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顾小碗看了看灶台上那跟擀面杖,心说也有可?能是擀面杖的?问题,一手接了面条,往那篮子里一放,便朝隔壁送过去。


    空相的?身?体是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今日还下了床来?,顾小碗过来?时,他自己起身?坐在火盆边上,一手拿着火篮,一手拿了火钳,夹着碳往火篮里放。


    见顾小碗进来?,笑着将火篮盖好?,放进被子里去,“我正想着今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过去吃便罢了,省得要你们跑来?跑去的?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顾小碗已将篮子里的?汤喝面端了出来?,盛放在火盆旁边的?小方?桌上,“穗穗说您老想吃面条,她?这是头?一次做,您就将就着些。”


    空相也看到那面条了,确切地说,叫面疙瘩条更?贴切,笑眯眯地端起来?,“已是不错了,难为她?记在心里。”一面示意顾小碗坐下,“我听?阿拾说,你们想将山里打来?的?山货送去凤阳。”


    顾小碗应着,“是呢,那些个干香菇已经分拣了不少,到时候带着元宝去,还打算自己钉个车架子,到时候就藏在东村那边。”


    听?到这话,空相沉吟了片刻,“也好?,外面什么光景,我们在这里头?也不知晓,不过你们当是小心些,我这身?体是比不得当年,不然这不该叫你们小孩儿去出头?的?。”


    知晓顾小碗要忙,只怕也还没吃饭,便叫她?先回去,这些个碗筷,一会儿他自己送过去,也算是活动一二。


    而顾小碗这里回了家,同何穗穗将早饭弄出来?,阿拾跟何望祖也回来?了,与何荆元在外说了会儿话,当是说那油枯的?去处。


    这等吃完了饭,空相也提着篮子过来?,除此之外,还与他们说起了凤阳。


    哪头?是东南西门,哪里的?东西便宜,哪些地方?去不得等等。又道这世道虽是在变换,但那大城里自不是小村镇能必得了的?,不少还是原来?的?本地人呢!


    因?此他也能数几个名号了,只叫顾小碗他们几个到时候仔细小心些。


    说了这一番话,他眉眼间分明是见了不少疲惫之色,阿拾便扶他回去,那被子里放了火篮,这算是低配版的?汤婆子,但也将被子里烘得暖暖的?。


    他上了床去,只觉得暖烘烘的?被子里好?叫人通体舒泰,好?不安逸,但也人不组合感慨:“这身?子骨到底是腐朽了,这要是再年轻个一二十岁,就是卧在那冰床上,老和尚我也一声不吭。”


    阿拾听?罢,只给他将被子压实了些,“是是,您老年轻时候厉害着呢!那过两日我们就出村子了,这次带了山货去卖,再不济能得几个钱在手里,不用像是上次那样抠抠搜搜的?了,师父您可?有什么要带的??”


    空相却惦记着他那棺材里头?有几处没有推平,一切都要怪马爷留下的?那刨花刀不行?了。


    于是便道:“给阿祖他爹重新置办个刨花机吧,回头?好?叫他给我把?棺材里推得平实些,我也好?安心躺进去不是。”


    阿拾嘴角微抽,但也是应下了,“好?,那您先休息,我还要去地里烧荒,就不在这里陪您唠了。”


    “去吧去吧,活儿要紧。”空相挥着手,一面慢慢闭上眼睛。


    阿拾回头?看了两眼,见他呼吸声已是平稳,方?直接拿了农具去地里。


    天还下着毛毛细雨,他t?却也没有披着蓑衣,何荆元父子俩已经在地里了,大镰刀将地里的?荒草都割了过来?归拢,架在一起一把?火点了,上头?又用撮箕装了些泥土压在上头?,那刚燃起来?的?火苗便顿时熄灭,变成了一列列滚滚浓烟,从上面的?泥土缝隙里钻出来?。


    这便是农家烧荒,按理都是开村后在侍弄,但是地太多?了,他们怕到时候春耕的?时候赶不上,又舍不得丢荒,所以这个时候就开始收拾。


    只是这秋冬季节了,野草枯枝都干得差不多?了,这风又吹得不小,就怕到时候引起个什么大火烧山,所以特意选择这下着毛毛雨的?天气来?。


    他们在地里干活,顾小碗带着一帮姑娘在家里也没有闲着。


    两日后,干粮和干香菇都准备好?了,顾小碗他们这里收拾好?,带着元宝,四人也开启了出村之旅。


    这条路对于马环来?说,那是极为陌生的?,她?为数不多?出村的?次数,还在战乱前,而且最远也是那陌生的?丫口?镇,随着她?爹娘去赶集。


    而恰恰这丫口?镇,对于何望祖来?说,就是他长大的?地方?,故乡一般,奈何如今再无旧貌乡音,都是些外来之人。而且上一次从村里出来?的?记忆,也不太好?,时时刻刻都在那生死一线上。


    因?此他整个人都绑紧了神经,如果不是心中对于凤阳的?极大向往,他其实是不愿意跟着出来?的?。


    顾小碗和阿拾走了几次,知晓阿拾的?本事,因?此心态是最为平和的?,既是不紧张也不害怕。


    转眼从山里的?小路过了险境,便上了那野草丰茂的?羊肠小道上,元宝身?上驮着两大袋的?山货,旁边的?树枝时不时地拍打在上面,传出噼啪的?声音。


    惊得那路边的?鸟雀扬翅飞起。


    因为顾小碗和阿拾上次回来?的?时候遇着了狼,所以阿拾也格外小心,那从蓝毛鬼手里得来?的?刀,就背在后背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便拔刀。


    好?在这样的?紧张,在当天下午终于结束了,而此刻已经是入了初冬,天黑得更?早,一番商议后,决定在西村的废墟里过了夜,明天一早在过河,就直接往丫口?镇方?向去。


    当然,他们也没有打算在丫口?镇停歇,毕竟这一次的?目的?是凤阳。


    按照空相的?提示,他们大概要走五天的?样子,所以大家身?上的?包袱里,几乎都是干粮。


    过夜还是在上次他俩搭的?棚子里,只是如今添了人,便将棚子扩宽了些。


    但现在比上次冷了许多?,晚上还稀稀落落落了不少小雨,门口?的?火塘都被打湿了,所以整个下半夜,大家都在寒凉中度过的?。


    要不是天亮的?时候赶紧重新生活煮了姜汤,只怕是真要着风寒的?。


    顾小碗的?包袱里,带了些不少晒干的?老姜,本是打算用来?预防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这是经此一事,大家也意识到,这终究是入冬了,此地天气潮湿,冬日里多?伴着小雨,这一路上去凤阳,只怕还要用心找地方?过夜。


    客栈什么的?,他们是不敢想的?,手头?上没得那闲钱不说,又没得路引,哪里住的?进去?


    现在进城都是问题,也不知空相说的?法子好?不好?使,若是不好?使,进城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呢!


    吃过早饭,他们便搬了船出去,渡了河去东村,在这边收拾了一回,方?正式启程。


    第二日赶在天黑前,先找了落脚之地,一处浅窄的?小山洞里,因?这是在山林里,而非在路旁,所以到底是有些担心晚上野兽出没,所以阿拾去林子里砍了不少荆刺放在洞口?边上,将洞口?给堵住了。


    这山洞虽是窄小,但好?歹是遮风避雨的?,外头?又做了防范,总算是睡了一宿的?好?觉,唯一的?不足就是这元宝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闹了。


    但是赶了一天的?路,大家实在是太疲惫,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养了一宿的?精神,第二天赶的?路比预计的?还要多?,在丫口?镇附近的?一处废弃砖窑里过的?夜。


    接下来?又是慌忙赶路的?一日,却不了接下来?的?路被一条河拦住了,这空相可?没提过,因?为过河需要钱,除了顾小碗身?上那金子,就没旁的?银钱了。


    可?若是拿了这金子出来?,他们几个能不能顺利过河,都是问题呢!


    “看来?空相师父真是年纪大了,这里有河也不提醒咱们一声,现在怎么办?”何望祖叹着气,一面计算着绕路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呢!


    一时只同马环一般,朝顾小碗阿拾两人看去:“小姨,你们拿主意,现在怎么办?”


    阿拾凝着眉头?,暂时没有法子,但也替自家师父辩解着:“我师父来?凤阳,已然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此间不是听?说过何处的?县城私自改河道,淹死了不少老百姓,出过大事么,这河怕就是从哪时候才?有的?。”


    “先不说这些了,咱得想办法过河去。”顾小碗看着这河,比清水河宽不少,而且河水汌急,没有船是不用想的?。


    前面就有渡口?,她?方?才?去朝那渡口?边上卖茶水的?大爷打听?过了,上下二十里,都没有一座桥,想要过河,只能是走两天的?路,到那下归县,那里才?有桥。


    走两天,倒也无妨,反正他们也年轻,可?问题时,那过桥,也要过桥费的?呀。


    “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自己游过去吧?”何望祖一脸沮丧,几日的?匆忙赶路,将他对于凤阳的?美好?向往,已经磨灭得差不多?了。


    就这河水,如此汌急,扎下去就没了影子,鬼才?出这馊主意游过去呢!


    顾小碗盯着那茶摊,“实在不行?,咱也在那摆个摊,要是有人买咱这山货,能凑几个钱过河。”


    “可?是这里都没人烟。”马环望过去,除了那卖茶的?老头?,半个人影也没有。


    第52章


    说此处是那荒山野岭也不为过。


    但是为今之计,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顾小碗让何望祖将元宝牵到前面树下歇息,解下了它背上?的麻袋,从中拿出了两捧来,找了个?小布袋子装起,“我先去问问那老爹,这里总归是个?渡口,那船只到的时?候,必然有人上?下。”


    何望祖见她装这小袋,晓得是要拿去送那老爹,做投石问路之用,却觉得太多,有些心疼,便拉了她一把,小声说道:“左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小姨何至于如此用心,难不成?问他一句话,也要银钱不是?”


    阿拾见此,忙把何望祖拦下,“虽说萍水相逢,然如今咱们要仰仗他,人在这河边做生?意,南来北往的消息他最是伶俐,上?几分心,多几分诚意,总是好的,何况你不知道,这出门在外,莫说是问话要钱,便是喝水也要钱呢。”


    说着?,示意顾小碗只管去。


    何望祖仍旧是有些忧心忡忡,“可人还说,在外那财不露白?呢!若他是个?坏心思的,见我们一帮小孩,做不得主的,给我们抢了去,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也没法子。”


    他的这个?担忧也是有道理的,可是万事哪里有两全其美之法?阿拾轻微叹了口气,叮嘱着?他,“你和阿环在这里,我去找你小姨。”


    随后追了过去。


    又?说这卖茶的老爹,此刻煨着?活,煮着?热水,小砂锅里还烫着?一壶酒,见了顾小碗走来,只笑?眯眯问道:“丫头,我听着?你们也不是这就近的,是打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顾小碗也不知他是心善如面一般,还是那居心叵测之人,但如今也没有选择,只能笑?回着?:“我们丫口镇那头的,打算去凤阳探亲,却不想这里如今有大河拦路,也没有一分盘缠在手里,所以正?想问问老爹,这船只到的时?候,来人可多?我这些个?山里的东西,他们可愿意收个?一二?”


    说罢,也是顺理成?章将袋子递给了卖茶的老爹:“请老爹帮我看看。”


    老头接了袋子,打开一瞧,竟是些伞朵均匀的香菇,带着?菌类特有的香味,心里忍不住想,这乃上?等山货,几个?孩子如何能从山里寻到?必然是家中有大人,猎户引着?才能从山里淘来。


    不过又?好奇,既然是家中有大人,怎还叫几个?孩子出这一趟远门?


    一面将袋子收口,递还回去给顾小碗:“东西是好的,只是这里下船的,没有几个?宽裕的,除非是那运气好,有下乡t?来淘货的货郎们,那还好说,不然都是穷苦人家,如何舍得花这份银钱?”


