也不?久留,便和燕少慈一同去了给他们准备的住处。
“你为什么要逼云挽与我?结契,”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燕少慈终于开口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沈鹤之。”
“是啊,她喜欢沈鹤之,”戮心笑着转过头来,“你一直想让我?杀沈鹤之,不?就是为了得到?云挽吗?但是,你不?觉得就那么轻易地让他死了根本不?够吗?”
“让他亲眼看着他喜欢的人嫁给你,不?比直接杀了他更折磨他吗?”
“向来与你有着云泥之别的沈剑君,甚至高高在上地施舍你琉璃骨,如今却只能看着你夺走他的心爱之人,你还有什么不?满?”
燕少慈呼吸起伏了片刻,才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不?与他们说,总该告诉我?吧。”
“我?只是想帮你而已,”戮心道,“你毕竟是我?养大?的,我?们之间还是有师徒情谊的。”
“那你会将?阵眼石给他们吗?”
戮心却伸手入怀,将?那枚阵眼石放入了燕少慈掌心:“既然是聘礼,自是要交给你处置的,给不?给他们,你说了算。”
燕少慈露出了吃惊之色,他心脏一阵狂跳,下意识便握紧了那枚玉石。
此物?给了他,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可以现?在就偷偷找个机会把它转交给云挽。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戮心在试探他。
从?太虚剑川出来后,他一直只是嘴上说着怨恨沈鹤之,想得到?云挽,戮心便也在按照他所说的帮他,可他并不?完全相信他。
“师父,”他将?掌心的阵眼石握紧,“若是我?根本不?想将?此物?交出呢?”
“云挽又不?是真心实意想与我?结为道侣,”燕少慈道,“我?可不?想看着师父输给他们,我?还要师父给我?撑腰呢。”
“虽说我?曾也怨恨过师父,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将?厄骨安置于,但也总好过那群道貌岸然的人,他们竟想将?我?永生囚禁在太虚剑川!”
戮心并未做评价,只是笑而不?语
“你当真想好了?真要和那个小?子结契,还要双修?”楼招澜脸上满是不?赞同之色。
她忍不?住看了沈鹤之一眼,却发现?沈鹤之只是垂着视线,一声不?吭,她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怒意来。
云挽却没回答她,而是抬手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云烟飘荡,芙蓉的身形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
楼招澜露出了吃惊之色。
“这是天魔残魂,”云挽解释道,“是谢姨和扶叔将他分离而出,关?入了我?的剑中作剑灵的,我?想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厄骨了。”
她说着,便将?戮心刚刚所说的那些话转述给了芙蓉,听得芙蓉直皱眉头。
“他真是这么说的?”芙蓉一脸怀疑。
云挽点头:“他说是找到?了提炼厄骨力?量的办法?,还逼着我?跟燕少慈双修。”
“我?也不?敢说到?底有没有这种手段,”芙蓉道,“但以情催化厄骨的办法?,他却完全说反了。”
“厄骨的确会被情催发,所以从?前厄骨被安置在沈鹤之身上时,他是靠着无情道来压制自身情感的,但催发厄骨的情,却绝不?会是正面的,而是负面的。”
“比如说,爱而不?得”芙蓉说着,又突然反应过来,“如此说来,倒也合理?,你又不?是真心喜欢燕少慈,真与他成亲了,也是虚情假意的,这可不?就是催发了负面情绪吗?”
他这一说,云挽就明?白了,她看向了身旁的沈鹤之道:“这不?就是他从?前对你做的事?吗?”
“先用移情蛊让你以为你喜欢的是有苏濯灵,再让有苏濯灵背叛你,从?而催发负面情绪。”
沈鹤之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楼招澜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要和那个什么燕少慈的成亲?”
“自然是要的,”云挽笑了起来,“不?与他成亲,如何能找到?机会和他好好聊聊?”
