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等人灰溜溜的走了。
一青衫书生走过来:“韩兄没事吧?”
韩时遇一看正是想找的同窗:“多谢陶兄关心,韩某无碍。”
“你无碍便好。”陶秀才道:“陈望言语你莫要放在心上,你尚且年轻,今科错过还有下科,以韩兄才华,将来必定桂榜题名。”
“韩某谢陶兄吉言了。”
韩时遇拱手笑道,而后随陶秀才一起进了客栈,问及知晓陶秀才明日便回乡,忙将捎信之事拜托,陶秀才所在县城与韩时遇的县城乃是隔壁,平日也因此亲近一些,捎信乃小事,陶秀才自是答应了。
毕竟他心里也大约猜知韩时遇为何不立即回乡,只他也囊中羞涩,实无法资助他回乡,便只能帮忙捎信了。
此事罢了,韩时遇又回致远书店看书,因上午看了邸报,对朝局已有所了解,便不再多看其余杂书,取了一本有名儒笔记的《四书》认真阅读起来。
不得不说,名儒便是名儒,有些句子,他看得云里雾里的,但看名儒只字片语的提点,便有豁然开朗之感,这一下午读书,韩时遇大感得益。
至傍晚回院子,用过晚饭,收拾好碗筷之后,韩时遇方才将文秀才和韩时云叫到桌前,而后从怀里掏出那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韩时云惊得瞪大眼睛:“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文秀才高兴之外也是心头发紧:“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韩时云下意识的回护:“那肯定是不能的。遇弟虽年轻,却沉稳得很,定然不会做甚不该做的事情,是吧,遇弟?”
文秀才被韩时云这么一说,也回过神来,缓了神色:“老夫并非疑你,只五两银子并非小数目,老夫也是怕你一时想差。”
韩时遇自不会生气,笑道:“老师,兄长你们且放心,这银子来路堂堂正正,并无见不得人处。”
他将自己写话本子卖的事情说了。
“你是说,你一个话本子就卖了五两银子?”韩时云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要是真的,那这银子也未免太好赚了吧?
文秀才脸色却无喜色,反泛起怒色:“话本子?你是不是去写那些淫·词艳曲了?韩时遇,此前我是如何跟你说的?如今我们是暂时困难了些,但也不过是老夫多抄几本书,总能攒够我三人回去的路费,你不必焦虑,可我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糊涂,不让你抄书你竟然写书?你,你给我跪下!”
文秀才怒拍桌子。
韩时云被了吓了一跳:“文夫子,您有话好好说!”
“你闭嘴!站一边去。”文秀才连韩时云都迁怒了。
韩时云没办法只得站到一边。
文秀才既是韩时遇的老师也是韩时遇的岳丈,他是完全有资格训斥教训韩时遇的,他还真没有资格阻拦,只焦急的看向韩时遇。
遇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便是再怎么焦急赚钱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啊,便是做了,你倒是悄悄的瞒下来呀,如何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不是找骂吗?
韩时遇如何不知道自己一说出来很有可能会招来责怪?
但他能因此而将赚钱的事情隐瞒下来,而后眼睁睁的看着文秀才和韩时云为了赚取回乡的路费而殚精竭虑?
他做不到这般自私。
韩时遇上前扶文秀才坐下:“老师您且放心,您此前说的话,句句都在学生心里,学生是片刻都不敢忘的。”
文秀才依旧瞪着眼,冷哼:“你若是果真记得,如何还写那话本子?一个话本子赚五两银子,其他读书人便不知晓吗?可为何别人却不屑去写?那是因为写话本子本就不入流,更莫说是写那些淫·词艳曲的,与那些青楼女子卖笑有何不同?如若此事败露,你可知外面的读书人会如何鄙薄你?名声若是毁了,将来你科考便是写得锦绣文章,也有可能会被罢黜!”
“我早与你说过,你我既是要走科举一途,便得谨言慎行,再苦再难,也绝不能走捷径!因为一个不慎,便会万丈深渊,前途尽毁啊!”
“你竟然——你糊涂啊你!”
文秀才痛心疾首!
韩时云也是此时方知此时干系如此重大,顿时觉得那银子犹如烫手芋头一般,根本就拿不住。
“遇弟,兄长我今儿已经找到活计了,能赚钱了,你莫要担心银钱的事情,你赶紧的将这些银子收回,将那话本子拿回来。”
韩时遇忙宽慰:“兄长莫要担忧,此事无碍。”
又对文秀才道:“老师昔日对学生所言,句句字字学生皆谨记在心,如何敢忘?是以学生所写话本,并非才子佳人一类情爱之事,乃是查案探案之事。学生手里尚有草稿,老师一看便知。”
韩时遇回房间取来草稿,递给文秀才,文秀才迟疑一瞬方才接过,而后开始翻阅,本是想看看韩时遇所言是否为真,不料一发不可收拾,竟是彻底沉迷,待得最后,竟为那书中案情牵动,或喜或怒或骇,最后恍然大悟,又隐有所得。
好一会儿,才拍着膝盖叹息:“妙啊,真是绝妙。”
这一番话叫韩时云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心里痒痒起来,“文伯父,您看完了么?若是看完了,可否让小侄也瞧瞧。”
文秀才这才察觉,一时尴尬,轻咳一声,将书稿给韩时云,而后对韩时遇道:“方才是老夫误会你了。”
韩时遇笑道:“老师也是担心学生行差踏错,方才一时情急。”
文秀才保住了面子,“你明白就好。你既是写探案集,便专心写探案,绝不可沾染情爱,更不可写那些淫·词艳曲。”
写话本子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那些露骨的淫·词艳曲。
是以看过韩时遇所写话本之后,文秀才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生气了,只是仍旧要叮嘱他。
“你此番初次写话本子,便写得极好,稿酬也不少,看似赚这银钱极为容易,但你须知花无百日红,你不可能永远写出受欢迎的话本子,也不可能每次都赚五两银子这般多,如若那一天你赚得少了,不必失落,更不可因此而想走捷径!”
