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器皿
万物静默,呼啸而过的风裹挟着苍凉冰雪飞落在寒潭中,篝火烧得噼啪作响,温热的气流瞬间冲散了周遭寒凉。
自秦栀突破五阶后便再未感觉到冬日寒冷,如今修为境界大跌,竟有几分止不住得瑟瑟发抖。
她不愿被商岚瞧出短处,只将拳头藏在袖中捏紧克制着颤抖。
一盏茶前,商岚先是怒斥她害自己身中雷毒一事,必须给个说法,秦栀答应帮他解毒,但要徐徐图之,还叫他为自己找来四味极品的配药。
商岚只觉得她在诓骗,根本不理会她的请求,扯着她的脖子将她拉至身前,威胁道。
“将我的内力给你,化了雷毒后再还给我!”
啊
秦栀失笑几声,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把七阶内力尽数给予旁人,顷刻间数十年心血化为乌有,商岚怕是真的疯了!
可于商岚而言,他无法接受自己纯正的内力被至阴至邪的雷毒玷污,反正也是受制于秦栀,倒不如将那个麻烦直接给她来解决。
“……”
“你认真的”
商岚定定点头。
秦栀问系统:“这生意值当不”
系统贼笑两声:“大人身中至毒合欢散,雷毒邪性太重,若是在体外或许会伤到您,可一旦入体顷刻间便会被合欢散的毒性压制,合欢散不发作,它便没资格发作。”
他忽然敛了笑,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不会是想将商岚的内力据为己有吧”
秦栀不屑地撇撇嘴:“你以为我是你吗猥琐又抠门解毒丹所需材料皆是珍稀物件,以我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得到,若是能短暂借用商岚的修为,倒可一试!”
“譬如那白顶雾雕的内胆,五阶以下与之相抗毫无胜算,更遑论它生来傲骨,在濒死绝境中还会自爆,想要困住它非六、七阶灵师不可。”
“原来如此!”系统笑了两声,“是我心眼小了。”
“是啊,现如今你还蛮有自知之明!”
秦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恰好被商岚捕捉到,登时急了,站起身喝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愿意,大不了一起去死!”
说罢便要来掐秦栀脖颈,秦栀侧身避开,语气和缓:“谁说我不同意了去寒潭吧,那里灵气充沛不易出差错。”
月色下寒潭水面泛着银光,灵气四溢,商岚本是不屑于烧一簇篝火取暖的,可架不住秦栀劝说:“待会失了内力,怕是会被这寒气给冻伤。”
冻伤多新鲜的词啊,他商岚多少年没受过凉了
他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秦栀,有些嫌恶地说:“这便是你撺掇颜戈修炼的邪术,如今倒是被我用上了,你可真是个恶毒的女人!我告诉你,若你敢把内力据为己有,我就!我就……”
秦栀挑眉,道:“雷毒在身,你横竖一死,如今倒是怕了”
“谁说我怕了!”商岚再次暴跳如雷,“我那是信不过你这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女人!”
秦栀只觉得好笑,耐着性子问他:“女人你不是女人吗”
“……”不知怎地商岚忽然闭了嘴,可表情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样。
秦栀想套话,于是继续激他:“怎么,商峰主学了几天易形术,便真的把自己当成男人了就你那点幻化出来的肌肉,啧啧,看着都假。”
“你胡说!”
商岚跺着脚气到眼眶发红,他摆弄着胳膊上的肌肉给秦栀看,还扯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你自己摸摸看,老子的胸大肌到底是真还是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肌肉!你给老子摸清楚!”
他绷住皮肤让肌肉更加明显,强行让秦栀的手游走于胸腹,一双眼似是十分不服气般瞪着后者。
“好好好,信你信你,那你为何平日里要扮成女子模样,数十年皆是如此”秦栀笑着发问,商岚却愣住了。
他倒退几步十分警惕地瞪了眼秦栀,愤愤道:“你太心机了!竟然又给我挖坑!我再跟你说一个字我就不叫商岚!”
看他炸毛的模样倒是跟小猫似的,他与褚云祁本命灵兽皆是虎,却一动一静,秦栀暗自在想,若没有那三年,褚云祁是否也会像商岚这般性子耿直、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有几分可爱的反差感
“行了行了别闹了,一会刺激了你那雷毒岂不是白压制了,来研究‘邪术’吧。”
二人盘腿坐下,秦栀摊开牛皮纸,只见上面刻画着几处穴位,以及传输内力的口诀咒法,在左下方落款处,赫然是个鹿头的印章,看见它时,秦栀目色震动了一下,却没让商岚发觉。
商岚问她:“有把握吗”
秦栀答道:“八成,若你尽力配合,十成不是问题。”
这不过是个十分简单的咒法,却能偷天换日将一个人的内力毫无排斥地输送到另一人体内。
秦栀暗暗在想,若是将此法用于赤霄珩的身上,是否能让他重获修炼的能力
此时顾不得多想,她与商岚手掌相触,感受着后者浑厚内力一点点输送到她的体内,与自己那可怜的一阶多内力融合在了一起,将她的修为一点点拔高,最后停留在七阶的位置。
这是从前秦栀修为所达到的最高境界,却在突破不久因为战事乱了道心,导致跌境,再后来三年闭关,被宿主滥用了修为不断下滑。
如今重回巅峰,却是借了旁人的力量。
她将昏迷的商岚抱起,后者如今浑身瘫软、虚弱不堪,回了住所她将其安置在偏房中,从某种角度而言她与商岚互相利用,本就是敌手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不知不觉中,二人已然牵扯甚深。
“商岚你放心,不出半月,解毒后我便将内力还给你,届时你我就两清了。”
秦栀打开任务面板,上面赫然显示:
「恭喜大人完成主线任务三,获得“轮回之眼”奖励,戴上眼罩,可在一定时效内预知未来。」
她伸手取出面板中那散发着幽幽紫光的眼罩,微微怔住,满眼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可以预知未来那岂不是超脱人世的神技”
系统催促道:“大人快试试看吧,也许可以给您一定的启示,若未来不是大人想要的,现在便能加以改变!”
秦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于是戴上了眼罩,只听“叮”的一声提示音响起。
「开启“轮回之眼”,时间:白帝八年腊月二十七日,地点:虚无窟」
秦栀心中默数这个时间,与现下而言,不过半个多月之后。
可眼前一片漆黑,于是秦栀一边摸索一边问询系统:“为何我什么也看不见难道半个月后我瞎了”
“呃……”系统沉默了一息,才说:“许是四周太黑了,大人不妨往前走几步探索一二,如今进入‘轮回之眼’的领域,我不能与您共享视角。”
也就是说,接下来秦栀看到的一切,系统都看不到。
不知摸索了多久,秦栀终于看见闪现的一抹光亮,她蓦地循着光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光芒越来越大,逐渐汇聚成一团明灭扑朔的篝火。
“我看见了火堆……好像进了一处山洞。”
她走近几步,有了光的存在她不再迷茫,她眯起眼仔细看着那树影之后之下不断翻动的身影,心里怦怦直跳。
掀开如云烟交叠般层层叠叠的枯枝,看清山洞里的情形时,秦栀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她嘴唇颤抖,几乎是失声说道:“怎会这般!……”
只见在轮回之眼里,地上由远及近散落着香囊、腰带,甚至是不离身的佩剑,“秦栀”的里衣滑至腰间,三千青丝失了发簪的束缚垂在光洁的背后,她跨坐在一人小腹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倚在洞壁边的青年。
青年眉头紧蹙,脸颊与耳尖皆是滚烫的绯红之色,胸前衣襟不知何时被撕碎,冷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新伤旧迹,她指尖所过之处皆是泛着粉意,脖颈更是落着无数后者的印记。
他似是不知所措地扣紧身后的石头,手指骨节一片森白。
“秦栀”上前捉住青年的手用缚灵绳紧紧拴住,将那青年抵在山石边,樱唇轻启,温热的吐息落在青年赤色耳侧:“乖徒儿,别挣扎了,当师尊的炉鼎、同师尊双修不好吗”
“师尊,我,我从未……”
薄唇被覆住,千言万语皆融于月色。
洞窟内水声潺潺,随着时光的推移,一缕洁白的流云从月华中散开,整座山头都犹似坠在烟中雾里。
褚云祁震惊的神色逐渐化为呆滞与迷醉,如早已在梦境中脱离凡尘。
而“秦栀”亦是如此,她不自觉松开了手中束缚,似是清醒了几分,一双眼慌乱不堪,开口便是:“云祁,一切都是师尊冲昏了头,师尊会负责……会弥补你的!”
褚云祁眼里满是羞愤,她将自己当作什么了!当真只是泄/欲的器皿吗
他“嚯”的一声站起,将“秦栀”重重抵在石壁,接着寒芒一闪剑已架在后者脖颈。
“无耻!”褚云祁眼眶赤红,气到握剑的手臂都微微颤抖,可忽然间他眼底闪过狂色,“灵晔峰一脉相承的弑师夺位,师尊不妨猜猜看,您会为谁所杀”
便在此时,轮回之眼的时限到了。
“大人您还好吗”系统有些焦急地惊呼。
秦栀没有立即摘下眼罩,她叹了口气,十分疲惫地说:“不是很好……”
可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如惊雷般在秦栀心头炸开。
“师尊,您还要压我多久”
秦栀听见这声音惊得浑身一僵,连忙摘下眼罩,看见褚云祁赤着上身被自己按在床上,手腕被她死死箍住,一头乌墨般的长发披散开,穿过了秦栀的指缝。
第23章 试探
救命,怎会如此!
秦栀欲哭无泪,慌慌张张站起身子,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再次重重跌在褚云祁的身上,她的脸撞在后者脖颈间,手也不自觉扶在他胸口。
青年白皙的皮肤泛着微粉之色,胸膛微微起伏,似是压抑着慌乱的情绪,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隐约还能听见喉咙滚动的声音。
“对不住,为师不是故意的!”
为师真的有苦难言啊啊啊!
该死的系统怎么不提醒一下!她怎会知道戴着轮回之眼会形同梦游!
如今系统似是自知理亏,一点都不敢吱声,生怕被秦栀给迁怒了。
秦栀尴尬地笑了几声,脚下留了几分神,她回头望向脚边方才绊倒她的物件,竟是缚灵绳。
褚云祁跟着坐直身子,复杂的眼神循着秦栀目之所向望去,原本悸动之心顷刻间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低哑的嗓音似是自嘲般笑了笑。
“师尊这般着急,原是要做这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想!
秦栀手忙脚乱从地上捡起缚灵绳,褚云祁脸色煞白,目光里添了几分伤情与试探,“今日是满月,是徒弟忘了,自当认罚。”
秦栀满头大汗,在识海内一个劲问系统:“到底怎么回事十五是什么日子吗”
系统“嘶”了一声方才答道:“每月十五月满之夜是宿主给褚云祁定下的责罚日,每到这日褚云祁自子时开始便要跪在院中,不论刮风下雨寒来暑往皆是如此,直到午时进陨冰室受刑,一般是百十来下鞭刑,偶尔宿主会换成柳条或是木棍,一个时辰下来,皮开肉绽是小,常常打得褚云祁骨骼碎裂……”
秦栀燥热的心绪一瞬间跌落至森寒谷底,从头到脚升起的凉意凝结在面上,可在褚云祁看来,师尊又生气了,今日怕是要一通好打。
可笑的是就在方才,秦栀紫色面纱遮目,耳尖红红地大半夜闯入他房间,不由分说将他按在榻上,他心脏怦怦,脑海里闪现而过无数与她尤花殢雪的一幕幕画面。
那一刻,他竟难以抑制对师尊的觊觎。
可缚灵绳的坠地,犹如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底的欲/念。
他坚信那三年虐打他的人,不是真正的师尊,是她的心魔蛊惑了她,而他的师尊自小疼他爱他,从不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只要自己眨巴着那双朦胧泪眼看着师尊,便什么请求都能被答应。
他忽然很想知道,师尊会不会因为心魔在他身上凌虐的痕迹,而生出更多的怜惜与愧疚,会不会比起从前更疼他爱他。
他再抬眸之时,眼眶中竟已然续着薄薄泪迹,自秦栀身边擦肩而过,他走得缓慢,心里默念着三声,果不其然被后者猛地捉住手腕拉到身前。
“不许跪了,”秦栀眼底痛意难掩,一副心碎到极致的模样,“从今往后,再也不必跪了!”