楼招澜有些迷惑,沈鹤之则紧盯着她,她便道:“你们忘了吗?天渊城被布下化乾阵,本就是燕少慈率先提醒我?们的,我?虽然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他似乎并不?完全是和戮心一伙的。”
“而且,我?其实并不?觉得他喜欢我?。”
他看她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同
楼招澜开始安排纸傀儡准备婚宴,好在天渊城虽然已与外界隔离,但此处本就是集市,最不?缺的便是货物?了。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云挽看着沈鹤之,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他突然道:“对不?起。”
“我?刚刚一直在想,我?可不?可以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性命,可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他的声音很轻:“我?在想,我?可不?可以只在乎你。”
“我?有把握在化乾阵启动的瞬间,劈开一条路来,将?你单独送出去。”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把我?送出去,然后你和其他人一起死在这里吗?”
“是,”沈鹤之给了肯定的答案,“我?和他们都会死,但戮心也会死,至于厄骨,它会被永远封存在这处空间,至少五十年内不?会被诱发有你在外面,我?相信五十年后它也不?会出问题。”
他垂下视线:“这个做法?会牺牲很多人,或许会让你觉得我?很卑劣,很自私,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那个伟岸的人?伟岸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为别人的妻子吗?”
他说着,竟将?她拉入了怀中:“云挽,我?真的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
“所以,你就想让我?失去你吗?牺牲自己,再牺牲别人,只让我?一个人活着,”云挽叹了口气,“师兄,我?知道这只是你一时冲动产生的想法?,但你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我?一定会恨你的。”
“我?不?会和别人结为道侣,我?也不?喜欢燕少慈,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戮心我?也是一定要杀的。”
“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他们星机宫的人不?一直喜欢说什么因果?循环吗?真要论起因果?来,厄运也该落到?他头上了。”
“天道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就是回来索命的,戮心亏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还有,”她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绝对不?要再说什么,牺牲你而成全我?的话了,想也不?能想。”
“因为我?也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
“如果?能成功,我?们便一起杀了戮心;如果?失败了,我?们就一起死。”
沈鹤之有些吃惊:“你想要和我?一起死?”
云挽轻轻笑着:“师兄,和你死在一起,我?才不?会觉得遗憾。”
第139章 139
婚期很快就定下了, 在这?日到来?之前,云挽一直想找机会和燕少慈单独谈谈,可不?管她怎么给出暗示, 燕少慈都不?予理会, 反而成日成日和戮心待在一起,让云挽都有些怀疑起了她的猜测。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 又?觉得能够理解, 有戮心在一旁看着, 燕少慈应是不?敢与她私下联络的, 她便也不?再心急, 而是专心等着结契日的到来?, 到时戮心总不?能再一直监视燕少慈,她总能和他好好聊聊的, 只是他们的时间也变得紧迫了起来?。
向来?镇定的楼招澜也难得显出了几?分不?安, 她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云挽的决绝,可她将云挽当作自己的晚辈,她从前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 她是真不?想再看她出什么事。
沈鹤之则每日都陪在云挽身旁,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没有太多的交谈,不?是坐在一起, 便是一同在鬼市闲逛,倒一副很闲适的模样?。
时间一日日地?过?着, 被关在天渊城中的其他修士亦有些躁动不?安,而云挽和燕少慈的婚礼也终是在这?样?的气?氛里逐渐逼近。
云挽身着大红嫁衣, 坐在铜镜前,安静地?看着自己尚透着些许稚气?的面?庞,明日便是结契日了,若不?出意外,明日便会有一个结果,她是绝不?可能和燕少慈结契的,委屈求全也做不?到。
思?绪飘荡之际,便有一人从身后贴了上来?,沈鹤之环住了她,下巴也轻轻压在了她的肩上,微垂下的发丝蹭上了他的脸颊,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二次。”
“什么?”云挽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我第二次见你穿嫁衣了。”
但都不?是为他穿的,上一次是为谢玉舟,这?一次又?是为燕少慈,他知道他其实不?该太过?在意,云挽并未喜欢过?谢玉舟,这?次也只是从权,可他心底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于,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能一起活着做出天渊城。
云挽没有回头,而是透过?镜子?看着他,她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想起了她也曾见过?沈鹤之穿喜服的模样?,却也不?是为了她。
沉默片刻,她突然站起身来?,对沈鹤之道:“你等我一下。”
扔下这?句,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走了出去,沈鹤之有些疑惑,而待到云挽再回来?时,她怀中竟捧了一件红色的喜服。
“这?是”
“我和燕少慈的婚期定得很急,喜服是没法?订做的,都是买的成衣,库房里便堆了几?件被选剩的款式,这?件的尺寸你应该能穿,你试试。”
云挽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沈鹤之对上她的视线,心底也好似被点上了一把?火,烧得炙热。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件喜服,褪下衣衫便更换了起来?,这?件衣服出奇的合身,换上之后,他整个人便像被染上了艳色,那张如玉的面?庞也变得更为浓艳,云挽看着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目光。
与他重逢之后,她总忍不?住疼痛,可此时此刻,看着她的师兄为她穿上了红衣,她心底竟突然觉得满足,那些空洞之处的所有酸涩难忍都好似被填满了。
他们现在不?能结契,但是
“我们拜堂吧,像俗世的夫妻那般。”
沈鹤之没有拒绝,两人十指相扣,一同走至了外面?的院子?里,又?依着俗世的礼仪,拜了天地?,甚至以茶代酒,就当是合卺酒了。
而之后,便该是入洞房?