    顾小碗把袋子推了回去,“人说靠水吃水,靠山吃山,这些东西在山里不值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老爹您且收了,我们一会?儿指不定还要在你这里吃一两盏热茶呢。”


    那老爹其实担心顾小碗要强卖给自己,听着?她只是想换茶水喝,方松了口气,自也就给大方收下来,“那有什么要紧的,且唤了你那些兄弟姊妹过来。”也拿出了那叠在一起的小方凳,一一摆开,“靠岸的船约莫得大半个?时?辰才到呢!你们到这里来烤火,一边喝茶等着?,那船家我也熟了的,到时?候叫他帮忙问一问,没准人良心好,只要叫你们拿着?山货去抵了船费呢。”


    顾小碗虽不知他说的是真假,如果船家愿意,那再好不过了。


    当即只朝他道谢,又?喊了几人过来。


    到底是入了冬,他们虽也带了烤篮,但如今没有升火堆,那水壶也是凉飕飕的。


    阿拾跟过来片刻了,一直在顾小碗身旁没有多话,这会?儿见茶水没问题,这才朝众人示意。


    老爹也像是这个?时?候才问起阿拾,“小师父庙里也如此艰难了?”不过他问完,却也没等哪个?回话,就自言自语地?叹道:“唉,这几年的年岁不好,时?局又?乱,小老百姓们过得艰难,庙里自然也是没了香火。”


    此人是个?擅唠的,见着?他们几个?年纪大小不一,又?逐问了身份姓名。


    好在顾小碗那边早就有打算,早就已经编好了,身份还是原来的,只不过将居住地?址换到了丫口镇上?。


    然老爹得知何望祖年纪时?,却皱起了眉头来,眉间隐露出些担心来:“竟然这么小?可是我瞧着?和那十三岁的也没有个?两样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凤阳近来在征兵,但凡事十二岁以上?的男丁,都要抓了去,你这个?侄儿到时?候怕不安全。”


    至于一旁的阿拾,虽是年纪刚好,但却是个?和尚,那些征兵的自然不会抓他去。


    大家一听这话,都紧张起来,要是叫抓了去战场上?,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了,就像是顾小碗那二姐夫,一去就杳无音讯。


    “这可怎么办?”何望祖自己也着?急起来,此刻只后悔不该向往这凤阳大城,老实待在村里多好。


    这些世面见不着?,怕还要被拉去战场上?做肉垫子。情急之下,看着?阿拾那光秃秃的脑袋,“不若我将头发剃了,假装和尚如何?”


    只是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剃发却不是见简单的事情,常言又?说血可流发不可断。


    也正?是如此,多少人宁愿被拉去战场上,也不肯剃了头发假装和尚,便是这个?道理了。


    果然,那老爹立马就出言不赞同道:“这哪里使得?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个?顽童,怎可为了活命就如此?”


    一句话,也是把何望祖堵得不吱声,只着?急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头发又?不是不能再长,可是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将头给刮了,回头姐姐姐夫若是怪罪,自有自己来承担。


    因此便安慰着?何望祖:“你也不必太着?急,等咱们到凤阳的时?候,兴许征兵已经过了。”


    马环也跟着?附和。


    便是这般,几人就在这里等着?,不过喝了一盏热茶,那斜坡小路上?跑来了一个?稚子,一边跑一边喊:“爷爷,那个?骗子被抓着?了,六叔喊你去。”


    老爹一听,激动?地?连忙起身来,嘴里嘟嘟嚷嚷地?怒骂这:“这个?天杀的老鞭子,好叫我一通找。”又?问那颠颠跑来的稚子:“可是在他身上?搜着?了脏银?”


    稚子摇着?头,一面伸手到火炉边取暖:“没,他如今惨得很,听六叔说见他在那镇子上?要饭,那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他又?在装穷骗人,便给逮了回来,谁知道浑身上?下搜了,一个?铜板也没有。”


    于是这老爹又?直骂晦气,看那神情分明?是想要回去将那骗子打一顿的,但一头又?不舍地?望着?河面,“那船也快来了,我这里也走不开身。”随后把顾小碗送的那山货递给稚子,“你拿去叫你六叔收好,送完这一班船,我就回来,那骗子也给我关着?。”


    稚子应了声,抱着?袋子回去了。


    但这老爹明?显是惦记着?那骗子,仍旧是骂了一会?儿,又?因看到顾小碗他们的骡子,就忍不住倒起苦水来:“你们不知,我每日辛辛苦苦在这河边,好不容易守得了几分血汗钱,却叫一个?老鞭子给骗了去。”


    说到此处,指了指元宝:“他便是牵着?这样一头骡子来哄我,说是走到艰难处,低价卖了我,我想着?得了这骡子,也省得我每日到这河边来时?要背背挑挑的,叫这骡子一驮,我可省心,闲时?还能借给乡邻人家用一用,钱给了他又?解他的难处。”


    顾小碗和阿拾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时?买元宝的情景,但都默默地?没说话。


    倒是何望祖听得认真,见他停顿下来,鼻孔都气大了,忙追问着?:“那后来呢?”


    “后来?我自是拿钱买了骡子,谁知道还没到家,我就在那路边解手的功夫,这骡子就丢了,我当时?还急急忙忙跑回村子招呼人帮忙一起找,却不知晓,那老鞭子是个?惯犯了,专门吆喝着?他那头廋骡子到处行骗,那骡子也有几分聪明?,知晓趁着?买家不留意,就跑回去找那老鞭子。”老爹一脸的龇牙欲裂,可见是恨极了那骗子。


    然他那时?候不知,竟是带着?村里人找了一天多,后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缘故,气得他病了两天,连摊都没来摆。


    然何望祖听着?说那骡子聪明?,也想将元宝拉出来夸一夸的,只是这个?时?候,船只隐约出现?在了河面的雾里,于是大家的目光都齐齐被吸引了过去。


    也是,他们那清水河的船只,从来都是东西两村的船夫,小小的一艘船,最多也不过是坐十来个?人罢了,何曾见过这般大船,既是能载人,又?能拉许多货物。


    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被齐齐吸引了过去,啧啧赞道:“好大一艘船!”


    老爹却是见怪不怪,但是却喜欢看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那船就是自己的一般,颇有些得以道:“这算什么,还有比这更大的,里面还有床铺可以睡觉,足足两层呢!”


    第53章


    大船很快就到了渡口边,老爹忙朝顾小碗使?眼色,叫她拿着那山货上去兜售。


    顾小碗到底是有?些脸皮薄,犹豫了一下?,想到手里实在是无银钱,这才一咬牙,走了上去。


    只是运气不好,第一个下?船来是一个怀里抱着奶孩子的年轻小媳妇,穿得也是稀松平常,所以看都没有?看顾小碗一眼,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给了她一个白眼:“哪里来的小要饭,一边去莫要挡了道。”


    船与渡口上链接的甲板并不宽敞,顾小碗并未靠近那渡口,就是怕给人不方便。


    却没想到,都退到了这边上,仍旧是惹人厌,一时也就不敢吱声了。


    老爹到底是拿了她的东西,见此出言安慰道:“不着急,这上了船,就没得渡口了,下?一趟得是凤阳,这还有?好长的路程呢!那拉屎屙尿的少不得,一会儿都得下?船来,你就在这等?他们解完手来了再?问也行。”


    顾小碗一听,与身后的几人看了一眼,也只能如此。


    果然,在那些下?船的客人中,的确是夹着不少面色急促步伐飞快的人。而?且他们不是往路上去,而?是往这渡口边两旁能遮挡人影的林子里去。


    何望祖见此,心头忽然觉得恶心起来,“咱让元宝歇息那里,当没有?屎尿吧?”


    顾小碗回头看去,那里四面漏风,正?面对着河水,哪个不要脸的能直接在那树下?解手?想来是干净的。


    正?要开?口时,老爹却凝着眉头盯着元宝瞧:“还真?别?说,你们这头骡子,和当初那老鞭子骗我的骡子是真?的像。不过?就是你们这养得又胖又结实,那头却是病恹恹的,不然我真?要以为是那头骡子了。”


    本来顾小碗和阿拾就已经起了疑心,如今听到老爹说病恹恹的骡子,再?看元宝哪里还不明白?只怕当初卖他们骡子的老头,就是骗这老爹的人了。


    只是虽不知?道这元宝为何没跑回去找那老骗子,t?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元宝每日好吃好喝,当不会再?回去找他的原主人了。


    而?且真?有?心,当时就跑回去了。


    然还没等?他们两个这里交替眼神,从林子里解决和五谷轮回的第一批人就出来了,老爹的目光忽然锁定了一个衣衫体面的中年男子,一时眼神热忱,满脸全然的谄媚,迎了上去,“胡老爷,这是打哪里去?好一阵子不见您过?这一趟船了,快来我这里喝一杯茶水暖一暖要紧。”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朝顾小碗小声道:“那人瞧见没?你嘴巴甜一些,他是凤阳富贵人家的买办,你要是哄好了他,没准你这些山货他全要了。也是你运气好,竟然遇到这胡买办在船上呢!”


    顾小碗得了这话,自是尾随他迎了上去。


    对于老爹的谄媚讨好,那胡买办显然很受用,踩着八字步走过?来,大咧咧地就在老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老爹上茶,自然也看到了尾随在老爹身后的顾小碗,“你孙女?”


    “若是我孙女倒也好,可我家里头,就几个窜天?猴一样的毛小子。这个啊是路过?此处的小孩子,寻了些山货,愁着没有?卖处,来我这里拿主意?。胡老爷你是晓得我是热心肠,便喊了过?来我这里烤火。”


    胡买办闻言,上下?扫视了顾小碗四人一眼,虽是破衣烂衫,但面色红润,倒也不是那面黄肌瘦之相,想来也不是什么哪里逃过?来的流民了。一手接了老爹递来的热茶,一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顾小碗,“你是主事的?”


    顾小碗颔首,“正?是,老爷可要赏脸瞧一瞧我们的山货?”


    她不慌不急的,也没半点怯色,倒叫胡买办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她身后不但有?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男孩就算了,还有?一个比她高出半截头的姑娘。却由?她这个看起来最?小的姑娘做主当家,让胡买办越发好奇了。


    也是这好奇之心,驱使?了他接下?来的话,“什么山货,拿来爷瞧瞧,可不要糊弄爷,爷我在那高门大户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是见过?的。”


    顾小碗也不管他是不是吹牛,只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些奉承的话,一面将手里的小袋子递了上去,“还请胡老爷您过?目,若是瞧得起,您老拿回去尝一尝鲜。”


    胡买办却没有?接那袋子,似有?些嫌弃,但见袋子里露出的香菇,朵朵似伞,干干净净的,且还带着香味,方放下?茶碗,腾出手捏起一朵左瞧右看的。心里只想,这到年底了,夫人正?要给各家置办年礼,金银珠宝虽是体面,但却实在是拿不出,街上那些糕点布匹,又太过?于寻常,瞧着不上心的样子。


    倒是这些个香菇,一看就是正?宗的山货,而且每一朵都漂漂亮亮的,回去拿个好看的盒子装起来,有?模有?样,不怕不体面,跟着搭伙送礼做边头正?好呢。


    于是便问:“这般的香菇,还有?多少斤?”


    顾小碗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喜,便晓得是有?些机会了,忙指着元宝身旁那两个大麻袋,“大约两百斤左右,都是这般的好货,老爷若是真?要,我们可送去府里。”


    胡买办闻言,便要起身去验货。


    顾小碗四人这时候也顾不上朝卖茶老爹道谢,忙引着他过?去查验货物,个个都紧张不已。


    毕竟听着胡买办的意?思,是要一口吃了。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省得他们去出摊卖,到时候还要结算旁人摊位费用呢!


