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响,红妆铺地。
林家村张灯结彩,鲜红的喜字贴满村头巷尾,院子里摆了十数桌酒席,热闹非凡。
吉时已到,新人拜了天地,新娘被女孩子引去了洞房,长身玉立的青年端着酒杯挨个敬酒,村民们也都送上美好的祝辞。
逼仄角落里,有个头戴斗笠的身影藏在暗处望着欢天喜地的众人,淡漠的蓝瞳中不知怎的燃气一阵火意。
他身后内力波动,粉色气流消散后,一道红衣人影出现他身后。
“紫渊,尊上说了莫要擅自出手,你太心急了!”红衣人挡住他的视线,斥责他道。
紫渊望了她一眼,冷笑道:“如此拙劣的棋局,我会看不出来吗?扶桑山的人都骑到我们头上作妖了,你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他上前两步握紧红衣人的肩膀:“你真的不帮我吗?”
红衣人沉默良久,才说:“你想怎么做?”
——
外头喧闹非凡,屋内却是寂静无声。
秦栀躺在喜被中悄悄探出头来,打量着端坐在床榻边的红衣“新娘”,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来。
“师尊若是想笑,不必憋着。”
鲜红的盖头下,竟传出了褚云祁的声音。
秦栀钻进被子里笑得发抖,待到情绪和缓方才重新露出一双眸子,刚巧与褚云祁对上眼神。
他单手掀开盖头,侧过身冷冷睨着秦栀,一双黑瞳藏着深深的愠怒。
又生气了。
秦栀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道:“回头师父做些好吃的叫你补补,下次演戏,争取让你做李闻雪的新郎!哈哈哈!——”
说罢她自己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褚云祁立刻面露嫌恶,不知是嫌弃秦栀的厨艺还是嫌弃李闻雪,嘴角抽搐道:“我才不要做他的新郎!”
接着面色古怪地望着秦栀。
秦栀伸手揉了揉褚云祁的脑袋,手指下滑捏了捏他耳垂上挂着的两个小银铃,道:“别生气了,好好演戏,演好了师父有奖励!”
好不容易哄得褚云祁乖乖地重新盖好盖头,秦栀又钻回了喜被蛰伏起来。
李闻雪在张泽的记忆中,除了看到那只站在林皎月身上吃心的狐狸外,还看到了一名身影模糊的灵师,四道金纹浮于面上,雷电在他周身盘旋,手里提着两把滴血的十字短刀,在阴暗处望着众人。
四阶雷属性灵师,莫非是闪电魔狐?
在村长的描述里,秦栀三人得知匪徒喜好雷雨夜出门,经过秦栀二人在周边村落的打探,发现被掳走的新娘皆在各类仙山、世家做过外门弟子或是杂役,身上有些修为,接二连三的出事也导致镇里的姑娘家不敢轻易说亲。
三人一合计,决定假扮结婚,将闪电魔狐给引出来,原本秦栀提议由自己做诱饵,假扮成新娘招来藏匿之人,可话一说出口便遭到了两人的一致反对。
“阿栀伤势未愈,不适宜担此等重任。”李闻雪望向褚云祁。
褚云祁罕见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李师伯容貌清秀,我看更适合扮作新娘。”
他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目光微抬与李闻雪笑眯眯的双眼对上。
后者轻笑一声道:“我比你高。”
褚云祁面色一僵。
“还比你健壮。”李闻雪微不可察地挺了挺胸膛。
褚云祁眼帘一垂,周身气压低了几分。
接着二人一同望向秦栀,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秦栀:“呃……”
她似乎感受到了二人之间深深的敌意。
她先是夸了夸李闻雪:“师兄说得有理,我看,不如云祁留在房中引他上钩,师兄在外设下禁制,争取一举抓获!”
接着她迅速背过身逼音成线,对褚云祁说:“师父这么说是想与你一同留守房中,保护你的安全呐!”
褚云祁抿紧了唇,眸色淡淡,也不知他信了几分,反正没再继续反驳了。
秦栀松了口气。
很好,一碗水被她端得平平的!
——
今夜似乎十分漫长,屋子里只能听到各自有序的呼吸声。
褚云祁穿了身女子嫁衣竟也十分合身,三年里他吃不饱穿不暖,人瘦成了骨头架子,秦栀时不时望着他凸起的骨节发呆,总在想着,若是自己三年前未曾闭关,若是没有宿主这个变数,褚云祁现如今又该是何模样呢?
至少也是从前那般意气风发,天生一双含笑的眼睛似小动物般黏在她身上,哪像如今动不动翻成三白眼看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极紧,整个人都紧绷着,秦栀没忍住覆手而上,探入他掌心捏了捏他的指骨。
“云祁别这么紧张,谁家新娘会这般捏着拳头?好似新郎一掀盖头便要重拳出击。”
“你要演得温柔一点,手指交叠放在膝盖上……”
不知怎的,今日的秦栀尤其喜欢逗弄褚云祁,她看见他被嫁衣勾勒出的细腰,没忍住用手掐了掐。
后者一个激灵隔着盖头回头愤愤望着秦栀,隐隐约约看见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更是冷哼了一声,往远处坐了坐避开她不安分的手,秦栀觉得他的反应十分好玩,手似黏在他腰上一般探了过去,一进一退间,盖头竟滑落在了秦栀头上。
秦栀周身裹着喜被,直叫褚云祁眼前恍惚,心里竟不自觉臆想到从前听书的故事来——师徒大婚之夜、一夜春宵……
他耳尖顿时通红一片,有些不敢再看秦栀,捉住她的手腕。
“别动。”
“嗯?”
这才作弄两下便又生气了?
