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军粮
“怎么出屋来了?”四爷问她。
今日出来的时候,她让四爷穿披风,四爷说穿绒袍再穿披风会热。姜舒月要收回的时候,四爷又改了主意,披上了。
这会儿见对方额上冒出细汗,姜舒月也没跟他客气,又把披风裹紧了:“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我得去地里看看。”
不是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而是小冰河期春小麦播种的时间不好定。
定得太早或太晚,都会影响产量。
耐旱小麦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到底什么时候播种合适,得看土壤解冻情况。
“天这么冷,看地让管事去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大姐夫跟在四爷身边说。
大姐夫长得白净斯文,见人三分笑,一看就个好脾气的。
大堂姐烦他:“不懂就少说话。”
大姐夫脸色涨红,看了四爷一眼,没吭声。
四爷皱眉,伸手摸了摸姜舒月的手炉,也没说话。
姜舒月笑着给大姐夫打圆场:“不怕姐夫笑话,我天生劳碌命,不亲自看着总是不放心。”
大姐夫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问:“这耐旱的小麦亩产能有多少?”
大堂姐瞪他,被姜舒月扯了一下:“种好了能有七八百斤。”
大姐夫怔忡:“有这么多啊!”
猜出他的意思,姜舒月不想大堂姐在婆家难做,便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没有大规模种过,不确定,这才求了大堂姐种在这里。”
想了想又补充:“若是能行,我抽五成走,另外五成留下,姐夫以为如何?”
大姐夫喜出望外:“那敢情好!”
大堂姐却道:“我就出一个田庄,灾年也得不了什么,你抽七成走。”
又杠上了。
姜舒月摆手:“剩下两成大姐姐不用,可以种到别的田庄去。”
大堂姐还要说什么,大姐夫已然道:“我知道四福晋这是提携我们呢,就三七分,你七我们三。”
是真好说话,姜舒月想说不用,被大堂姐拦了。她朝大堂姐眨眨眼,话却是对着大姐夫说的:“那多谢姐夫了。”
大姐夫连说不敢,大堂姐嗔怪地看她一眼,佯怒:“就你嘴甜。”
姜舒月用胳膊肘亲昵地拐她一下:“嘴甜的人命都好。”
大堂姐愣了一瞬,若有所思。
走到地头,姜舒月蹲下,驾轻就熟地伸手刨地,被四爷握住:“要做什么?”
姜舒月看他:“刨地。”
四爷命人去取小锄,姜舒月:“得用手刨。”
主要是测量土壤解冻的深度和地温。
深度好说,目测就可以,但地温在没有专业仪器测量的情况下,必须靠手来感知。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四爷动手挖地,白皙修长的手指立刻被弄脏,好似白玉落沟渠,令人唏嘘。
其中震动最大的还是舒心,因为她知道胤禛有多爱洁。
上辈子他最宠年氏,可年氏的帕子掉在地上,胤禛看也不看,直接踩踏而过。
舒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见胤禛蹲下用手刨地。
“刨多深?”
见问,姜舒月从怜香惜玉中回神:“轻轻刨,到刨不动为止。”
“可我还要测量土壤温度。”
话音未落,手被抓住了,交换体温:“这样可以吗?”
姜舒月被冰得抖了一下:“温度可以了。”
“刨不动了。”四爷停手,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灰。
姜舒月目测:“深度也够。”
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擦手。”
四爷看了一眼,没接:“你的手也脏了。”
这时远处一阵喧哗,有人朝这边喊:“左管事来了!”
田庄管事乐得拍手:“总算把人盼来了!”
姜舒月正自疑惑,等看清来人,哭笑不得:“宝树哥,别来无恙。”
左宝树要跪,被姜舒月拦了,只得长揖到底:“请东家安。”
只称姜舒月为东家。
见田庄管事一脸懵,舒心耐着性子给他介绍:“左管事曾经是雾隐山田庄的管事,雾隐山田庄是四福晋名下的产业。”
田庄管事“哦哦”了半天,才算把关系捋清楚。
左宝树一来,与姜舒月说起农事,别人全都插不上话了,只有听着的份儿。
不过整个对话,都是左宝树在问,姜舒月在答,问得认真,答得详细。
从播种,到施肥,再到灌溉……
中间有些复杂的地方,左宝树甚至找人拿笔记录。
“播种的时间东家可定好了?”最后左宝树问。
姜舒月又教他顶凌播种之法,这个法子适用于春小麦在干旱的时候播种。
示范的时候,左宝树同样没让姜舒月动手,自己下手刨地。
“第一次种耐旱小麦,我心里没底。”左宝树一边按照姜舒月说的做,一边道。
姜舒月也不会全然放手:“我每个月过来检查一次。”
这个已经与大堂姐说好了。
左宝树这才放下心,听姜舒月指导道:“这个地温刚好,你仔细感受一下。”
左宝树点头:“今天可以播种吗?”