    胡买办虽是有?些狗仗人势,但他给主家办事,却是尽心尽力的,从来不马虎半点。


    所以即便他那主家知?晓他打着自家的名号在乡下?胡作非为,只要不过?分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如今查看顾小碗他们麻袋里的香菇,也是十分认真?,好半天?才确认,那头船上已经开?始来催,喊他快些上船去了。


    他这收了手,招手朝着顾小碗一行人道:“倒也没有?哄老爷我,如此你们跟着上船去。”


    老爹见此,忙跟着顾小碗他们帮忙捆扎麻袋,一面催促着:“你们几个是好运气,快些跟着上去,进城的船费都省了。”


    顾小碗他们一直都以为是坐船过?河去,继续走路,直至方才船只到了,才晓得这船能一直到凤阳。


    所以后来十分担心卖不到这些个船费,却没想到天?降好运,竟然还能蹭这胡买办。


    于是也不敢有?半点的耽搁,急忙朝老爹道谢,牵着骡子上了船去。


    只是因?他们带了骡子,得牵到船尾的甲板上去,顾小碗不放心何望祖,便叫阿拾和马虎跟胡买办守着香菇一起。


    自己则与何望祖去船尾。


    船尾这里,可谓是臭气熏天?,货郎乡下?收来的鸡鸭鹅全都在这里,拉得满地都是,还有?狗,一头牛。


    他们好不容易得了个位置挤进去,至于这些牲畜的主人们,也都挨着在船尾。


    何望祖拿袖子捂着口鼻,示意?顾小碗在那边上的空位坐下?,自己站着便好。


    元宝似对这环境也不是很满意?,但也分清得出形势,没怎么吱声,只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而?不过?这里环境不好,连元宝这样的牲畜都无精打采,就更别?说是人呢!顾小碗扫视了一圈,见大家都是捂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所以那个船尾最?边上,那个穿着破烂,露出双膝编草鞋的男孩就特?别?地引人注目。


    到底入冬了,不管那家里有?钱没有?的,都想办法扯了衣裳往身上添,可那人却穿着单薄,双脚更是冻得通红,穿着草鞋的脚,脚趾到处是裂痕,十分可怖。


    他的上身,也只穿了一件单褂子,有?一只袖子几乎是没有?,瘦得皮包骨的手臂就这样暴露在大家的视线里。


    但是这般的世道,那打仗的地方,到处都是万人坑,死人数不胜数,因?此各人的同情心都早就被磨得半点不剩了。


    见着这少年,也就都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顾小碗虽是有?些可怜对方,但自己如今也是穷困潦倒,难不成还能脱一件衣裳与他披着不是?


    因?此也只能是在心里同情罢了。


    想是她这样总盯着人看,那人终于抬起头来,但也只是看了顾小碗一眼,便不在言语了。


    然就他这一抬头,顾小碗却觉得这人面容有?几分熟悉的样子,一时是将自己村中这般年纪的少年都想了一遍,却仍旧没得个眉目。


    正?当时,何望祖走了过?来,“小姨你一直瞧他作甚?”


    顾小碗低声回着,“有?几分眼熟的意?思,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何望祖不以为然,“人都一个鼻子嘴巴俩眼睛,哪里有?什么熟不熟的?”随后在她旁边的缝隙里坐下?,“这河面的风比地上冷多了,早知?道那时候别?慌,管老爹的炉子里要些炭火,把火篮煨暖。”


    一面又问顾小碗冷不冷。


    却不知?他俩这口音,却是引得那个少年将目光朝他两个移来,壮着胆子朝他们俩问:“你们,是丫口镇来的?”


    第54章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试探,但不知是不是还没变声,所以?那声音显得有些阴柔,此?刻那满是污垢的脸上,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顾小碗与何望祖。


    何望祖没敢吱声,而是有些戒备地看?着?顾小碗,压低声音小声问:“小姨?这人是谁?”


    顾小碗仍旧没想起是谁,然听他说起了丫口镇,这好奇心下还是点着?头,“小哥,你也是?”但又总觉得,她口音虽像是那边的,但和丫口镇也是有些差别?的。


    要说他们这一片,真真是做到?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镇子之间的口音都是有区别?的。


    所以?顾小碗一下就听出来,他的口音不像丫口镇,倒像是那马蹄镇的才对。


    正当她这般想的时候,那少年就摇头继续说道:“我不是,我是马蹄镇那头的,不过我有一门?亲戚在丫口镇,你既是马蹄镇的,我倒是想与你们打听一户人家。”


    然他一说马蹄镇,顾小碗顿时就想起了自家大姐,只忙问道:“那倒是巧了去,我还想着?你竟是马蹄镇的,那可是晓得有一户姓周的人家。”只是顾小碗才说到?这里,那少年忽然泪流满面,浑身发?抖,一面爬起身要像她这里过来。


    顾小碗顿时慌了神,“你,你怎么了?”


    何望祖也急了,生怕他碰瓷,正要挡在顾小碗面前,那少年竟是哭道:“你们是不是何家的?我就是周家的,我爹叫周敬梓,我娘是青河对面山里顾t?家的。”


    此?话一处,别?说是顾小碗,就是何望祖都愣在了原地,三人便这样几目相?对。


    好在顾小碗反应得快,伸手?将地上的他拉起来,身旁后面的牛蹄子踩了他,一面问着?:“你是哪个?”说起来,她对大姐家的儿女们都不熟悉,也就是父母丧事?的时候,大姐和大姐夫带着?二十多岁的大侄儿来过。


    所以?余下的,她不大认出来。


    而且她怎么想,大姐家的儿子里也没有这么个年纪的。


    正当疑惑着?,那少年却朝她靠近了些,一边哭一边小声说着?:“我是排行老五的周苗,我跟二嫂子与大家走?散了,后来叫一伙人给抓去,卖了人家,我如今是这船上的打杂的船工,二嫂子则被卖了大户人家去做佣,我也是一年不曾见了她,又不得下船,不知她如今到?底如何。”


    周苗!顾小碗忽然反应过来,她为何这声音显得几分?阴柔了,本还以?为是没有变声的少年,却没想到?她竟是女扮男装。


    不过这外头的世道,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若是不假扮小子,又比不得她二少瞎了只眼睛的,没准是要被卖到?那种地方去。


    而一旁后知后觉的何望祖也反应了过来,张口就要叫她表姐,不过被顾小碗先一步给捂嘴了嘴巴,一个眼神瞪过去。


    何望祖是反应过来了,这眼前枯瘦如柴的少年是自己大姨家的周苗表姐,但脑子明?显没转过来。


    让顾小碗这一瞪,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将那话给吞了回去。


    顾小碗见此?,方松了一口气,一面安抚着?周苗,“你别?慌,我想办法问问船家,替你赎了身,到?时候再去找你二嫂。”


    周苗点着?头,只是满腹久别?重逢的欢喜,能不能赎倒是另说,反正能遇到?亲戚已经叫她很欢喜了。


    而且见着?顾小碗比自己还要小,也没有指望个什么。


    不过才见面,她也没说丧气话,只答了顾小碗一些当时逃难的信息。


    这话使得旁边那些无精打采的人也都加入了话题来,晓得他们是亲戚了,隔了这么久还能遇到?,对于自家当时走?散的亲人,不免是添了几分?重逢的期待。


    原来那蓝毛鬼和凤阳逃兵打到?马蹄镇的时候,他们才收到?消息,所以?大部份人都没能逃走?。


    不过周家因为地处镇子边缘,所以?听到?逃兵从北边进城的时候,住在南边的他们就赶紧逃命去了。


    当时是躲过一劫,哪里晓得因大家都匆匆忙忙逃命去,行囊包裹也没有多少,更不要说是吃食了。


    后来还遇到?那大雪天,多少人饿得两眼昏花,那时候逃难队伍就开?始不对劲了。


    大姐夫周敬梓见情况不对劲,生怕自家几个小孙子也叫那帮畜生强抓了去,便提议一家人趁夜离开?队伍。


    还好心地劝说着?邻里一起走?,没想到?却被邻居出卖,所以?一家人四处逃窜。


    就是在那时候,周苗与他们走?散了,又在山里找到了她二嫂。


    两人相依为命挨过了些日子,又觉得周苗年轻美貌,她二嫂刘马兰就做主,将她一头好头发绞了,缠了胸口,叫她以?后做个小子。


    果然,接下来的途中,她们姑嫂两个假装姐弟,倒是平平安安的。


    只是前路多劫,到?底是没逃过,被一帮人贩子绑了。


    那半天杀的人贩子本还想将刘马兰卖到?那种地方去,然她瞎了一只眼睛,老鸨不要,方贱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佣。


    至于这女扮男装的周苗,因那阵子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的,头发?又如同鸡窝一般,对方也就没怀疑过她到?底是男是女。


    转头贱卖到?了这船上,给人做工,她的活儿就是专门?清洗这甲板,平日里帮忙看?一看?这船尾上的牲畜们,得空她就打草鞋。


    运气好,能卖出去一两双,不过船主人要七分?,她得三分?。


    只因她是在这船上打的草鞋,也是卖给船上的客人,所以?船主人要拿大头。


    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小碗已经换了位置,与她去了那船尾嘴边上,压低声音悄悄絮语。


    待晓得了如今她的确切处境,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只让何望祖去喊阿拾过来。


    她须得同阿拾商议一回,反正不管如何,周苗是要赎走?的,就是不知道这船主人心肠如何?若是坐地起价,他们这些个山货只怕全卖了,也不够呢!


    那只能将自己那金子拿出来了。


    阿拾很快便来了,一脸担忧,“怎么了?”


    顾小碗想着?他这么快就来,可见何望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便指着?回到?自己位置上打草鞋的周苗,“他是我大姐家的老五,逃难时候走?散了,叫人贩子卖在这船上做船工。”


    阿拾闻言,一下明?白了过来,当即问周苗:“当时船家多少将你买来的?”


    “一两。”周苗心想算得上是高?价了,二嫂叫那大户人家买回去,也才一两不到?。可见男娃儿就是贵,哪怕自己枯瘦如柴,不见得能给干重活。


    “那也不是太离谱,我方才与那胡老爷聊了几句,他与船家倒也是有着?几分?旧情的,若是他肯帮忙,想来也不会太费力。”阿拾回着?。


    顾小碗也看?出来了,胡买办虽只是个买办,但这船上的人对他如此?客气,可见他主家真真是那大富大贵之人。只是这般的人,如何愿意平白无故帮忙?莫不是要将这些山货全送了他?


    可是这些山货,再不济,那十几二十两是能换的。


    那还不如直接卖了山货,拿银子来赎人,这样还好过欠他人情呢!而且顾小碗也不信,这船家真如此?黑心肠,坐地起价,要将周苗卖个十几两。


    因此?便道:“先不同胡老爷提,我方才问过了,这船到?凤阳后,要休息两天,这两天里,咱们的山货都换了银子,那时候再来问船家,若是能赎就自己赎。若是不行,咱们再去求这胡老爷。”


    “也行。”其实阿拾想说,那胡老爷随是静静计较,又好面子,但经过刚才与他聊天,阿拾觉得也是个古道热肠的。


    但顾小碗不愿意欠人情,他自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认了亲,顾小碗见周苗的晚饭清汤寡水的,到?底心疼不忍,只趁着?船上人不留意的时候,偷偷给她塞了肉干和饼子。


    船是第二天下午到?凤阳的,这个时候顾小碗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些臭味熏得入味了。


    不过眼见着?巍峨的港口和后面高?耸的房屋城楼出现在眼前,顾小碗还是忍不住吃惊,同第一次进城的所有人一样,连忙站起身来,两眼放光争相?往那码头边上看?过去。


    除了看?凤阳城,还要看?这码头边从四面八方水路来的船只。


    何望祖拉着?顾小碗,激动不已:“小姨,真像是老爹说的,这船上居然还能建楼!”