二人并排坐在床边,云挽竟难得有些紧张。
“还要?继续吗?”沈鹤之轻声问她。
明日便是她和别的男人结契的日子?,今晚她却在和他胡闹,云挽的手指绞在一起,但她居然点了点头。
明日之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沈鹤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只紧盯着云挽,烛光微微跳动,将他眼底映成了一片暖色。
云挽以为他在犹豫,连忙道:“我已经及笄了。”
“我知道。”他终于慢慢靠近她,又?取下她的发簪,轻轻解开了她的衣衫。
终是除尽了所有阻碍,红色的喜服被堆叠在床尾,垂下的床帐将这?处空间环绕,两人相对而坐,青年的手掌轻压而来?,有些爱怜地?触碰着她。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冰冷如玉,掌心却带着淡淡的暖意,因常年未曾握剑,他的指腹之上已没了熟悉的剑茧,云挽终究有些羞涩,她垂下视线,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肩上,随后又?有些不?甘示弱地?抬手触上了那一道道蔓延开的伤疤。
近在咫尺的呼吸明显变重了,云挽便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实一路走来?,我一直都想这?般触碰你。”
“但是,我怕你会不?喜欢,怕你还在生我的气?,也怕你会觉得我不够珍视你。”
“我想等回太虚剑川了再说?,等与你结契了再说?,等你不?再讨厌我了再说?”
可是,他也明白,他们不?一定能回去了,他们也许会一起死在此处,她说?与他死在一起,她不?会遗憾,但他却还是遗憾的,他不?想和她一起死,他想和她一起活,想用余生来补偿她。
云挽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她同样?抬起胳膊环住了他
,细密的吻很快落了下来?,紧拥着的两人慢慢倒了下去,云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你别太重了。”她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好。”他应了下来?,却突然俯身钻入了被窝,云挽起初不?知他要?做什么,直至被突然搂紧,她才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也一下绷了起来?。
“别”她下意识挣扎,提起的膝盖却恰被扛到了肩上,温热的呼吸随之喷洒而来?,愈发清晰的不?仅是唇齿的触感,还有他高挺的鼻梁。
这?是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云挽瞪着眼睛,十指都忍不?住攥紧了,她几?乎不?敢想象此时此刻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她的师兄竟然
云挽想将他踹开,可他的两条胳膊却牢牢地?禁锢着她,令她无处可逃,而他落下的吻也越来?越重。
她不?得不?放弃挣扎,却实在无法?放任自流地?沉浸其中,但他咬得时间太长,她的意志根本做不?到长时间抵抗,后来?她的脚趾都开始发抖,鬓角也被汗水打湿了,她最终目光涣散地?看着头顶的床帐,似是尖叫出声了,又?仿佛没有,待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含泪看着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夜色之中,青年披散着头发,额间的赤红竟显出一种强烈的妖异感,而他的唇上则好似涂抹了一层晶亮的釉,水迹沿着他的下巴滴落。
“师兄”云挽伸手推他,声音一阵阵发软,“今日就到这?儿吧,已经够了。”
她底气?不?足,却说?得认真,带着退缩之意,沈鹤之不?禁扬眉看她,眼底竟难得露出几?分不?满。
“还没开始,你就说?够了,故意的吗?”
