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屏障,能走到今天地步,全因她知晓施璟是男主。
根本无法冷静,她自以为的底牌现下被看穿,本认为可预料的局面主动权瞬间转到他手中。
闻淑乐背后生了层细密冷汗,她敛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怕在眼神中透露更多的消息,嗓音艰涩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施璟盯着她,她似在极力克制内心的震动,可面色已经苍白起来,还要装出一副不知晓模样。
这幅无害的面皮实在太利于她粉饰心绪,若非他足够了解她,又有多的理由能证明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恐怕还会被她欺骗。
“于魔窟之中做为药人取得了毒,且未失神智存活下来,梦中叫的‘姐姐’、及你这从未见过的字……乐娘,你还想瞒我么?”施璟嗓音平静道。
闻淑乐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还喊过姐姐,原来她那样早之前就曝露了不对么?不过确是,她一个药人在魔窟中竟然偷偷藏了毒,与旁的丧失神智药人不一样,更别说那些字。
她的心沉了下去,坠入一片空茫之中,紧抿着唇不说话。
施璟眼神渐冷,寒凉嗓音道:“你不信我。”
闻淑乐眼眶红润,正因为她知晓他的身份,才无法全然托出,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自己是小说里的人物。
更何况,施璟对她的情感,她根本摸不透,怎么能寄希望于他身上,让他知晓她的一切。他这般聪明,很容易猜到其它。
她在穿越前上大学的时候,曾被同学问及家庭情况,她诚实与对方说了。
毕竟穷困这点,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
她未希望于别人同情,却也没想到引来了背后的嘲笑,至于后边传到她的耳里。
那时她就明白了,有些苦难说出,或许只是增添别人笑柄而已。
她若说出去自己一切,怎知他如何看她?
所以哪怕他猜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也不会如实相告。
良久,她听到他如玉石相击的清朗嗓音,“这是何必。”
她抬眼,施璟恢复平日的漠然神情,眼神比较之前还要冷漠,见她泛红眼眶,他优美的薄唇轻扯出一丝笑,“怎么哭了?怪我问了不该问的。”
他伸出手,温热指间抚过她眼睫,沾上湿漉的泪。
闻淑乐却不觉得温暖,因为他的笑意毫无温度,只让人遍体发寒。
“日后我不会如此蠢的问你了。”他缓缓道,眸光意味不明。
不该如此愚蠢,他怎能够因为她的轻吻就乱了心神,认为到了合适时机,她愿意跟他说出一切。
在他指边,她浅棕的眼瞳经水雾晕染,迷蒙潋滟,他指节微弓,一刻残忍念头闪过他脑海,如果能夺走她的眼睛,她就不能再这般脆弱而无辜看着他了。
毕竟她可以说着喜欢他还杀了他。
他收回手,阴晦念头紧接升起,跟她待得久些,他会忍不住将她记忆全部抹除。
闻淑乐对于危机的察觉是敏锐的,她对他道:“施郎,我明日再来寻你。”
施璟未拦她,仙府的大门缓缓开启,他执起一枚白棋,白棋瞬间化为齑粉散于指间。
她总是毫无留恋地离开。
神识令他不必看就知晓她离开了,树上的鸟雀垂头看着他,不敢跳上他的肩。
她可以与任何一个人交好,不只是他。初回莫云门之时他尚眼盲,学堂中他去寻她,却听见她与一位师弟下棋,嗓音带笑。
没有人知晓的是,那时他为自己眼盲而自卑,又听闻师弟姿仪俊秀,内心如火烧灼,猜想她会不会看上别人?
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慌乱的、焦灼的,自卑的,并不会因旁人的夸赞而消散,失去记忆的他心里仅有她一人,所以他人万般评价都不要紧,唯有她,对他而言比命更重要。
下一瞬,他穿入阁楼之中,推开其中一间房门。
屋内漆黑,而他没打算点烛,换下衣裳后,他坐于一侧的塌上,在静谧月光中衣裳泛着华光。
他记不得多久没有睡眠,修为越高,越是抛弃了睡眠。
思及什么,他从枕下摸出一个锦囊,紧攥于手心。
人死如灯灭,下界的他死后,木簪与躯体早已化作飞灰,但他曾在放下她挖出的地砖时候,将锦囊压在地砖下方。
锦囊中放着她与他绑在一起的发丝,那时他们的关系已到互不相让地步,他想着意味“恩爱两不疑”的结发能有转圜余地。
他这样冷情之人,竟有天会希望于一点发丝能助他解决难题。
当他上了仙界后,在旁人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去了修仙界,到了莫云门中那荒废了多年的正雨堂,挖出覆了厚厚尘土的地砖,找到了锦囊。
锦囊面料好,抵过百年时光保护了里边的发丝。
他不应下界的,可行动并不受理智控制,他如此清醒知晓自己在干什么,明白她的全盘算计后仍为她心动。
下界的东西是他该丢弃的,可他寻到锦囊那一刻,欣喜于瞬间溢满心里,告诉他这才是他不能放弃的东西,只要锦囊还在,他们还可以如以前那般和好。
可他亦是恨她,尤其她避而不答的模样,在他拆穿所有却无法信任他,她对他的负心,对旁人的同样的亲和态度。
……
“等等。”少女在幽暗环境中步履艰难跟着他。
刚被放出的药人尖叫四处乱跑,唯有她极为冷静,在这种场面,冷静是特殊的。
他注意到她,将她带离了魔窟。
他初识她,并非因她秀丽容貌,而是与众不同的姿态。
而注意的开始,就是往后纠缠更深的源头,那时他若不救她的话——
念头一转,她就在他面前,脱离了药人的病弱苍白,鬓边簪上芍药,嫣红唇瓣弯起,眉眼妍丽比花朵更秀美。
她看着他:“施郎。”
他刚想伸手,突然僵住身躯,他意识到,这是场梦境。
梦境重复现实,他在留恋过去。
而对于救她这件事,他心里从未后悔过。
第82章
仙谷妖兽愈发躁动了。
丢进去的果子不见吃,直到腐烂在里头。
它问闻淑乐:“如何,你与瞻阳仙君见过天道了么”
闻淑乐如常将野果倒入结界里边,她眸光微动,她才像逃兵般离开雾倾仙府,如何才能跟施璟一齐去看天道。
“没有,仙君哪会在意我等小仙。”如果不是她与他约好每日相见,她很想躲着施璟,他太危险了。
“也是。”妖兽沉声道,它在讲到瞻阳仙君时总是额外激动。
闻淑乐垂下眼睫,确认结界上的符箓完好无损,提着桶离开仙谷。
继而到了月老殿,又是远远听见卢仙人与王仙人激烈的争论嗓音。
卢仙人正肃嗓音道:“王仙人,莫要以你之心揣测我的心,你不知晓我内心如何坚定,便是金石也未必有我心诚……”
王仙人:“若你明白,就应当要死心。”
卢仙人:“我明白的,她如白雪纯净,我便是悄悄看着她都觉是幸福,怎敢奢求情爱之事。”
王仙人幽幽叹气:“唉,你这痴儿,你这般迷恋藤芷仙君,她难道知晓”
“我喜欢她,又与她何干,喜欢一人不就是做尽一切她喜欢的事情,为了令她开心,我甘愿付出所有。”卢仙人坚定道。
闻淑乐听着对话,脚步微顿,卢仙人的自我奉献爱情观她是不能理解,但放在男频小说中,他这样的人挺常见的。
毕竟藤芷仙君是仙界第一美人,身边自然不缺男**慕者,当然她只看得上瞻阳仙君,其余人根本分不走她的注意。
闻淑乐自觉是跟卢仙人全然两样的人,卢仙人是有何事情都想着对方,然后默默想着怎样对那人好。
而她,哪怕是喜欢,但做出了一分的事情,就想要得到十分的回馈,总是想从中得来什么,并不常有纯粹的念头。
包括给施璟做棠梨花糕也是如此,也要他明白是她做的,并想着借着糕点可以缓和与他的关系。
她想让他带着她去看天道。
可事情不像她所想那般顺利,她的异世身份已被戳穿了,她难以保持镇定面对施璟。
思及此,她又听卢仙人道:“哪怕是性命,我也不在乎。”
闻淑乐敛下眼底复杂情绪,穿过红线,面上浮起笑意,“卢仙人、王仙人。”
她招呼他们,王仙人对她道:“你可听见卢仙人的话他真是仙界一大情痴。”
闻淑乐看了下卢仙人,他面色流露一丝不自然,“莫要说出去,我不想叫她为难。”
她笑了笑,“我不会说的。”心底却沉凝一分,她哪有空管旁的事,现下她与施璟就足够头疼了。
王仙人眼神扫过她与卢仙人,头疼欲裂,这真是个怎样混乱扭曲的关系。
他原本以为周仙人与闻仙人下界相识会在一块,卢仙人爱慕藤芷仙君,而藤芷仙君单恋瞻阳仙君,瞻阳仙君不通情爱不会有任何回应。
可殿内红线事件后,他算是把瞻阳仙君对闻仙人的情感给看透了,他并非不通情爱,意中人便是闻仙人。
而这样一来,藤芷仙君要伤心了,而卢仙人自然舍不得看她伤心的……王仙人越想越觉复杂,干脆放弃思考,随他们折腾去。
闻淑乐理了许久的红线,还听着卢仙人讲了对于藤芷仙君的爱慕之情。
在他心中,藤芷仙君就如莲花般清高美丽,任何令她伤心的事情都是罪大恶极的。
闻淑乐觉得他这种爱慕其中还掺和着类似于一种对偶像般的完美崇拜。
即一个想象中的完美人物,并将之捧上神坛,把其当做性命还重要。
不过她与他不熟识,自然不会点出,只是默默整理着红线。
外边暮色四合,她迈着沉重步伐离开,前往雾倾仙府。
巍峨殿门渐开,她犹豫片刻进到门中。
先前事情还未完结,她心底不安。
见着施璟时候,他正在书屋里。
她本以为他在绘制符箓,待她上前一看,却发觉不是,他不过是在写字罢。
纸上字字珠玑,铁画银钩,字体很是飘逸神俊。
他神态温和,已不见昨日的冷漠态度,令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此刻的他,颇像下界的施璟。
闻淑乐心思一动,眨了下眼睛,轻唤他道:“施郎。”
他看着她,修长指节微勾,让她靠近些来。
闻淑乐走近,他未持笔的手一揽,她被拉入他的怀中,一下子坐在他的腿上。
闻淑乐面颊泛红,明明更亲密事情都做过,可这般的动作却比那亲密的多出几分不明的意味。
这是不计较她不说事情了吗闻淑乐思绪稍转,背后贴着着男人宽阔有力的胸膛,还能嗅到他身上清浅的木质香。
“你学会了这里的字。”他说着话,胸腔震动间似传入她的身躯,嗓音悦耳如林间清溪,令听者心底酥麻,闻淑乐蜷起手指。
她反应过来,这还不算完么,他要做什么
闻淑乐转过面,睫毛抬起,一双杏眸向他看来,面颊软嫩秀丽,很是无辜看着他,勾得人心痒痒的。
他昨日入梦,思及初识的一切,到底他还是不忍心抹除她的记忆,念及她曾做过的那些噩梦,经历过的暗无天日生活,蜷起身体自我保护的睡姿……
愤怨暂从他心中消散,他或许还要等待,她这般坚韧的性子,以前定吃过许多的苦。
为何他不能再忍忍等到她愿意那天。
他要一点点撬开她紧闭的心,让她同他一般互相喜欢。
“既然你不愿说往事,那便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姓如何写。”
不是用这个世界的字,而是汉字,她穿越前学过的文字。
闻淑乐怔了片刻,很快眼眶泛红,她连忙垂下眼眸,“为何要写我的名姓”
“名姓都不能告知”他缓声问道。
闻淑乐缓缓摇头,她只是不想告诉他往事,而名字却无所谓。
明明他是关心她,她却从中看到了个机会,捏紧拳问出口:“施郎,我告诉你名姓,你可以带我去看天道么”
第83章
施璟神色未有波动,闻淑乐本以为他会问的,可他却直接道了声,“好。”
她没想他如此轻易答应,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的惶然,向来她觉得想得到总是要付出代价,而他带她去看天道这等大事,只为知晓她的名姓如何书写?