    感情此?前,他一直以?为是那老爹哄人呢!


    顾小碗也忙着?看?这座陌生繁华的城池,与她所想象中经过战乱的城池不一样,这里仿佛没有被战火洗礼,一切都完好如初,就仿佛那些战乱与此?处无关。


    船上多的是他们这种第一次进城之人,惊咋声连绵不断,船上的人不以?为然,甚至是有些瞧不起,只催促着?他们,“都赶紧收拾东西,船一靠岸赶紧下船,别?耽搁。”


    是了,船停靠码头,也是要缴费的,待的时间越久,花的银钱越多,船家自然不愿意。


    顾小碗与何望祖赶紧去牵元宝,一面和那周苗打了招呼,也慌忙准备着?下船去。


    第55章


    几人脚跟才着地,身后就传来驱赶声,“走走,别在这里?挡路。”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热闹,自是?忍不住东张西望的,那胡买办走在前头?,闻声停下脚步转过来,“你们几个?快跟上呀。”


    阿拾这里?连忙应了声,朝那看得眼花缭乱的顾小碗几个?喊着:“快跟上胡买办,他走远了。”


    顾小碗三人才收回心神来,牵着元宝快步跟上。


    只见这码头?边上,哪怕已是?水雾重重,寒风凛凛,却也多的是?茶水小吃摊,一个?挨着一个?的,那叫卖声不绝耳,又?有?那码头?上的工人来回走动,推着板车的扛着麻袋的,使?得这原本就热闹的码头?,越发显得拥挤。


    他们几个?从人群里?走出来,沿着这一条石板铺的街道,逐渐与码头?拉开了距离,越来越多的摊位出现在眼前,琳琅满目,皆是?他们三个?平生所未见,还有?那顶着篮子卖果子,走街窜巷小贩。


    胡买办见着三人,大抵是?想t?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进城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倒也没有?笑话他们没见过世面。只不过见这叫阿拾的小和尚似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心想果真是?个?出家之人,心性倒是?真正脱离了这千里?红尘。


    哪里?晓得,阿拾不感兴趣,只因他是?见过比这般热闹的街道和比这要壮阔华丽的楼阁房屋。


    四人一骡,与胡买办穿过了三条街,跨了一大一小的桥,便走近了一个?巷子里?头?。


    那大桥是?真的大,上头?还有?算卦的先生摆摊问卜,几个?做绣活的和一个?卖灯笼的老头?,也在那桥上摆摊。


    当时看得何望祖目不接暇,只道这一趟凤阳果真是?没有?白来,一路上所受的任何苦头?,这会儿都?觉得不算个?什么?了。


    到了一处门洞前,胡买办止了脚步,回头?同他几个?交代着:“我回去与管家奶奶禀一声,你们便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走动。”


    阿拾和顾小碗齐齐点头?,将元宝往墙根拉靠近了些,“劳烦老爷了。”


    交代完了,胡买办便拿着那一小袋样品进去。


    几人便这般满怀期待地等,只是?不想,这一等,竟然是?两个?时辰多,巷子里?灌着凉风,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便开始手冷脚僵。


    顾小碗心里?也着急起来,生怕受骗。那何望祖自来又?沉不住气,早就开始嚎叫着:“他别是?骗咱们的?将这么?戏耍着玩吧?”


    “没这道理,若真如此,何故与我们付了船钱,那也是?好些个?钱。”顾小碗虽心里?担心,但这个?时候也不敢说丧气话,只往这好处想。


    阿拾和马环也在一旁劝着,左不过离这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且在等一等。


    然后又?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都?瞧见对?面不知?是?哪家的后门里?,进出了两拨人,一波送菜的,一波不知?是?作?甚的,小孩年轻姑娘都?有?。


    终于,在顾小碗的不安中,那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但出来的并不是?胡买办,也不是?起先给胡买办开门的那个?小斯。


    而是?一个?穿着蓝底碎花夹棉袄的中年妇人,生得脸似圆盘,白白净净的,瞧着倒也是?个?面善之人,脸上还带着笑。


    一探出门来,就满口的歉意:“你们几个?便是?老胡说的卖山货的孩子吧?可?快随我进来,那个?糊涂人,这一趟替奶奶办事,出去了一个?多月,回来家里?添了个?孙子,心里?一高兴,直奔了家里?去,倒是?将你们几个?忘在了脑后头?,也幸好他是?有?几分良心的,又?打发了家里?的二?小子来传话。”


    得了她这话,四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在妇人的引领下,进了这小门。


    但也没有?再往前走,妇人只叫他们将麻袋里?的野香菇都?倒在那大大的簸箕里?,自己使?唤了两个?小丫鬟在里?头?翻找,果真没有?见着什么?坏的品相不好的。


    才又?笑道:“我这里?上了秤,便直接将银钱结了你们,也不诓你们几个?孩子,外头?什么?价格,我便给你们什么?价格,若是?怕我欺你们,也可?先去问问。”


    顾小碗连忙称信她无疑。


    妇人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有?两个?穿着棉衣的小斯拿了秤杆子来,分了六次上称,得了斤两,又?说了价格,果真是?一手就结了银子。


    顾小碗几人拿了银子,总共卖了十八两银子之多,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一笔横财了。


    毕竟哪怕是?现在这个?世道,五两银子也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开销了。


    所以他们这十几两银子,自然是?不少的,商议了一回,四人分开揣,若真倒霉遇着偷儿摸走了,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妇人也不白长了一张面善的脸,见他们拿了银子告辞要走,便道:“这虽是?城里?,多的是那巡逻的衙役,只不过天黑之后,到底是?不安全,你们几个?孩子从乡里?走了百里?路来,也是?艰难,别舍不得银钱,在衙门附近找个落脚处妥当些。”


    顾小碗应了声:“谢谢您,您以后必然是要得福报的。”


    出了这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后门,几人站在巷子里?商议,顾小碗的意思是?,趁着现在天黑没彻底黑,去码头?一趟,将周苗给赎回来。


    至于住客栈,是?不可?能的,那最便宜的,只怕也要花费他们一两银子!所以?打算跟着阿拾一起找个庙凑合歇息一晚上。


    众人自是?没有?二?话,只听她的安排。


    当下便顺着当时跟着胡买办来的路,返回到了码头?去。只不过他们还没到码头?边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街道虽是?灯火通明,看起来热闹非凡,可?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几人与这里?的热闹格格不入。


    尤其是?快到那码头?边上的时候,只见这头?是?红灯笼高高扬起,楼中满是?丝竹管弦之声,一个?个?穿着单薄的年轻少女站在楼上或是?楼下,挥动着手绢,香气袭人,只满脸笑意吟吟地朝着路过的行人们打招呼。


    有?那荷包宽裕的,如何抵挡得住美人媚眼,不自觉就转过脚步,朝着楼里?去了。


    白日路过的时候,这街道两旁都?是?摊位,没曾想着天黑后,做的竟是?这般营生。


    顾小碗尚且还好,马环却是?紧张不已,似生怕自己慢一步,会被?那些个?嫖客做楼里?的女人拉了去。


    何望祖有?时候那嘴巴也不怎么?讨喜,看出了马环的担忧,只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你怕什么??你这黑不溜秋五大三粗的,又?破衣烂衫,谁会瞎了眼把你错认成了里?头?的姑娘?”


    马环听到这话,自然是?心中不服气,她虽生得不怎么?美,但也是?个?正经的良家姑娘,当下就忍不住捏着拳头?朝何望祖的背心打去:“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编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咱俩还有?婚约呢!”


    虽然马环也不喜欢何望祖,也晓得他不愿意这桩婚事,但见他嘲笑自己,便也是?不想叫他心里?痛快,只提起这婚事来。


    果然,何望祖立即就生气了,冷哼一声,大步朝前去,不理会她。


    顾小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俩别闹,出门在外,当是?团结一处。”一面拉着元宝,赶紧离开这条街。


    终于,前头?豁然开朗,迎面带着水腥味的河风迎面袭来,只见这里?仍旧灯火通明。


    只是?白天他们下船的地方,此刻竟然连带着这码头?上,都?叫官兵给围住了,不叫闲杂人等靠前去。


    阿拾见此,便道:“待我去打听打听,白日里?咱们乘坐的那艘船停在了何处。”


    他是?个?出家人,去打听消息,总比他们几个?要方便些。一面交代着:“此处风大,我看后面那排墙底下暖和些,你们去那里?避一避,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顾小碗回头?瞧了瞧,那漆黑一片的墙根下,的确是?没有?风的。于是?应了声,便带着这会儿不对?付的马环跟何望祖走过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歇下。


    他们的旁边,是?一对?与他们一样穿得破烂的穷苦夫妻,想是?太?冷,夫妻俩缩成一团。


    然这不看不要紧,白日里?的鲜光亮丽,只觉得城中竟是?那富足大贵之人,哪里?晓得这天黑后的夜幕下,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破衣烂衫的穷苦百姓。


    沿着这一排墙根望过去,三三两两一团,四五个?一起,都?是?他们这般缺吃少穿的穷人。


    有?的就这样合衣抱成一团休息,稍微好些的,能在身上盖个?麻袋或是?破被?子。


    孩子饿了的哭喊声,嫌弃吵闹的谩骂声……


    她收回眼神,那原本已经要去解开装着干粮包袱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一面示意马环跟何望祖。


    两人原本各自气恼着,如今叫顾小碗一提醒,见此一幕,不免也是?心慌起来,紧张地朝她靠近了些。


    可?即便如此,顾小碗觉得他们有?头?骡子,尤其是?发现有?人频频朝他们这里?看过来后,果然还是?扎眼得很,于是?朝两人又?使?了个?眼色,朝着前面那有?着官兵守着的码头?去。


    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信这些人敢直接动手抢骡子。


    三人一骡又?回到了跟阿拾分别的地方。


    第56章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期间几个穿得单薄,满身香粉的?t?楼里姑娘从此处走过来,勾肩搭背去?拿码头的?小摊上买吃食,回去?的?时候一路打闹嬉笑,险些撞到骡子上。


    只将他们?三?个骂了?狗血淋头的?。


    何望祖本来还垫着脚尖扯着脖子瞧码头上那些官兵,只觉得他们?好生威武,脚踩厚底皂靴,腰挎钢刀,看得两眼放光,万般羡慕。


    一时那些穿着单薄的?姑娘走来,又香又美,他又忍不住瞧,当是仙女一样的?。谁知道如今叫她们?破口大骂,一时便觉得她们?丑陋不已。


    等那些姑娘走远了?,这才开口小声骂道:“难怪坠了?风尘去?,一个个母老虎一样,我呸!”


    顾小碗一颗心都?挂记在周苗的?身上,自是懒得多管他,更何况其实顾小碗也不具备成熟的?心智,毕竟她前世,也只才活了?十几年罢了?,因此自是做不到那一心几用,遇事从容不迫。


    倒是马环瞪了?他几眼,“咱们?出门在外,你小心祸从口出,平白无故给小姨添麻烦。”


    得了?这话,何望祖才闭上了?嘴巴,但仍旧是满脸的?不服气。走过去?拍了?拍元宝,似乎打算在元宝身上找共鸣。


    不想着一回头,却?见原本那墙头底下歇息的?穷苦人们?,这会儿?竟然从中?走出来了?四五个,而且都?是那青壮年,一双眼睛在码头灯火下,显得阴恻恻的?。


    这时候何望祖将自己平生所见的?凶兽都?想了?个遍,最终想来,只觉得村口自己熏野猪赶出来的?那条蛇,眼神?都?要比他们?和善些。


    于是吓得忙朝翘首盼望等着阿拾的?顾小碗扯了?扯袖子,“小姨,他们?好像不对劲。”


    顾小碗听到他的?话,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满脸的?警戒,想都?没想就?跟何望祖二人说道:“朝码头靠近一些。”当下自己也拉着元宝,朝码头又更靠近了?一步。


    原本守在那里的?几个官兵见此,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只带着些戏谑的?目光望过来。


    顾小碗见此,心里一凉,这些官兵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的?人,他们?总不能见着眼皮底下发生抢劫这种事情?吧?


