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被成团成团的乌云包裹着,天地间昏昏沉沉的。
半山腰处,工地里的工人被迫停止了工作,迅速收拾着工具跑向临时搭建的大棚。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断了他们的施工,刚搭建的大棚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雨滴声。
本以为这个时节,暴雨很少见了,然而,这一次的暴雨持续降落。原本还没有修建好的疏水设备禁不住大量的雨水,半山上因为已经施过工的山体摇摇欲坠,还没有躺多久的工人再次被叫了起来,准备干活人动疏通。
大雨里,他们一个个穿着雨衣,在工地里来回跑着,确保着工地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而距离他们的不远处,路珩面色满是沉重,雨势渐大,并没有停歇的迹象,“这雨感觉还要下一会,吩咐负责人疏散工人。”
赵不愠举着伞,拿出手机拨通了工地负责人的电话,几句话吩咐完后,对路珩说,“是我工作失误。”
“突发暴雨,并不是你能控制的。”
路珩出门前是看过天气预报的,今天天气预报并没有大暴雨。大概是局部气候多变不易勘测吧。
赵不愠道谢后,两人便没有在说什么,隔着雨幕,看着工人纷纷撤离。
“叮——”
赵不愠查看手机,是总负责人发来的消息,他一目三行后,对路珩说道:“路总,人数已经到齐。”
“知道,让他们坐车下山。”
赵不愠直接发了一条语音通知下去,然后收起手机,推着路珩往车子处走去。
愈来愈大的暴雨拍打着雨伞,发出嘭嘭嘭的响声。即使赵不愠已经刻意偏向路珩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淋湿。
山路并不好走,路珩又是坐轮椅。即便是路珩双手滚动轮子再加上赵不愠在后面推,走得也是艰难。
“赵助,你去开车,我自己来。”
这样的速度太慢了,有时候灾难的发生就是一瞬间,谁也不知道死神会不会降临。
……
“不行!”
总负责人开口制止想要往上闯的男人,现在上面已经不安全了,他清楚知道,对于暴雨防范的措施他们做的并不够完备,毕竟,冬天即将到来,雨肯定少,而俭省下来的钱又是一笔。
简清并没有理大喊的人,他关上车窗,启动车子往上行驶。在都是往下保命的一群里,他是如此的显眼。
“怎么办?”
负责人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开车啊!等死吗?”
“是是是。”
车子启动,摇摇晃晃的下山。
暴雨势头迅猛,即使有雨刮器也不行,很快视线内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周围除了大雨落下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简清是要来邻市开绘画展,但不是今天,是在一周后。上次吃过饭后,路珩就跟失联了一般,他一天的信息,无论什么,只要到晚上,就会收到标标准准三条信息
——早上好
——中午好
——晚上好
无一例外,全都是这个。
蜗牛又缩回了壳子里。
简清无奈,联系了赵助理,打听了路珩的行程后,特意调了调自己绘画展的时间。原本打算来找路珩的,结果半路下起了暴雨。
恶劣的天气下,简清只能祈祷路珩已经早早离开,祈祷着路珩能够安然无恙。
车子驶过去,溅起一滩又一滩的泥水,简清的心情在这暴雨里越来越焦灼。而上天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车子在半路上熄了火。
简清尝试了数次终于认清了现实,车子坏在了半路。他拿出手机,此刻,山里已经没有了信号。他看了又看,将手机扔在了一边,下车准备自己修理。
他将雨衣一套,拉开车门走进了暴雨里。倾盆大雨拍打着简清。不一会,简清就察觉到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湿意,暴雨渗进了衣服里。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奋力打开车子的发动机盖,捣鼓了一会,车子彻底报废。
简清可算是头一次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
叫路珩。
却意外有了回应。
赵不愠的声音传来,简清转身,一辆车子停在了他的身后。赵不愠微微探出,喊着他的名字。而,透过玻璃,简清模糊间看到了后座的人。
像是百花尽枯后,你扭头却看到了一株藏努力挣扎而生的小草。意外之喜,足矣心生无限的怡悦。
“路先生,好巧。”
简清拉开车门,望着后座的男人。蒙蒙水汽里,路珩的脸藏匿在黑暗里,因为雨水,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标准身材一览无余。
带着异样的情欲。
简清知道,仁者见仁,是他动情了。
“好巧。”
声音闷闷的,路珩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十八岁的时候,他曾心脏也如此跳动过。
青涩朦胧的爱情,张扬舞爪,无所畏惧?
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忧虑。
爱所爱之人。
博所期之梦。
“愣着干什么,进来。”
路珩闷声咳嗽着,话语低沉,带着独有的磁性,像是……像是生病后的嗓子。
“好。”
简清麻溜地爬了进去,紧挨着路珩坐了下来,“是生病了吗?”