闻淑乐心里动摇,但很快又被按捺下去,她与施璟差距实在太大,若是全盘信任与付出感情,风险是极大的。
他将狼毫递入她手中,她抽出新的纸张,眸光专注落在上边,迟迟未落笔。
太久没写汉字,以至于她需要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才能想起。
而他未催促她,极有耐心地等着,修长如玉指节抚过她掀起的鹅黄衣裙,怀中身躯轻盈若大风就能刮走。
良久,她缓缓落笔,纤细的手指微颤,因而看上去字不大好看,却可看出是方块结构,简约明了。
她白皙的耳根泛红,不知是坐在他身上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次主动曝露身份在他面前。
他微垂眼睫,她身上清浅药香袭来,令人怀疑是否有迷魂效果,不然怎让他这样念念不忘。
闻淑乐认真将她的名字写完,搁下笔,“这是我的名姓。”
施璟眸光落在黑字上,可以看出不是她随意糊弄的符号,而更多的感受是,这是诞生出她这样独一无二灵魂的躯体所有的名字——他应该记住。
闻淑乐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她用普通话道,“闻淑乐。”
施璟嗯了声,胸腔轻微震动,他拿起笔,照着画般重新写了她的名字。
他的字带有独有的感觉,美观神秀,比她写得要好看。
“我记住了。”他这样说着,又照着她方才发音的,一字一字认真道,“闻淑乐,我的乐娘。”
她眼睫一颤,以普通话叫出的名字,她有多久没听见了?百年时光晃然而过,现在听来竟有种流落的他乡逢遇故知的感受。
她笑道:“在我那边,不是这般叫的。”
他看不见她表情,却听见她细微颤音,便揽过她的腰,将她换了个位置对着自己,桃花眸幽深看着她泛红眼眶。
那是他所不知晓,也未曾参与的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蹭过她眼睫的湿迹,他低声道:“是如何叫,娘子?”
闻淑乐面颊泛红,本来酸涩感受被冲淡了些,她道:“我们何时成了夫妇?”
那本来是假的。
施璟发觉她是有几分气人的能耐,虽然她是无心,他捏着她软嫩面颊,语气透着强硬,“不是这等关系,我怎会把身子给你?”
难道以为他是轻浮放浪之人?
闻淑乐哑然,他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她夺走了他的清白……虽然当时确是欺骗他,但那时他亦是自愿罢?
见她又想躲过问题,他俯身逼近,墨发垂落皙白颈旁,漂亮的唇瓣已经贴上她的耳垂,雪白齿间一咬。
她耳垂向来敏感,身躯一颤便想往后逃。
他的手挡在她后边,她挪动着,柔软的腰肢紧贴他的手,是一掌就能掌握的。
“乐娘,你要对我负责。”他不让她逃,呼吸间感受她的药香,血液已是沸腾起来。
别人绝无法如此,唯有她能。
“我如何负责……”闻淑乐还未说完,她的声音就被吞没了。
她意识到了,他实在太明显,她推不动他的身躯,躲着吻道:“这是书屋。”
他呼吸凌乱,衣衫经她的手揉皱,唇瓣透着水润光泽,一双桃花眼漆深幽幽盯着她,“泉水都试过,书屋有何不可?”
闻淑乐越来越抵不过他,当初他确实是由她教起来的,然现在全不受她的掌控。
这张颠倒众生容貌凝视着她,他便是不做什么也会叫人飞蛾扑火向他而来。
“对我负责,是要你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他对她道,嗓音清润悦耳。
过了片刻,闻淑乐搂住他的脖颈,额头生了汗珠,椅子发出了不知羞耻的嘎吱声响。
他紧抓着她的腰,玉般容貌已是染上霞意,嗓音已是沙哑下来,唤她的名字。
夜色越发深沉,此刻的温泉来了二人,闻淑乐腰肢酸涩靠在边上,施璟突然从温泉走出,到另一边寒泉。
“为何去那?”闻淑乐对他道。
施璟踩入寒凉的泉水中,他宽肩窄腰,冷白肌肤几乎与月色同辉,“消阳气。”
闻淑乐泡了一会,实在顶不住热意,换好衣裳坐在一处大石旁等他。
过了会,施璟亦换好衣裳向她走来,墨发湿漉,几滴水珠滑落在他衣衫上,容色殊丽,少了平日距人千里外的模样。
闻淑乐记得她的目的,起身向他迎去,“施郎。”
施璟垂眸看她,先一步道:“你想现下看天道?”
闻淑乐点头,不知是她沐浴后的热意,又或是心底紧张,她道:“是。”
施璟未说什么,伸手向她,而她下意识牵住他的手。
她总算是要见证,施璟的真身。
施璟抬起另一只手,掌中灵力翻涌,刹那间天地风云停止运作,好像时空在瞬间被暂停了。
仙府中尚在锄草的帝君蓦地起身,眼神锐利看向雾倾仙府。
几乎同一时间,皇女亦感受到那乍现的灵力波动,从打坐中骤然睁开眼。
出现在闻淑乐身前的,是一道漆黑无比的洞口,任何光线都穿不入其中。
施璟握着她的手,布下一道结界,他带着她穿入黑洞之中。
结界抵挡着一股极其强大的未知侵蚀力量,闻淑乐意识到这股力量,是因为她的皮毛发寒。
若没有结界,恐怕她会被这力量直接压为齑粉。
这果然不是她力量可以涉足之地。
施璟抬掌,无边际的可怕黑暗顷刻间寂灭于他掌中,闻淑乐眼瞳微缩,眼前瞬间出现极为壮阔浩瀚的、仿若银河带的存在,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
无以形容的瑰丽震撼,闻淑乐注意到那银河带的旁边,还有一条细长的银河带,与那无边际的银河带相比,微弱如同太阳与萤火的差距。
她视线落在于小银河带时候,竟有种熟悉亲切的感受。
这是她的命数,有始有终,是此生的所有。
而施璟的,无始无终,没有边际。
她心底印证是真的,施璟是那样可怕的存在。
第84章
此说明若非他先放手,她再无机会可以离开,他与她之间差距之大,令人心底泛起寒意。
这本不该是她所知晓的,她僵立原地,脑海中回响起镜灵说的,“与天地同寿。”
还真没有骗她。
在天道中,她与施璟的命数皆展露而出,她仿佛是爬上巨人的肩膀的蝼蚁,看到了这个世界,而实力太过微弱,却无力撼动丝毫。
这对她不知是幸或不幸。
离开天道,她默然不语,心中震撼而空茫,她低声道:“我在天道中看清我的命数。”
就算仙人,生命也有终止那天,人在知晓自己的命运的终点,自然会诞生对死亡的恐惧,哪怕很久远之后的事。
施璟看着她,嗓音清朗道:“命数并非不能改变。”
闻淑乐倏地抬眸,道:“就算改变命数,也有终止时刻,便是千年老树,万年神龟,亦逃不过。”
衰老是人的常识,便是神仙都逃不过终结,而施璟非界内生灵,所以他不在此列。
“我有办法,你无需忧心。”他缓声道,漆黑的瞳凝着她。
闻淑乐借着月光,却看不穿他的眼瞳,心脏微颤,那是多远之后的事情了,她怎么能只依靠他,世间变数永远说不准。
但她还是露出一抹笑意,“好。”
……
棠梨树的叶子开始往下飘落,仙界也将入冬。
伙房前,闻淑乐刚提起一桶野果,余光却见一抹鲜丽的裙角,她顺眼看去,见到藤芷仙君的面容。
“藤芷仙君。”闻淑乐唤道,弯起唇角,她与她许久没有见面了。
藤芷仙君面容仍是美丽,只是更清瘦了些,眸光落在她身上片刻,露出一抹笑道:“闻仙人,看来你适应了这里。”
闻淑乐点头,诚心道:“他们待我很好。”
藤芷仙君面色微僵,忿怒之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可她仍弯起唇角,“那就好。”
她不自觉想着,如何对她好?那该是有瞻阳仙君罢,明明是她先爱上了他,怎么轮到她这后来者居上,而她只能去见她夜夜前去雾倾仙府。
指甲几乎嵌入肉里,她像阴暗的尾随者,自虐而不甘地看着她与她心慕之人相会。
“仙君为何来此?”闻淑乐问道。
藤芷仙君微扬漂亮眉眼,心中不忿越重,面上笑意却温和:“今日有件喜事,来伙房取糕点。”
闻淑乐:“是何喜事?”