    可事实上,那些官兵们?一个个环手?抱胸,的?确没有打算做点什么。


    不过好在他们?同样也没有责斥着顾小碗他们?走开些。


    所以那几个逐步逼近过来的?壮汉,也没起先的?欣喜,一时反而是拿不定主意,这些官兵到底想做什么?


    两方人员就?这么僵持着,忽然传来阿拾急促的?声音,“我回来了?。”


    说来也怪,阿拾也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可大抵是因为他会功夫,所以顾小碗一行人听到了?他的?声音,都?仿佛像是得了?主心骨一般,这会儿?也不期待那些官兵出手?帮忙了?,几人齐齐朝着他的?方向奔过去?。


    阿拾这个时候看到了?顾小碗几人紧张的?神?情?,还有那些个满目带着阴狠的?青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只本能地将他们?都?挡到后面?,担心地问着:“你们?没事吧?”


    顾小碗摇着头,“没事。”一面?也想起了?那和善妇人的?话,人果然是没有哄骗他们?。不过现在阿拾来了?,似也没有那样害怕了?,又想起周苗,连忙问道:“可是打听到了??”


    阿拾颔首,朝那几个青年看了?一眼,示意大家跟着他走,一边回道:“他们?在袁家湾那里,只不过下午出了?事情?,不知怎的?撞了?旁人家的?好船,险些叫人拿了?去?牢里,船老大后来赔了?许多钱,这会儿?船他也贱卖出去?了?,只剩下两个活计和周苗在,就?在湾子里的?坝上点着一堆火塘呢!”


    又说本来已经有人贩子来看过了?,但是见周苗实在瘦得可怕,怕是买回去?也是亏本生意,说是还不如到墙根底下去?花钱买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呢!


    所以船上那些个船工们?,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剩下周苗和另外两个伙计。


    顾小碗一听,不禁叹了?一声:“按理,当下这事儿?于我们?,简直是那瞌睡来了?遇到枕头的?好事情?,如此一来,咱们?要赎周苗,也花不了?几个钱,更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可也没曾想着船老大如此倒霉。”


    何望祖没有这份悲天悯人的?心,只是联想到码头上的?那些官兵,于是好奇地问着:“撞着了?什么船,竟然赔了?个倾家荡产。”


    阿拾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想起他们?在船上时,那船老大高高在上,好似水上一方主宰,威武不已,却?没曾想,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他这般人物如今和自己这一行人,似也没个什么区别了?。


    不免是叹了?一声世事无常。


    几人虽是心思在这上面?,但仍旧没敢放松警惕,尤其是那几个青年还跟了?他们?一段,可后来不知为何,在快到这袁家湾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一脸不甘地转回去?了?。


    顾小碗便猜想,莫不是这些个打家劫舍的流民乞丐们?,还划分地盘。


    如果真是这样,眼下的?处境也不算太好,与刚才无异。


    正要问阿拾,却?听得阿拾竟是松了口气,“这袁家湾有个总把头,听说是个仗义人,所以那船老大这会儿?没了?身家,才敢在这里歇息的。我们今晚也在这一片过夜。”


    顾小碗三人听得有这么一号人物,那原本有些担惊受怕的?心情?,倒也一下稳定了?下来,何望祖更是对这人瞬间就充满了敬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仗义英雄,可惜我爹不叫我学武功,不然我必然是要拜在他的?门下,往后专做那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之事。”


    说话间,已然是穿过这一片掉了叶子的桑林,只见那前面?河坝上,果然是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样是河边的?火光,此处却?比不得那码头上的?灯火明亮,反而有些像是那荒冢鬼火一般。


    “他们?在那边,我们?过去?。”阿拾指了?指方向,走在前头领路。


    上了?河坝,只见这里全然是些碎石,不知何处来的?落难人,如今东一处,西一团地围聚在一堆小小的?火塘前。


    见他们?来,也只淡淡地抬眼皮看了?一眼,便继续打瞌睡。


    这里的?人,同样衣衫褴褛,尽是那穷途末路之人,却?又和码头那墙根底下目光带着阴鸷的?那些汉子全然不一样。


    果然,这个世界是有善恶之分的?,并非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夜幕里。


    很快,几人便见着了?火堆旁边的?四人,身材单薄瘦小的?周苗在三?个常年干重活的?汉子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原本此前在船上看着意气风发的?船老大,此刻拉拢着脑袋,整个人的?脊梁骨都?相识被抽走了?一般,伛偻着腰身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用手?里的?棍子拨弄着那并不算旺的?火苗。


    倒是剩下的?两个伙计义愤填膺地怒骂着:“大哥,不能就?这样算了?,分明是许狗妹害的?咱。”


    另外一个也附和着,说到了?那动情?处,还倏然站起身来,真一副要去?报仇雪恨的?样子。


    不过刚转身,就?看到了?顾小碗一行人的?到来。


    他们?几个白天跟着胡买办一起,那船老大对他们?自然是有印象的?,不禁好奇地抬起头看过来,“你们?几个是搭船回去?么?另外找船吧。”


    说罢,又将头垂下。


    “不是,我们?听人牙说,你这里有生意。”顾小碗忙开口说道。


    只不过这话却?引来那船老大一声好笑,但笑过后,也没多说什么,反而口气平淡道:“走吧小孩,我这里的?生意,你们?做不得。”


    顾小碗当然不死心,正要说什么,忽然那船老大不知又想到什么,重新抬起头来,将顾小碗一行四人都?扫视了?一遍,随后看朝一旁的?周苗:“小子,你真真是个倒贴钱的?,你要跟着几个小孩走么?要走的?话,老子也不拦你,算是积德行善做一回好事情?。”


    惊喜来得太快,不管是顾小碗他们?还是周苗自己,都?傻了?眼,所以也是没有立即给这船老大回复。


    却?没想到船老大误会了?周苗,以为她是嫌弃顾小碗几个小孩子破衣烂衫,跟着会吃苦受累,竟然是苦口婆心劝起来:“小子,你跟他们?几个走,年纪相当,去?了?乡里虽是苦些,但也好过在这城里给人做奴才的?好,你别不识好歹,在城t?里叫人一棒子打死了?。”


    周苗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道:“我我,我我愿意,我跟他们?走,那我的?卖身契?”


    船老大这次没发话,倒是旁边一个方脸伙计笑道:“你以为刚才咱大哥往火塘里扔的?是什么?”


    周苗愣住了?,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是,是我的?卖身契?”


    “不然你以为呢?就?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来了?几波人牙子都?没瞧上,还能指望卖个哪个?”另外一个伙计也附和着。


    周苗这才确定,她自由了?,以后可以跟着小姨他们?离开,不用每日?心惊胆颤了?。


    当即连忙起身,想要朝顾小碗他们?奔去?,然而刚走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朝船老大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您放我走,我这里给你磕头了?,谢谢您。”


    第57章


    船老大?似也没想到,这?个平日在船尾沉默寡言,只知?晓打草鞋铲粪球的小子,倒也有几分良心。一时倒也觉得?心里多了几分暖意,“起来吧,以后别总含胸驼背的,天生一副奴才样儿,好好抬头?挺胸活着。”


    这?话?让周苗眼眶一红,又?狠狠地磕了两个头?,这?才起身,朝顾小碗走过去?。


    顾小碗冲船老大?谢了一声,同大?家一起在这?片河坝上找空地,寻找柴火准备也在这?里过夜。


    却发现这?周边哪里还有什么柴火?别说是河坝了,和?是河里也捞不上半截树枝来,更?不要提那桑园里。若不是附近就有几户人家的灯火亮着,只怕真有人进去?将树枝都砍了来做柴火呢!


    也难怪了,大?家的火塘都那么小,原来是没有柴火的缘故。


    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有些发愁,尤其是周苗穿得?也单薄,即便是她能熬过去?,顾小碗也不忍,便朝四周望过去?,“我方才瞧好几队人都没火塘,抱着手篮子,可见这?一带是有炭火卖的,阿祖把手篮给我。”


    她的意思是想去?买炭火,何望祖连忙从元宝身旁拿起两只手篮,“小姨,我同你一去?吧。”


    顾小碗想了想,点着头?:“也好,这?里阿拾你看着些。”大?部份行李,都放在这?里。


    “小心。”阿拾叮嘱着,只叫他们?先去?打听?那些用?手篮的人从何处买的炭,也省得?跑冤枉路。


    顾小碗自是去?问的,不多时果然打听?出来,那桑园旁边的几乎人家,就是专门做这?生意的,炭也不贵,顾小碗这?便去?了桑林里,买了些热炭回来,将两只手篮都递给何望祖,“你先拿回去?,这?一片我瞧着倒也安全。”


    何望祖拿着手篮,只觉得?周身都暖和?不已,听?到顾小碗的话?,十分诧异,“小姨你干嘛去??”


    顾小碗的目光却望着那船老大?几人所在的方向,“不管如何,当初人家给了你阿苗姐活命的机会,我思来想去?,当是去?谢一声。”


    她的谢并非是单纯的道谢,方才问过了周苗当初船老大?花多少买回去?的,在船上的草鞋又?卖了多少等。


    所以综合了一下?,她决定将这?银钱补齐。毕竟人如今正在难处,这?点银钱就算是再少,但对于此刻捉襟见肘的船老大?,到底是有大?用?处的。


    因此当她重?新?出现在船老大?眼前的时候,不免是叫几人疑惑,“小丫头?,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几人不知?从何处弄了一壶酒来,想是已经喝了大?半,如今脸颊红彤彤的,眼睛有些迷离不清,四周酒气弥漫。


    顾小碗他们?起先卖香菇的钱,都分开揣着了,她这?里有五两不到,如今拿了二两出来,递给船老大?:“我们?不白占你的便宜,你只怕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是平白无故跑来找她的,多的银子我们?也实在没有,这?个你且收着,谢你当初给了她一条活命的路。”


    顾小碗说完,朝船老大?作了一揖,没等他们?说话?,便转身走了。


    船老大?拿着银子,直至顾小碗走远了,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朝身旁的两个活计看过去?,又?看了看这?银子,忽然哈哈笑起来:“谁说那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比那些个鲜光体面的要仁义多了,还挺仗义。”


    那个方脸的伙计闻言,伸手将银子拿了过去?,借着火光在手里瞧了瞧:“还真是银子,瞧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的,上船时候听?说连船费都没有,这?怕是卖香菇得?来的,如今真给咱了。”关键,老大?这?里都放人走了,他们?这?还追着过来把银子补上,稀奇稀奇。


    另外一个忙抢过去?确认,也是有些唏嘘感慨起来:“患难见真情,不说那些个天杀的,就是人牙子来了,也是借机落井下?石,二两的都恨不得?讲成一两”。


    一时两人齐齐朝船老大?看过去?,“大?哥,这?酒今儿咱喝了,明儿还得?做一条好汉子,不能就这?样罢了,不然连那一帮小孩咱都比不得?了。”


    船老大?仍旧端着酒,但却没有往嘴里倒,而?是敛眉沉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子,仰头?一口将碗里的酒全闷了,顿时掷地有声地说道:“对,老子不能就这?样认栽了!”


    得?了这?话?,那俩伙计眼里顿时又?有了光。他们?知?道,老大?的壮志雄心又?回来了!


    顾小碗是出于良心上的缘故,才去?给了对方二两银子,她也想好了,这?银子不能从香菇里算,到时候从干娘留给自己的金子里扣除出来。


    她倒不是善良,若是善良的话?,当初也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到底是年纪小,那爱是爱,恨是恨,爱恨分明。


    回来后,只见大?家已经围着那两火篮在休息了,阿拾见了她,只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过意不去?,送了银子回去??”