秦栀缓缓走到褚云祁面前,替他披好外衣,而后踏出了他的屋子,又立在院中转身看他,不出所料,后者的眼神一凛,浑身肌肉都一瞬间紧绷。
秦栀以为他怕急了她。
就连见上一眼便如此忌惮。
她兀自苦笑了一声。
可褚云祁再难抑制心底的情绪,他好想如幼时一般扑在师尊怀里,于是疾步向前,紧紧抓住了秦栀的衣袖。
“师尊,别走。”
他散乱的发丝随风勾住秦栀的发带,眼角微微下垂,“师尊,能抱抱我吗”
“嗯”
系统忽然大笑起来:“呐呐呐!我就说吧!没有什么是一个抱抱不能解决的!”
“……”
秦栀揉揉褚云祁的脑袋,顺势揽着他的脖颈埋进自己的肩窝,安抚般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师父方才真的不是故意为之……云祁,日后你在师父面前,再不用谨小慎微,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永远都是我爱护的孩子。”
褚云祁愣住了,他甚至不知秦栀何时松开了手,不知她何时离开自己的院子,直到他倚着门框坐下,手指紧扣在青石阶上,心思复杂,
他在她心里真的……只是孩子吗
若他们不是师徒,是不是不用遵循伦理禁锢
情谊肆意疯长,他对师尊的*感情不知不觉走向背德的一面。
风雪无言道不出答案,唯有那颗胸膛下不断跃动的心敲出了无序的旋律。
——
次日清晨,秦栀安抚好商岚,令他乖乖待在自己房内不要擅动,而后防止褚云祁与他接触又生是非,于是吩咐他下山买些蔬菜种子,她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扶桑山地牢。
她要审一番闪电魔狐。
先前审问的执事们已得知此灵师名为紫渊,原是南诏人士,多年前与她的爱人来到白帝城附近游玩,后来爱人失踪,他也音讯全无了一段时日,再现身时已成了魔修,占了几座山头收容几百名同为魔修的小弟。
再后来,一个月前,他性情大变,忽然遣散了身边的小弟,独自一人镇守荒山,也从那时起新娘开始陆续被掳走。
“秦峰主,这便是那闪电魔狐灵师,那日他服用拔高修为的禁药,本难逃一死,但商峰主与李师兄为他护住心脉保住一命,方能在此苟延残喘。”
看守地牢的杂役恭恭敬敬引着秦栀来到地牢较深处,只见紫渊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一张脸面向里侧,若非胸口微弱的起伏,便形同死人。
秦栀朝杂役微微点头:“开门,我有些话要单独问他。”
杂役有些犹豫,壮着胆子道:“秦峰主,不是小的刻意阻拦,实在是长老阁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您也知道这地牢符咒禁锢极深,若没有口诀破解根本不可能入内……”
见秦栀并无不悦,杂役声音稍大了些,“长老还让小的给您带句话,紫渊出自南诏腹地,并非百川的那一脉闪电魔狐,莫要徇私,徒增杀戮。”
听了这话秦栀愣了愣,旋即忍不住勾起嘴角自嘲般笑道:“长老阁这是怕我杀了他”
杂役额头冒汗,不敢多说什么。
多年前秦栀与闪电魔狐灵师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她本就睚眦必报,那时刚刚得道,又是少年心气,于是杀了那一脉所有人,她依稀记得在贡桌下发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眼眸湛蓝已然觉醒了本命灵兽。
从前便是他的一句“爹爹,那个渔民不愿意把珍珠给我玩,真坏!真该死!”
于是秦栀满门被屠,血水染红了海的一角,她拼命在雨中奔跑,煞白的闪电如屠刀般紧紧跟在她身后。
雷电,该死的雷电!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仅为了一句孩童抱怨便大开杀戒,若有一日她的实力能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定要杀光所有人!
“不过是雷罢了,我亦可用雷,凭何不能与之相抗!我不服!我不服!——”
数阶修为的差距又怎是她一句不服便可抵消的
秦栀嘶吼着指着苍穹,眼睁睁看着一道几丈宽的巨雷劈在她身上,一瞬间她意识溃散,仿佛形神俱灭、化为飞灰,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现在眼前。
娘亲……爹爹……阿爷……阿兄……
别走,你们别走!
“阿栀快跑,不要管我们!”
她那个永远不敢大声说话的兄长,怂包到每次被人欺负都要哭的兄长,竟用身体死死抵住了后门,换取秦栀短暂的逃亡生机。
“啊!——”
她于雷中涅槃,彻底洗去了除了雷以外的混杂元素,只留下了最纯粹的雷电之力。
终有一日,她修为步步高升,再次来到闪电魔狐府邸前,一剑一人,将所有人杀了个干净。
她将贡桌下的少年一脚踢了出来,目带嘲色。
看见他跪在地上求秦栀放过他时,秦栀笑道:“我若是你便会用尽全身力气逃跑,怎会留在此地束手待毙”
说罢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头颅。
可笑,他劝她心善,怎不跨越时空去劝幼时的自己莫要心生歹念
回忆收拢,秦栀掩去眼底杀意,道:“罢了,我就在这问他几句,不会伤他。”
杂役一直打量着秦栀的神色,他听说过秦栀的往事,知道她与闪电魔狐灵师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怨。
杂役退守到一边。
“紫渊。”
他缓缓回头望了眼秦栀二人,眼神麻木。
“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秦栀自顾自开口道:“吸食内力汇聚于一人体内,无非是两个目的,其一,为了借外力突破十阶的桎梏,一步登仙;其二,成为人世霸主,将所有人掌握在掌中。”
“无论是哪一种,对寻常修士灵师来说都是极不公平的一件事,尤其是无辜失去内力的人,所以这件事,扶桑山一定会彻查到底。”
秦栀走近几步,“你将姑娘们的内力吸走,却并未伤害她们,便有两种可能。”
“一,心有良知,你不愿伤及无辜。”
“二,受人胁迫,做这些事并非你本意。”
“我猜,应该是第二种吧。”
紫渊不说话了。
秦栀又说:“你吸纳内力怕不是为己所用,是为旁人做了容器,是帝城之人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增长实力。”
秦栀笑了,“看来我说对了,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被人禁锢了对吗”
她话题转弯之快,叫身边的杂役都为之咋舌,何况本就绷着一根弦的紫渊。
他目光闪烁,不再答复。
秦栀目光闪烁道:“你可真是个忠仆,如今你生死不明,怕是在主人面前已是失了价值,你猜猜看,若你什么都不说,你的家人、爱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被主人服食禁药,如今堪堪依靠一丝内力吊着性命,你还能活多久,想必自己心里很清楚。”
说罢秦栀转身离去,可刚走两步便被紫渊声音拦下,他跌跌撞撞走到门边,一边咳血一边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秦栀立刻踱步到他身边,垂下身子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可紫渊摇了摇头,答道:“我并不知主子究竟是何来历,但我知道我上级的名字,他也是你们扶桑山的人。”
他缓缓透露出一个名字来,叫秦栀呆愣在原地。
第24章 神汤
“他是你们扶桑山的话事人之一,是……”
紫渊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如破损之墙,一举一动皆让气息漏出体外。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嗅到了他身上的清润的竹香。
“阿栀。”
李闻雪的声音自秦栀身后传来。
“师兄,快救救他!”
秦栀眼见紫渊还未将那人信息全然吐露出来,心里焦急不已,忙扯过李闻雪的衣袖来。
李闻雪轻轻点头安抚了秦栀,旋即回首冷睨了眼守门的杂役,淡淡道:“怎么,你是想让掌握重要讯息之人死在这吗”
杂役内心纠结了几息,方才上前念着咒语打开了牢门,小声道:“还请秦峰主与李师兄莫要声张,若是长老们知晓,小的怕是会丢了差事……”
秦栀道了谢后一个箭步走到紫渊身边,手掌覆在他身后,先前李闻雪护住了他心脉,商岚又用内力吊着他一口气血,可毕竟与他属性不通,没有秦栀那般贴合,于是她引了一道内力入紫渊体内,替他将心口拥堵的淤血化开。
李闻雪亦是在他身上封了几道穴位,止住了流失的元气。
过了半晌紫渊终于缓过气来,自顾自抓着秦栀的手说道:“阿慕从前与我在南诏相知相识,互相许下一世诺言,可她抛弃了我!她说她不想蜗居在村子里一辈子,她被人蛊惑,要去白帝城见见世面,从此再也没回来!”
“我找了她很久很久,最落魄之时,主人帮了我,我再次见到了阿慕,可她不愿意同我走!她说她贪慕虚荣所以才离开了我,我……我一气之下杀了她!”
“这世上只有主人对我好!只有他!他一定会来救我!”
秦栀听他字字泣血,眉却越皱越深。
李闻雪瞧见他倚在秦栀肩头,眼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冷意,接着不动声色地托着紫渊的脑袋靠在了墙边。
“阿栀,离他远些。”
一边的杂役也跟着附和:“是啊秦峰主,别脏了您的衣裳。”
而紫渊听了秦栀的名字,因虚弱而微微合上的双目顿时睁得浑圆,结结巴巴地指着秦栀道:“栀……秦……你,你是秦栀”
秦栀有些不解地蹙眉,“是,我是秦栀。”
一时间紫渊脸上浮现出十分复杂的神色来,原本被理顺的脉络重新混杂成一团,心口气血逆流,猛地呕出一口血,他颤着手指似是十分恐惧地望着她不断重复道:“我的死期到了,我的死期到了!主人要我去死了,我得死,我必须死!”