简清伸手,却意外被路珩摁住。车子启动了,因为路面不平整,两人晃摇摇晃晃的。
简清眼含笑意,在路珩的注视下,无限靠近。而路珩却像是被定住一样,任由男人贴上了他的额头。
“还真生病了。”
简清感受着额头传递过来的温度,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被意料之外的动作打断了。
小时候,简清曾有一段很喜欢一件衬衣,为了这件衬衣,他憋着一个星期没有吃零食,最终父母答应给他买了。
他清楚的记得,得到那件衬衣时的心情。
激动已经无法形容。
而现在,他再次得偿所愿。
相同的心情,但不同的决定。
那件衬衣,最后不知道在哪里落了灰。而路珩,他永远不会落灰,是他的珍宝。
独一无二的珍宝。
“简清,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路珩清楚知道,先迈出一步的有多被动。正如商战里,只有沉着冷静,才有可能会是最后的赢家。
先一步,将所有底牌露出来的,势必一败涂地。
可,感情……大抵应该不适用吧。
“是,我是来找你的。”
简清毫不避讳,他知道,他成功闯进去了。
“为什么?”
“我要克制。”
爱,是克制。
这是路珩说的话。
路珩伸手覆上去,带着湿意的温度传递而来,路珩心跳愈来愈不受控,像是下一秒就能从心口跳出来。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
“简清,你爱上了我吗?”
爱上残缺不全的我了吗?
爱上自私自利的我了吗?
“路先生,我想我是的。”
简清曾一度幻想过路珩站起来的样子,肯定是意气风发,骄矜无比。
可,转念一想,坐在轮椅上,眼含笑意,在看任何人的时候都有一种温和包容之感的路珩,不也十分意气风发,不也十分骄矜?
那些隐藏在温柔之下,独属于路珩的,就是吸引他的所在。
他也想过,或许以后,他爱路珩。
并不再是因为这些。
爱,只因他是路珩。
“简清,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很甜。”
不要钱的话,一兜又一兜往外抖着。句句吹动着他的心,无处可避,不愿相避。
“现在有了。”,简清很懂的得寸进尺,比如现在,“路先生,我想问一下,你这是准备接受了我的告白吗?”
“我想,是的。”
话音未落,简清靠近,清清凉凉地一个吻印在了路珩的嘴唇上。
只是嘴唇对着嘴唇,并无其他。
却,如炸雷般,心脏怦然跳动。
“那么,现在……你就是我的路先生了,对吧?”
头抵着头,暧昧气息交缠着,“对,我的简先生。”
他愿意,为简清再试一试。
在迎接着新的一份爱意时,路珩很是聪明地做好了失去这份爱意的准备。
“那么路先生,现在可以让我帮你暖暖了吗?”
路珩的手很冰,像是寒冬腊月的双手,简清有些心疼握住了路珩的两只手。
一向介意别人关爱怜惜的路珩,此刻眉目含笑,乖顺地让简清替他暖手,甚至看着对方将自己的手放入了衣服里。
“体质问题,无妨的。”
路珩嘴上说着,却丝毫没有动作,明了地看出来了他的享受。
没有关系人的关爱怜惜,那是看不起。
而有关系的,比如爱人的怜惜关爱那是情趣。
“什么都说是体质,我还就不相信了,回去我就去学料理。”
简清说得十分坚决,打定主意要去学习中药调理。
“行,你开心就好。”
简清:……
“总觉得和你这样温柔的人谈了恋爱后,我能享受到极致的温柔与体贴。”
“怎么了?后悔了?这世界上可没有卖后悔药。”
路珩轻哼一声,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简清顿时没有了和路珩胡闹的心思,拿起一边的毛毯就往路珩身上盖。
“有毛毯还不用,等着死后让人给你烧了?”
简清的嘴不是一般的毒,追路珩的时候,谦谦贵君子,那叫一个人模狗样。
细细算起来,还是路珩遭骗更大,毕竟简清可是对路珩性子了解大差不差,而路珩更是表里如一。简清就不太行了,完全不一个作风。
路珩也意识到了。
笑而不语。
“赵助理,下山后先去医院。”
路珩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毕竟他这一身污泥去医院不太雅观。然而,还没有说出来,简清就先一步说道:
“放心不让你丢脸,到时候给你开vip。”
路珩:倒也不必。
手掌渐渐回温,就像是身上的毛毯起了作用,路珩好心情地应了简清的话。
根据后座的动静,在同一辆车里的赵不愠还是能猜出一二——他的老板有妻管严的势头。
但他是真心实意为路珩高兴。
“简清,好了,不用再暖了。”
路珩抽了抽手,没能抽回来,被简清死死压住。
“你叫我什么?”
“简……清?”,路珩不确定,“阿清?”
手还是被死死压住,路珩再次试探,“清宝?”
“嗯。”
简清笑得眼睛迷成了月牙状,“路宝。”
路珩:……
他没想到,简清能这么不稳重。
谈起恋爱腻死人。
后来,手也不了了之了,简清一直为他暖着。直到到了医院,简清因为要抱他,所以松开了手。而后,他整个人被简清弯腰抱了起来。
路珩抿唇不语,耳根子通红一片,也不知是烧狠了,还是羞的。他双眼紧闭,将头埋在对方的怀里。
独特的广玉兰,淡淡的萦绕在路珩的鼻尖。
他知道,这是外国某家小众的熏香。
很少有人喜欢。
他也是其中一个。
“想什么呢?”