    顾小碗点着头?,“人正逢难处,他既仁义,我们?也没那脸占着便宜,不然和?那打家劫舍的又?有个什么区别?不过你放心,这?银钱不在香菇里算。”


    只是她话?才说到这?里,阿拾就有些生气地打断道:“这?还要分你我么?更?何况不是拿去?扔水里,为何要你单独出?再何况你这侄女回去后,又?不吃闲饭,这?银子到底不白花。”


    顾小碗听?到他这?话?,本想反驳,那丁是丁卯是卯,但一想到空相的身体状况,也不知?哪一日忽然闭眼撒手没了,到时候阿拾孤苦伶仃一个人,自己若是一定要和?他算这?么清楚,只怕他会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将他做一家人看待。


    于是在心中叹了口气,“那我也要同大?家说一声。”只不过见这会儿马环和?周苗都靠着歇息,就没再打扰。


    又?见周苗穿着单薄,只将那包袱重?新?收拾了一下?,腾出两块蓝布巾给她盖上。


    转头?见阿拾盘腿坐在那里打坐,便也闭上眼睛休息。


    这?袁家湾,兴许是这?凤阳的唯一净土了,一个晚上顾小碗并不敢睡得?太严实,但由始至终,都没有一个陌生人靠近过他们?。


    所以包袱银钱俱在,天亮后几人就着火篮子里的余温,将饼煨得?有了些暖气,吃过后到码头?边上,花了三文钱买了五碗热茶,早饭就这?样解决了。


    元宝吃的是带来的草料家麦麸壳,它不大?高兴,在家的时候还能吃粮食,出门了未免引人注目,就只能吃些边角料。


    所以何望祖好不容易喂完了后,牵着去?喝水。


    顾小碗也趁着此刻的功夫,问起周苗,“可晓得?你二嫂被卖去?了哪家?”


    时间太久了,周苗只记得?对方是大?户人家,“好像从前主人家在凤阳做大?官的,叫什么个州牧。”


    这?好歹是一条线索,阿拾得?了便去?打听?,果然有这?么一位大?人,只不过今年不做州牧了,不过他家仍旧在这?城中,还得?了地址。


    几人等元宝来,便一路打听?着过去?。


    谁知?道,这?越走越是觉得?眼前的路况店铺甚是眼熟。


    “这?,这?条巷子里去?,好像就是胡买办主家的后门呢!”何望祖指着前面巷口说道。


    顾小碗几人面面相觑,可不正是嘛!而?且他们?面对着的正大?门,极有可能就是胡买办的主人家。


    “这?也未免太巧了些。”马环也忍不住踮起脚尖往前面探,“只怕真的是,咱们?就要这?样贸然敲门去?么?”


    顾小碗摇着头?,就他们?这?浑身的破衣烂衫,若不t?是有元宝跟着,只怕真要被当做那要饭的了。“去?侧门那头?吧。”不过顾小碗也没想着直接找主人家问。


    而?是打算去?侧门那边,盼着那看门的婆子能认出他们?昨日才来过,帮忙给胡买办带个话?。


    又?知?晓马环此番来的意图,这?一去?巷子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便同何望祖阿拾说道:“你们?同阿环去?转一转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


    何望祖不想和?马环去?,但是他想逛一逛这?城,所以最终还是应下?了,何况想着还有阿拾呢,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马环自是欣喜,连忙朝顾小碗谢了一声,说会看好何望祖。


    阿拾本不想去?,但是想来这?城中也不知?是否安全,让他们?两个去?,顾小碗多半也不能安心,便只能应下?,“也好,我也四处转转,咱们?要买的东西,哪里最便宜。”


    至于顾小碗和?周苗,就老实在这?里等着,与他们?三人也约定好,天黑前的一个时辰,务必要在这?里汇合。


    如此这?般,五人分成了两队。


    等他们?走后,顾小碗便上去?敲门。


    周苗也紧张地跟在她身后,身上穿着早上顾小碗从一个妇人手里买来的旧棉衣,棉衣不大?,但是她太廋了,穿在身上像是偷大?人衣服穿的小孩,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样子。


    “别怕,咱就是托人打听?消息而?已。”顾小碗安抚着她,一面满怀期待地等着里头?的响动。


    正当这?话?音说完,房门就打开了,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来,是昨儿胡买办带他们?来时的那婆子。


    见到顾小碗后,她显然还记得?,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的,小丫头?,你还有山货?”


    顾小碗摇着头?,将码头?上跟人讲价半天买来的白糕塞进去?给她,“暂时没有,只是想劳烦嬷嬷帮忙给胡买办带个话?,我这?里有事情找他。”


    嬷嬷没有拒绝她的白糕,但想来也不太中意,可能觉得?寒酸了些,因此没有什么笑脸,“他还在家里抱孙子呢!你自去?他家找。”


    说罢就要关门,顾小碗连忙将手伸过去?挡住,赔着笑脸:“我不知?他家住何处,劳烦嬷嬷好心,告诉我一声罢,我记您的恩。”


    嬷嬷这?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三口井巷子里就是,进去?一问姓胡的,就他一家。”


    话?毕,顾小碗被挤出来,门啪的一下?就关上了。


    顾小碗本还想问一问她,可知?晓刘马兰可在这?府里当差,可见她这?样子,怕是指望不得?了,如今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胡买办身上。


    “小姨,咱去?三口井么?”周苗问着,又?怕走了,到时候何望祖他们?回来,找不着人。


    顾小碗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去?,肯定要去?。”一面在手篮里翻找了个冷掉了的碳头?,在那墙根底下?写了个三口井。


    周苗见此,满脸惊诧,“小姨,您居然识字?”


    “你四姨夫教的,我们?都会写一些。”顾小碗暗自庆幸,好在劝着四姐夫交大?家认字了,不然如今要怎么同周苗解释。


    给留了标记,顾小碗当下?将东西都收到元宝背上驮起来,牵着元宝便出了巷子,朝人打听?起三口井的方向。


    她本以为,这?胡买办在这?大?户人家办差,想来家里离得?不算太远。


    谁知?道,这?一片房价感人,胡买办家可住不起这?一片,而?是住在城北那头?。


    这?也就意味着,她俩要走好一段路。


    第58章


    总是上门求人办事,又?逢着人家喜事,顾小碗自没有那空着手去的道?理,然拿再?多的钱买礼物,她也置办不?起,那挑来选去的,只在街头的摊上,买了个一个虎头帽子和一双虎头鞋子。


    能不?能穿戴另说,反正当下正值这寒冬里,是十分合适的。


    两人到?了三?口?井,本来以为这三?口?井是个单纯的街道?巷名,却没想到?,真有三?口?井排在这里。


    她俩来时候一口?井边还挤满了人,顾小碗将牵着元宝的绳子递给?周苗:“我去问问胡家在哪处。”


    只是等她走上前?去,却发?现这些人的目光都全都聚集在井里,还有穿皂靴的官差也在这里,不?免叫她心声一种?不?祥预感,连忙拉住旁边一个大娘小声询问:“大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事?”


    这大娘正看了个大半,正愁着没人说呢!见她问,自是如那倒豆子一般,“出人命官司了呢!”一面指着大家正在往里打捞什么的水井,“你说做不?作孽的,那巷子里罗家的媳妇今儿一早和婆母起了口?角,竟是一时想不?通,抱着孩子跳井里去了。”


    又?道?那年轻媳妇想死活该,怎要拉着那不?懂事的孩儿呢?再?说哪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媳妇年轻不?懂事,做婆婆的教育几句怎么了?


    顾小碗心中只唏嘘不?已,她不?知全貌,只是听着大娘满口?都是那年轻媳妇的不?是,便想的确是可怜,婆家受了委屈无处可诉,如今只能一死了之。


    正想问巷子里头可有胡家,却忽然听得人群里传过一阵惊呼,随后阵阵水声响起,只听有人在里头喊:“让开些让开些。”


    大家纷纷朝后退去,又?有那看热闹却又?胆小的从中跑出来,倒是将前?面的视线让了出来,顾小碗也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湿淋淋的人躺在井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孩儿。


    那孩子,只怕也是三?两月大罢了,还在襁褓里呢!已经闭了眼睛,脸上和那襁褓里一眼,全是冰凉凉的水珠子。


    “作孽啊作孽啊,早知我便不?替你们保这一桩媒了。”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顾小碗立即就分辨了出来,竟是她要找的胡买办,顿时一阵欣喜,也顾不?得去瞧了溺死没气?了的母子俩,只忙朝那声音挤过去。


    果然是见着了胡买办,只不?过他身旁边还有不?少人,以及两个衙门里的差爷。


    那俩差爷背对着,顾小碗不?知是什么神情,倒是见着胡买办身旁那个妇人得了他这话,却是忽然跳起来,先是指着胡买办骂:“你还有脸说这话,瞅瞅你给?我儿子说的什么媳妇?你这是引了灾星进门,她要死就死,偏还带着我老罗家的根都没了。”


    随后双膝一跪,就开始哭天?喊地:“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惨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孙子,偏叫这短命的媳妇给?害了。”一头又?去拉那俩差爷:“官老爷啊,你们要替我老婆子做主啊,我当初是倾家荡产给?娶了这媳妇进门来,没指望叫她孝顺我,好生替我老罗家传宗接代就是了,谁知道?她竟然藏了歹心,叫我老罗家从此断根绝种?。”


    然而她的哭喊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也没有引得大家的同情和共鸣,尤其是那俩差爷,更是对她嫌恶地退避三?舍。


    顾小碗起先还以为是她相貌刻薄,又?一脸的鼻涕眼泪,叫人嫌弃。


    殊不?知胡买办愤怒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罗苟氏,你怎么还有脸哭?你看看好好的人一个人到?你家去,折腾成了个什么样子?那时候我若是知晓你母子两个这般歹毒,无论你们说多少好话,我也不?替你们保媒。”


    胡买办是满脸的后悔,只觉得自己害了人性命,口?中满是懊恼自责的话。


    也是他这话,大家才发?现那年轻妇人的尸体上,好多新旧伤痕,随后便有知情者?说起,这罗家的儿子是个傻子,还总是喜欢动手打媳妇。


    那女人身上的伤,大抵就是叫他打的。


    丈夫是个蠢人,还总是动手,婆母又?不?慈,纵然家中守着一个小铺子,那年轻妇人也是一眼望不?到?头,方失了这活下去的信心,抱着孩子跳了井。


    众人各抒己见,更是可怜那女。但又?有说那女人天?生瞎了一只眼睛的,瞎子配傻子,正是天?生一对,唯独是那孩子最?可怜,投到?这样的爹娘,早死早超生呢!


    顾小碗听着人说那年轻媳妇有一只眼睛不?好,莫名地就想到?了这个侄儿媳妇刘马兰。


    刘马兰是从别处逃难来的,一个人无亲无故,正逢大姐家中清贫,她也不?要彩礼,便嫁了周苗的二哥做媳妇。


    只是这也才新婚半年不?到?,就遇着了这天?灾人祸。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朝前?面挤过去,一面仔细想着自己记忆中刘马兰的面容。


    众人不?解她一个小姑娘朝前面急什么?有t?人喊着:“谁家的姑娘拉回去,怎不?知道?避讳?”


    那可是死人,死的还是年轻妇人和孩子,投井的,往后容易变成怨鬼,别叫她一个小姑娘魂薄给?冲撞了。


    有人喊,自然也就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胡买办也瞧见了顾小碗,一时认了出来,顾不?得同那罗苟氏争执,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小丫头,你来作甚?”