秦栀握住他手指,重新打入一丝真气,可如今他的身子似是十分抗拒被治疗一般,生机在一点点溃散。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是秦栀,你是秦栀……”
他浑身痉挛了几息便咽了气,双目瞪得浑圆,眼皮怎么抚都合不上,秦栀惊出了一身冷汗,刚一抬头便望见杂役吓得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倒退,嘴里念着:“死,死了……”
他是重要的人犯,原本没有长老阁的命令是不该让人进去探望的,可他未能履职,如今还眼睁睁看着紫渊死在秦栀和李闻雪的医治下。
可又有谁知道,究竟是在治疗,还是故意杀人
这事根本瞒不住长老阁,很快商应泽便再次召开长老阁会议,刚一进长生殿便看见他似是十分苦恼般托着额角倚在扶手上,疲惫的目光短暂地扫了眼秦栀便落在了森罗塔的位置。
“商岚呢”
他问询身边的弟子,那弟子默了默方才说道:“给商峰主发了通灵传信,未得到回应。”
秦栀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如今商岚内力全失,自是接不到通灵传信,不过还好这弟子说的是没有回应,而不是根本没发出去。
商应泽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摆摆手让那弟子下去。
“诸位,今日召开长老阁会议,是为林家村伤人魔修——闪电魔狐灵师之死一事。”
“死了”向来爱看热闹的极寒山庄峰主薛凛用折扇掩面,故作惊讶,“别是被灭口了吧”
商应泽抬眸望他:“薛峰主慎言。”
看守牢门的杂役被带了上来,一五一十地从秦栀到来开始说起。
听完后薛凛笑了两声。
商应泽目色中已然有了恼意,长老阁会议是极为严肃庄重之事,薛凛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权威,自是让他不满。
可薛凛缓缓道:“掌门莫急,薛某只是看出了几处疑点。紫渊只差一点便可将那个隐藏在扶桑山的上峰说出来,便是如此关键之时,死在了秦峰主的医治下,实在好笑。”
商应泽不作声,薛凛接着说:“更有趣的是,秦峰主一而再再而三引导紫渊说出那个名字,却在真正要得到答案之时,将自己的名字透露给了紫渊,难道……先是试探,再是威胁,最后逼死了他”
秦栀冷笑一声:“往日却不知,薛峰主如此喜爱搬弄是非,只言片语中便编了个故事,不去镇子里说书实在是屈才了。”
薛凛扇着折扇,“不敢不敢,自是没有秦峰主特立独行。”
秦栀目光锐利射向他,毫不客气地回怼:“那杂役尚未诉说事情经过,你便断言紫渊被人灭口,薛峰主的耳目未免过于灵通了。”
这番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秦栀点破薛凛消息灵通,怕是有不少眼线潜藏在各峰中,甚至是口风严密的地牢。
薛凛面色沉了下去,嘴角虽勾着弧度,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秦栀。”
“安静。”商应泽止了薛凛的话,“秦峰主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栀起身行至大殿正中,朝长老门行了一礼方才说道:“秦栀此去地牢,是想从紫渊口中套出幕后之人的身份,至于为何他一听到我的名字便如此激动,甚至一心求死,秦栀不知。”
李闻雪亦是走到她身边,道:“紫渊情绪失控暴毙而亡,确实不是死在秦峰主的手里。”
他话音刚落薛凛便说:“我倒是忘了,紫渊死前李师侄亦在场,也参与了医治,你也身怀嫌疑呢。”
“薛峰主是想将矛头对准自己人吗”秦栀横眉瞪他。
却只得了后者耸肩摊手,“紫渊说扶桑山话事人中有内鬼,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而我自知一身清白,最有嫌疑的,莫过于秦峰主与代管藤云峰事务的李闻雪了吧,我指控你二人又有何不妥”
“信一个魔修的话实在可笑!”
“若秦峰主不信,又为何亲自去逼问他呢”
“你!”
“安静!”商应泽拍了拍扶手,浑厚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中,所有人皆如覆耳听钟般浑身一震。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近日扶桑山异事频出,天机阁的客卿长老不日传信于我,天下恐要生乱,如今魔修能在我等眼皮底下杀死森罗塔的弟子,又将抓获的重要人证灭口,实在欺人太甚!”
说着他忽然沉下声音:“即日起九峰轮流巡视夜猎,如遇魔修,杀无赦!”
他转头睨了眼秦栀,“灵晔峰峰主秦栀言行有失,罚闭门七日。”
回灵晔峰时已是日暮西沉,秦栀心乱如麻,可刚踏进屋子便听见碗筷摔碎的声音,接着商岚扯着那破锣嗓子吼道:“叫你做个饭磨磨唧唧,想饿死老子吗嗯你们峰主便是这般教你的”
另一边褚云祁目中夹着森森寒意,鸦羽般的睫毛几乎眯在了一处,指骨捏得森白,背后的鬼骨亦是传来阵阵麻痒。
骂他便也罢了,他竟对师尊不敬!
她三番五次接近师尊定是不怀好意!师尊身边不该有这般恶劣之人!真该死!
“云祁。”
便在褚云祁忍无可忍,即将发作时秦栀唤住了他,“到师父这来。”
他乖乖走了过去,将手自然而然放进了秦栀伸来的掌心。
秦栀查探了一番才说:“没伤着便好,你去歇着吧,师父来解决。”
如今商岚扮作女相,翘着二郎腿大刺刺倚在桌边,秦栀踱步到她跟前,扯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睥睨的目光凝着后者,道:“商峰主好大的威风,谁准你欺负云祁”
褚云祁抱着胳膊站在秦栀身后,若有若无冷哼一声。
商岚几乎瞪大了双眼,拍桌而起。
“你搞清楚到底是谁欺负谁!你自己看看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啊”商岚将面前那一大盆汤推到秦栀面前,那卖相,不正是秦栀第一次做的翡翠白玉汤吗
浑黑的汤水上飘着形状不明的褐色菜叶,味道也是刺鼻的焦糊味,实在不像人吃的东西。
秦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褚云祁这三年来为了填饱肚子练了不错的厨艺,至少不会将汤给熬糊,这碗翡翠白玉汤显然是他刻意捉弄商岚呢。
“笑笑笑,你还笑!”商岚更加恼火。
秦栀挑眉道:“商峰主你可真是误会云祁了,云祁这汤分明是道大补汤!”
说罢她舀起一碗汤抿了几口,好家伙,盐也放了不少哇!
“你瞧,这汤能增长内力呢!”
商岚半信半疑地望望汤又望望秦栀,问道:“真的能增长内力吗”
“商峰主不信大可试试。”
商岚跟着舀起一碗,她性子急,直接喝了一大口,难喝到险些喷出来,费了很大的劲方才咽下,感受着墟鼎里升腾而起的暖意,他愤怒的眼神里竟多了一丝惊讶。
“好神奇,这竟真的是神汤!”
他端起盆,露出决然又坚定的目色憋着一口气狂饮翡翠白玉汤,师徒二人皆是瞪大了双眼。
好家伙,这家伙怕不是水牛转世
可……这翡翠白玉汤的效用仅在第一口而已……
第25章 交心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秦栀着一袭青色便衣,简单拿了些药放入行囊,准备动身前往百川北部寻找白顶雾雕。
距离合欢散发作的期限不足半月,届时毒发若没有解药,便又得用内力去抵押,可如今她身上流淌的是商岚的内力,她无权占为己用,况且七阶内力浩瀚无垠,用来置换太过可惜!
乖乖关了七日禁闭,哪里还有时间炼化解毒丹秦栀本就不是个恪守规矩的人,如今刚好借着关禁闭的时间出去找配药。
她卷起标好位置的地图,轻手轻脚唯恐惊动了灵晔峰两个不安分的小子,岂料刚踏出院子便望见一道玄衣身影立在院中,不知守在那多久,正背着手目色深沉地望着秦栀。
如今秦栀得了商岚的内力,已经恢复到七阶的修为层次,几乎可以洞察整座山每时每刻的内力波动,可她竟根本没发现此人的出现,可见对方实力之高深。
她拱了拱手道:“商掌门。”
商应泽点头示意,踏进正厅坐下,秦栀忙给他斟茶,他却挥挥手示意秦栀过来他身边坐坐。
“秦峰主,不必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目光落在清透的红茶上,扯唇一笑,“你自小便有主见,此行前来,我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秦栀面不改色,垂眸应道:“商掌门请问。”
商应泽修为深不可测,若这世间有几人让秦栀心里忍不住生出敬畏之意,此人必定是其中之一。
他手指摩挲着那枚黑曜石戒指,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藏着一股暗流,他沉吟片刻道:“秦峰主可知,百川近几年出现了一个叫“天道院”的神秘组织。”
秦栀摇了摇头,手指微微蜷在袖中,“秦栀自知荒废了三年,不知世事如何。”
商应泽目光一凝,叹口气道:“修士道心有异便会生出心魔,魔修各个桀骜自负,各自为战,极易被仙门百家联合除灭,可天道院的存在将无数魔修汇聚在了一起,并且四处搜罗有天赋的孩子让他们强行堕魔。”
“竟有此事……”自甘堕落无人可救,可将魔爪伸向天真懵懂的孩子,强行扭转一个人的命运,实在可恶!
商应泽眼神如冷月般清亮,“天道院有一秘法名为转灵术,可将内力没有任何副作用地传到另一人体内,许多魔修以此助长实力,修为愈发深不可测。”
“我猜测,林家村你们所遇之人便是出自天道院,紫渊修为暴涨也是服用了高阶的转灵丹……没想到他们已经可以将内力炼化进丹药了,实在可怖……”
秦栀一愣,难道那咒法源自天道院,可鹿头印记明明是……
商应泽站起身行至窗边,婆娑树影后似是一道黑影孤立在那,悄悄窥视着房中的动静,他仿若未闻,一板一眼解释给秦栀听。
“转灵术法咒如蝗虫过境般荼毒无数修士灵师,殊不知此法只对修为下滑之人有效,因为只有依靠自身能力提升修为,才能同步淬炼筋骨,若空有内力,自身筋骨强度不够,便无法承载多余的内力,最终爆体而亡。”
商应泽回首望向秦栀,眸光清浅,神色平静,一眼望去似是慈和长辈与晚生谈心,却若有若无地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神色一转,敛了儒雅笑意,“秦峰主,我知你从前曾修为大跌,误入歧途用此秘法吸纳了颜戈的内力,如今又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恢复至巅峰境界,怕是再次用了秘法吧。”
“商掌门……”秦栀单膝跪下,额间冷汗涔涔,说不怕商应泽问责那定是假的,扶桑山惩凶除恶,他如今知晓秦栀沾染邪术,又岂会轻易罢休
何况秦栀并不无辜,颜戈一事非她所为,她能坦然地说与她无关不必搭理,可商岚的内力却是经由她自己同意后才引入体内的,虽然本意是为了救他,可依旧动用了魔修之术。
她也曾想过孰为正、孰为邪,不断告诉自己,用邪术救人不算为恶,心里却总有些发虚。
眼见商应泽看破一切,秦栀心跳如鼓,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正欲辩解几句,却见他抬起手止住了秦栀的话。
“转灵术由颜戈重金拍得,一切皆是他自愿为之,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我希望今后你能离这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远一些,修士一旦有了欲念便会生出心魔,秦栀,莫要成为紫渊那般的人。”他字字诚挚,上前扶起秦栀。
秦栀蓦地抬头对上商应泽那双和蔼的眸子,“商掌门,您就不怕……我是紫渊口中的内鬼吗”
商应泽听罢笑了两声,目光探向窗外。
“我早知扶桑山有内鬼,可我相信你。”
秦栀疑惑道:“为何”
商应泽长叹一声,“我不想追究过去种种,秦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长老阁最信任的一把刀,你可还记得,当初大义灭亲斩杀灵晔峰前任峰主时在长老阁立下的誓言吗”
秦栀猛地一怔,浑身发冷,指尖一瞬间收紧,她缓缓抬起眼皮凝着商应泽,目光藏着隐忍多年的痛色,却生生被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给压制下来。
她沉闷地点点头道:“此生不负扶桑山!”
“说得好!”商应泽拍了拍她肩膀,“当初掌门便是这般评价你,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万事以扶桑山为先,如今天道院作恶多端,扶桑山身为九天大陆第一仙山,自要肩负起除魔卫道的责任来。”
“传闻天道院有一秘宝名叫翼瑰,魔修便是以此容器储存搜集而来的内力,并炼化出转灵术这等秘药。魔修生性疯狂,常不顾惜自身性命殊死反抗,折损了不少围剿的灵师。”
“秦栀,你可愿意……”
他附耳说了句什么,秦栀神色凝重,连忙起身拱了拱手。
“定不负商掌门所托!”
送别商应泽,秦栀松了口气,转身望向角落里藏了多时的黑影,道:“藏在那做什么你的气息都快凑到我鼻子跟前了。”
商岚抱着胳膊大剌剌从树影下走出来,如今竟又化作女相,他径直走向偏房,修长的手臂揽着秦栀推她进了屋子,又转身关上了房门,屋子里温暖异常,一股甜香萦绕在鼻尖,十分诱人。
秦栀不解发问:“又没有旁人在,你扮女相做什么”如此,秦栀想欺负他都不好下手了。
商岚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你能察觉到我在窥视,商应泽自然也能,若我化作原身男相,他便能看得出我是男的了!”