膝盖被压开时,云挽有些慌乱,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之后的过?程,有些艰难,又?出奇的顺利,即使那对她而言很是夸张,仍一口气?到了底。
出奇的拥挤,沈鹤之有些不?敢动。
云挽小口地?吸着气?,她偏过?头去,透过?影影幢幢的纱幔,望向外间摇曳的烛火,她略有些不?适,又?莫名生出一种满足感,她突然就觉得,那环住她的怀抱,好似一座孤岛,她身处孤岛之中,再也不?愿离开。
脸颊突然被托起,青年将她偏过?的头又?搬了回来?。
“看着我”他的声音亦起伏不?稳,甚至带着沙哑,微微泛红的眼睑,将那望向她的双眸都衬出了几?分盈盈水色。
她没再移开视线,而是紧盯着他的面?庞,将他此时的所有情动都看在了眼中。
孤岛开始缓缓摇曳,她微蹙起眉,却仍紧紧盯着他,一些被她久压在心底的画面?不?知为何?,竟逐渐浮上心头。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了初入太虚剑川时,他跟在她身后时的模样?;想起了他教她如何?握剑时,她心底止不?住的欣喜;想起了刚拥有本命剑时,克制不?住的激动;想起了第一次与他双修时的羞涩
那一幕幕的过?往,构成了她这?不?算圆满的一生,自恢复记忆后,她总是刻意不?愿回忆起过?去,每每想起,她都会觉得难过?,可这?一刻,她又?突然觉得释怀。
沈鹤之的指腹轻轻擦拭她湿润的眼角,低声问道:“疼了吗?”
云挽摇头:“可以再重一点。”
“好。”他不?再收敛力道,连频率都加快了,两人之间很快传来?了阵阵相碰的闷响,云挽的眉宇间似是露出了些许痛楚之色,但她却并未有任何?阻止之意。
沈鹤之的情绪仿佛变得更为浓重,如密集织成的网将她笼罩,是最极致的爱意和渴求,而片刻之后,下方的少女整个人都变得汗津津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衬得皮肤尤为白净。
“云挽”沈鹤之抱住了她,臂膀越收越紧,反复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再克制不?住紧抿着的声音。
紧闭的屋门,半掩的窗扇,溢出丝丝缕缕的灯火,光影晃动间,每次都发出短促的轻泣,直至最后一刻的到来?,他忍不?住用?力沉了下去,沉入了那片温热的汪洋中,到再无发寸进时,方才解脱般地?喷吐而出。
这?似乎让她有些崩溃,她仿佛想起身坐起,却未能成功,她唤了他一声,带着浓浓的哭腔,可沈鹤之没有松开禁锢,他也没办法?松开,这?一刻于他而言,太尽兴了,他停不?了,更不?可能抽身而出。
这?个过?程持续得格外久,当一切彻底止歇时,他终是生出了痛觉,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早被汗水彻底打湿了,红肿的月牙形伤疤带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痛,可他却并未有任何?行动,又?像是沉浸其中,从那份疼痛中生出了几?分痛快。
云挽靠在他怀中,也仿佛脱力般的闭着眼睛,许久之后,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竟埋头又?往他怀中钻了钻。
“今晚”她的声音仍在发软,说?出的话却是,“今晚别出去好不?好。”
沈鹤之稍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本也没打算出去。”
第140章 140
天将亮未亮时, 云挽便悠悠转醒了,窗外一片寂静,薄衾搭在她肩上, 她被一双臂膀轻轻圈着, 身?上已被清理过了,但那份酸胀感仍未完全褪却。
她刚动了一下, 那怀抱着她的青年就睁开了眼, 他披散着头发, 因刚睡醒, 难得显出几分慵懒, 漆黑的眼珠中倒映着她的脸庞, 而他额间的那枚赤红剑印则格外浓郁。
修炼到极致的剑修,与之靠近时, 总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从皮肤之下隐约溢出的剑气, 沈鹤之也不例外,但云挽这?次却明显能感觉出来,沈鹤之的剑气比从前稳定?了许多。
想来是与昨晚的经历有关。
想起昨晚,云挽的脸颊突然?开始发烫,她下意识移开视线, 露出几分慌乱之色,一只手却在这?时托起了她的脸颊。
“你还会害羞吗?”他的声音很轻,又像是在取笑她。
“我?没有!”