    顾小碗听到?他的话,抬头瞧去,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包袱里的备礼,脱口?问道?:“胡老爷,我有个亲戚,叫刘马兰,有一只眼睛不?好,就在你们奶奶家里做佣,不?知你可知她的……”


    音讯下落这还没问出,她就看到?了胡买办的脸色猛然一变,朝着井边的尸体上看过去。


    于是顾小碗联想到?了这桩婚事胡买办做的媒,以及刚才大家说这年轻妇人的眼睛不?好,所?以那话也问不?下去了。


    嘎然止住,只直径朝地上的尸体看过去。


    这母子身上的井水,如今将这一片地儿都浸湿了,她忽然有些不?敢走过去,只回过头,朝远处牵着元宝等自己周苗喊:“阿苗,你快来。”声音有些僵硬木然。


    她不?得记得刘马兰的相貌,可周苗总不?会记错吧?


    早见她消失在人群里的周苗已是等不?及,生怕她叫人撞着推着,掉了井里去,正是心头七上八下的。


    所?以忽听顾小碗喊来,也是没有半点犹豫,马上拉扯着元宝就挤了过来。


    围观的人群纷纷让路,使得一脸担忧又?疑惑的周苗一下就看到?了那从水井里捞出来的尸体。


    愣了大概两三?个呼吸,她忽然将手里的绳子一松,连哭带爬地朝着地上的尸体扑过去,“嫂子,二嫂子!”


    那哭声好不?悲惨,顿时是引得顾小碗鼻头一酸,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这一喊,众人皆是愣住了。


    胡买办也是一脸不?解,那罗苟氏则是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只说是哪里来碰瓷的,莫不?是想骗钱?


    又?要拉着扑在刘马兰尸体上的周苗喊赔钱,赔她家娶媳妇的钱,赔她孙子的命。


    顾小碗这个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哭声的缘故,脑子一下就不?冷静了,见罗苟氏动手,上去提起自己手里的包袱就往她身上打去:“你个杀人凶手,你还有脸叫赔钱,那你怎么不?把?命赔给?他们母子?”


    这一动手,顿时乱了场面,两个差爷也才赶紧上前?劝住,将人给?拉开。


    很快也各自弄清楚了彼此的身份。


    顾小碗她们也知道?了刘马兰为何会嫁到?这罗家做媳妇。


    原来当初她和周苗分开后,的确被大户人家卖去作佣了。但是后来那府里来贵人做客,只觉得她这瞎了的眼睛像是个独眼虫,十分不?吉利,怕冲撞了贵客,便将她打发?了出来。


    她无处可去,正好这罗苟氏到?处托人帮她那傻儿子找个媳妇,胡买办想着刘马兰勤快善良,这罗家又?有铺子,以后她嫁过去,跟罗苟氏守着铺子,做点小生意,是饿不?死人的。


    便主动保了这媒,想着简直就是两全其美之法,从此罗家有了媳妇,这刘马兰一个瞎了眼睛的孤身女人也有了落脚处。


    谁知道?,这罗家的儿子虽是个傻子,此前?也老老实实的,不?想着罗苟氏不?放心,生怕这媳妇出墙,或是卷了家产逃跑,便总教唆她那傻儿子朝刘马兰动手。


    这不?,刘马兰怀里那孩子,就是因为罗苟氏的傻儿子动手,才早产的。


    为此,少不?得是汤药水一类的,连日要吃着,罗苟氏自然是不?满,觉得白白浪费钱,每日打骂,那刘马兰一时觉得前?途无路,便索性带着孩子一起跳了井。


    周苗听得这话,只恨不?得一把?将这罗苟氏一起扑到?水井里,从此得了个清净。


    然却被拦了下来。


    顾小碗也是心中有恨,想要杀了这老虔婆给?刘马兰报仇,然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动不?得手。而且这刘马兰跳井自尽,即便是与这罗家母子有关,可是却也不?是他们直接推的,差爷说是拿了衙门里去,也没什么用?。


    再?者?,现在刘马兰是他们罗家的媳妇,打骂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她自个儿想不?通,要寻死,衙门也管不?得。


    第59章


    可说?起刘马兰是她罗家的媳妇,无法追究这罗苟氏的罪责时?,她是认这个媳妇的。


    只是转头又说?起这安埋一事,她又开始撒泼破骂,满嘴的污言秽语,别是胡买办被气得发抖,就是那两?个差爷和一旁看热闹的路人们,也忍不?住蹙起眉头来说?她的不?是。


    然这老虔婆却无动于衷,反而一脸的耀武扬威,好像不?埋人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周苗则因过度悲伤而哭得不?能自己,当?初和家里人走散后,是这二嫂子刘马兰一直照顾她保护她,可奈何两?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在这乱世之中连无根浮萍都?算不?得,更无法掌控自己的自由。


    落入人贩子手里后,就各奔东西,从此杳无音信,这会儿听着这些谩骂之话,也只能冤屈哭泣。


    而顾小碗以为自己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尤其?是那次亲历经历了凤阳逃兵们在东村里的杀戮,自己被追杀,险些成那刀下亡魂。


    又经历过了马虎爷孙俩的事情,对于生死早就看开了的。但是如今看着刘马兰和那小婴孩的尸体,以及这罗苟氏霸道粗鄙的骂声,听得刘马兰生前所遭遇的一切,心中不?免是万分?悲凉,难过得很。


    也没?有仔细去听那罗苟氏都?在骂什么,只觉得那一刻这老妇的嘴脸是那般的恶毒,心底一直有个声音,想要将这恶毒老妇的生命给终止。


    但顾小碗同样也是保持着些理?智的,她不?能,这即便是乱世,但却不?是快意江湖,她也没?有那个本事直接杀了这恶妇给刘马兰报仇。


    只拿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仇恨地盯着对方。


    罗苟氏不?是没?有看到,但却不?以为然,她不?以为两?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能拿自己如何?反而越骂越是得意。


    最后竟然一甩手,朝着地上刘马兰的尸体吐了口?唾沫,冲顾小碗两?人道:“既然是你?们的嫂子,那你?们将这灾星拖走,我是不?管的,老娘我还要回头给儿子烧晚饭呢!”然后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嘴里还盘算着,娶刘马兰花了多少,回来又花了多少吃了她多时?粮食,这媳妇以后不?娶也罢了,是罗家的命运该如此,要断子绝孙,不?是她的错。


    胡买办见她真走了,气得要去追,又不?甘心地喊着两?个差爷:“就叫她这样走了么?到底是亲自当?他们罗家祖宗面接回来的媳妇,又给他们罗家生了血脉的,她怎能如此?”


    两?个差爷却有些为难,“这事不?当?我们来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还有要紧事情,就先?回去了。”至于这案子,也结了,那刘马兰一时?想不?通投井自尽,也是怪不?得旁。


    只怪她那命不?好,摊上这样的婆母。


    走前还叮嘱,赶紧将尸体拉去埋了,不?然就做那无人认领的尸体,拉去城外。


    然那城外的义庄早就尸满为患,拉去城外,也只能是扔那乱葬岗里,反正当?下是没?有哪个愿意挖半日的土,将人给埋了的,都?是往那荆刺林里一扔,就任由野狗昏鸦啃噬。


    胡老爷气得直跺脚,可他即便是在大富人家当?差,也没?有法子使唤两?个差爷,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走了。


    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站在井边的顾小碗,还有那仍旧抹眼?泪的周苗,一展莫愁,又万分?自责后悔,便开了口?:“这事儿源于我,我若是不?烂好心,想着她有落脚处,罗家又了媳妇,哪里会有这么一桩孽障事。”


    他心肠是好的,眼?见着那刘马兰母子就这样躺在井边,连一床破席子都?没?得,后悔得捶胸顿足,顾小碗两?个又是小姑娘,最终只认了栽:“我去找几个人来,总不?能叫她母子就这样躺在这里。”


    顾小碗倒没?有疑心他想趁此跑了,而且就算人走了,也没?有道理?去拦,毕竟生死之命,哪个能晓得?


    而且她自己的心思也不?在如何安埋这对可怜母子身上,而是满脑子都?是那罗苟氏得意忘形咒骂的丑陋嘴脸。


    所以并未去拦胡买办。


    却没?想到,这胡买办果真没?有走,还找了几个汉子来,抬着一口?薄棺,顾小碗听了一会儿,方听得他们原是寿材铺子里的,这棺材也是胡买办自己花钱买的。


    这消t?息很快便传了他家里去,他家中的女人自然是匆匆赶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牛屎糊了心,他罗家的媳妇,凭何要叫你?来出?钱下葬?便是你?做的媒又如何?过得好不?好的,自是各人的命,你?这般上赶着拿钱,那老妖婆不?知道私底下要多得意。”


    胡买办愁眉苦脸的,指着一旁不吱声的顾小碗和周苗,“你?瞧他们俩小丫头,你?如何狠得下心?何况这事儿终是我办错了,咱家又才添了孙孙,就当是给孙儿积福。”


    说?到给孙子积福,他女人才住了口?,又见顾小碗两个破衣烂衫,也是十分?可怜,叹了口?气,只道:“你?们这里等我一回。”说?话,扭转身家里去了。


    顾小碗不?知她是何意,本以为她要闹一场,眼?见着就走了,可见是不追究胡买办做这好事了,如此她也是个善良之人。


    只是这般善良的夫妻,邻里竟是豺狼虎豹的心肠,而自己这里,更不?能占他们的便宜,不?然和那罗家又有何区别呢?


    一面让周苗守在这棺材旁边,自己去了不?远处的铺子里,买了些香火蜡烛,便在这里叠元宝等着那几个汉子帮忙将人收敛入棺。


    谁料想那胡买办的女人很快又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簸箕,盖着一层白纱布,走来便掀开,只见热气腾腾的竟是饽饽。


    她捡了就直接往顾小碗和周苗怀里塞:“天可怜见,你?们吃罢,吃了好好送马兰走,好叫她安心闭眼?睛。”


    顾小碗握着手里的饽饽,一下将自己的手心暖和起来,她猛地回过了神,忙将包袱里给胡买办孙子买的虎头鞋和帽子塞给胡买办的女人:“婶婶,我原本是想去你?们门里打听消息的,听闻你?们家喜添金孙,这是我的心思,你?要收下。”


    又回头看了看薄棺里的刘马兰,鼻头忍不?住一酸,“是她的命罢,不?认也没?法,不?怪胡老爷的好心,就愿以后他们母子两?个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去。”


    胡夫人听得了这话,顿时?也同情起她来,“好孩子,难为你?能这样想得开。”一面看着手里的新虎头鞋帽,“你?是有心了,方才我也是急昏了头,却是叫那罗家气的,不?是针对你?们,那些个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顾小碗点?着头,见着那边汉子们已经要钉棺抬走了,便也同这胡夫人告辞。


    随后便拉着那还在痛苦中的周苗,跟随着棺材一起走了。


    胡夫人在那里站了半响,叹了口?气,方拿着顾小碗送的礼物回家,心想虽不?值几个钱,这小丫头倒是个实?诚人,这棺材钱也不?白花。


    进了家门,刚要和儿子说?,不?想帽子里却抖落出?一块碎银子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捡起来,顿时?想到了什么,那表情万分?复杂,一时?又急匆匆出?门去。


    那鞋帽也没?顾得上送媳妇月子房里去。


    而顾小碗这里,听得胡买办连下葬的地儿都?圈好了,寿材铺子里是一条龙服务的。


    这薄棺连带着抬棺下葬,以及地儿的银钱,他都?一并付了。


    总共是三两?多。


    但是她早前给了那船老大些许,现在手里也没?有多少,方才都?给了胡买办的女人,却仍旧不?够,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而且还劳烦胡买办跟着奔走。


    一头劝慰着周苗:“你?也先?不?要哭了,到底要叫你?二嫂子安生,你?回去那头等着,若是阿拾他们来了,就领着来城外坟上,他会念经,我虽不?知是否有用,但各家都?是如此,念了咱也各自安心些。”