针扎上了,人也躺下了,路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简清担忧,可别真烧傻了。
“不会变傻的。”
路珩一眼就看出来眼里未说的话。
简清点头回应,而后像是深水炸弹一样的话,投入了路珩那幽幽深潭里,炸出层层浪花。
“路珩,我想亲你。”
“可以。”
路珩弯唇,声音朗润,看向简清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快要将简清溺死。
多巴胺总是出现的很恰当,就像天热有冰棍,天冷有电热毯。浓情蜜意的氛围里,它疯狂产生,大脑极致兴奋,一秒就火花四射,烧得理智就地化为灰烬。
简清摁着路珩,动作间刻意避开打着吊瓶的手。他左手与之相扣,不断靠近,纠缠着路珩的呼吸,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侵略着路珩。
空气里静得可怕,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如雷震耳。
路珩没有动,在简清吻上自己眼皮的时候,忍不住眼皮一颤,手指下意识蜷缩,握紧了简清的手。
这个吻,温柔到了极致。
满是简清对路珩的珍视。
他以为,是亲嘴唇……
路珩有些羞赧,手松了松。
简清微微后退,也仅是微微,两人相隔几息,对方说话的气息喷洒而来,恍然间,路珩听到了对方很轻很温柔的话。
他说,路珩抬头。
路珩下意识抬头,下一秒唇上一热,他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对方。简清真的很白,皮肤也很好。
不合时宜的,路珩跑神了。
简清气笑了,牙齿不轻不重咬了对方一下,手摩挲起对方的指尖,含糊不清骂道:“我的吸引力这么小吗?”
路珩瞬间明白,舌尖下意识舔向嘴唇,却误入“歧途”……他放任对方的所作所为,在失控边缘无限徘徊。
……
“路珩,我爱你。”
克制?
在简清这里不存在的,他哥总说,搞艺术的,情绪总是很外放。热情时如火燎原,而淡漠时酷似腊月寒冰冻人心。
简清他,就是一个极端。
恋爱谈得轰轰烈烈,该放手绝对毫不留恋,看似矜贵绅士十足,骨子里却心狠冷漠。
“知道了。”
路珩指尖抵着简清的额头,慢慢将人抵开。毕竟简清是一个成年男子,靠得他肩膀发麻,一点都没有病人家属的自觉,倒是让他这个病人遭老罪,“肩膀麻了。”
简清哼哼几声,开玩笑似的,“那换一边?”
“不,我累,想睡觉。”
路珩直接拒绝,怎么说简清都是成年男子,他禁不住。
“行叭行叭,知道你想睡我,给你睡。”
不要钱似的骚话一大框一大框,简清的目的很简单,上床睡觉。
路珩自然也懂,脸皮真厚。
他不禁想,看来被他拒绝表白后还死缠烂打很是符合简清做风。
“别闹,我有些累了。”
山上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他让赵助理先一步去开车。而他也不是只在原地等,那大多半的路程是他摇着轮椅走完的,泥泞的山路,不注意就会误入水坑。
对身体上来说,很累。
禁不住,路珩打了一个呵欠,神色困倦。而那因发烧而升起的红晕,与那苍白的唇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珩虚弱极了,现在。
简清心疼了,放弃想要上床睡觉的想法。
说出的话,像是哄手心里的宝贝似的。
“睡吧,我会守着你。”
他没有再闹路珩,起身扶着路珩躺下。虽然过程中路珩面对他帮助时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路珩没有拒绝,默认了他的帮助。
这对他简清来说,无疑是令他心生愉悦的。
简清为路珩掖了掖被子,早已经干燥温暖的手搭在了路珩输液的手腕处,“别担心,我在。”
路珩想说他并不担心,也不害怕。但在感受到温热的大手时,他想,那些话好像没有必要了。
不是吗?
躺下后,路珩看简清就不方便了,他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心口处是酸涩的满足。
而后微阖双眼,感受着这一刻欢闹般的宁静。
突然,倦然声音响起。
“简清,回去后我们同居吧。”
闭上眼睛的路珩,脑袋像是感应他做好准备似的,开始混混沉沉的。并没有听到回答的他,也没有力气再张口询问了。就这么想着答案,睡着了。
惊喜从天而降,简清没有料到,路珩会提出同居。他以为,这条路会走的异常艰辛。
语气轻轻,简清缓慢靠近路珩,“乐意至极。”
“嘀嗒嘀嗒——”
房间外,哗哗的雨滴拍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声音,宛如柔和的指尖弹奏着肖邦小夜曲,缠绵而又悱恻。
简清眉眼柔和,轻轻为睡着的路珩掖了掖被子。他瞧着睡着的路珩,眼里全然都是柔和。
和他想的没错,路珩壳子里的要比壳子外的柔和万倍。
而这,仅仅只会独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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