藤芷仙君轻笑道:“我的仙府中有枚宝玉,上头有污秽一直未能清净,今日总算将其清除,所以我很是欢喜。”
为一枚宝玉而专门取糕点庆祝,看来藤芷仙君十分喜爱那枚宝玉。
知晓原因,她也不多打扰藤芷仙君,只是心头微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因为她知晓藤芷仙君爱慕施璟,而她待她还是如此亲和。
告辞后,闻淑乐去往仙谷,正在她要将桶内野果倒入下边时,浅棕色眼瞳一缩。
妖兽此刻不同于往日的消沉趴于地面,而是高抬起了两颗庞大虎首,笔直而立,看起来威风凛凛,已是亢奋至极姿态。
闻淑乐瞬间抬掌给自己布下结界,她发现下方结界的符箓不翼而飞!
妖兽自然也知晓符箓的消失,他厚厚的兽掌猛跺地面,瞬间地动山摇,结界出现龟裂痕迹。
它要脱出了!
闻淑乐身形晃动,眸光凛冽,喝道:“不可擅出,你该知晓后果!”
妖兽的两双碧眼皆看向她,闪过猩红嗜血意味:“擅出?仙界困了我这样多年,我破了这结界第一个拿你填胃!”
“何必与她废话,不过百年小仙,也敢骑在我们头上放肆!”
“我们蒙受万年的屈辱,今日拿你的血来开道!”
妖兽嘶吼着,嗓音隆隆震响,威慑得四方飞鸟禽兽奔逃,一些仙人听闻动静,迅速赶来。
它的实力蛮横,身上爆发的妖力瞬间席卷了仙谷,顿时沙石乱飞,结界呈蛛网瞬间炸裂开!
一股强大的妖力震得她身上衣衫飞舞,风声猎猎,那几乎遮天的庞然妖兽猛地跃出仙谷,妖力呈风暴肆虐,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已化为了齑粉。
闻淑乐面色凝重后退数十丈之远,凭虚御空,警惕着它动向。
这些的发生不过须臾之内,若闻淑乐躲得慢些,恐怕也随着石头化为了齑粉。
近处的仙人穿过虚空赶到,看着庞然的妖兽,目露骇然之色,“这妖兽怎么放出来了?”
同时看到在妖兽的前边,有个身姿纤弱的少女。
“有仙人在那!”
“快去相助,拖延时间,等皇女帝君赶到!”
闻淑乐蹙紧眉,不待她思索,妖兽紧接一掌朝她拍去!
极其浑厚妖力排山倒海席卷,天罗地网笼罩而来,闻淑乐勉强后撤数丈躲过,感到自身的结界震颤,然后如蛋壳般轻易碎开,她喉间涌起鲜血,被她强自咽下。
万年妖兽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她如何越阶都不可能战得过它。
前来相助的仙人同时动用了灵力,然这些灵力面对妖兽的力量就如荧光撞入皓月,瞬间被吞没其中。
眼看她就要被妖兽的灵力碾成肉酱,闻淑乐后退不能,手脚冰冷,周围仙人也起不了作用,她咬紧牙关,脑海闪过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活着才有希望,一切都为自保而已。
妖兽的啸声震天,灵压之下四方仙人胸腔一痛皆吐出鲜血,闻淑乐果决自袖中抽出一纸符箓,灵力催动。
她的身躯被暴涨的白芒掩盖,一道道雪白的剑光自她身上脱出,剑影越来越多,最终化成成千上万,肆意的剑意汹涌,呈兵墙抵过那庞然而来的妖力。
还没完,白色剑芒几乎无差地散发极为强大的灵力,以至于虚空都在扭曲震荡,被这股强大灵力干扰,周遭的仙人胸口震痛,又是呕出了鲜血。
旁人尚如此难受,眼前的妖兽呢?
闻淑乐眸光收紧,这万剑归宗的符箓一旦使用,就不再能被她所控。
这也是最后的办法。
妖兽身上妖力滔天,它盯着这无数光剑,怒吼道:“胆敢挑衅于我!”
光剑中令人胆颤的力量,刻入它骨血般的震颤可怖,似剥皮削骨的痛楚已侵蚀它的魂魄。
它无法再忍耐,悍然动用全部的妖力,瞬间天地色变,八方云动,风声都被撕扯若鬼哭狼嚎,方圆千里的地面被震为碎块,它的身影恍若巨大的流星,以敏捷到不可思议速度撞向闻淑乐!
毕竟只是个符箓,真的能与万年妖兽相抗么?
闻淑乐手心捏紧,胸腔发闷,死死盯着那妖兽,而无数的光剑于此时已归为一体,悍然地与之相撞!
第85章
入目一片雪白,闻淑乐所能感受到就是极为庞大的可怕灵力与妖力在冲撞,而以她的实力根本辨不出哪个更厉害。
但她本能的心生艳羡,向往着这样强大的力量,虽然她知晓这力量是花上数万年,数十万年才修炼得来的,而她一个百年的修士,如何比得了这样强大存在。
她此刻意识到,仙界并非桃花源,她还要变得更强才行,光是妖兽就令她如此狼狈,更何论比之还强的祝洵。
他是一直都想杀了她。
场面维持了许久的雪白,闻淑乐等了许久,那刺目的白光终于消失。
而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原本庞大的妖兽宛如蒸发般,与那光剑一齐消失在了面前。
若非闻淑乐能感到口腔的血腥气息,否则还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这一切发生实在太快,而她毫无防备,当机立断动用了符箓。
她回过神来,在满目疮痍的四处找寻,终于在一个深坑中看到点莹白。
她飞身下去,看到了坑中的半颗断齿,是那妖兽的牙齿,而那庞大的身躯,已化为了飞灰。
她心中震动,区区一个符箓便有如此效用,难怪当初施璟对她说是无差的伤害,以这恐怖的破坏力,顷刻间便能将妖兽化为飞灰,若那些仙人再靠近些,恐怕直接被这力量绞杀。
有仙人过来,发觉一场生死攸关竟这般轻易过去,可在他们皆受了伤,因而面色难看盯着下边的她。
“你是喂养妖兽的仙人?为何取下符箓放走妖兽!”其中仙人冷声道。
闻淑乐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我未取下符箓。”
对了,那困住妖兽结界上的符箓怎会消失——她抿着唇,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她暂时想不到是谁取了符箓,受伤的仙人已是围了过来,“除了你还有谁,此妖兽除你无人再管罢?”
闻淑乐思及方才动用的符箓,他们受了伤生气是正常的,她垂下眼睫,“我没有取下符箓的理由。”
其中认识她的仙人敏锐问道:“你方才用的符箓,是周仙人给你的?”
她的话瞬间转移旁的仙人注意,眸光不自觉透出热切来,“周仙人的符箓?”
周如松是符修的事情,许多人都清楚,加上她与周如松的关系,第一时间想到自然是他给的符箓。
而能使出方才力量的符箓——这是极为珍稀的宝物了,关键时刻能发挥如此大力量,自然惹得人眼红垂涎。
闻淑乐摇头,“不是他的。”她与施璟偷偷见面,没人知晓他们关系,她不想暴露出他惹出別的是非。
说话的仙人面露不信的神情,轻嗤道:“我们赶来助你,你却连真话都不愿说。”
闻淑乐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有口难言,但眼下她要说反越欲盖弥彰,真是做什么都不是,也没人愿意听她一个小仙的解释。
她身姿笔挺,嗓音坚定道,“我说的是真的,与周仙人无关。”
仙人们见她态度如此,眸光闪动,冷喝道:“你私揭符箓之事未过,待皇女帝君来到,你亲自解释!”
闻淑乐拧眉,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自己确实难以解释,只好等那两个领导人来了。
她静默等待,而那些仙人未放过她,还是想从她话中听出自己想听的。
毕竟能轻易斩杀万年妖兽的符箓,若可以自己也掌握一张,就多出了一个自保的手段。
“闻仙人,你是对差事不满,觉得委屈了你,才放出妖兽以宣泄不满?”
“她毕竟都有那等符箓,自然不怕妖兽,可怜我们无辜上前挨了一击。”
“你有何不敢承认,敢作就敢当!”见她不答,逼问嗓音急切起来。
闻淑乐抿紧唇,她自是看穿这些仙人心思,只要她说是周如松给的,那这些仙人恐怕会顺着借口前去寻周如松要这等力量的符箓。
但这是不可能的,闻淑乐心想,她曾上过符箓的课堂,虽未上手绘制,但她知晓符箓的力量不可能超过绘出的所有者。
以周如松的实力,他不过数百年的修为,是绝无可能有击败妖兽的能力。
除此之外,符箓或用上些*珍稀材料绘制能加大力量,但闻淑乐清楚施璟绘时仅用了墨与朱砂,到这般效果全是他自己力大砖飞罢了。
她心底明白,如何与这些仙人解释都没用,因为她说的不是他们想听的,所以没有解释必要。
很快,帝君皇女及数位仙君来了,周如松同样来到,清秀眉眼流露些许忧虑看着她。
闻淑乐对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他们高高在上凭虚而立,而她一人在坑底,颇为狼狈。
一道清冷眸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眼看去,与施璟对上视线,她很快转过眸光。
在外边她还是保持与他不熟悉的模样,毕竟他说过那一番话。
当然她很少能看见他,但见到的寥寥几次,都是冷淡非常碰面,不过到了夜间又不相同。
藤芷仙君目光落在她身上,定了好一会,她放松了捏紧的拳头,似松了一口气道:“闻仙人,你可有受伤?”
闻淑乐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没有,多谢仙君关心。”
方才的受伤的仙人顿时不平开口:“她私自放跑妖兽,受伤的是我们,她一纸符箓就将妖兽给抹杀了,哪里能受伤?”