秦栀挑了挑眉,坐在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怎么,你怕他知道”
商岚不答她,自她手中夺走茶杯,刚饮下一口便听秦栀追问道:“你是他儿子”
“噗!——”
他一口茶水喷出,得亏秦栀闪身及时才未能沾染到身上,她当即面色一寒:“商岚,你想死吗”
商岚自知如今没了修为,与秦栀来硬的只有自己吃亏,大丈夫能伸能缩,于是他罕见地没有驳斥秦栀,高高抬着下巴岔开话题:“商应泽的话你少信,此人就是个笑面虎,向来爱收买人心。”
说罢头顶一疼,他吃痛望了过去,只见秦栀在他头顶狠狠捶了捶,又道:“大逆不道。”
“你懂什么!”商岚恼了,“实话告诉你吧,他这话术我都听了不知多少遍,就是哄着你替他办事呢!今夜他怕是挨个上山打了招呼,不单是给你一人派了命令!”
“你别忘了,下午长老阁会议,他说九峰轮流值守、夜猎,九峰话事人都有机会出去做任务。”
“我猜,他是想让你去探一探那个翼瑰的下落吧!”
下午秦栀回了灵晔峰,在商岚服用翡翠白玉汤后发现内力并未增长,处于意识到自己被人戏耍的暴怒边缘时,秦栀便将长老阁会议的内容说与他听,方才岔开了他的思绪,否则以他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大闹一场呢!
秦栀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叹道:“你很了解他嘛!不愧是父子啊!”
“父你个头的子啊!”
秦栀佯装吃惊,“不好意思说错了,你们是父女。”
“秦栀!!”
眼看商岚又被气得炸毛,秦栀忍俊不禁,收住了话头,“好了好了开玩笑呢,不过,若是他将任务派到了所有话事人头上,那岂不是内鬼也会得知,如此便是打草惊蛇了……”
商岚不屑道:“各峰峰主以及如今行使代管权的真传弟子,命途玉碟皆在他手中,让谁死就谁死,就算真有内鬼,也不敢再做有损扶桑山的举动。既然不会损害到扶桑山,那就不会影响代掌门的履职,他便依旧能高高在上坐在那个位置。”
秦栀点了点头,抬眸望他:“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真的是内鬼吗”
毕竟紫渊临死前一直重复秦栀的名字,似是见到什么可怖的事物一般,却又能坦然赴死,不怪薛凛疑心,若紫渊当时吐露出旁人的名字,秦栀亦会疑心那人。
商岚似是翻了个大白眼,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要不然我才不会和你说这许多话呢!”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这小子嘴上不把门,心里有什么,嘴里便全盘托出,倒也不是什么坏人。
秦栀上前搂了搂商岚肩膀,神秘兮兮凑近几分问他:“他真不是你爹”
“你怎么这么烦人”商岚十分嫌弃地推开秦栀,眼帘下沉遮住了半边眼瞳,怒气冲冲的神色亦被压下。
他道:“是啊,我是他生的,那又怎样,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罢了!”
商应泽妻族聂氏权势滔天,尤是白帝都得敬重一二,商应泽与其夫人一直未有男婴诞生,为了延续血脉他养了几个不为人知的外室,她们生下儿子后母子二人却都被莫名身死,为了保命,商岚自小扮作女孩,秦栀是除了他死去的娘亲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男子身份的人。
“世家也会重男轻女吗”秦栀又想起了阿兄,小时候家里人都更偏爱他,总爱捉弄秦栀,可他临死前却拼命护着自己……
商岚有些吃惊,似是不理解秦栀为何这般问,“聂氏怕的是商应泽死后,他家被人吃绝户。”
秦栀目微垂,手指下意识抚了抚发丝,问他:“聂氏是京都聂氏吗”
“是啊,除了京都聂氏,还有哪个聂氏”
“聂竹遥……是你的”秦栀忽然想起三年前百川与凛川的那一战,聂竹遥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
“按家族辈分算是我妹妹吧。我知她与你有些仇怨,但她是她我是我,聂家如何都跟我没关系,我巴不得他们全家死绝,再不必瞒着自己身份过活!”商岚伸出双手在暖炉上烤火,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灵晔峰就这般贫穷吗连个生火的杂役都请不起”
秦栀有些语塞,哪里是请不起,不过是没寻着可信之人罢了,她望见商岚从火炉中取出一个焦香的红薯,挑眉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商岚掰开红薯,递给秦栀半边,下巴微抬指向后山的方向,“你后面地里挖的呀,种了许多呢!”
秦栀看着手中流油的红薯,难以置信道:“你与小辈斗嘴便也罢了,如今竟还偷他的菜”
“谁的菜”商岚正吃得香甜,听了秦栀的话后止住动作,心里有几分不妙。
秦栀吹了吹气,漫不经心答道:“后山那些菜都是褚云祁种的,啧啧,商峰主竟也会行此等偷摸之事。”
“你说我你倒是别吃啊!”说罢商岚便去夺秦栀手中的红薯,却连她半片衣袖都未曾摸到,不禁将拳头攥紧,又自知打不过秦栀,于是坐下憋屈地吃了起来。
过了一阵,他侧过脸警惕地瞪着秦栀道:“我同你交心是觉得你是可信之人,若你将今日的话说出去,我必定杀你!”
秦栀故作听不懂他的话,捉弄他道:“哪句偷菜的事”
“……”
他自顾自说了许多话,甚至拿商应泽开玩笑,说男人都是女儿奴,他假扮成女子不仅能保命,还能引起商应泽的怜惜之心,多从老东西那搞来修炼的法宝。
秦栀有些无奈,商岚的易形术怕是早便被商应泽看破,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一丝血脉,刻意掩饰罢了,这小子竟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天衣无缝呢,殊不知商应泽在背后助力颇多,否则他从哪得来的易形术呢
若非如此,他早活不到今日。
能像他这般一辈子直白又天真,永远相信邪不压正,永远能倾尽一切追求自己热爱的事物,当真是难得。
秦栀释然笑道:“林家村那次……多谢你救我。”
商岚愣了愣,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就算我不救你,你也死不*成啊,反正还有旁人想救。”
“嗯”秦栀怔住,“还有谁会救我”
商岚又朝后山努了努下巴:“还能有谁你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徒弟,当时他被魔狐的尾巴扫下悬崖,在你身后跟疯了似的往上蹿,只差一步便能挡下那一击了,那架势,就算没我你也死不了,死的会是他。”
她手指微不可察地揪在一起,心脏一悸。
那时她只顾着与眼前的敌手博弈,丝毫没察觉褚云祁的动向,更不知他那时揣着必死的心来救她……
窗外风声渐起,吹落枯树枝头簇簇白雪,檐角上挂着道道冰凌,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秦栀垂下眼帘伸手触着暖炉上轻微扭曲的空气,不自觉叹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那日若不是商峰主神兵天降,我师徒二人怕是活不到今日,往日与你针尖对麦芒,我亦有很多错处……我想同你和解。”
“和解”商岚怪异地瞧了秦栀一眼,又别别扭扭地说她矫情,“你还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抓紧时间炼制解毒丹!”
秦栀点了点头,她拍拍手抖落了手指上残留的红薯屑,边往外走边答道:“炼制解毒丹需要一味白顶雾雕的内丹作为配药,而这类雕都是生活在苦寒之地,因而我今夜本就打算动身去百川北部,只是被商掌门耽误了片刻。”
“不止如此,你如今还想探一探那天道院的虚实,对吗”商岚起身跟在秦栀身后,直接点破她的心思,“扶桑山那么多人,你何必掺和这一手,那任务交给其他人做便是了,你先赶紧办我们的正事!”
秦栀摇了摇头,“有句话商掌门说得不错,扶桑山身为九天大陆第一仙山,九峰峰主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尊崇,自要肩负起除魔卫道的责任,空口白牙再怎么承诺都是莫须有,唯有付出实行才对得起百姓的信任。”
商岚呆了一呆,面上有些发红,“你是觉悟高,倒显得我像个卑劣小人,不行,此行我要同你一起去!”
“啊”秦栀面色古怪,“你如今修为全无,行动多有不便,待在灵晔峰同我那乖徒弟好生相处,不好吗”
“不好。”
秦栀如今已立在院中,身后传来褚云祁清冽的声音,一回头,只见他换了身新衣裳,一袭青白渐变的窄袖褂子,衣摆上绣着几朵淡雅的栀子花,腰上挂了两块素净却价值不菲的玉珏,下面悬着一串细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听着便叫人心里欢愉。
那是秦栀刚一苏醒便给他采买置办的物件,今日才穿到身上,他总算脱掉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破衣裳。
他挡在秦栀身前冷冷地睨着商岚,两人一对上眼便是势如水火的模样,商岚看见他便来气,十分后悔方才为他说了几句好话!
“商峰主没听清吗师尊她不想带你一起去。”
商岚跨步走到他面前,眼底的寒意仿佛要将对方吞噬,“她不带我,难道带你”
褚云祁回过身扯着秦栀的剑穗,耷拉着眼角望向她,若有若无的委屈袭上眉梢,他嗓音沙哑酸涩,缓缓说道:“师尊不要我了吗”
第26章 花饼
「短期任务:查清天道院翼瑰所在位置」
「任务奖励:5点内力」
不等秦栀吐槽,系统率先解释道:“大人您如今内力为七阶五十六点,您也曾到达过这个层次,灵师每突破一重境界所需要的内力是前几阶的总和,若七阶的奖励同二阶一样,所获得内力将会是成倍增长的,与任务难度并不匹配。”
秦栀捂住耳朵在识海中大喊:“我不听我不听,就是你抠!”
系统无奈,只能哭唧唧。
身边落后她半步的褚云祁瞧见她捂耳朵的动作,鸦羽般细密浓长的睫毛下,眼神流转,他轻声问道:“师尊怎么了”
秦栀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佯装若无其事答道:“没事,这几日事情太多,让人头疼。”
“就这样把商峰主撂在灵晔峰,合适吗”
这小子嘴里说着疑问,眼神却满是克制不住的得意。
半日前尚在扶桑山灵晔峰时,褚云祁小心翼翼扯着秦栀剑穗,后者的心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酥痒,自苏醒后,这还是乖乖徒弟第一次软下声音。
她当即鬼使神差抬手砍在商岚后颈处,在他难以置信的神色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接着拖着他晕厥倒下的身子放入偏房榻上。
而后秦栀转身拍了拍褚云祁的脑袋,笑吟吟的眼睛里印着褚云祁可怜巴巴的眸子道:“师尊才不带他,带你。”
他像是一只被捋顺了毛发的小狗一般,那双一但冷脸便十分凶煞的三白眼竟也能睁得浑圆,乖巧得像是脖颈上绑着项圈,师尊勾勾手便跟着走了,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早已摇成竹蜻蜓。
还有半月便是除夕,二人走过乌奇镇的集市,同那些曾经一道帮助过的百姓打着招呼,兰西巷头卖鲜花饼的陈大姐瞧见秦栀时微微一怔,连忙包了两块栀子花味的饼子递了过去,满眼皆是笑意。
三年过去,她的铺子阔了门面,如今还添了个胖乎乎的女儿,秦栀从袖中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块沉甸甸的无事牌,想也没想塞在了小姑娘手里。
前些时日她无意间从仓库里翻出来几根金条,已记不清是从何处获得,她拿了几块送到镇上金匠铺子熔了,做成几件饰品送给褚云祁,那时做重了一块无事牌,如今倒是有了好的去处。
“使不得使不得!”陈秀英连连推拒,可耐不住秦栀的好意。
秦栀从陈秀英手里拿来无事牌重新塞进小姑娘怀里,道:“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秦大人好些年没来了吧,从前问小云祁,他还不愿说,我还当出什么意外了呢……如今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啦!”
