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美鹃艰涩地问:“你真的,真的结婚了?”
田阮抬头觑了虞惊墨一眼,羞耻地承认:“嗯,结婚了。”
“和他?”沙美鹃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惊墨。
“是。”
沙美鹃摇摇欲坠。
田阮一把扶住她,“妈,你要坚强!”
沙美鹃:“……”
沙美鹃坚强地挺了过来,深吸一口问虞惊墨:“请问,你贵庚?”
虞惊墨:“三十。”
“你比小远大整整十岁。”
“年龄不是问题。”
“有一天,你比小远先走了怎么办?”沙美鹃悲愤地说,“小远他爸就是比我大八岁,四十岁就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没有能力保护小远,只希望他谈个女朋友,好好过日子。”
虞惊墨:“如果我先走了,田远会得到一笔巨款。”
田阮下意识问:“真的?”
虞惊墨冷冷地睥睨他。
田阮:“……我不是盼望你走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虞惊墨面不改色对沙美鹃说:“如果他想谈女朋友,我不会阻拦。”
沙美鹃还愣着:“什么?”
虞惊墨:“如果他和女人有了孩子,在一定期限内,我会一起照顾他们。”
沙美鹃:“……”
田阮:“……”
听听这是人话吗?照顾什么?怎么照顾?
沙美鹃气得发抖,捂着心口深呼吸,“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着掐了一把儿子,“你也是!”
田阮:“……”
虞惊墨自认仁至义尽:“那您要我怎样?”
“小远不需要你照顾!”
虞惊墨脸若冰霜,“田远,你自己说。”
田阮哪里敢说背负了三年内离婚就要还一亿欧元的债务,硬着头皮安抚沙美鹃:“妈,我是自愿的。”
沙美鹃言辞犀利:“你怎么就愿意和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结婚?难不成你真盼着他死,好拿到一笔巨款?你良心不会痛吗?”
田阮:“…………我有良心。”
“那你说,为什么和他结婚?”
田阮破罐子破摔:“因为他有钱,因为他帅!”
沙美鹃:“……”
虞惊墨闻言眉梢微挑,冰山脸终于又有了笑意。而他身后的虞商则是一言难尽地看着田阮,一脸“你果然如此肤浅”的表情。
肤浅的田阮默默地想,他的拜金人设稳了。
“小远……”沙美鹃痛心疾首。
田阮:“我真的是自愿的,不信你上网搜搜虞惊墨是谁。”
沙美鹃拿起用了五六年的破手机,这手机还是她儿子淘汰下来给她的,打开网页已经有点卡,只搜了“虞惊墨”拼音,便自动跳出这个名字。
看完百科,沙美鹃整个人都不好了,怀疑地问:“是这个虞惊墨?”
田阮点头,“是的。”
“……”
虞家,苏市有名的百年家族,祖上从政,到虞惊墨这一辈退政从商。根基虽好,但一直不温不火,一度差点破产。
直到虞惊墨十八岁接手虞家,用三年时间起死回生,五年后在商圈站稳脚跟,十年后俨然是商界说一不二的顶级人物。
从苏市,进军全国,乃至世界各大国,都有虞家的产业。
沙美鹃现在住的医院就是虞家的,她怎能不震惊。
一个白大褂老人走进来,戴着老花镜,瘦巴巴的,见到虞惊墨却很恭敬,笑道:“虞先生来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院长。”虞惊墨也没有仗着身份就失礼,颔首看着眼前的老人,“您是心外科的圣手,多年不操刀,能否为我岳母破个例?”
院长看了一眼沙美鹃,“这位女士?”