皇女眸光微沉,与旁边的帝君递换了眼神,以地面损毁程度来看,那符箓的力量想必极为的强大。
闻淑乐没想这仙人当着皇女帝君的面也瞎说,正欲开口解释,帝君开口了,他嗓音沉稳:“这里不便询问,前去大殿再行商议。”
皇女点头,与一众仙人飞身去大殿。
藤芷仙君咬着唇,眸光阴恻恻瞥眼下方,见她看过来又恢复了温和忧虑的表情。
闻淑乐跟在后边,周遭仙人朝她投来眸光,与先前凌霄殿那次一样。
她眸光悄然落在前方众人簇拥的颀长身影上,那人玉冠齐整,衣摆飘逸,端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模样。
象征最高的力量,拥有一切的权柄,便是皇女帝君也忌惮于他。
她也想拥有他那样的力量,哪怕为此付出代价。没有任何光环的她,除非加以数万年修炼才能堪堪赶上仙君的力量。
可战争不会等她成长才来到,弱者在这个世界只能沦为饵食,以她现在实力,若非躲在背后,面对祝洵还是只能当炮灰。
金碧辉煌的大殿,香炉生烟,玉石天阶一路顺下,众仙人次序入殿,站在各自位置,繁复衣着厚重华丽,气氛庄严而肃穆。
颇像古代文武百官上朝模样,但此处不是凌霄殿,闻淑乐猜着这是问责的地方,而她便是那犯错之人。
在来的一路,她脑海里不断思索是谁放出的妖兽。
她并不觉妖兽是自己逃出,显然是有人撕下了符箓。
而时间正好,是她前往的时候,那人想致她于死地,若非她拥有施璟的符箓,现下恐怕是真的下了阴阳界……到底是谁害她?
她仅是小仙,在这个仙界从未结过仇,谁要下杀手害她?
这等敌暗我明的感觉很是不好受,闻淑乐胸腔闷着气,她忽然想到了藤芷仙君,她现下就站在天阶之上,美丽容貌一如往昔,忧虑看着她。
她心底疑惑被按捺下去,人总是如此,对于美丽外表的人自觉亲近,而藤芷仙君方才还关心她,怎能猜是她?
闻淑乐抿唇,她与那几位受了伤的仙人一齐在下方,她有预感,应是要受到惩戒了。
果然,在皇女问及发生何事时,她身边几位仙人抢声道:“是她放出妖兽,致使我们受伤!”
“我们本还忧心她出事,结果她才是罪魁祸首。”
“万不可轻放过她!”一侧仙人道。
周如松听闻他们发言,蹙起眉,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有何证据?”
其中仙人认出他,沉声道:“就是你给她的符箓,她倒是轻松放出妖兽,一点伤都没受,我们呢?”
周如松没见她使出符箓模样,可他清楚没有给予闻淑乐别的符箓,眉眼沉下道:“你在胡说什么,就算她有符箓,只能说是她自身有的,如何证明她是放出妖兽的人。”
仙人:“除了她还有谁,她是喂养妖兽之人,旁人有何必要放出妖兽?此乃为祸仙界之事!”
天阶上的藤芷仙君微白了面,挪开视线。
闻淑乐感激看了旁侧的周如松一眼,眼神示意他不必为她说话,免得牵扯到他。
上头皇女见少她一直未说话,她才百来岁,又是这幅无害外表,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她杀了那妖兽。
“闻仙人,你可有话说?”她问道。
闻淑乐缓缓道:“我未放走妖兽,那亦不是周仙人给的符箓。”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不是他给你的,还有谁?!”仙人怒瞪着她,只觉她是为撇清关系说的话。
宽阔的大殿,她的身影显得越纤弱,态度却分毫不让,“我没有说谎,亦没放走妖兽的理由,当时我若不用符箓,你已不是受伤这般简单。”
仙人嗓音冰冷:“可笑,虽不知缘由,但你既备了这符箓,就是为了能自保。”
皇女微蹙起眉,那仙人尚不知晓符箓是无法超出自身实力的范畴,所以不可能……
闻淑乐:“我为擅用符箓认错,但此与周仙人无关,放出妖兽另有其人,我用符箓仅为自保,伤及周遭仙人一事甘愿受罚。”
那仙人紧揪不放:“如何无关,分明是他给的你——”
一道清朗嗓音突然打断:“我给的。”
那仙人本来笃定的神情骤变,蓦地看向天阶最高处,瞻阳仙君一派疏离淡漠,视线落在他身上,如万钧之力的压迫感袭来。
第86章
闻淑乐怔在原地,她再次感受到,何为实力为尊了。
他不过简单说了几字,殿内骤然默了下去,而方才似觉抓住她证据的仙人面色变为苍白,身形微颤,良久道:“仙君,是你给的符箓?”
谁都没想到他还会与她有牵扯,若是知晓,便是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像方才那般气焰指责面前少女。
就是知晓她是小仙才敢如此对待,乱说一通也不怕她会报复,可现在,她若与瞻阳仙君有关联的话。
转变几乎在瞬间,他挤出一抹僵硬笑容,“原来如此,仙君见谅,是我误会了。”
上头仙君神色冷淡,让人看不透什么心情,嗓音亦如古井无波道:
“为何让我见谅,不该是由你误会之人见谅?”
仙人顿时明白,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上,一改刚才嚣张模样,“抱歉,闻仙人,我方才冲动指责了你,现在想来若不是你用了符箓,我等恐怕受的不是这点小伤。”
闻淑乐清楚他的转变是因为施璟,她心底涌起复杂难言的心绪,即背后有个虎视眈眈想要她命之人的提心吊胆,亦有被维护的片刻安心。
可对于施璟而言,她的命数实在太过短暂,她并非不信现在的他,而是以后的他未可知,爱恨会在时光之中流逝,她现在除却压抑情感,努力修炼外,就是尽量攥紧手中的筹码,以在即将来临的大战中能够自保。
她全然不担心他,毕竟他是主角,可她不是,所以那日离开天道,她只是对他笑,因为承诺太过遥远,而万年后她还活着未可知晓,期间有太多变数。
这便是做出下毒之事的她,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之人,更是在穿越前,她能吃下掉在地上的饭只为填饱肚子。
来到这个世界落在了魔窟,在黑暗与血腥中生活多年,她的手段肮脏,却是她想到最好的办法。
若没有这些手段,她无法活下去。旁人知晓她的经历最多同情她一句真是命不好,未曾经历过,不可能有真的感同身受。
她珍惜自己的命,但此刻心中触动并非是假,施璟未做过真正伤害她之事,只是她不知如何回报他的恩情。
闻淑乐:“此事我有过错,动用符箓祸及你们,不过妖兽一事还需调查清楚是何人所为。”她神情镇定,眸光坦然看向皇女与帝君,“我愿为用符箓伤人一事领罚。”
伤人是确实的事,虽那是不得已。
皇女沉思片刻,道:“妖兽一事我会派人探查,可你动用符箓一事……”
她还在思索给予什么惩罚好,就听瞻阳仙君道:“符箓是我给予,我亦有责。”
她眼皮一抖,本要说出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旁边藤芷仙君面色苍白,她死死盯着瞻阳仙君,这一切与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皇女拿捏不定,片刻后才道:“瞻阳仙君与你之事,就罚一齐在禁闭室思过……”她眉头拧着道,“三月。”
几乎可以说不算责罚的责罚,她怕瞻阳仙君会不满她的判决,此罚一点都不重,奈何他的位分太高,不似旁的仙人那般好掌控,因此不好定罚。
但好在,她话说出时刻,少女应道,而瞻阳仙君也未提出异议,她松了口气,这可是这么多万年来的头一遭。
连瞻阳仙君这般人物都被拉下了水,显然还是少女的缘故,在场仙人散去时候,眸光忍不住再次打量闻淑乐。
这次,领着闻淑乐与瞻阳仙君前去禁闭室的是卢仙人,他面庞神色异常复杂看着她,“瞻阳仙君、闻仙人,随我来罢。”
闻淑乐站在施璟旁边,但一路上恢复往常日间相见那般无言。
穿过众多琼楼玉宇,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周边是茂密的林子,林中有个屋,屋子看起来很是清幽简朴,与方才看到富丽楼阁不同,应是皇女所说的思过室了。
她后知觉反应过来,她要跟施璟关在一处地方三月。
卢仙人在月老殿与她较为熟悉了,不过碍于瞻阳仙君在旁,他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打开房门,恭声让他们进屋。
“三月后我会来此打开屋门。”卢仙人道,便带上了门离开。
听到卢仙人离开的动静,闻淑乐发散神识,发觉有结界笼罩了这个屋子,看来这结界只有三月后才能解开。
屋内仅有两个蒲团,其余皆是空荡,蒲团前方的墙壁上头刻了许多小字,闻淑乐看清那是清心经。
这责罚确实不重,不过是磨人心性罢了。
闻淑乐上前几步,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将额靠在上边,一副虔诚模样。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道:“自己便是神仙,还要祈祷谁?”
闻淑乐睁开眼,她在现代其实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现在确是没了办法,她道:“祈祷的事不能说出。”
不过是责罚罢了,他完全没必要帮她的,这下,她欠他更多了,而这些堆起来的,如何才能还给他?
人的痛苦便是如此,自私自利不能做到彻底,尚留有几分温情,难以割舍清。
无论是她或是施璟。
她自顾将他拉扯下尘,却无法对他负责。
施璟坐在另一个蒲团上,身姿笔挺,仪态从容很是清贵好看,嗓音轻缓:“我以为到了魔界发动战争时刻,这个符箓才会被用上。”
闻淑乐看向他,“施郎,你知晓魔界将开战?”
施璟眸光落定清心经三字上,“百年来他们已是备好,随时有可能。”
果然他知晓一切。
她道:“我有听闻,魔界领主以前是仙界的仙君。”
施璟眸光微凝,“他曾是承屿仙君,后来堕魔。”
闻淑乐继而问道:“他是个如何的人?”
施璟缓缓道:“富有野心,视人命如草芥。”
闻淑乐:“他堕魔……真是因为你么?”
施璟转而看着她,“你从哪听来?不是这样简单原因,他堕魔是想一统世界,那是他的追求。”
“你与他未来定有一战罢。”闻淑乐低声道,大反派总是会与主角决一死战的。
“或许是。”施璟神情淡漠,未对祝洵有过多评判。
恶或善都对他无关的态度,这种感觉不太像仙人,因为仙人总是憎恶魔界之人,他却毫不在乎。
闻淑乐眉眼微动,不再继续问祝洵,转移话题道,“施郎,方才为何助我?”