陈秀英长相很有福气,红润的脸颊上常挂着温暖笑意,这么些年几乎是看着秦栀长大的,每次秦栀下山必定会来买她的鲜花饼,听说她的师父也很爱吃。
秦栀深嗅了一口浓烈的栀子香,还是记忆里的味道,“我闭关了三年,云祁为了替我保密才不曾言说——三年不见,大娘您这生意越发兴旺了呀,提前给您拜年了!”
说着秦栀作揖行礼,逗得陈秀英笑了起来,听见秦栀说到闭关三年,褚云祁那双黑瞳轻微收缩了一下,心尖颤动,望着她与旧友谈笑风生,没忍住伸手替她抚开耳侧碎发。
陈秀英左右打量着二人,旋即笑得意味深长,嘴里止不住说着:“哟~我家小宝可看不得这些!”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发愣,不明白大娘意在何处,半晌,褚云祁似是反应过来一般,方才触碰到秦栀皮肤的指尖生出燥热之感,他将手臂藏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脸颊却是难掩的绯色。
陈秀英笑了两声,望见褚云祁身后背得行囊,道:“二位这是要出远门吗”
秦栀点了点头,答道:“要去一趟北方,怕吃不惯北边的饭食,来这里先置办些干粮。”
陈秀英眼睛亮了亮,连忙挽起秦栀的手,道:“那太好了,刚好我们一家三口要回我娘家省亲,不若一道吧,车都租好哩!”
巷子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陈秀英的夫君李岩正把行李往马车上搬,望见秦栀愣了一瞬,接着眉开眼笑迎了上来。
“是秦大人啊,好久没见了,这些年都在外面办差吗”
秦栀从前也有些时日常在羽人司办差,每每回来都是一身戾气,可吃几口陈秀英的栀子饼后心里瞬间安宁平静了很多,某次生意场的对家派人来闹事,恰好秦栀出任务回来,心里烦躁不已便拿几人祭刀,吓坏了陈秀英跟李岩。
从前他们都是唤秦栀“栀儿”的,在那天起,面上虽依旧热切,称呼却似是生疏了不少,一口一个“秦大人”。
“没呢,这些年我在扶桑山闭关,未曾出过远门,你们这是要去百川腹地吗听说那边前段时间起过战乱,还有邪祟作妖,扶桑山也派人去了。”那时是商岚几人接了任务,需要他出马的事情,必然不可小觑。
听秦栀说道这里,陈秀英叹了口气,一张笑面也垮了不少。
“是啊,就是听说那边乱起来了,我才放心不下老家的爹娘和兄嫂,前两日爹爹来了封信,让我过年回去一趟,我这心里啊总是不安宁,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陈秀英说着捂起胸口坐下,唉声叹气起来。
李岩有些心疼她,擦干净手后坐在他身边给她顺气,秦栀侧身同褚云祁说道:“我们陪他们走一段,路上我用内力托着马车,会跑得快些。”
褚云祁点了点头,过了一阵,他同李岩一起去搬好了行李,夫妻二人将余下的鲜花饼分给了巷子里的孩儿们,而后在童谣声环绕下闭店出城。
路上陈秀英心事重重,胸口起伏越来越快,秦栀搭上她的手安抚她几句,马车行驶了三四日终于到了百川腹地——山阳镇。
城门古旧,护城河水水线下移了不少,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入冬得又早,家家户户都有些缺粮,百姓们坐在田埂上抽着水烟叹气。
外头有人窃窃私语,秦栀凝神听了几句,似是一庄仇杀案。
“听说了吗,城西那家连房子都被人掀了个底朝天,硬生生把所有人都杀绝了!”
“真是作孽啊,百年的灵参哪里是我们这些庄稼汉能遭得住的那都是神仙用的宝贝!”
“可不是嘛,家老头在自家田里挖到了百年灵参,当初藏在家中谁都不许碰,就连亲儿子也不给,后来又是闹分家又是分灵参的,弄到最后引来了匪徒,这才遭了殃……”
秦栀蹙了眉,眼神示意褚云祁看顾好陈秀英一家,自己孤身下了马车走入人群。
秦栀生的极美,此时薄纱覆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却依旧能隐约窥见那异于常人的美貌。
她轻声问道:“方才我听到二位聊起百年灵参,可否细说一二”
没有人会拒绝回答漂亮姑娘的问题,于是二人一人一句抢着答道:“那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城西的陈家老头开垦田地意外获得百年灵参,正逢远嫁南诏边境的爱女产女,准备将这灵参存起来给外孙女当陪嫁,结果消息走漏传到了隔壁青阳镇,原先去青阳做生意的两个儿子如今发迹了,却厚着脸皮回来找陈老头讨要灵参。”
“他俩真不是个东西!非说陈老头分家的时候没分地给他们,本就不公允,如今挖出了灵参也该是兄弟二人平分,轮不到远嫁的妹子。”
“陈老头本就不喜这两个不忠不孝的儿子,硬是梗着脖子把两人骂出了家门,结果自己气病了几日,陈老婆子照顾他几日也跟着病倒了,待到夫妻二人修养好,便得知藏在祖宗祠堂的灵参被盗,偷盗的正是大儿子。”
“二儿子觉得老头子偏心老大,提着刀上门找老大讨要,将灵参一分为二,一人得了一截。”
“结果这老头子也是个犟脾气,愣是报了官去抓他两个儿子,官府认为两个儿子没有权利拿走老人家的东西,命他们归还灵参,于是当天夜里兄弟俩十分不舍地带着灵参上门……”
当天夜里风急雨啸,山匪将家里财物洗劫一空,陈家满门被杀,灵参不知所踪。
听完后秦栀手脚发麻,她的眉早已簇成一团,先前说故事的两个汉子以为说得太惨烈吓到面前谪仙般的姑娘了,正欲开口安慰她,却见她神色凛然,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闪过幽蓝之色。
她启唇咬牙道:“真是一帮畜生!”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陈秀英的惨叫声,她心里一惊忙推开人群朝着声源而去,只见破败木门一推即倒,扑面而来的血气引得路人直作呕,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办事的衙役竟都不敢上前。
“爹!娘!——”
陈秀英嘶吼着跪倒在地,手足并用爬到台阶上,她将娘亲的头颅抱在怀里,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嘴唇发白,身子抖如筛糠,痛哭流涕。
李岩傻在了原地,他将小女儿安置在马车里,方才颤颤巍巍跪倒在陈秀英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一边干呕一边安慰她,不怪他觉得恶心,但凡是个人都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到。
场景之骇人尤是秦栀都呆了一瞬,她上前查看尸体的伤痕,皆是劈砍致死,内力波动十分细微,却叫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半个月前,他们见过的。
第27章 信徒
百川腹地,落霞山脉。
前日下了细密干雪,遥遥眺望,森白的天空与远山相接,二人沿着蜿蜒小径而上,树林里幽深莫测,千年古木拔地而起,温热的阳光穿过枯枝与落叶,留下满地斑驳的光影。
褚云祁始终落后秦栀半步,从不顾及脚下的他今日不知怎的,竟不自觉像女儿家般时不时拨开衣摆,生怕被湿泥蹭脏。
系统似是有些兴奋,“大人,本来我还在忧心您找不着百年灵参呢,如今竟恰好知晓了一株灵参的位置,您一定要拿下它!”
秦栀有些无语,在识海中道:“你没听百姓们怎么说的吗那是陈老爷子留给陈大姐女儿的嫁妆,我怎可夺去”
系统不依不饶道:“大不了日后补他们一个全新的,他这个都被劈成两半了,若不好生使用,不出两月灵气溃散、效用全无,就是废物一个了呀!——大人您再跟陈家好好谈谈呗。”
秦栀沉默了几息,系统说得不无道理,百年灵参虽难得,却也是能花时间搜寻到的物件,价值上不算太过珍贵,先借来用用,日后还她一个新的……可那毕竟是陈老爷子留给陈大姐的遗物,若她向陈大姐求来,实在不通礼数与人情,她可做不到。
秦栀抛开心头杂念,回身望了眼褚云祁,他小步跟在秦栀身后,一双崭新的靴子纤尘不染,鞋尖上的云朵暗纹在有序的步伐下若隐若现,后者的目光十分警惕地凝视着脚下之路。
秦栀噗哧一声笑道:“就这般喜欢这双鞋吗眼睛都快长到上头了。”
发觉师尊饶有趣味的目光探了过来,褚云祁轻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地说:“靴子是师尊送的,云祁很喜欢,想好好爱惜……从前师尊从未送过。”
秦栀一怔,旋即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笑骂道:“胡说什么不就那三年没给你买吗,何况那又不是……”
褚云祁幽深的眸子锁在秦栀的脸上,想从她神色里窥见一丝真相,可她却止住话头,道:“方才我们打听过了,袭击山阳镇陈老爷子全家的匪徒常年在落霞山活动,按地图所指,越过这个山丘我们便能到山寨的第一道巡逻岗,待会咱们按计划行动。”
说罢秦栀又补了句:“陈家如今遭了难,陈大姐的弟弟不知所踪,待会咱们混进山寨后,要多留意十岁左右的孩子。”
褚云祁点了点头,秦栀话音刚落,便看见枯树后有人影闪动,二人猫着腰躲在石头边,望见两个黝黑汉子提着刀踱步而来,看样子应当是巡山的守卫。
秦栀朝褚云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自石头后悄悄拐到了枯树后面,秦栀打了个响指,二人一前一后迅速将两个汉子擒住,秦栀伸手握住二人腰间传讯铃铛,施了道咒法将其屏蔽。
她从褚云祁身后拔出短刀横在二人脖颈,狠厉的目光落在二人脸上,笑容戏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两人抖如筛糠,眼里克制不住浮现出恐惧之色,秦栀苏醒那日救下赤霄珩与幺娘,因墟鼎受损无法使用内力,因而未能与山匪硬拼,只在他们身上打下印记待来日去寻,没承想这么快便再度遇上。
“大人饶命,小的也只是听令行事,小的不过是个喽啰,万万不敢得罪大人呐!”
其中一个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可秦栀根本不吃这一套,短刀划破那人脖颈,血气瞬间萦绕在鼻尖,他吓坏了似的面色一白。
秦栀刀背拍了拍二人的脸,居高临下逼问道:“说,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后脑有一缕小臂长的辫子”
另一个刀疤脸吓得直哆嗦,结巴着说:“有的有的,前几日在山阳镇抓了一个刚觉醒本命灵兽不久的孩子,如今关在地牢……今日尊上要来传道,大人若想找那个孩子,小人可以帮忙!”
秦栀让他俩在地图上标好巡逻的路径,以及他们山寨的具体位置,又问:“尊上是谁——你们山寨是天道院的部下吗”
他们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道:“尊上的名讳不是我等黄簪信徒可以知晓的,我们本来只是寻常山匪,在镇上收些保护费,偶尔赶赶流民抓抓小偷,并未做穷凶极恶之事。”
他话音一转,“三年前有红衣人来到山头,而后寨主修为大涨,寨主对红衣人俯首帖耳,于是我们便有了尊上,尊上的丹药让我们所有人都拔高了修为,在尊上的指示下我们四处搜寻有天赋的少年灵师,如今山里关着一个,正是大人所寻之人!”