“是的。”
“哎,我老了,就怕手不稳。不如交给我徒弟小张,他也操刀四五年了。”
“小张还年轻,放眼全国,没几个比您手稳的。”
院长叹气:“既然虞先生这么要求,那我破个例。”
“多谢。”虞惊墨道,“医院的仪器设备若有旧的,尽管换。”
院长顿时喜笑颜开,“好啊。”
这就谈妥了,院长和沙美鹃聊了几句了解病情,安慰道:“沙女士放心,这个手术不难。”
沙美鹃千恩万谢的。
“要谢你有个好儿婿。”
沙美鹃:“……”
院长离开之后,病房里陷入难堪的安静。
虞惊墨身为虞家掌权人,冬青集团的管理者,在任何社交场合都难不倒他,唯独面对“自家人”时,他很难用常理揣摩出他们的心思。
毫无疑问,沙美鹃是讨厌他的,虞惊墨并无意外,也不在乎。
正因为不在乎,虞惊墨语气平静:“岳母想要孙子的话,这里现成的——虞商,见过外祖母。”
虞商眼角一抽,不情不愿地上前,对着病床上的女人冷淡地叫了一声:“外祖母好。”
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十七岁大孙子的沙美鹃,彻底傻眼。她抬手指着虞商,“你,你们……”
“是养子。”田阮适时补充一句,怕沙美鹃受刺激太大晕过去。
沙美鹃一口气喘上来,无力再多话,摆摆手,“你们走吧。”
虞惊墨道了声“再会”,干脆利落地掉头离开。虞商也礼貌地说了声“外祖母再见”。
病房内只剩“母子”二人,沙美鹃问:“小远,你是不是为了我的医疗费,才会和他结婚?”
田阮:“有这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喜欢有钱人。”
“……”沙美鹃语重心长,“小远,妈不希望你委屈自己。这病妈不治了,只要你平安快乐过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这话要是真正的田远听见,铁定炸毛,但田阮只有无奈:“妈,你觉得你死了,我真的会快乐?”
沙美鹃含泪道:“那我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田阮:“我不委屈,我开心着呢,虞惊墨除了年龄比我大一点,身材相貌家世,哪个不是顶尖的?”
沙美鹃无可辩驳,虞惊墨的条件,就是她八辈子也不敢攀上的。但她仍是顾虑:“儿啊,人不是有钱就行,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田阮想了想,这回说了真话:“他虽然冷冷的,但没凶过我,对我还算……相敬如宾。”
“光相敬如宾有什么用,要舍得给你花钱,舍得花心思。”没有哪个丈母娘会看女婿儿婿特别顺眼,再完美也能挑出缺点。
“他给我定制了很多衣服,每件都一万往上。”
“……他比你大十岁。”
“表面看不出来,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
“他还有那么大一儿子,你都跟他儿子差不多大。”
“儿子大了,能提前孝顺我。”
沙美鹃再挑不出错,唉声叹气:“真是儿大不中留,掉钱眼里了。”
“……”
田阮在病房陪沙美鹃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饭,管家不知何时侯在门口,待他们母子闲话家常时进来,笑眯眯地告知:“沙夫人您好,鄙人姓王,是虞家的管家。虞先生已经吩咐我雇了护工,以后餐饭会有五星酒店大厨亲自给您送来。”
沙美鹃沉默须臾,“我是生病,不是残疾。”
管家:“这只是为了更方便地服务您而已,您别误会。”
沙美鹃语气淡淡:“不需要,我自己能行。”
田阮:“妈你就接受吧,这是身为儿婿应该做的。”
沙美鹃自觉虽然贫穷,但骨气不能丢,就说:“我自己真的可以。”
田阮不明白沙美鹃身上这股别扭劲哪里来的,他再次劝道:“妈,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还有你?”
“你要我陪护?”
沙美鹃变得小心翼翼:“不行吗?”