    棺材铺子的这些汉子只管抬只管埋,却不?会念经。


    原本伤心难过的周苗听得要请阿拾给她二嫂子念经,方打起了精神,只哽噎着应了声,“小姨我知晓了,这便去。”走前朝那胡买办作了揖:“谢谢胡老爷您的大恩德。”


    拜了,方去。


    如此这般,顾小碗随着胡买办他们一起去了城外,是一处荒坡上,风水好不?好顾小碗不?知道,只知道这城里规矩多,比不?得他们那乡下,随便找个无主的地儿埋了就是。


    因此得了这一处地儿,已然是万幸。


    棺材落地,盖了两?层土时?,阿拾他们便匆匆赶来了。


    显然已是从周苗的话中知晓了前因后果,因此到前来,阿拾便自己过来念经。


    何望祖却是捏紧着拳头,满脸的愤愤不?平,摸到顾小碗身边,“小姨,难不?成就这样算了么?”他是有几分?血性的,纵然与这刘马兰这个表嫂没?有过多的熟悉,但到底是自家人,他吞不?下这口?气。


    顾小碗买回来的纸,叠了不?少元宝,这会儿正往旁边的火塘里扔,听了这话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低声责斥了一声:“不?提此事,过来烧纸。”


    何望祖不?解,命都?叫人蹉跎没?了,怎么就不?提了?一面又觉得这不?是顾小碗那爱恨分?明的性子,还欲理?论,但见顾小碗脸色冷冷的,也不?管敢忤逆,只蹲了过去,同她一起烧元宝。


    很快,坟头就封了土,周苗上去磕了头,又转头朝胡买办道谢。


    胡买办叹了口?气,“好好活着吧。”随后与那些个棺材铺子的工人们先?回了城里去。


    还未到家,在那巷子口?就见着自家女人满脸焦灼,东张西望的,只快步上前去,担心不?已:“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原来胡夫人见到帽子里的钱后,就追了出?来,谁知道人已经走了,她也不?晓得是往哪个城门去,看热闹的人也早散了,也无人去问,更不?知从何处找,只能在这里干焦急。


    见了胡买办,忙将手里的银子塞过去,“那小姑娘不?声不?响藏在这帽子里给的,我瞧他们也艰难,这银钱我倒没?脸拿了。”一面往胡买办身后望过去,却不?见人影,急了起来:“人呢?怎没?跟来?”


    胡买办看着手里的银子,也是愣住了,没?想到顾小碗竟不?占半分?便宜,“他们还有几个人,有个小和尚,在给念经超度,晚些才回城里。”只是拿着这银子,也不?知要去何处找他们,将这银钱还了。


    胡夫人见他这般神情,猜到了几分?,一时?责备起来:“你?也是糊涂,怎不?等他们一道?”


    胡买办也很为难,“棺材铺子的兄弟伙们也是仗义人,没?多赚我一分?钱,我也是急着回来请他们喝一杯茶。”


    第60章


    且说顾小碗自不?知道这?对?夫妻俩此刻正因不?知要如何联系他们?而捶胸顿足,只?见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阿拾那?里也收了场,便与马环扶起周苗,“走吧,今晚纵然不?回城里休息,总要到城外去?落脚。”


    这?荒山野岭的,又是荒废野冢,到底不?好。


    几人应着,周苗也知晓纵使再怎么难过,然这?日子也要向前看去?,万不?可像是二?嫂子一般选择了绝路。


    于?是擦了眼泪,与大家一同朝着凤阳去?。


    这?时候顾小碗也将自己身上的支出都?与大家道了清楚,这?银钱终究是大家一起赚来的,花到了哪里去?,当然是要叫各人有个眉目。


    周苗得了这?话,心里只?想着更得努力活着,只?有好好活着,以后?才?有机会赚钱,还了大家,不?但是自己赎身的银钱,还有二?嫂子的安埋费。


    虽说这?些银钱,人家没有让出,可不?管是船老大,还是这?胡买办,都?是萍水相逢之?人,他们?愿意慷慨,那?自己这?里就更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而这?一帮少?年?少?女们?,应该还是年?轻,个个都?是一片赤忱之?心,对?于?顾小碗花出去?的这?些钱,觉得理所应当,何望祖甚至还觉得少?了,有些埋怨着顾小碗:“小姨你也不?早说,身上的银子不?够了,管我?们?这?里取就是。人家都?是仗义?人,无亲无故的,便帮了咱们?,咱自当要叫人知晓,我?们?是那?有良心的。”


    顾小碗叹气,“那?时候你们?也不?在,我?总不?能叫人等着,我?管你们?要钱去?。那?样的话,人家如何还愿意收?”若是真等着自己去?要钱,那?怎么可能主动帮忙?


    几人略有些遗憾,又说起了那?罗家母子来,年?轻血性,顿时是满腹的怒火,又是何望祖先喊起来:“小姨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今儿不?叫我?说t?,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不?提此事还好,提了顾小碗少?不?得是要责斥他一顿,“你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那?知晓你的,说你是真性情,不?知道你为人的,若你乱说错一句话,将来真出了个一二?,这?锅铁定是要叫你背。你姐姐妹妹都?是稳重性子,怎么你一个男儿郎,嘴巴反而这?般碎?”


    何望祖也深知自己这?是包不?住话沉不?住气的,所以也没办法反驳,只?道:“那?如今这?里也没有旁人,都?是我?们?自家人,总是可以说了么?咱不?能就这?样算了?那?等老虔婆如此黑心黑肺,若是她要长命百岁,实在天理不?公。何况她这?等人,如今害了表嫂,哪日又不?知要欺凌谁去?,咱若是现在做点什么,倒是正儿八经的替天行道。”


    他一席话,既是有些道理又有些侠义?之?心。


    所以阿拾也赞同着:“我?虽是出家之?人,只?不?过这?老太太也着实坏了心眼,又如此冷漠无情,不?知感恩二?字如何写。”


    顾小碗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问:“怎的?你俩是有了主意?”


    然两人却是摇着头,这?时候反而是周苗冷静地站出来劝着:“我?二?嫂的死,同那?一家母子的确脱不?了关系,只?是如今那?老婆子才?出事,那?衙门里定然是要来找我?们?的不?是,何必为了这?等烂人,再搭上自己,这?是万万那?不?值得的。”


    一面与大家作揖道谢,“你们?的好心意我?都?明白了,不?过这?报仇一事,你们?不?必再管,如今我?欠大家的已经很多了。而且我?年?纪还小,难道还熬不?过那?老婆子么?总是有我?长大报仇的日子,就怕她没那?命等下去?。”


    她这?番话,是将大家给劝住了。顾小碗也正是担心,就算是要报仇,也不?是现在,不?然的话,衙门不?找他们?这?帮人才?怪。


    当下接了她的话:“这?便是我?的顾虑了,那?人不?是好人,是该遭到报应,但的确不?是现在,咱们?又不?是只?来这?城里一趟,总是有机会为马兰讨公道的。”


    见大家点点头,顾小碗终于?放了心,松了口气,不?然真怕这?些少?年?少?女们?沉不?住气,就大张旗鼓上门报仇。


    那?不?是把一辈子都?给赔进去?了么?为了罗家那?样的人,的确不?至于?。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们?不?是开了一间豆腐铺子么?”母子俩就是靠着那?豆腐铺子生存的,所以顾小碗想,报仇现在报不?得,那?也不?能叫他们?好过啊。


    何望祖一脸震惊:“小姨你想投毒?可你刚才?还说……”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投什么毒?那?是害他们?么?那?是害无辜老百姓!我?没有那?样的坏心肠,为了一己之?私牵连他人性命,我?的意思是……”她下意识将声音压低了些,几人只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也不知她说了个什么,众人一脸喜色,但也有些担忧,“可靠么?能行么”


    舆论这?种东西,从来没有不?行的。


    不管是今下还是后世。


    更何况,她这?也不?是平白无故造谣,而只?是将这真实事件传播出去罢了。


    翌日,城中便传出了那?一对?母子虐待儿媳,害得儿媳求生无望自尽之?事,虽是没有指名道姓。


    但传来到三口井的时候,大家一下就联想到了罗家的身上,罗苟氏听到了,也不?以为然,完全没有当回事,还坐在铺子跟前得意地和大家炫耀,大方承认就是自己,为了以防那?女人跑,她还教唆儿子对?那?女人拳打脚踢,说女人就是要打才?老实。


    所以他儿子就算傻又如何?有的是力气,而且白睡了一女人不?说,那?女人还白给他家干活一两年?呢!


    最重要现在死了,她也没出一分钱,就有人主动去?埋。但可那?是她罗家的媳妇,就是死了,往后?到了底下,也要伺候他罗家的先祖们?,等她这?儿子百年?了,还要伺候她儿子。


    众人一开始还听个好奇图个热闹,谁知道她越说越是离谱,只?觉得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生丑恶,豆腐也不?想吃了,转头便走了。


    罗苟氏也没察觉出来,只?觉得自己的铺子前围了这?许多人,好不?欢喜,只?是聊了半天,却发现一个也没买豆腐,到了下午几乎还原封不?动,她这?才?着急起来。


    隔日不?信邪,又开了铺子门,好不?容易盼着客人来了,还没等她上前询问客人买多少?,那?客人就问:“你就是逼死媳妇的那?恶婆婆?”


    罗苟氏处于?本能,直接开口就骂:“哪个贱人在背后?嚼舌根?是那?小蹄子自己短命,怨……”


    不?过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赔笑,“我?那?媳妇是个苦命人,她自己要寻死不?关我?的事。”


    只?不?过人家已经不?愿意再听,转身走了。


    一个早上,铺子里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好叫她着急不?已,却找不?到是谁将这?消息传出去?的,便将矛头对?准了胡买办家。


    搬了个长条凳,到胡买办假门口骂起来,就专门挑那?难听的。


    然效果并不?大好,反而叫越多的人知晓,原来是胡买办家里出钱帮忙埋的。


    于?是胡买办家得了好名声,骂罗苟氏的就越多了。


    胡买办主家知道了,也越发看重这?胡买办,只?觉得果真是没有看错他这?仁义?心肠,许多重要差事都?愿意交给他去?办。


    不?过这?是后?话。


    就说这?当下,连着三天铺子没有开张,大冷天做的豆腐都?要变成冻豆腐了,罗苟氏着急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不?知罗家族人怎地就跑了来,劈头盖脸一阵骂,说族里要将铺子收回去?,以后?她那?傻儿子,自有族里来管。


    罗苟氏是欺软怕硬的,本就是个老寡妇,如今见族里来人,屁也不?敢放一个,只?哭哭啼啼地求饶装可怜。


    然她前几日大放厥词,到底是有些影响到罗家的族人,涉及了自身的利益,谁还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她?


    所以铺子没了,她自己竟是短短几日,便流落了街头。


    顾小碗他们?还在城里,要采买的东西,前日就已经全部落实了,她那?金子也折换成了银子,如今手头宽裕,不?但大家都?换了新棉袄,还给家中各人都?准备了一套。


    今日得了这?结果,也安心出城回家了。


    现在知晓了那?罗苟氏母子的下场,自然是解气,个个都?精神抖擞的,也不?嫌背上的包袱重了。


    唯独是马环有些闷闷不?乐的,顾小碗知晓她的为何,晚上他们?在一处小洞窟歇息的时候,只?劝着马环,“这?几日,消息也打听了,可只?言片语也没有,你到底是看开一些。”


    马环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才?道:“那?山里有狼,他腿脚不?好,我?本来也是没有什么指望的,只?是不?来这?一趟,到底觉得不?甘心。这?样也好,往后?若是我?爹娘他们?真是熬出来头,活着回来了,我?也能同他们?有个交代。”


    其实顾小碗看来,马虎只?怕当时连山都?没出就没了呢!只?不?过到底是人家的亲兄长,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也不?好劝。


    难不?成叫自己跟她说,她哥在山里叫狼叼走了么?


    眼下见她想开了,觉得这?样也好,“既如此,那?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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