她恼怒地将脑袋埋进他颈窝,甚至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沈鹤之的胸膛震荡, 他竟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 他的眼神又变得很淡。
“该起床了,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今日便是云挽和燕少慈结契的日子, 云挽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整个人也有些紧绷。
沈鹤之拿起了堆叠在床尾的嫁衣,一件件地披在了云挽身?上,又细致的为她系好?衣带,理好?衣摆的褶皱。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沈鹤之将头冠稳稳地戴在了她头顶,“所以不必太紧张,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云挽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对沈鹤之重重点?了点?头
今日的天渊城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只是那些被宴请来的宾客皆面色凝重,看?不出丝毫喜色,他们都是被迫留在天渊城中的修士。
在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多月后,他们并未等来天渊城开放的消息,反而被邀请来参加起了婚宴,这?结契的两人还颇为奇怪,一个是太虚剑川的祝掌门,而另一个据说是那个万魔护法戮心的徒弟,叫燕少慈。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得出来这?场婚礼大概不是双方自愿的。
至于云挽,她则终于找到了和燕少慈单独见面的机会。
天渊城内没有姻缘树,但是结契也不一定?非要在姻缘树下,他们的结契地点?便被定?在了鬼市中心的流光河旁。
处在永夜中的鬼市,永远陷在夜色的暗沉中,流光河则在夜色中闪烁着粼粼的荧光,有种绚烂璀璨之感,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朵的莲花,正?是痴情莲。
云挽一身?嫁衣,和同样身?着红色喜服的燕少慈,共同站在木舟之上,立在流光河中央。
沈鹤之与戮心几人则站在河岸边观礼。
云挽收回目光,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燕少慈也在看?她,在她开口询问之前,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云挽愣了一下,便觉掌心一凉,他竟塞了个东西给她。
她手指微微摩挲,心中就有了数,是那枚控制着化乾阵的阵眼石。
“你就这?么给我?了?”
云挽蹙眉,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她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了。
“是戮心亲手给我?的,”燕少慈道,“他说此物?自是拿来当聘礼的,自该交由我?处置,既然?是聘礼,那就该在成?亲前拿出来,哪有都已经成?婚了才给聘礼的。”
云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想要戮心死?,”燕少慈的眼神很认真,“自我?想起前世?之事后,我?就想戮心死?,所以才会假意与他合作,让他帮我?解开螭龙链。”
“但是,他太狡猾了,这?些时日我?虽一直跟在他身?旁,却始终未能发现?他的弱点?,更没找到杀他的机会。”
“所以,我?希望你能杀了他。”
燕少慈道:“这?枚阵眼石,是在那次宴会结束后,戮心交给我?的,他那时怀疑我?与你是一伙的,所以刻意试探我?,但我?这?段时日都未与你有联系,我?能感觉出来,戮心已经彻底相信我?了。”
“我?现?在将阵眼石给了你,你也不会再受到戮心的牵制了,所以,”说到此处时,燕少慈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请你一定?要杀了他!”
云挽的眉头皱得更紧,太容易了,容易到出乎她的预料,她倒不怎么怀疑燕少慈的话?,却实在怀疑这?枚阵眼石的真实性,毕竟戮心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燕少慈自是看出了云挽的顾虑,他便道:“你先试试能不能用?,就算是假的,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话?倒不假,云挽很快收紧了五指,灵气也随之流入了那枚阵眼石中,感官逐渐勾连,她惊喜地发现?,这?枚阵眼石的确能操控那道外绕在天渊城外的屏障。
不是假的。
她很是欣喜,而仍站立在岸边的戮心似并不知晓她已经得到了阵眼石。
接下来,只要将化乾阵关闭,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动手了!
云挽这?般想着,便迅速催动起了那枚阵眼石。
灵气在瞬间荡开,但那道屏障却并未消失,云挽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这?枚阵眼石无法关闭化乾阵?云挽很失望,但这?倒并不算太出乎她的预料,毕竟戮心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接下来还得再想新的办法。
思索间,云挽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抬眸看?去,就见燕少慈突然?用?袖子挡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你在做什么?”云挽心中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燕少慈说他想杀戮心,云挽倒是能够相信,但他毕竟是越无疾的转世?,她对他还是心存芥蒂的,谁知道他对她有没有敌意?