“你始终都要记住,写话本子不是你的正途,你的正途乃是科举。”
“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定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韩时遇恭敬受训。
文秀才见韩时遇神色并无骄狂,一派沉稳,心里更满意了几分,只到底还是担忧,是以又道:“五两银子已足够我们回乡了,待我将《百家姓》和《千字文》抄写完毕,我们便回去吧。”
离开了省城,他一时找不到地方投稿,或许能渐渐的将心收回来。
文秀才到底还是担心韩时遇受不住诱惑,左了心性。
只韩时遇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提自己想看看销售情况,如若卖得好便多卖两本,好多赚些银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他只说起自己今日在二楼读书所得。
文秀才得知他竟然得了机会上了致远书店的二楼,心中自是极为惊讶,而后得知韩时遇竟有机会阅读名儒批注的《四书》,一时羡慕又嫉妒,但他更知晓此乃是韩时遇和自己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在省城多待些时日。”
韩时遇点头:“那本书我今天只读了四分之一,已感觉受益匪浅,若是能全部读完,定然收获不菲。此外,我也已经将这四分之一背下,一会儿我便去将之默写出来,到时候老师您也抄写一份。”
文秀才自是高兴,也不跟韩时遇虚伪客套,一口答应下来。
他想了想:“若是你那本书果然大卖,书店寻你继续写,你便抽个时间写一写吧。只你须得记住,既是写探案集,便专注于此,莫要走偏了道。”
韩时遇点头:“学生省得。”
韩时遇很快便将那四分之一内容默写出来,文秀才如获至宝,素日在家抄书之余,又琢磨书中知识,感觉收益匪浅。
若是累了,便出去与别的考生交际,也得了不少好处。
韩时遇次日再去致远书店,果然看到书店在醒目处挂出了宣传图,那梅鹤寻和玉玲珑画得便如神仙一般貌美,再加上极为吸引人的宣传词,韩时遇进出之际便听得不少人询问新书发售情况。
等到发售那日,果然大卖,且口碑极佳,不仅老百姓喜欢,便是在那读书人中也广为流传。
文秀才几次出去应酬,便曾听人提起这本书,嘴里多有夸赞,令文秀才与有荣焉,只可惜不能公告天下,总有种锦衣夜行之感,未免有些遗憾。
见识了韩时遇的成功后,文秀才也曾动念欲写,只每每提笔便觉艰难,方才知晓便是话本子也并非谁人都可以写得精彩,更是将此念搁下,专心抄书赚钱。
韩时遇的探案集大爆之后,便有许多跟风之人,掌柜看了好些投稿,皆不如韩时遇所写,是以再次向韩时遇约稿,并且许诺,只要韩时遇与他们签订合约,后续皆投在他们书店,便可与他以分成的方式合作,二楼自也随他出入。
韩时遇与掌柜谈妥了合作条件,而后签订协议,承诺一年内,韩时遇需每月为致远书店写一集,稿酬按每本书售价的是百分之十为抽成,如若卖向别的省份,也同此理。
结算则为每月一次,省内定为下月十五,省外则三月一结。
这主要是考虑到现今交通不发达,账本收拢结算需要时间。
签好协议之后,韩时遇便直接从一楼拿了一些便宜的纸张到二楼,在看书累了的间隙构思写作第二案。
他这般慢条斯理,可把掌柜的急坏了,很不得他立马写出来印发出去。
韩时遇却道:“此探案集乃是一案一集,案件之间独立,便是不看前面的内容,也无大碍。此时正是首本大卖之时,自当将读者的目光皆聚集在第一案,如若急急推出第二案,质量不言,只怕大家伙喜新厌旧,不肯再买第一集了。”
掌柜哪里不知这道理,只这探案集实在是太火爆了,日日有客人来催,他一时间便有些稳不住了。
“韩秀才所言极是。”掌柜道:“您慢慢写便是,不着急。”
韩时遇便慢慢写,写了七天方才写成,掌柜拿来一看,写的乃是个连环杀人案,那狡猾又凶残,泯灭人性的凶手叫人胆寒,好在男主和女主一番探查之后将那凶手揪出,只那凶手着实是出人意料,叫人毛骨悚然。
韩时遇一边写稿一边读书,回去又将所读默写出来,日子过得充实极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间便到了九月初五,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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