他未回答,而是反问:“若我不出声,你就打算一直忍气吞声?”
闻淑乐微垂眼睫,她解释过,但无人听她说的话。
施璟看着她的模样,自然猜到她在想什么,清冷嗓音道:“你宁愿叫人误会也不说出我来。”
闻淑乐蹙眉,“我与你扯上干系,总是会遭人非议。”
施璟漆黑眼瞳幽深,一切在他眼中无所遁形,“那又如何。”
若她足够狠心,可以彻底可以利用他来反击他人,而他也不会多余的心软,至今贪恋她偶尔流露的情意。
人是如此复杂,叫人无法捉摸,牵肠挂肚,恨其死,又念其生。
“但你帮我了。”她眉头一松,眼神有些光芒的闪动,浅棕眼瞳何其清丽,澄澈如辽阔的青冥,不见一点阴霾。
“不过是帮我自己。”施璟道,他怎能看着她在他面前受委屈,而她到了这般地步还不说出口是他赠的,令他有些恼怒。
气旁人这般欺负她,又气她不愿说出他来,偏要他来低头,可他亦知晓,她为了不牵扯到他,反在这点“乖巧”起来。
他宁愿她多麻烦他一些。
真是叫人恨得牙痒,恨不得捏着她的面颊问她为何如此防备他,但他知晓她不会说。
“现下连累到你了。”闻淑乐看了看四周,原来仙界也有这般简朴屋子,果真是禁闭室。
施璟眸光幽昧不定,清朗嗓音道:“既是连累我,你如何没有表示?”
本是他自愿插手此事,是故意这般说。
他在索要。
闻淑乐却在认真思索,待好一会,她抬眸看着他,“我能给你的话。”
施璟看着她软嫩认真的表情,这回他又想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他轻声道:“乐娘,把你整个人给我,你做得到吗?”
他要她彻彻底底是他的。
闻淑乐身躯一僵,她望着他乌黑的眼瞳,一种违背她自我保护本能情绪在动摇,他已是为她付出这么多,为何她不可以相信他?
甜言蜜语她可以信手拈来,可真的想要认真时刻,她竟难以向前,她所拥有的太少,或是这颗不容纳他人而封闭自保的内心,让她一次次经历各种常人不能过的难关,保护她存活下来。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心绪激荡下,她喉间一痒,忍不住闷咳几声,血腥溢上口中,方才与妖兽对决中她受了伤,不过在质问情形下她没说出。
受伤一事,是明白说了也无用。
就如她未祈求穿越前父亲能对她好些,那是求不来的东西,只能让人看轻她的弱小罢了。
施璟神情瞬变,蓦地抬掌掐住她的下颚,指尖点上她的穴位,她胸口一痛,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鲜红的血点状溅在地面,她唇瓣染上血迹,面色显得越发苍白。
施璟见她受伤,骨节分明的指节因紧攥咔嚓响动,沉着阴郁愠怒。
闻淑乐此刻回答他的话,“可以给施郎。”
施璟的纤长睫毛倏地颤动,她知晓她在说什么吗?
闻淑乐知道这是极为危险的赌注,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自知晓他身份的那天起。
他抿着薄唇,修长指节触在她额上,一股极为纯粹的灵力涌入她体内,疗愈她的身体。
她眨了眨眼,“施郎,你也会疗愈术法?”下界的话,林姬竹的功法才有如此效用。
施璟看穿她心思,沉声道:“略知一二。”
闻淑乐想到他的符箓,他的剑心,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做到极致,会治疗术法也不奇怪了。
渐渐地,她眼皮有点坠,“施郎,你听见我刚才说的吗?”
施璟嗯了声。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知晓他还会不会相信她,便抓住他的手道。
他又应了声,道:“莫动。”
闻淑乐安静下来,好一会她嗓音几乎是呢喃般:“为何我如此困倦……”
施璟看着她垂下的眼睫,解释:“此疗愈术法就是如此,待你入眠后能更好修养身……”
闻淑乐没听完他下边的话,已是沉入许久未有的梦境之中。
现代餐厅
闻淑乐恍惚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面容有些模糊,可确是极为熟悉感觉,和蔼开口:“你一有空就请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眼睛一酸,嗓音颤抖道:“姐,好久不见。”
第87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境在某一个程度而言,尤为的可贵,对于不能相见之人,是少有可以再见的机会,哪怕对方容貌已变得模糊。
但当对方说话时候,记忆就都回来了。
闻秋琪的面容看不真切,温和嗓音传了过来,“怎么了,不是上个月才见吗,是不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一如记忆里的温柔,这种温柔才是最让人怀念的。
闻淑乐摇头:“我没有委屈,只是想你了。”
何止是上月,已是百年了。
闻秋琪嗓音低落下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又没爸妈扶持,我家里还有小家伙照顾,没能好好照顾你……你不想跟我说也没事。”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做姐姐的当然心疼你。”
闻淑乐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道:“我不是不想说,是我做过许多坏事,你要是知道这样的我,一定觉得很讨厌。”
她回忆那些事,顿时觉得她与这个现代化的餐厅格格不入,她的手沾染过人血,杀过不止一个人。
久远的法治观念涌入她的脑海,她咬着唇,这样的她再也融不入文明的社会了。
闻秋琪:“我怎么会讨厌你?你做事向来有自己想法,不像我没读过什么书,我还怕你嫌弃我没文化。在我眼里,你是我的骄傲。”
闻淑乐意识恍惚一瞬,这些话她曾听闻秋琪说过,她认真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能走到今天都因为你的帮助才来的。”
闻秋琪轻笑,似乎觉得她认真模样有些孩子气,“所以,我跟你一样,无论你做出什么坏事我都不会讨厌,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跟你一起承担后果。你甚至愿意将赚来的钱拿去资助山村女孩,这样的你能做出多大的坏事?”
闻淑乐意识混乱,闻秋琪以前说过的话掺杂在现在的话中,她不受控把这一切当作真实,绷着面色道:“那不一样。”
她垂下眼睫,眼中有了湿意,“我没有办法,如果不那样做我就会……我还伤害了一个人。”
到了一个环境,如果没有可以改变环境力量,就势必要被环境所改变,她只是遵守了那个世界规则。
闻秋琪问她:“你做了什么事?”
闻淑乐不想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这是现代文明完全接触不到、也不可想象的。
闻秋琪叹了口气:“你从小就是这样,遇上事情总是自己忍下,哪怕是我也没办法。”
她嗓音带上忧虑,“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可以试着接纳别人,不一定要是我。像你说的伤害一个人,那就弥补回去,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清楚,你不会随意伤害别人。”
她说的他正是她们的父亲,闻淑乐恨他。
闻淑乐坐着,良久才开口:“弥补?”
闻秋琪点头,语气无奈且包容,“你就像刺猬,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很坚强,实际上你的坚强是保护自我的外壳而已。”
若不坚强,就无法支撑闻淑乐走到今天。
这不是理所当然、与生俱来的坚韧,她也不是在爱的浇灌下生长来的,她的心中毫无底气,总是要豁出去才能得到别人眼里平常的东西,或许永远也得不到,比如父母的爱。
她将所有伤口都掩藏在躯壳之下,任由其鲜血淋漓至溃烂,以来警醒自己不顾所有地前进。最后疼痛至麻木地步,她甚至能欺骗过自己,是真的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
只要她不将伤口曝露在阳光下,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自保手段,**的痛楚不至于像心灵崩溃那样致人绝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带来失望。
“我们已经长大,该放下了。”闻秋琪语气温和,“你不用那么累了。”
闻淑乐肩膀震颤,她嗓音哽咽,“可是太晚了。”
她意识到这是梦境,只不过她还想与姐姐待久些,哪怕一切都是虚幻。
“不会。”闻秋琪温和对她道,“相信我,不会晚。”
闻淑乐泪眼朦胧,闻秋琪的面容更是看不清了,她颤着嗓音道:“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若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她已死去了一百多年,在仙人眼中弹指百年,却是芸芸众生的一生。
“怎么哭了?”闻秋琪起身,抬手温柔的贴在她面颊上,然而梦境是感受不到力道的。
闻淑乐紧抓着她的手,这般近了,她还是看不清闻秋琪模样,只听到她温柔的语气,“无论我在哪里,我会一直支持你。从那偏僻的小山村走到现在,我的妹妹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越是紧抓不放的越会在掌中流逝,闻淑乐感到周遭环境逐渐淡化虚无,她的手中空落落的,心脏剧烈跳动,倏地挣脱出梦境,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她才感受到头下枕着什么,视线凝聚在眼前轮廓分明的下颚。
她枕着施璟的腿。
他身上清浅的木质香气笼罩住她,她在眼眶的泪珠无法抑制滴落,顺着面颊晕出泪痕。
“做了噩梦?”他察觉她的动静,垂下纤长眼睫,乌黑的眼瞳看着她。
见她眼神怔愣,他接着道:“疗愈术法会令你困顿,所以你做了许久的梦。”
闻淑乐从方才的悲伤的情绪中努力抽离,哪怕是梦境,可她对于至亲的分别感受却极为真实。
她没忘姐姐的话,在她起了要为自己的过错的而弥补,选择信任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有什么在她体内破碎重组,这一刻的感受竟然不是恐慌,而是松了口气。
就像一直生存在阴暗处的人骤然来到阳光下,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带给人的充盈与温暖。
“谢谢你,施郎。”她渐渐弯起唇道,“我做了一个梦,是个好梦。”
以后,她恐怕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梦了,刚才可能是她与姐姐的最后“一面”。
施璟静静看着她,片刻后道:“那就好。”
他没细问,显然那是触动她心绪的梦境,需要她自己消化。
……
三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若是用来修炼,一晃眼便过去了。
翌日,骤然有人来敲门,门刚打开,见到的是卢仙人。
他衣着鲜丽,仙帔繁复,眉梢带笑,手举托盘道:“今日献岁,皇女叫我送点东西给二位聊以消遣,不日后仙君与仙人即可离开此地。”
第88章
竟是新年了。
闻淑乐恍然过来,在屋里不见四季轮转变化,她也逐渐忘却时间的概念。
她提起裙摆,正欲起身上前接过,旁边一道身影先行起身,那极好的料子拂动耀过光泽,白如象牙,身姿俊挺若修竹,当他站在卢仙人前边时,硬生将庄重打扮卢仙人对比得黯然无光起来。
明明卢仙人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模样,却不敌施璟平日清贵的穿着,真是令人自惭形秽的一人。
闻淑乐暗想着,注意到卢仙人唇边微僵地笑,他那清秀的眼眸闪过对眼前之人的妒色——为何妒忌?