“说说天道院的来历。”
刀疤脸咽了咽口水,抬眸小心翼翼望向秦栀,“落霞山寨是天道院第十分殿,”不等秦栀继续发问,他接着说,“天道院一共十七分殿,每个郡都有一处。”
褚云祁揪着刀疤脸的衣领,与秦栀对视一眼,道:“百川与南诏总共十八郡,十七座分殿,还有一处呢”
“白帝城……”刀疤脸有些难以启齿,“我们不敢……”
秦栀一愣,旋即失笑道:“也是,在他眼皮底下也没人敢造次。”可在他的统帅下能让除白帝城以外所有郡县均有天道院的地盘,已实属令人震撼。
这小子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好不容易登基称帝却将九天大陆管理成这副样子……
“你们落霞山寨有多少高阶魔修”秦栀探过二人墟鼎,乃是三阶修为,可哪怕是扶桑山,巡山的外门弟子也堪堪二阶而已。
刀疤脸旋即答道:“天道院不以修为论品级,以‘天地玄黄’划分为四重等级,天级为天道使者,地级为地藏护法,玄级为玄袍武士,黄级为黄簪信徒,大人,小的什么告诉您了,还请您放小的一条活路!”
“竟是如此……”秦栀望着二人头顶皆有一根黄玉簪子,心里有了盘算,她咧嘴一笑道:“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安心上路了。”
说罢手起刀落送二人归西。
秦栀扒下二人衣物,递给褚云祁一身,嘱咐他换上土匪的装束,可后者犹豫了好一阵方才应声,小心翼翼褪下身上青白渐变的窄袖褂子,叠整齐后藏在了石头后面,用枯枝叠了几层屏障方才安心。
两人用积雪盖住土匪的尸身,沿着方才他们画的巡逻路线绕回了山寨,上山之路九曲十八弯,有着不少刀疤脸未曾言明的陷阱,可见他留了一手,心思不纯。
峰回路转,炊烟袅袅,正值饭点,饭菜香气飘荡在二人鼻尖,不禁勾起了腹中馋虫,历经多日的舟车劳顿,二人并未吃到热气腾腾的新鲜饭食,修士达到五阶便可自行辟谷,可秦栀向来贪恋凡尘美味,于是从未动过辟谷的心思。
寨子里此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家忙前忙后不知在筹备什么重要的宴会,鸡鸭牛羊的嘶鸣声起伏不绝,酒香四溢,装束不一的土匪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天道院的土匪集会倒更像是宗门庆典。
秦栀远远望了大厅一眼,竟看见一个着红衣、头戴面具的人,她忙扯了扯褚云祁的胳膊道:“云祁你看,那人是不是林家村后山的魅狐”
褚云祁定睛望去,颔首答道:“是她。”
既然她在这,那天道院的尊上莫不是林家村遇到的那位他内力深不可测,本命灵兽更是四爪黑龙这等至高品级,似是识得秦栀,那日秦栀冒险释放雷暴术,无差别攻击下本欲反噬己身,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化去,还救下了秦栀的性命。
秦栀收回思绪,目光跨过红衣魅狐往大厅望去,只瞧见魅狐身后数道身影一闪而过,个个身手不凡。
此刻腰间传讯铃铛响起,秦栀听见一道粗犷声音传来:“巡逻的黄簪信徒到哪躲清闲去了今日也是可以偷懒的时日吗快些去殿里伺候!”
秦栀与褚云祁对视一眼,他们本想先行寻找陈秀英的弟弟,再想办法摧毁整个山寨,如今计划被打乱,好在现下唯有秦栀的传讯铃铛响起,褚云祁尚是自由之身。
“云祁,你四处转转,看能不能寻到陈大姐的弟弟,我去殿里打探一二。”
秦栀的手腕倏忽间被褚云祁捉住,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栀,“当心。”
秦栀笑容和煦,她摸了摸褚云祁的脑袋道:“不必担心,倒是你,师尊不在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褚云祁抿着唇目光一路追随秦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没入漆黑大殿,他方才扭头离去。
必须快些寻到陈秀英的弟弟,再去大殿帮师尊!
秦栀来之前用泥灰抹了脸,遮住那张惹眼的小脸,低眉顺目快步从小门走进大殿,跟着指引端起酒壶给列座的大人们倒酒。
众人酒意微醺,各自谈笑风生,主位被一层珠帘遮挡住,秦栀悄悄抬眼打量却看不真切,一旁被她服侍的大人瞧见她的不专心,有些怒意地拍了拍桌子道:“你一个黄簪信徒也敢抬头直视尊上谁给你的胆子!”
秦栀心中不悦却也知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压下怒意伏跪在侧,求饶道:“尊上恕罪!大人恕罪!小人一直仰慕尊上,因而一时失礼,小人知错了!”
嘴里说着软话,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杀了面前这个地藏护法。
那护法显然是个眼高于顶的角色,哪怕秦栀跪地求饶也丝毫不能叫他原谅,甚至变本加厉地斥责她道:“既然知道失礼,那便一直跪在这吧!”
他是真的想死了。
秦栀面色一冷,半晌却听珠帘之后传来一道夹着笑意的慵懒声音:“今日是本尊的好日子,大家都自在些,不必鞠着礼了,你说呢,封护法”
那姓封的地藏护法骤然冷汗涔涔,本是歪歪斜斜倚在一边的身子顿时坐得笔直,连连称是。
秦栀察觉似有一道恣肆的目光在她周身扫视,裹着清醇酒意的声音轻轻飘进她耳中。
“那个小信徒,上前来,给本尊侍酒。”
第28章 舌苔
林深路窄,地面结了一层薄冰,十分湿滑。
通体黑金的铁皮马车缓缓驶过,两匹马儿并驾齐驱微微吐着白气,车夫轻轻敲了敲车门,道:“主子,马儿有些累了,咱们歇息一会吧。”
马车内传出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如暖阳般融化周围薄凉的冰雪:“离山阳镇还有多远”
车夫站起身眺望远方,又展开地图仔细瞧了瞧,方才答道:“约摸还有十里。”
“嗯,歇一会吧,让开道孤鹰先去山阳镇探探,先前不是有野风来报,山阳出了桩灭门惨案么”
车夫点头称是,不多时马车边闪现出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竟如此悄无声息。
他贴近车门轻声说道:“孤鹰来报,有扶桑山灵师接手了灭门的案子,已上落霞山剿匪去了。”
“之前探查地形的野风传讯,落霞山乃天道院据点之一,其内有至少一名七阶魔修和三名六阶魔修。”
马车里沉默良久,似是有杯盏轻微碎裂的声音,半晌那人方才吐露出两个字来:“胡闹!”
孤鹰与车夫当即噤若寒蝉,他们的这位主子外表柔和,内里却狠厉异常。
他语气里少有地多了几分焦色,“改道落霞山……罢了,我先行前去。”说罢一缕白烟自马车后门升腾而起,人已不见了踪迹。
孤鹰蹙着眉望向烟雾消散之地,半晌垂下眼帘道:“通知野风撤出山阳镇,于落霞山下结阵,我先上山去寻主子,尔等做好接应准备。”
——
数百颗珍珠与翡翠穿成珠帘悬垂在主位之前,镀金台阶极尽奢靡,秦栀端着酒壶垂首缓步上前,侍者为她掀开一道薄纱帷帐,她跪坐在那金光灿灿的宝座之下,心里暗自腹诽。
哪怕是帝王之座也未有如此奢靡之景,何况白帝生性简朴,向来不许部下铺张浪费,天道院的这位尊上倒是贪于享受,这些年依靠转灵术法在修士当中赚到不少金银,同颜戈那般一掷千金者怕是比比皆是。
“愣着作甚斟酒啊。”
他嗤笑一声,声调散漫,尾音又带着一丝醉意。
秦栀忙从他手中接过酒盏,将壶中清酒斟至杯中,再恭敬递了过去。
借着他饮酒的间隙,秦栀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人着一席赤色长袍,躯着一条腿歪歪斜斜半躺在金座上,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自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下颚划到喉结,森白手指扯松了衣领,露出锁骨清晰的弧度来。
哪怕酒意微醺,他亦没有摘下那遮住上半张脸的青铜面具,刻画着龙角的位置勾起他几缕青丝,散乱的发梢下透着微粉的肤色,一双勾人的眼眸此刻眼尾微挑,直直望向偷看他的秦栀。
“好看吗”
“……”秦栀忙低下头去,识海中系统不断啧啧。
“大人您还是收敛些吧,不是所有男人都该是你裙下之臣,至少这位攻略起来比较难,但如果您一定要攻略,也许可以将您体内的合欢散打入他体内,强制拿下他……”
秦栀额头青筋微起,在识海中咬牙切齿:“闭嘴!”
“呜呜呜……我是说实话呀……”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帮不上忙就一边待着!”
系统跟秦栀闹了两句,后面却不敢再言语了,他知道哭多了秦栀非但不会心疼他,还只会关他禁闭。
“怎么不说话”方才偷看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么
他执着杯盏的手耷拉在扶手上,残留的酒水顺着杯壁滴落在秦栀的头顶,微凉的触感令她清醒几分,沉声道:“尊上超尘脱俗、被褐怀玉,小人不自觉被大人的光辉所吸引,方才冒犯了尊上,实在该死!”
“呵呵,倒是个会讨人喜欢的。”
他抚了抚鼻尖漫不经心道:“既然该死,那怎么还不去死呢”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红衣魅狐已然伸手来擒秦栀,秦栀眉头一锁起身暴退数步,一掌劈开魅狐的利爪,毫不犹豫转身跳下高台,她能感知到这屋子里各路强者的气息,与她实力相当者不下三位,更何况尊上这等至少八阶以上修为的魔修!
如今身份暴露,再不跑便是瓮中捉鳖。
她听见身后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尊上的渗着寒意的声音:“本尊要活的。”
红衣魅狐本命灵兽附体,巨大的三只狐尾自身后伸展开来,粉艳艳的狐毛上氤氲着惑人的香气,几乎是瞬时便出现在秦栀身前。
“滚开!”
列缺剑出鞘,一记突刺直冲魅狐心口,她腰肢一软,剑身擦着她胸口而去,而她手掌轻轻抚在秦栀胳膊,一路滑至后者身前,樱唇轻启,淡粉色气流猝不及防沾染在秦栀眼前。
她被魅狐的速度吃了一惊,旋即立刻闭气免得吸入不明气味,而后横劈一剑击退了魅狐,再向前几步时,身后手持巨斧的地藏护法已蓄力一击。
秦栀指尖雷电闪烁,无数光球凝聚在掌心,目光森寒转身望向珠帘后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他似是胜券在握般勾唇一笑。
“万钧雷域——雷暴。”
当初跌至三阶修为时,她堪堪释放万钧雷域不到五成的威力,如今借着商岚的内力,已然能发挥十成的效果,再配合她那伤害爆炸的雷暴术,同等级别下难有敌手。
怕只怕那尊上出手。
三阶的雷暴术他一拂袖便能化解,若是七阶,他又能压制几分
“快退后!”
红衣魅狐率先察觉到白色光球的不对劲,闪现到一边用红袍护住身前,那临近秦栀的地藏护法却是躲避不及,第一个遭了殃,森白电流瞬间将其包裹,他浑身痉挛,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巨斧跌落到地面,短短几息便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众人连连后退躲避那骇人的光球,秦栀趁此机会转身逃遁,却在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时,魅狐再次闪现到她面前,仿若看不见秦栀刺向她的那一剑,她不躲不闪,一双黑瞳霎时间浮现出一抹赤色,秦栀识海猛地一痛,眼前恍惚到看不清掌中之剑。
不好,中了魅惑之眼!