田阮:“……”他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不熟的中年女人睡在一个病房的场景。
沙美鹃的神情逐渐变得失望。
田阮犹豫着要不要献出这尊老的心,管家连忙插话:“不行的,夫人他每天晚上都要陪虞先生,毕竟是新婚夫夫,还在恩爱甜蜜期。”
沙美鹃:“…………”
田阮:“…………”
管家深藏功与名,这就带来一名女护工,笑眯眯地说:“虞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饭都没吃,夫人您看……”
田阮木着脸,“那我先回去了。”
沙美鹃含泪送儿,“小远,是我对不起你。”
田阮心累,“妈你别这么说,我给你养老是应该的。”
“你、你也不要太贪财,谋杀亲夫……”
“……”
沙美鹃看着田阮离开,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儿子对她不再疾言厉色,却也是真的平淡下来,维系在他们之间,不过一道母子亲情。
在动物界,雏鸟长大后都要离家远飞,沙美鹃自我安慰,至少,至少她没有被儿子丢下不管,这就够了。
距离虞惊墨离开医院,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田阮原还不相信虞惊墨没有回去,但看到熟悉的迈巴赫,真皮后座上的虞惊墨长腿伸展不开只能翘起,一台笔记本搁在膝上,以一个不算舒服的姿势办公。
虞惊墨工作没有完成就赶来医院“探望”,也算尽到一个儿婿的本分了。
田阮小心地坐在他身边,一开口就打了一个饱嗝。
“……”
虞惊墨瞥他一眼,“医院伙食不错?”
田阮:“还行,我不挑食。”
虞惊墨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合上笔记本往后一靠,吩咐司机:“回去。”
回到虞家,庄园灯火通明,尤其是主宅,没有一间房的灯是暗的。刚进客厅大门,就听到少女娇俏的笑声,与一名少年的无奈呵斥:“虞啼,注意点形象。”
十六岁的少女在沙发上笑得四仰八叉,手里拿着手机,“哥你看这个视频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直到虞惊墨进门,虞啼才猛地收声,端端正正坐好,“小叔,小叔父,你们可算回来了。”
“有事?”虞惊墨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脱下外套,第二件事是洗手,现在他已经做完第一件事,佣人拿着外套默然退下,刘妈已经在餐厅忙碌着上菜。
虞啼抽了抽鼻尖,喜笑颜开:“有糖醋小排。对了小叔,你都结婚三天了,本该在今天‘回门’的,太爷爷等了你们一天。”
虞惊墨反问:“回门?”
田阮:“不是回娘家的门吗?”
虞啼:“你俩都是男人,回谁家都一样。”
有道理。
虞惊墨却淡淡道:“有时间会回去。”
田阮心里不太乐意,他越是跟“豪门”里的人关联太深,离危险就越近。
“不愿意?”虞惊墨注意到田阮的神色,太好懂了,什么都写在脸上。
田阮:“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见面?”
虞惊墨:“那就不见。”
“?”
“小叔!”虞啼叫道。
虞惊墨不容置疑地说:“回去告诉他们,想要见我夫人,就得带足诚意上门。”
虞啼:“……我们是一家人。”
“如果你们不是姓虞,早去喝西北风了。”虞惊墨淡淡丢下一句,长腿信步走去洗手间,瞟了田阮一眼,“你也过来洗手。”
田阮乖乖跟上,“哦。”
虞啼瞪大眼睛,“小叔也太绝了,让太爷亲自过来看孙媳妇,还要带足诚意?”
虞商起身前往餐厅,语气与虞惊墨如出一辙:“你们对‘一家人’这个词,好像有误解。”
虞啼不明所以。
“你觉得,现在谁才是我父亲的家人?”
“我、我们不都是?”
“但枕边的家人只有一个。”
“!!”虞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叔和小叔父夫夫一体,小叔见不得小叔父受委屈,哪怕是家里的长辈也别想动小小叔父一根头发。妈耶,小叔他好爱!”
田阮恰好出来听到最后一句,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抖了三抖。
虞惊墨看着他抖,“你属刺猬?”
明明浑身都是刺,却弱小又可怜,被人类抓住就滚成球抖个不停。但其实身上的刺也没多刺人,徒手就能剥开坚硬的盔甲,露出柔软的内里。
那时,人类一定会发现,这只小刺猬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一地。
田阮就睁着这样一双润泽的眼睛看他,“刺猬?”
虞惊墨抬手捏了一下他软乎乎的脸蛋,一触即分,抬腿走向餐厅,“去吃饭。”
田阮呆了一下,“我吃过了。”
“那就坐着看我们吃。”
“……”果然刚才的温柔是错觉,冷酷无情才是虞惊墨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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