她思索几秒,很快便想到,因为藤芷仙君。
卢仙人爱慕藤芷仙君,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但面对心慕之人的爱慕对象,多少心中都会产生妒恨情绪。
然而在他面前的人是不可超过的对象,身份超然尊贵,在妒忌之后又会产生自卑情绪。
复杂在卢仙人眸中转过,他接着道:“瞻阳仙君。”
施璟一如既往漠然,接过他手中的托盘,如泠泠雨下的清润嗓音道:“多谢。”
卢仙人交过托盘,后退几步,垂下眼礼貌道:“我先告辞。”
闻淑乐看着卢仙人缓缓关门,而他似往她方向看了眼,不过背着光,看不分明他是何神情。
施璟转过身,光线自他身后尽数收拢,他走来蹲下身将托盘放于地面,闻淑乐这才看清木质托盘上的东西,是几叠精致的糕点,两个瓷杯,一壶酒,酒香混合着糕点香甜气息溢出。
“凌霄殿内此刻应是歌舞升平。”闻淑乐道,她几乎可以想到仙人翩翩起舞的模样,殿内金光宝射,让人沉醉其中奢华。
本来眼前之人也该在凌霄殿,在高高天阶之上观赏着歌舞,现下却跟她在这个小屋……
施璟坐在蒲团上,姿势闲散放松,微挑的桃花眸看她,嗓音平静:“无甚好看的。”
闻淑乐思及什么,语气微妙道:“藤芷仙君跳舞时,你不是紧紧盯着?”
既然看得那么起劲,怎会是“无甚好看”?
施璟:“……”
他那极为漂亮的眼眸微眯看着她,透着轻微打量。
闻淑乐才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心跳快上一拍,白嫩的耳朵骗不过人地泛红起来,一双清灵的眼眸瞥向另一边,不看他。
施璟盯着她,片刻才道:“你当时偷看我?”
见她不看他,他闲适掀起袖,修长指节拎起酒壶,往瓷杯中倒酒,酒液撞入杯中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叮咚响,酒香更浓了。
闻淑乐浅棕眼瞳微转,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单是倒酒动作都做得这样好看,难怪有专门研习茶艺的人,是以这样普通的动作都有很好观赏价值。
可他说的话令她微恼,反驳道:“你在上边,我在下边怎么能叫偷看?”
他斟好酒,递到了她面前,杯中酒液轻晃,不似凡间粗劣的酒水混有杂质,而是极为清冽的酒液,清透澄澈,品质极好。
闻淑乐顺着瓷杯看向递着的人,此人心情颇好地看着她,薄唇微微上扬,那桃花眼似盛入他杯中的酒液,便是不喝也容易醉人。
“不看舞,却看我?”
当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情看舞,只看到他抓住了藤芷仙君的彩带,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所以她自是误会了。
她伸手去接那杯酒,手还没碰到杯,被他另只手给抓住,温热的肌肤贴近令她耳朵更红,他略加以力道,将她轻巧往怀里带。
鬓间的步摇叮铃作响,闻淑乐被他圈入怀中,甚至坐在他的腿上。
“施郎。”她被他紧紧扣着,自从上次做过梦境,她卸下了重担后解开了心结,不再警惕防备着他。
但本能的僵住反应还是让她如受惊的兔子似的,纤长的睫毛颤动,咬住唇瓣。
她明明坐在他腿上,施璟却没感到什么重量。
那蛊惑人心的浅淡药香钻入他的鼻中,很快侵入他的脑海,他俯下头,那香气愈发明显,他倏地咬住她的耳垂。
她立刻打了个激灵,身躯在他怀中扭动,企图以挣脱,可他不放过她,清磁嗓音就在耳侧响起,“给你倒的酒怎么不喝?”
闻淑乐哪有心思喝酒,她顿时想到他荒唐到敢在雾倾仙府的泉水中和她……顿时挣扎得更起劲了,万一又有人来此怎么办?
“莫动。”他嗓音逐渐沉哑下来,本来无别的念想的,却硬生给她惹出火来。
闻淑乐亦发觉了,她连忙安静下来,委屈开口:“你戏弄我,我不喝。”叫他故意逗弄她。
听见他一声轻笑,他不知为何心情很好,稳住她身体后将杯子置在她唇边,已是哄着的语气:“专为你准备的。”
闻淑乐从羞恼中脱出,她并非不知趣的人,眼下是新年,好歹是仙君专门为她奉上的酒,她睇去一眼,缓缓凑前去,一点点啜饮,直到喝光里边的酒。
并非烈性的酒,杂糅着果香,很适合搭配着糕点吃……在她这般想的时候,一块糕点送上她唇边。
闻淑乐想着既然喝了酒,那也不差他这糕点了,于是心安理得接受着施*璟的投喂,待吃完最后一口,身后人道,“酒”
闻淑乐点头,她正好有点噎,方便行动的手被他紧紧缚住,只好等着他来。
施璟虽是单手操作,却丝毫不迟滞,然这次倒好的酒没给她。
闻淑乐以为他要喝,只等着下次。
没想他放下杯后,捏过她的面,随即覆上她的唇,温热的唇瓣厮磨,闻淑乐阵地被突破,酒意席卷了她的舌尖,她恍然中感到了醉意。
待好一阵,她晕乎乎靠在他怀中,深深喘息,“我们不是来这里思过的么?”
“既是献岁,今日可宽松些。”
施璟不看她现下模样,连那细微喘气都觉撩动心弦,这里不该做出些事,不像仙府不受干扰。
但皇女的心思他明白了,不如说早就明白,想拿她来操控他,当权者总是如此,想将所有力量尽把握于手中,这一点仙界与魔界几无区别。
何况仙界数十万年的局面都如此,掌权的早已僵化,他只是无所谓搭理那些心思而已。
他眸光凝在清心经上边,此刻他明白该放开她了,然而还是贪恋掌中的柔软,不如他自己多念几遍清心经,将那些杂念清除干净。
闻淑乐见他忽然沉静下来,便抬眸看他,他正专注看着清心经,尔后才垂眸看她。
“新年快乐。”闻淑乐对他道。
他意识到这是她那边的语言,问道:“何意?”
闻淑乐杏眸潋滟生波,弯起唇道:“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安康吉乐的意思。”
见她不再对曾经守口如瓶,他心底震动,想着她说过的话,缓缓道:
“新年快乐,乐娘。”
前四字咬字清晰,已是标准的普通话了。
闻淑乐轻笑:“你念得很好,不过两者一起念有些奇怪。”
毕竟是两种语言的结合。
他接着用极为标准普通话道:“闻淑乐,新年快乐。”
她的名字读音在许久前跟他说过,他竟是记到了现在……在意这回事便是流露在方方面面的,她眼眶不自觉泛红,飞快垂下眼应道:“嗯。”
察觉她情绪转变,他也不逼问她,本以为这次会同先前一样没有结果,她却慢吞吞开口,像蜗牛探出壳第一次接触世界地小心,“新年是一切的伊始,在我那里就和这里一样,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安静听着,修长指节温暖着她微凉的手,好像就此传达给她力量。
她道:“我喜欢新年,因为新年意味又熬过去一年,我可以快点长大。”那离开家的日子更近了。
闻淑乐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怨憎,怨憎对于小时候的她来说是有的,那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但现在她已不需要通过以往的痛苦回忆走下去。
正如姐姐对她说的,她该放下了。
她不想讲述曾被父亲殴打的事情,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既然决定放下,那就没必要再提起。
施璟却从她平淡的话中听出不易,怎样的生活才能称之为熬呢她以前经历过什么,才能让她在魔窟中坚持下来。
想必是另一个炼狱。
“在我那边的世界,新年代表着会破除旧日的灾厄痛苦,新生会在新的一年来到。”
“我那里有一种叫“鞭炮”的东西,鞭炮就是爆竹,它会吓跑“年兽”,因而有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诗。”她缓缓讲述,随着语调起伏,几乎能窥见她所述的另一个世界。
“年兽与妖兽是差不多的存在的么”施璟忽然问道。
闻淑乐一愣,随即解释道:“说是凶兽,我没见过,会吃人,约莫差不多的罢。”
“屠苏又是何物”他展现对与陌生文化的好奇,细心没有在新春追寻她为何想要快些长大原因。他能猜得出,那是不愉快的。
像他这般悠久的岁月,能不知晓事情恐怕很少,难得的好奇。
闻淑乐心想着,解释道:“那是屠苏酒。”
施璟继而道:“与仙界的献岁酒有何不同”
闻淑乐也没喝过屠苏酒,不过她知晓含义,“屠苏酒喝下据说可以避过瘟疫,可仙界的酒有什么讲究”
与此同时,凌霄殿内弦声不绝于耳,舞姿曼妙,皇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看向旁边的帝君道:“你说我送去的酒他们喝了么”
帝君眸光淡然,“还是莫试探瞻阳仙君为好。”
“这有何闻仙人不知,瞻阳仙君却是知晓的,毕竟献岁这日将酒倒给谁喝,谁就是那人心底最爱之人。”皇女捏紧酒杯,只有他们感情愈发好了,她才能牵制住瞻阳仙君。
第89章
闻淑乐不知何时醉了,施璟将她搂在怀中,细致的绸料贴着她的面庞,鼻间嗅到不知是酒味还是他身上清浅木质香气。
天色已是暗了下去,除了月色穿入古朴的窗棂,他细致地为她编着辫子,殊丽容色在清幽的光芒中透出如冷玉般的光泽。
闻淑乐喝醉也不闹,额外乖巧,只是白嫩面颊泛着薄红,唇瓣润泽微肿,怔怔看着窗棂处。
忽然有道幽蓝荧光的出现,她还以为眼花,可确是一个灵蝶飞入窗棂,缓缓靠近落在她的膝盖上,翅膀扑闪几下。
“嗯”她意识这个灵蝶出现在这不太应该,可醉酒让她想不到奇怪点在哪。
这是施璟刻意放进的灵蝶,此处的结界与他眼中如同未设般简单可破,他想出去无人能拦,而让活物进来亦是很轻松一件事。
他瞥过一眼灵蝶。
这样弱小的生灵,以极其天然的敏锐力,能发觉到他毫无杀意,逼着他认清自己的心。
他手上动作未停,她的发丝乌黑柔顺,很是好梳弄,而她懵懂伸手向灵蝶,那灵蝶扑闪着翅膀飞到她莹白的手背。
闻淑乐忽然仰起脸,抬起手,给后边的他看手背上的幽蓝的灵蝶,“好看吗”
他清冽的眸光触及她清透水润的眼瞳,默了几秒后回道:“好看。”
“没有你好看。”闻淑乐看着他道,发自内心所想,他的相貌确实好看到了极致,再也找不出比他还好看的人了。