“有人来了。”
夜幕降临,觥筹交错的酒席渐渐散去,秦栀与褚云祁听见外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皆是屏住呼吸,蓄势待发。
“吱呀——”
屋门打开,屏风后缓缓走近一个人影,却一点点缩小化为狐狸的形状。
窗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煞白的闪电划破长空,留下雷声轰鸣。
“嘻嘻嘻……小新妇是在等我么?”
细碎的铃铛声响起,森寒之气囫囵涌入。
他一点点靠近,尖锐的狐爪已然触碰到褚云祁的盖头,而后者也似十分畏惧般往后退去,直到倚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方才浑身颤抖着停下。
红色盖头轻轻摘下,原本以为能望见一个貌美新娘,却对上了褚云祁那双冷冽如刀的眸子,他嘴角扬起戏谑笑意。
“等你很久了。”
褚云祁伸手捉住狐狸的手臂,本命灵兽瞬间附体,丝毫没有保留实力的意思,雷虎力量大且具有一定麻痹效果,那通红的狐狸当即动弹不得,而藏在他身后的秦栀手掌翻转,列缺剑狠狠刺了过去。
它悬空而立,碧色眼瞳俯视着秦栀与褚云祁,二人皆是后脑一痛,再睁眼时,秦栀竟看见褚云祁揪住了李闻雪的手臂,而列缺剑正没入后者胸口。
他忍痛闷哼一声,缓缓侧过脸用悲切的眼神望着秦栀,字字泣血:“师妹,你怎忍心伤我?”
秦栀微微一愣,褚云祁低吼一声怒目而视,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嘴里不断地骂骂咧咧。
“师妹,师兄的心好痛!”
“……?”
还未等他再说几句秦栀手腕一卷,列缺剑狠狠搅进他血肉之中。
“李闻雪”似是十分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接着,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来。
“师妹为何要这般伤师兄的心,是师兄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秦栀仿若未闻,一剑一剑刺着他,双眸不知何时化为湛蓝,面上浮现出两道金纹。
李闻雪从未叫过她“师妹”,也从未说过一个“痛”字,那狐狸开口的第一句,秦栀便从幻象中骤然清醒。
“你不会以为刺了几剑便能杀了我吧?”
狐狸眼看骗不过秦栀,身影逐渐变淡,扯着褚云祁便要往外跑,而那小子也不知被什么蛊惑了心智,竟十分顺从于它!
“新娘我可要带走咯!”
秦栀纵身而起一巴掌抽在褚云祁的脑袋上,将他挽发的珠翠打落在地,乌黑的青丝缠在秦栀指尖,微微一动便牵引到整片头皮。
褚云祁吃痛,回过身眯着眼望向秦栀,后者却来不及管他,立刻窜出屋子,循着先前狐狸留下的气息一路追寻,而褚云祁短暂愣神后也迅速扯开衣裙跟了出去。
二人一道来到后院,那边阵法成型,李闻雪脚踏藤蔓立在空中,坚韧的藤条覆着内力将狐狸死死箍在囚笼之内,它喉咙滚动发出阵阵威胁的鸣叫。
“可算逮着他了!”秦栀得意地指了指狐狸,“再骗我一个试试?”
那狐狸牙齿磨得咯咯响,一双碧色的眼瞳死死咬在秦栀身上,后者走到李闻雪身边,道:“师兄,咱们把他关起来好好审问,我觉得它定还有帮凶!”
李闻雪点了点头,从空中降下,待到秦栀靠近他时,他手腕一翻竟拿着一把十字刀往秦栀胸口刺去。
而囚笼中传来了李闻雪声嘶力竭的呐喊:“阿栀!快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秦栀面前闪过一道人影,接着便听见刀剑没入皮肉的噗呲声。
血溅在了她光洁的脸上,褚云祁几乎是一瞬间煞白了脸色。
她眼眸里半分震惊半分恼怒,将褚云祁拉到身后,列缺剑应声而出。
假装结婚前,秦栀在系统的指引下完成了修复丹,将破损的墟鼎修补了大半,如今已能短暂使用体内的内力而不被反噬。
“李闻雪”转身的片刻露出原形来,竟是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人,浑身黑气环绕,一双暗紫色狐狸耳朵十分醒目,雷电之力在其掌心发出爆裂之音,他面色阴沉地望着秦栀。
是闪电魔狐,他伤了褚云祁。
秦栀剑指闪电魔狐,阴鸷的目光中渗着寒意,在后者张狂大笑时,秦栀竟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原本清冷的气场倏忽间乖戾起来。
“我与你家前辈有些渊源。”
闪电魔狐缓缓收敛了笑,好奇问道:“什么渊源?”
秦栀一剑劈了过去,眸中满是狂色。
她只答道:“杀过。”
一时间闪电魔狐目露凶光,它翻身跳了几段,在秦栀几丈开外站定,四道金纹显现而出。
“一个小小二阶灵师也敢在我四阶灵师面前放狠话,哪来的胆子?”
秦栀怡然不惧,她微微侧身替褚云祁封住穴道止了血,深深望了眼他后背狰狞的血口,神色平静中又幽深莫测,仿佛暗藏了一只狂躁的野兽,即将脱笼而出。
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雷声滚滚而来,狂风呼啸,短暂地吹散了空中乌云。
“我哪来的胆子?”
金纹浮动,翅羽展开,湛蓝色羽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引雷诀被催动,列缺剑发出阵阵嗡鸣,森白的电流将空气都灼烧得炙热异常,她提着剑步步走向闪电魔狐,声音冷得锥心刺骨。
“月圆夜,雷雨天,你有什么资格在绯月雷雀面前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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