红衣魅狐的本命灵兽与卞薇薇一样,皆是风影狐,以疾速为名,却拥有狐类天生的魅术,“魅惑之眼”全力释放能让同等级别的灵师陷入昏迷,若是实力高于自己,也至少能迷惑几息。
因此她虽是五阶灵师,却依旧困住了秦栀。
可秦栀本就不是束手就擒之人,看不清楚又如何,那便生生破开一条血路来,可还不等她大开杀戒,晕眩的身子微微后仰,似是有人自身后箍住她脖颈,迫她抬头。
后背毫无防备地撞在那人宽厚的胸膛上,瞬间被酒香包裹其中,她浑身汗毛倒立,一股恶寒自足下而起逐渐蔓延全身,于她而言恐怖的不是他忽然扼住自己命门,而是他出现的一瞬间,自己墟鼎内力凝滞,竟被生生封印。
他甚至都没有完全释放他的本命灵兽,只那一只右手化为黑色四指龙爪,在秦栀喉咙上轻轻用力,她只觉身子一轻,叮叮当当的珠帘碰撞声响起,人已坐在冰冷的金座上。
身后尊上与她紧紧相贴,褪去本命灵兽,他揽着秦栀的腰肢,自顾自斟起一杯酒,递到她唇边。
“赏你的。”
秦栀眼前的恍惚感逐渐消散,看清杯盏后她面色青白交错,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入内。
尊上默了默,揽着秦栀的那只手自她腰间摸出了一根缚灵绳,二话不说捆住了她的双手,按着她后颈拉近几分,将酒杯抵在她齿边倒下。
她紧闭唇齿,清酒顺着下颚流进衣领,胸口顿时一片濡湿,冷得彻骨。
他怎知秦栀的腰带里藏着这根缚灵绳难道他的眼睛也有窥视内在的能力吗
尊上一拂袖,笑道:“有美人相伴心情好,每人奖励一枚转灵丹!”
众人高呼万岁。
秦栀可以死,却不能屈辱地死,于是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请给个痛快!”
尊上伸手替她拂过鬓边湿法,用沾了酒水的手指抹干净秦栀脸上泥灰,殷红的嘴唇勾起十分恣肆的弧度,“怎么办,你真漂亮,我好像爱上你了,不舍得杀你了。”
“……你有病吧”她忍不住骂道,不知为何,明明在此情形下服软方能有一线生机,她却偏偏控制不住想要骂他。
而他怔了一怔竟笑得更加张狂,勾起她下巴道:“声音也好听,再多骂几句听听,太久没人骂我了,哈哈!”
他是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
秦栀嘴角颤抖,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恶毒肮脏的言语,却生生止在了喉间。
骂他竟能让他心生爽感,那她偏不骂他。
似是察觉的秦栀内心所想,尊上支着下巴的那只手倏忽间伸到秦栀面前,在她樱唇轻启欲骂不骂之时,竟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她唇齿间,狠狠揪住了她的舌头。
“唔!”
秦栀怒目圆睁,下意识便要合上牙齿,可他不知何时掐住了秦栀脸颊两侧,迫她只能张开嘴,被后者扯出舌头,喉间忍不住阵阵干呕。
若有一天她的修为能赶超此子,必定第一个杀了他泄愤。
他似是十分喜爱看见屈辱、不甘又愤怒的神色,此刻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咧开了嘴露出放肆笑容的同时,秦栀恍惚间似是看见他舌头上有着一团黑色阴影。
他敛了笑意道:“天道院教徒人人皆有太阳印记,本尊的印记刻于舌苔,不如你也随本尊一同刻在此处,可好”
他竟想让秦栀也加入天道院,同他一样成为魔修。
说罢,他缓缓伸出舌头,面具之下他神色忽然发冷,犹如毒蛇吐信般散发着寒意。只见薄软的舌尖之后,缓缓露出一个黑色太阳印记,邪性十足。
“……去……死!”秦栀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不愿加入天道院吗真是可惜了。”尊上松开手指,似是有些嫌弃地将口水蹭在秦栀的衣领,“那我只好杀了你,以绝后患。”
不知不觉间,秦栀已然解开了缚灵绳的束缚,那日商岚以缚灵绳反擒她后,她便痛定思痛,彻底改良了一版,如今的缚灵绳只消念咒便可解开束缚,可缚灵绳易解,墟鼎的封印却十分难破除。
秦栀正想骂他几句拖延时间,却听大殿之外传来一人暴戾的声音。
“放开她!”
第29章 拼搏
“咦我明明看见他们往这里跑的,怎不见了踪迹”
两名玄袍武士以刀拄地,有些茫然地扣扣头,不明所以。
“许是往山下跑了,走,咱们赶紧跟上去,尊上说杀了他们得高阶转灵丹,活捉则是地藏护法之位,如今刚好空缺两位地藏护法,我二人可要争一争!”
“大哥说的对!”
二人互相拍了拍胳膊,似是志在必得的模样,疾步逐渐往山下奔去,而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树丛后有人口吐鲜血,乌黑的血迹不受控地喷射在树干上,另一人迅速扶住他肩膀,目带焦色。
“云祁,再坚持一下,很快咱们便能下山了!”
秦栀眼眶里含着泪水,手掌覆在他心口那骇人的血洞上,浑身内力倾泻而出,死死护着他心脉。
“师尊……我怕是不行了……你先走,我,我引开追兵!”
褚云祁说话都有气无力,他神色恍惚,面色一片惨白,却死死攥着短刀横在二人身前。
秦栀眼泪夺眶而出,紧咬着唇加大了内力的输出,“胡说八道什么师父绝不会让你死!”
“师父死了,你也不会死!”
说罢秦栀强撑着站起身来,将褚云祁背在身后轻轻颠了颠,似是怕硌到伤口走起路来小心翼翼。
褚云祁微微挣扎了一次,本就破损的本命灵兽此刻彻底碎裂,他往后怕是再也无法修炼。
他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师尊身后,做她的得意门生了!
心里想着这些,胸口的抓伤便越来越痛,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秦栀衣襟上。
她微微怔了怔,侧首望向褚云祁,温声安慰道:“云祁别怕,师尊这就带你回家了,等到了扶桑山一定有办法修复你的本命灵兽,你不会有事的,别……别哭。”
她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只会与人争辩,可她嘴里吐露出的安慰之词大多都给了褚云祁。
褚云祁声音哽咽,却强撑着压抑音调里的失落,缓缓说道:“师尊,我是不是……给您丢脸了”
秦栀蹙了蹙眉略有些没好气地说:“怎么会呢你方才冲进来救为师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帅!”
“……”
总觉得这种话不该从师尊的嘴里说出来,他明明什么忙都没给师尊帮上,还险些被人掏了心脏。
可一回想到大殿中的一幕幕,褚云祁丝毫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半个时辰前。
尊上羞辱秦栀后,对其动了杀心,秦栀苦于墟鼎被封,纵使解了缚灵绳也无力反抗,便在此时褚云祁出现在大殿之外。
他缓缓踏上台阶,那不合身段的短刀微微颤抖,电流萦绕在他身侧,巨大雷虎虚影逐渐将他包裹其中,黑白交错的虎毛自手背而起逐渐覆盖了整个手臂,令人注意的是。
他那本应附着虎爪的双手空空荡荡,仍然是人类修长的骨节。
任何本命灵兽都只会放大最优势的一处或多处,虎类显然加强了虎爪的威力,可褚云祁却在手腕处生生截断,似是缺失了那一块的兽形。
怎会如此
秦栀目色震动,瞬间想起曾在褚云祁记忆中看到的一幕幕。
宿主曾因他失手划伤了手臂,因此逼他自己砸碎了双手,指骨根根断裂,原来那时伤的不只是皮肉,连同他的本命灵兽也一并被毁去。
难怪秦栀苏醒以来从未见过他灵兽附体的状态,就算动用真气也仅仅释放出背后虚影,原来竟是如此。
她心中钝痛,可此时情形已不是可以伤春悲秋的时刻,她已深陷险境,万不能让褚云祁也跟着遭难,于是她厉声呵斥。
“滚开,天天跟着我烦不烦如今我有了扶摇直上的机会,你也要横插一脚吗”
褚云祁一时间面色微微顿住,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有几分难以置信的伤情,他攥紧了短刀,轻声道:“您在说什么”
秦栀咬了咬牙,更过分的话还未脱口,尊上便已手指覆在她唇边,嘘了一声。
“别演戏了,再演,那小鬼真信了。”
秦栀浑身发麻,干脆冲着褚云祁大喊:“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正说着,她挣开缚灵绳,一掌拍向尊上的胸口,她手掌中凝结着一股毒气,正是商岚内力里的雷毒,方才她强行在封印上撕开一道裂缝,逼出一缕带毒的内力覆在掌心,只为此时一击。
尊上距离太近又似是不设防备,竟让秦栀得了手,顾不得窃喜,她赶紧提气轻身往褚云祁的方向狂奔而去。
红衣魅狐如影随形,风影狐的速度紧紧逼近秦栀二人,褚云祁短剑斩出,雷暴术附着在剑尖射向魅狐,她方才见识过秦栀雷暴术的威力,此时被吓得闪身逃遁。
也正是这一丝停顿,给了二人出逃的机会。
秦栀刚下到台阶最后一层,便听见身后“噗嗤”声响,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令人胆寒的慵懒笑声。
“想英雄救美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
秦栀猛地回头,目眦尽裂。
尊上的龙爪自褚云祁身后刺入,生生贯穿了他的胸膛,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血洞。
秦栀踉踉跄跄奔上前揽住褚云祁脱力坠地的身子,手足无措地按着他那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墟鼎之中内力沸腾,尊上设下的封印摇摇欲坠。
可他仍在秦栀身后得意地大笑:“一个废物罢了,竟能让你伤心成这样多傻呀!”
封印被雷电撕碎,倾泻而出的电流几乎将周围空气都烧得火热,她轻轻放下褚云祁的身子,整个人几乎融入森白的雷电之中,一轮绯月印记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额间,巨大的湛蓝色翅羽自身后伸展开来。
整个天空瞬间暗沉一片,犹如秦栀此刻晦暗心境。
她内力在墟鼎中横冲直撞,无数次逆流而上又生生被她压下,若任由内力逆转,不出三个小周天她便要堕落为魔修,如今仅剩的一丝理智,便源自身后褚云祁微弱的呼吸声。
“绯月雷雀,真是个美丽的灵兽,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让人为之叹服。”
仅是美丽吗
下一瞬,半人粗细的雷电凭空降下,直直刺在尊上头顶,令他整个人都被恐怖的雷电包裹其中,风声里夹杂着衣裳破碎的声音,以及秦栀那字字冰寒刺骨的低喝。
“引雷诀——万钧雷域——雷暴。”
巅峰时期的秦栀能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同时释放三个技能,列缺剑挽出的剑花中暗藏着雷暴光点,无人敢近她的身。
如今亦是如此。
纵使是天道院的地藏护法,也都迟疑地站在尊上身后,眼睁睁看着他被雷电吞噬,丝毫不敢追逐不知何时带着褚云祁逃逸的秦栀。
几息之后,尊上沉着脸从白光中走出,长袍边缘皆雷电烧破了几个缺口,他竟被两只小老鼠给咬了个血口。
红衣魅狐当即跪倒在他身前忏悔,“尊上饶命,是小人失察,方才让尊上陷入险境!”
尊上似是毫不在意地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扫视那些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魔修们,冷声道:“都是算盘珠子吗”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匍匐在地。
尊上长吸了一口气仰头压下心中烦闷,咬牙切齿后竟还能笑出声来。
“他们一个重伤昏迷,一个消耗过度,立刻展开地毯式搜山,杀了他们得高阶转灵丹一颗,活捉他们……得地藏护法之位!”