并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见他第一眼就这样觉着。
施璟手上动作微顿,语气无奈:“乐娘,你醉了。”
“没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闻淑乐笑道,她现下说话不如平时轻快,倒有点像凡间初见时那种轻缓的咬字,带有独特清甜韵味。
“怎会有你这样好看的人……”她嘀咕着。
施璟玉般面颊泛上薄红,良久的静默不语,直到为她编好头发,又在心中默念着清心经,他已能背下来了。
一些久远回忆涌上闻淑乐脑海,她缓缓道:“我还记着,在凡间时遇到的冤魂、她与陈路年死了有百来年,现下不知如何了,不知道有没有投个好胎……”
施璟微垂眼睫,他还没告诉她,他在阴阳界见过那个冤魂。
“一个县官尚如此迫害无辜之人性命,魔界领主又能残害多少条性命”
施璟道:“以魔界的行事风格,所经之处不会留下活口。”
“若能将其彻底消灭的话。”闻淑乐微拧眉,她以着现代的思维想着,要是能像除恶一样端掉所有势力,那社会不就稳定许多
“会出现第二个魔界领主。”施璟嗓音冷静,“世间局势错落,正形成对峙局面,不叫任何一方独霸。”
闻淑乐想到了什么,道:“那县老爷同魔界领主般,皆可换人,而所在位之人的秉性决定了局面。”
如天下大势,久分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哪怕祝洵死了,第二个魔界领主仍是残暴贪欲之人,那于数万年,或是数十万年后还会有再次的战争。
这么看,这是无解的轮回,若非能让魔界势力彻底稳定下来,不然战争会一直持续。
但施璟这毫不偏袒仙界的话,闻淑乐问道:“仙界不能成为霸主的存在”
“他们倒想。”他嗓音清冷如霜月,闻淑乐想着他们是谁,又听他道,“仙界是你修炼百年飞升来的,你定是觉得这里好。”
施璟:“若无势力制约,仙界之人亦可能受贪欲支配,沦为魔界那般存在。”
闻淑乐似懂非懂,“施郎想如何做”
施璟没回答,而是问她:“乐娘,你喜欢仙界么”
毕竟拼尽全力才上的仙界,付出她多少血汗于其中,她很是珍惜。
“我……”闻淑乐本该立即答喜欢的,可现下莫名有些犹豫,不过她是仙人,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她缓缓道:“喜欢。”
“那我自有办法。”他揽着她,低声道。
灵蝶幽蓝的翅膀停止了晃动,似乎已是歇息。
*
自听闻卢仙人说禁闭快结束了,闻淑乐就一直盼着快些出去,虽然禁闭室没甚不好,但可行动范围太小,她偶尔会想到被关在正雨堂的日子。
因而能离开此地最好是离开,她想到那个害了她,却迟迟没有找出的元凶,心底有些不安。
一切似乎预示着风雨欲来。
仿佛正应她的危机感,翌日她尚在闭眼打坐,就觉有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撼动地面,她只觉自己像乘着小舟,而底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天旋地转,身体摇摆不定,她立刻睁开眼。
旁边施璟顿时伸手攥住了她,他抬掌将灵力灌于地面。
地面在他的灵力操纵下极快地重组,碎石尘土归于原位。
“谁在附近造出如此的破坏”闻淑乐道。
施璟摇头,“并非附近,此力量来自魔界,波及于此而已。”
闻淑乐身躯一震,“魔界的力量影响到了仙界”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解开了封印,是封印爆发的力量。”他牵着她起身。
解开封印
闻淑乐意识到战争就要来到,她知道是迟早之事,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稍后会有人来此,后边你若遇上危险便用心念符箓离开,莫强撑。”他嗓音镇定,到了这般危急时刻,仍是淡然自如。
“那你呢”闻淑乐紧声道。
施璟:“在此关头,他们定要我前去商讨,一段时日想必无法见到你。”
闻淑乐眸光闪动,沉声道:“你不会有事罢”
她开始怀疑自己了,虽然对于施璟身份已是猜到,可方才那种可怕的力量,谁又能确保他的安全
“不必担忧。”他看着她忧虑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她软嫩的面颊,清朗嗓音带笑,“乐娘,你在担心我”
闻淑乐面颊气鼓,认真道:“都什么时候了,那是很危险的事。”
她知晓他是主角,可剧情早就偏了,她哪里能知晓他后边会如何。
而主角与反派决斗总是会受很重的伤,她想到他受伤场面,眼眶忍不住泛红,“你千万不能有事,我还欠你许多东西,你要等我慢慢还。”
“我不会有事。”他温声答道,手指摩挲她的面颊,忽而俯身轻轻一吻在她唇瓣上。
闻淑乐自知现下最危险不是她,而是施璟。
如施璟所言,不过一会,屋门被人推开,卢仙人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他神色急切,便直接略过了闻淑乐,对施璟道:“瞻阳仙君,方才那股力量——”
闻淑乐心底有些微妙,并不是被人忽视的不快,她向来不在乎这些,而是她从仙界的华丽外表下窥见,其弱肉强食的本质与下界并无不同,甚至比较下界更为严重。
毕竟以仙人长久的寿命而言,仙界的情况会令阶级固化,无怪乎仙界位分观念如此严苛。
“我已知晓。”施璟眼神未落在他身上,“我们现在前去大殿。”
卢仙人听到“我们”,这才注意到闻淑乐般,连忙又道了声,“闻仙人。”
闻淑乐点头,从卢仙人看过来的视线,她才发觉施璟仍牵着她的手,她还未习惯在外人面前与他亲近,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而施璟又加大一分力道,牢牢扣住她的手,似乎铁了心要让别人知晓他们如今的关系。
卢仙人迅速收回眸光,而施璟已是带着闻淑乐穿入了虚空之中。
“与我何须遮掩”施璟微垂眼睫,瞥了她一眼。
闻淑乐想着他们如今位分相差大了些,不过思及以前她亦是以凡人之身来到他身旁,虽那是利用之心便无所顾忌他的名声。
可眼下她踟蹰的,才是真正珍惜的。
很快穿出虚空,他带着她进入大殿。
她不可能傻傻跟着施璟跑到天阶最上方,毕竟仙界有规矩,她不能随意乱了规矩。
她止住脚步,在他看来时候递去眼神,现下情况危急,最要紧事情是处理魔界引发的震动。
他眸光微沉,在众仙的瞩目下瞬间便现身于最上方,而上方的各位仙君、皇女帝君已是来齐,面上忧虑之色在见到他后缓和许多。
虽说皇女帝君共掌管仙界,可施璟的存在就如主心骨般,是有定心之效,扭转乾坤之能。
“仙君可算来了。”皇女开口道。
帝君朝他颔首,才面对一众仙人沉声道:“诸位,魔界方才的动静波及仙界,想必魔界领主已夺得传闻中的上古圣器问鼎剑,据闻此圣器存在有百万年之久,却无人寻得,没想是真的存在。”
下方的闻淑乐站在一众小仙中,周围仙人皆面露沉重之色,她在脑海中思索许久,都没有关于圣器的印象。
而能让帝君如此郑重道出的,显然不会简单。
传闻、百万年、远古圣器……这些都是大杀招的可怖字眼,她看向施璟,他仍面色淡淡听着,与周围骇然震色完全是两种极端反应。
“……”她抿着唇,这样可怕的力量,他若要与之对战,万一有别的意外——她连忙遏止住念头。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施璟转眸准确看向下边的她。
这般重要的场面,他还有闲心看她
她对他使眼色,想叫他认真些。
他凝了她几秒,才缓缓收回视线。
皇女沉声道:“他竟能找出这等圣器,若不能杀了他,仙界恐怕将遭劫难。”
帝君:“上古石碑有此剑几句记载,说此剑有毁天灭地之能,在魔界领主之手,后果难以设想。”
毁天灭地闻淑乐捏紧拳头,那该是难以想象的力量,本来祝洵就极为强大,再辅以如此神兵……她还未亲临战争,就已觉得局面大为不妙。
就算施璟足够强大,但要与那百万年之久的圣器抗衡,也是极难的事罢
她的心不断往下沉,却寻不到可以解决困境办法,当然仙界之人亦是如此,见是如此棘手的困境,便寻来施璟。
皇女沉眉凝思,她眸光锐利,极有条理叫出数位领头的仙人,将其分配好仙界防线,进行应战准备。
不久前还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的仙界,眼下就要准备战争了,变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战争就是如此,趁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女下令的嗓音稳重有力,比较之前的温和模样,现在的她体现出了掌权者的威严。
“劳烦诸位守住仙界防线,而魔界领主如何对付我会与各位仙君再行商议。”
听闻皇女的话,一些仙人心底放松了些,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人海战术不能奏效,只能是当炮灰罢了。
显然,与魔界领主对上,没有仙人自己愿意当这炮灰,活了这么多年的仙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会蠢到去对付那个手拿着毁天灭地圣器的祝洵。
“你可还好”周如松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侧,轻声问道。
闻淑乐眉眼微动,见他态度如旧,心底有些触动,“只是禁闭了段时日,我很好。”
“现下的局面,或许在禁闭室中更为安全。”周如松眸光看向高台。
闻淑乐还没回话,又听他道,“你来仙界时间太短,未能体会到,这里有群畏缩鼠辈,只想保全自己安全。”
他说话声音很低,以密音形式传入她耳朵里,没有旁人听得到。闻淑乐眼瞳震动,她忽而想到施璟在她醉酒之时说过的话。
周如松:“你要小心,害你之人或被查明,不过因其身份不好点出。”
闻淑乐怔在原地,那究竟是谁
在她努力思索时,一个传令官急步走入大殿,嗓音紧绷道:“魔界串通妖界与魔族,已攻入修真界!”