“没什么”少年摇头,声音闷闷的,显得有些怪异。
隐约间,云挽总觉得自己好?似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气。
她突然?抬起手,迅速拽开了燕少慈那只挡住脸的手,随后她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片猩红之色,一股股的血从他唇角溢出,挡也挡不住似的。
“你、你怎么了”
云挽的目光有些呆滞。
“我?没事?”燕少慈摇头,他仿佛强打起精神般地道,“那枚阵眼石你试过了吗?能用?吗?”
听他提起阵眼石,云挽便觉得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低下头,有些骇然?地看?着掌心的玉石。
“这?个不是、不是阵眼石它?是用?来、用?来杀你的。”
云挽不清楚戮心到底做了什么,但燕少慈吐血,就是从她尝试用?阵眼石关闭化乾阵开始的。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根本就是戮心给燕少慈设下的一道陷阱,一旦他将此物?交给云挽或者沈鹤之,再由他们操控阵眼石,燕少慈便会受伤。
“不是吗?”燕少慈露出失望之色,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落寞,他又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我?还以为我?们要赢了”
越来越多的血涌了出来,燕少慈也摇摇欲坠,眼看?便要站立不稳。
云挽终于慌了。
“少慈哥哥”她伸手扶住他,手指压上他的唇角,想将血止住,可她根本看?不出来燕少慈到底哪里受了伤。
她又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想查看?他的脉象,可令她更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他的经脉丹田竟已经完全破碎了,像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骤然?搅碎,再没了修复的可能,而更可怕的是,他的神魂竟也彻底粉碎。
也就是说,一旦他在此时死?了,那便是魂飞魄散的死?法,他不会再有来世?
这?是非常精准地针对燕少慈的死?法,因为有苏濯灵与他结下的缘法,会令他每一次的转世?都能与前世?串联,令他复活如?初。
但若是魂飞魄散了,那他又怎么可能转世?呢?他不会再转世?了
这?时岸边观礼的其他人也总算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一阵骚动,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挽,你终于、终于愿意叫我?哥哥了”因为大量血液的涌出,燕少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他说得很慢,脸色也愈发苍白。
“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云挽摇头,说出的话?已带上了克制不住的哭腔。
失忆的那十几年,也是和燕少慈做青梅竹马的那十几年,对云挽而言就像一个梦,不太真实,却是一个没有烦恼的美?梦,就像她与沈鹤之说的那般,她从前,是真心将燕少慈当作哥哥的,只是因为那些纠葛交错的过往,这?份情感便也染上了杂质,令她再面对燕少慈时,总有些心情复杂。
但她从来没想过让他死?
燕少慈好?像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我?说的是前世?是越无疾那一世?。”
“还有濯灵,她做了很多错事,是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我?、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们能成?功杀了戮心,能获得幸福,云挽,我?希望你能幸福”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了。
“我?活得一直很失败,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一世?比一世?窝囊,从前无法保护心爱之人,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了她面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变成?现?在那样;后来想杀戮心也未能成?功,还被他害得这?么狼狈”
泪水从他眼角滚落,又混入了斑驳的血迹中,他眼底满是悲戚之色。
“能在死?前与你说这?些,我?应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这?般说完,却又突然?哽咽起来,沾满血的手也一下子攥紧了云挽的袖子。
“云挽,我?其实还是遗憾的,濯灵还不知道、不知道我?一直爱她我?想再见她一面,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每吐出一个字,都有更多的血涌出,直到说出最后一个字时,他终是满怀着绝望咽了气,四周仿佛在霎时间静止,云挽愣怔着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一种强烈的阴冷感从脊背升起,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燕少慈死?了。
“是你杀了他。”
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云挽猛地抬起头,她就见戮心此时正?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若你不催动阵眼石,他也不会死?。”戮心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沈鹤之和楼招澜也紧随其后,一来便将戮心围住,戮心却并未露出任何恐惧忌惮之色,反而抬起了手,摊开了掌心。
而他掌心躺着的,正?是那枚真正?的阵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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