——
秦栀不敢走大路,更不敢走先前她与褚云祁走过的巡逻路线,只敢走进无路深林,凭借太阳的位置一点点往山下摸去。
褚云祁似是想起了什么,捏了捏秦栀的胳膊道:“师尊,我找到陈大姐的弟弟了,就在山寨北边的地牢里,我方才骗走守卫放了他,如今应该藏在了我们先前换衣之地。”
秦栀仔细记忆了一下他们打晕巡逻黄簪信徒的位置,立刻疾步而去,果不其然在一簇矮树丛下发现了个瘦小的身影。
他浑身泥泞,一张小脸布满了泥巴,唯有一双眼亮得出奇。
“你是陈风”
褚云祁的伤止了血,如今身子有些亏虚,秦栀顾不得多问那孩子几句,确认他名字后便赶紧牵着他的手继续赶路。
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方才便看见那孩子拿着图纸鬼鬼祟祟逃到此处藏着,原来真是与你们一伙。”
“既然见了面,便没有放过你们的道理。”
秦栀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将背后的褚云祁轻轻放下,让他倚靠在枯树枝边,嘴里不屑道:“大言不惭。”
那两名玄袍武士对视一眼,皆是狞笑着逼近秦栀,嘴里说着些不干净的话,“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嘴硬,信不信哥两个把你……再送到尊上那里交差”
方才连续全力释放几个技能让秦栀内力消耗显著,而后一直在修复褚云祁的经络,以至于如今墟鼎能用的内力不过堪堪一柸。
那两名玄袍武士一个四阶一个五阶,此时本命灵兽附体,一风一火属性相辅相成,威力还得成倍增加。
翅羽一展,列缺剑出鞘,她冲上前一剑劈在二人中间,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属性相融,再释放雷暴术逼退五阶灵师,列缺剑挽着剑花没入四阶风属性魔修腹中,剑柄搅动,逼得他本命灵兽溃散,倒地不起。
而秦栀身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五阶魔修全力一击,火焰巨拳伴随着爆裂的吼声朝她后心而去,她避之不及只能微微侧身接下那一半的伤害,身后如被烧得滚烫的烙铁生生掠过,痛得她浑身发颤。
可她却借着这个时机,湛蓝色翅羽搅在那人头顶,生生拧了下来。
血液喷射而出,她身后那少年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望向秦栀的神色惶恐不易,仿佛看着一只野兽。
还不等她缓口气,又有脚步声自身后而起。
第30章 踝骨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秦栀险些落泪。
为了带着褚云祁突围,她连续数次动用万钧雷域击退截杀者,又将大量的内力用于修补前者的心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有五阶以上灵师围追堵截,怕是真要拼死一搏了。
好在,来者不是敌手。
向来剑不离身的秦栀竟让列缺剑脱了控制,她跌跌撞撞朝那人奔去,迷糊的双目在触碰到他如雪般白皙的手掌时彻底陷入黑暗,她倒在那人怀里安心昏睡,鼻翼尽是龙涎香气。
明明还有很多话需要嘱咐,明明想要告诉那人,救救云祁、保护好陈风,可哪怕她只字未提,她也相信那人会替自己善后好一切。
从小到大,他办事向来如此妥帖。
再睁开眼已不知是何时刻,屋内烛火扑朔着,在墙壁留下闪动的光影。
他侧坐在榻边,手里把玩着两颗黑曜石手盘珠,鼻梁挺直,硬朗的侧颜透着股凌厉之色,偏偏眉眼修长疏朗,神情又是这般柔和缱绻,在昏黄烛光映照下好似一块泛着莹泽的温玉。
“醒了可有哪里不适”望见秦栀睫毛颤抖的一瞬,他平静的眸子掀起了阵阵波澜。
他俯身探了过来,温热手掌覆在秦栀额间,似是松了口气,“退热了,白日里,你烧得好生厉害,真是吓着我了。”
他伸手为秦栀扶正靠枕,又执起水杯递到她唇边,动作自然到似是做过千千万万遍。
趁着秦栀喝水的功夫,他又自顾自般说道:“那两个小子没事,山匪剿灭大半,可惜几个高阶首领逃了,陈秀英一家被安葬在了陈氏祖坟,陈闵挖到的灵参也从山寨里找了出来,还给了陈秀英。”
秦栀噗嗤笑道:“不愧是你,真如我腹中蛔虫一般。”
那人也是眉眼一弯,“也只能给你打打下手了,不论做什么都落后你半步。”
“能让白帝为我打下手,也是我的福气。”秦栀调侃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说,“怎么你也瘦了,三年不见,你没好好吃饭”
白曜眉头一挑,丝毫不避开秦栀的触碰,“三年前你说你要闭关,结果当真三年都不曾出山,如今一出手便是剿灭了天道院的一脉分支,失敬失敬。”
秦栀问过系统,宿主为了走剧情,三年里虽四处作妖,却未曾出过扶桑山的地界,她认为秦栀闭关的这三年外界不相干的故事都不重要,在她的眼里,仿佛只有那些叫得上名号的才配拥有完整的人生。
好在她的这个决定,让秦栀保留了与这个青梅竹马之间的情谊。
她不愿招惹颜戈,不愿过多接触李闻雪,甚至每次看到褚云祁都会想起宿主在他身上造下的孽,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舒服,她对那三年与宿主有过接触的人都有着说不清的排斥。
心里隐隐也会埋怨,为何认不出她,为何看不出宿主与她的区别
于是面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伙伴,此刻更多了几分依赖。
她试探般开口问道:“这三年,你应当听过我的流言”
白曜抬眸静静望着她,呵气如兰,“是听说了几句,不过坊间谣言罢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作风。”
秦栀一怔,他不曾与宿主见面,他觉得宿主所作所为不过是坊间夸大其词也实属可以理解。
秦栀转了话头,又问:“我在天道院转灵术的卷轴上看见了鹿角印章,与你的私印一般无二。”
“若不伪造成我的手笔,怎能传遍天下呢”白曜嘴角淡然一扬,“但……他们的印章与我的还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秦栀好奇问道。
他眼神深邃地望着秦栀,狭长的凤眸里暗藏着摄人心魄的幽光,“我的白鹿印章上有一朵栀子花。”
秦栀心脏漏跳了半分,脸不自觉红了起来,好在烛火昏暗看不真切。
白曜说了句“失礼了”,接着掀开尾部被子,将秦栀的脚轻轻放在腿上,那里不知何时受了伤,被人十分细致地包扎好。
白曜小心翼翼解开绷带,手掌覆在她脚心,目色深沉。
“最近在古籍中新学了个术法,传说瑞兽的吻可疗万伤,青青能否给我做个尝试”
他们相识于幼年,曾在最落魄时相互扶持,也曾为了温饱生生在对方身上咬下肉来,有着数十年过命的交情。
在白曜一声声“青青”的呼唤下,秦栀逐渐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再抬眸时,便已看见白曜半跪在榻边,俯身贴近她的脚背。
乌黑长发倾泻而下,酥痒触感自小腿攀上了她的心,她有些慌张地往后退着,想把左脚从他掌心抽离,却被他紧攥着不肯放手。
“青青,别动,我只亲一下。”
在他温柔低哑的声调里,秦栀不自觉松懈下来,她乳名青青,如今怕是只有白曜知晓。
便是此时脚背一热,他竟真的落下了一个吻。
帝王之吻也许在额发,也许在眉眼,也许顺着挺翘的鼻梁一路吻下,唇齿相接。可他的吻,虔诚又温煦,他垂下倨傲的头颅,忘了从前因政见不合与秦栀争辩的记忆,亲吻着她的踝骨。
被褥被她揪成一团,她下意识猛地抽开了腿,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逃走,可白曜在她身边伴她长大,她的一举一动都预判得了如指掌,长臂伸展便将她揽在怀里。
“跑什么,三年前同你吵了架,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从前他自泥泞中走来,推翻新政反玄复白,用十三年的时间称帝,一统九天大陆,可他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肯向世族低头,于是才有了凛川与百川一战,才有了秦栀为了救他,在修为不稳时深入战场,大跌境界。
可如今他低眉顺目,一双眼尽数是悔意。
秦栀心里一揪,向来嘴硬的她此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再一次岔开了话题。
“我得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关乎我的性命!”她轻轻推开白曜。
后者不依不饶贴近一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从来不会如此慌张。”
秦栀心里腹诽,她如今慌张难道不是白曜的缘故吗
她解释道:“来不及了,我中了合欢散之毒,需要一味药,必须即刻动身去往百川北部,否则便赶不上炼药了……”
“来得及的。”
“我真的得走了!”
“青青,别急。”白曜扯住她手腕,“从前我便说过,你想要的东西只消告诉我便好。”
“可是。”
“我说来得及,就一定来得及。”
他声音镇静,带着些许帝王独属的霸道,紧紧攥着秦栀的手。
于是秦栀不再扭捏,当即答道:“我需要白顶雾雕的内丹!”
她从不主动开口向旁人讨要什么物件,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争取,可她的原则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不是原则。
只见白曜似是松了口气,眯眼笑着,“我还当是什么天材地宝,原来不过是一只雕的内丹。”
他转动芥子手镯,掌心竟凭空出现了一颗莹白如玉的内丹来。
秦栀眼前一亮,望向白曜仿佛在望许愿的神佛。
“我……我还想要百年灵参!”
下一瞬,他另一只手中出现了百年灵参。
“……”
他笑弯了眼眸,似是十分享受秦栀眼里越发充裕的崇拜之色。
当着白曜的面,秦栀顺利炼化出解毒丹,而后迫不及待服用下去,感受着毒素消散,墟鼎中久违的顺畅之感,她直呼痛快!
白曜捏着手中小巧的白色丹药陷入沉思,“从前竟不知,你对炼丹还有些天分。”
褚云祁养好了伤,他们帮陈大姐安排好一家人的后事,白曜也因为公务问题先行回白帝城,离别时他当着众人的面牵起秦栀的手,将那芥子手镯滑倒了后者腕上。
明明是轻巧之物,在秦栀注入一丝内力进去观望后,瞬间觉得如坠千斤。
里面天材地宝数之无尽,仙丹灵药取之无竭,秦栀眼里顿时落满星星,她是有钱,可许多宝物并非金钱能够买到,如今白曜轻而易举便赠给了她。
不愧是从小到大的情分!
回扶桑山的路上,秦栀带上了陈大姐一家,如今百川腹地已无亲属,又经历动荡,不太安稳,于是选择带着陈风一同回乌奇镇。
傍晚陈大姐一家先行歇息,陈风睡不着,同秦栀、褚云祁一起烤火,秦栀忽然记起陈风因为有些修炼天分才躲过一劫,被落霞山山匪掳走。
于是漫不经心问道:“你如今十岁了,方才我探你墟鼎有一丝内力,是个可修炼的苗子,本命灵兽是什么”
小孩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月灵蛇。”
闻言秦栀脚下一个趔趄,褚云祁忙身伸手扶她,只见她脸色一片惨白,眼瞳都有些失焦。
她鲜少会如此失态,褚云祁眉头一锁,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秦栀回身望着小孩,神情凝重,他一阵腿软,回想起秦栀手刃匪徒的模样他更是浑身发抖,耳边传来她近乎于命令的声音。
“释放你的本命灵兽。”
他一边害怕一边将本命灵兽附体,红蓝鳞片覆在手臂,交接之处水与火奇妙地相融在一起,半月灵蛇乃是异化的灵兽,又因属性对立的缘故,许多灵师最终都内力逆转,成了魔修。
他再抬眸时,竟看见秦栀眼里隐隐闪过的泪色。
褚云祁咬了咬牙,他一直都知道的,师尊的少年郎死在了她初生情意的那一年,
他心里一沉,却强忍伤情,轻声安慰道:“师尊,他不是他。”
可秦栀仿若未闻,扑在小孩身前问他:“你今年……十岁你生辰是哪一日”
“正月……正月十五。”
秦栀识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她难以置信回首望向褚云祁,道:“一模一样……与他走的日子一模一样……他……他!”
褚云祁长臂伸展将秦栀圈入怀中,一字一顿道:“师尊,修士自尽是没有往生的!扶桑山英灵录记载过,灵师江枫因追击匪徒死于乌奇镇兰西巷,乃自尽而亡,您……曾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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