第90章
魔界行动如此迅速,几乎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可又觉着不足为奇。
先前妖族与魔族频频进入修仙界挑事,如今却是直当地侵入了。
殿上气氛凝重,闻淑乐心中咚咚直跳,这场酝酿已久的战争终于是要到来,虽比她想得早太多。
皇女眸光扫过四方仙人,“魔界要逼着我们出手。”
修仙界遇袭,仙界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皇女继而道:“我们需援助下界。”
闻淑乐毫无异议,她也担心着成霜门的安危,不知道她们现在可还好
皇女后边又嘱托许多话,闻淑乐悄然记入心里。
“三界有备而来,诸位行事注意安全。”皇女说完,后边就没仙人什么事了,而是要与位分更高的仙君商量。
闻淑乐往高台上看了眼,藤芷仙君眉眼透着忧虑看着施璟,红润唇瓣张合不知在说什么。
她收回眸光,却扫到一个痴痴看着高台上的男子,正是卢仙人,他在看着藤芷仙君。
心里头有些微妙,闻淑乐正欲随着仙人们先行离开,而卢仙人有所感地收回眸光,看向她的方向。
他一瞬的表情不明,缓缓向她走来。
闻淑乐站定不动,他走到她的面前,温声道:“闻仙人,你才来仙界不久便又要下界了。”
“扶助天下苍生,也是帮扶仙界,我虽实力微薄出不了什么力。”闻淑乐道。
卢仙人眸光微动,问道:“我记着你才百来岁”
闻淑乐点头,见他唇瓣微微弯起,“真是年少有为,只要尽力就好。”
毕竟他千岁了。
他道:“今日好好准备,明日一齐下界罢。”
如此匆忙的时间,若没仙界的相助,修仙界可能有被覆灭的命运。
至于那传闻中的圣器,没人知晓其威力有多大,就像个定时炸/弹,叫人心里没底,唯恐突然炸开。
此时常仙人走了过来,“得万分谨慎。”她眸光落在数月未见的闻淑乐身上,有些复杂。
闻淑乐如作不知,点头应道。
她与常仙人一齐离开,腾云驾雾间,常仙人突然道:“你与瞻阳仙君……”话未说完,瞧见闻淑乐面上神色已是明白了。
“真没想到。”常仙人感慨道,她原以为旁边少女与那位仙君关系就止于下界了,怎知在仙界还能再续前缘。
“命定的红线真是奇特。”
听她的话,闻淑乐忽然想到月老殿中她与施璟打了死结的红线,难道是因为那个或许她该找个时间带他去看看那红线,为何会这样奇怪牵连在一起。
不过那也要许久之后了罢,眼下发生战争,她要尽量保全自己的命,再去思考别的事情。
跟大反派决斗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她。正如皇女说的,位分高的仙君不会下界,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便是护住仙界,避免被魔界偷家。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顺带也为施璟祈祷一下。
到了第二日,传令官传达消息来,说不仅修仙界,甚至接壤的凡间也遭到了肆意的屠杀。
闻淑乐想起在下界的时候,那些流离的百姓,真是无一天的好日子过,饿得只能吃土吃人活下去,还遭到战争的迫害。
战乱时候,人活下去总是困难至极,也难怪古代的人寿命短暂。
周如松不与她同伍,仙人们是分队行动,他悄然递给她一叠符箓,“是专门对付妖魔的符箓,备上些。”
在这关键时候,闻淑乐也不推辞,又听他道,“仙君绘的符箓比较我的好上许多,不过他现下应当抽不出空,所以你且用着,或给予需要的人也好。”
闻淑乐感谢看着他,周如松真是好人,提点她还给她送符箓,她眸光盈动道:“多谢,又欠你的恩情了。”
周如松眉眼柔和,“何必生疏那棠梨花糕倒不必送我了。”
免得叫那吃味的仙君给毁了。
闻淑乐面色微红,周如松打趣起来也是一副正经表情,她咳了两声,没时间与他闲聊,她要与卢仙人他们一齐下界。
“周仙人小心。”
“你亦是。”
告辞后,闻淑乐与一众的仙人穿进了虚空中,有位男子欲搭上周如松的肩,却被他提前预知般轻巧躲过。
“这段时日来一直忙着绘符箓,原来是给她的呀。”
周如松瞥了同僚一眼,不欲搭理。
“可惜了,她名花有主。”
“住嘴。”周如松冷淡道。
*
修仙界
如非亲眼所见,仅凭虚于高天之上,是难以想象下方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移动的是魔军,数量之多,所到之处树毁屋塌,所见之人皆被碾成肉泥,血气冲天翻涌,以血而祭的号旗烈烈,简直是人间炼狱。
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成了这幅模样,仙人们不自觉倒吸凉气。
常仙人为这群仙人中的领头者,她嗓音紧绷,让仙人们以两两行动,自四面八方蛛网包围之势剿灭这支魔军
闻淑乐眸光沉凝,下方的景物有种似曾相识感觉,这里是莫云门。
原本恢宏的大殿倒塌破败,仓皇飞逃着雪衣身影,鲜红血液浸透了地面。
大约是知晓卢仙人与闻淑乐相识,常仙人便分配他们一块去西北方位的地点。
事不宜迟,哪怕之前莫云门悬赏过闻淑乐,但现在的莫云门弟子并非尽是以前的了,她早已放下以往的恩怨。
她现在目的是阻止这支肆意杀戮的魔军。
闻淑乐与卢仙人一齐飞往那个方位,随着距离魔军越近,那股血腥气味越浓,而魔军中不仅有魔人,还有妖兽。
庞大妖兽只要捉住修士,就会用尖利的爪子拍在地上,将其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散落一地,撕咬血肉填肚,场面极其血腥恐怖。
闻淑乐哪怕见惯血腥场面,可遇到这样的还是有些接受不能,是对人类如同牲畜被当做食物肆意杀戮的不忍。
闻淑乐:“卢仙人,你后边要将消息传到仙界去吗”毕竟他是传令官,消息传达才是他的使命罢。
“自是不传达的。”
闻淑乐觉得他嗓音一下贴得极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灌注全部灵力的手掌轰上她的后背。
剑心只来得及护住她的心脉,保护她不被这股灵力震碎,这一招是死招,全然没想放她条活路,只想瞬间致她于死地。
若她没有剑心,定在瞬间就死于他的手上了。
哪怕没死,她胸口仍是剧痛,热血汹涌上喉,身体如断线纸鸢往下坠落。
而她在下坠之时,看清了卢仙人的脸,他脸上是一种极为复杂情绪,同那日他送她和施璟去禁闭室的感觉很像,原来从那时起、不对,亦或是更早的时候,他就想杀了她。
或者说,他已做过这等事,而有能力庇护他,值得令他如此拼命的人——
一张美丽的容貌忽然闪至她的脑海。
是她早就隐隐猜到的人。
她是如此疏忽,大约是仙界长久的和平氛围令她放松了警惕,也是林姬竹的友善,梁星的后来的相助,成霜门弟子们的美好,让她下意识不想去相信是藤芷仙君的意思。
而先前周如松已经提醒过她,恶意的念头并不分男女,坏人存在也不会拘于性别,她不该放松警惕的。
卢仙人是这样爱慕藤芷仙君,她第一日见着他时就清楚,他可以为了藤芷仙君去死,何论杀一个刚飞升的她。
万般思绪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串联起来不过是刹那,她咬紧牙关,在飞速坠落想清楚一切缘由,快砸在地上时刻用灵力做了缓冲。
她口吐出鲜血,由于迅猛的坠力,地面被砸出大坑来。
卢仙人紧随而来,并未忘记补刀的重要性,他要亲眼看着她断气才能够安心。
闻淑乐捏紧拳,道:“仙谷的符箓是你撕的。”
卢仙人不再遮掩,承认道:“是,若你当时死了,倒省得我等到今日,你与瞻阳仙君的关系真是令人头疼。”
闻淑乐手指悄然按住袖子,利用华月蔓先前教她的术法,袖中乾坤的进阶,借着遮掩握住了袖中剑。
她道:“没想到你能为藤芷仙君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切是我自愿,你不该与瞻阳仙君牵扯到一块,本来她可以放过你,你却——”他垂眼看着地上的她,一步步向她走去,拔出腰间匕首,“自寻死路。”
“你可真伟大。”闻淑乐嘲讽道,唇瓣鲜血衬得皮肤雪白。
卢仙人理所应当道:“不配之人就该有自知之明,你才飞升入仙界,根本不清楚万年来藤芷仙君如何爱慕瞻阳仙君,二人相配至极,偏你出现扰乱一切。”
他以为自己很伟大么,以她的性命成全两个数万年来都没在一起的人,她怒道:“配不配,岂由你来配对”
或许在他眼里她命如草芥,可她绝不服于这种命贱理念。
“不由我来配,我也绝不想看着藤芷仙君伤心!”他已站在她面前,手中匕首泛着寒光,迅疾地刺向她身体!
仙人们散开了方位,帮不了她,而她拥有的心念符箓——尚不能用,越是到危机时候,她找回了曾经悬于生死关头的,俗称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他轻鄙他自己的,还要带上她,她可不认!
这是她上仙界后第一次使用剑心,而感应她的号召,心随意动,袖中剑瞬间刺出,一道耀眼白芒闪过。
以长兵对短兵,更何况还有剑心的效用,哪怕对手是卢仙人,而在他疏忽的以为她重伤情况下,绝无可能躲过这一剑。
雪白剑刃刺穿他的胸膛,血迹晕染他的衣裳,卢仙人眸光震动,沙哑道:“你是什么时候”
闻淑乐嗓音镇定:“是你小瞧了我。”
哪怕是仙人,在这等致命伤下也无能为力。
卢仙人身躯骤然倒下,气绝身亡。
闻淑乐确认他是真的死了,才拔出长剑。
而此时,发散的神识令她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混杂在风声中。
不是仙人的动静。
“是谁”闻淑乐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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