姜舒月看了一眼天色:“正午就可以开始了。”
舒心本来想留姜舒月吃午饭,却听四爷道:“中午回去用膳。”
舒心:还是那个配方,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扫兴的男人。
知道是因为中午要回去吃佟嬷嬷做的药膳,想着最难测算的播种日已然确定,又有自动播种机帮忙,具体的播种有左宝树盯着就够了。
况且她也不想让四爷看见用药水拌过的,明显发红的小麦种,然后被提问她根本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此时离开再好不过。
姜舒月点头:“好,中午回去用膳。”
左宝树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知道不该有这种情绪,可就是控制不住。
下一次见面,又要等上一个月了。
四爷看了左宝树一眼,带人离开。
来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去的时候,姜舒月钻进马车,四爷紧随其后。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姜舒月今年及笄,四爷也快到弱冠之年,褪去少年的青涩,来自男人的压迫感越发强烈。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刨根问底,姜舒月腹诽,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四爷冷脸,靠在马车壁上不说话,姜舒月倾身过去哄他:“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没有乌拉那拉家什么事,他们不敢针对我,就给大堂姐施加压力。那时候她正在备嫁,我不想她受我连累。而且大姐夫刚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都是粮食闹的。”
见人还不说话,姜舒月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高产玉米搞出的动静太大,树大招风,我想分摊一些出去,正好赶上乌拉那拉家给大堂姐施压,这才在大堂姐陪嫁的田庄过了一遍水。”
对方不为所动,姜舒月摇晃他:“收上来的粮食七成归我,到时候全拿来推广,给我挣个郡王妃回来当当。我才不稀罕什么郡主的待遇,我想当郡王妃。”
四爷接过她的手炉,发现都不热了,便放在一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焐热:“天暖了再出门,身体最重要。”
满天乌云散去,姜舒月靠在四爷肩上:“都听你的。”
等到下个月,早就柳绿花红天气转暖了。
皇上御驾亲征,临走时提了四爷一句,太子以此为由,什么事都要将人拉上。
于是毓庆宫、南书房、大会小会,哪里都有四爷的身影。
就连太子给皇上递折子,送东西,都要捎上四爷。
皇上在前线收到奏事的折子,打开一看,落款是胤礽和胤禛。
康熙:“……”
前线缺衣少食,太子命人八百里加急给皇上送补给,康熙翻看太子送来的东西,有衣服有鞋袜,有细粮有肉,还有一块一块他不认得的点心。
这回康熙展开太子的信,落款是太子,字却是老四的。太子告诉他,那几大包不是点心,而是四福晋带人做的军粮,叫压缩饼干。
这种压缩饼干非常扛饿,吃一块饱一天。
康熙不信,就水吃了一块,当时也没觉得饱,但确实一天都不饿。
拿给将领们吃,效果也很好。
只可惜数量有点少,康熙立刻回信,让太子多送一些过来。
若按照户部和兵部原来的测算,本次出征,十万大军,每日一餐,也只能带够五个月的粮草。
托了高产玉米的福,现在康熙每天能吃两餐,两餐都能吃饱,所带军粮够吃七个月。
将士们填饱肚子,行军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三路大军比赛似的,争相到达指定地点。
形成合围之势。
历史上,因粮草不足,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三路大军只中路按时抵达,其余两路全部迟到。
皇帝御驾亲征,坐镇中路,等到了地方,发现只有自己。
还好康熙皇帝足够机智,使计吓退了噶尔丹,才转危为安,也不算白跑一趟。
第一次亲征噶尔丹,说是赢了,可两边都没怎么动手,一直在玩捉迷藏。
这回可不一样,吃饱喝足的清军只有先到的,没有迟到的,康熙率领的中路军反而是压轴的那一个。
天灾面前人人平等,若非闹灾,噶尔丹也不会铤而走险找沙俄合作,与虎谋皮。
奈何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沙俄自顾不暇,只肯卖给噶尔丹武器,却没有卖一粒粮食给他。
草原不种粮食,只有牛羊。旱灾持续,牛羊没有草吃也会饿死。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缺少牛羊肉的补给,一个个面如菜色。
清军这边带足了粮草,还有补给源源不断送来,康熙到了地方并不着急打仗,只让三路大军合围,围而不攻。
即便准噶尔那边的“驼城”因为清军的神兵天降还没完成,清军也没有要打的意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康熙不理噶尔丹,却一个劲儿地催太子送压缩饼干。
康熙催太子,太子催四爷,四爷在忙合作经营,最后还是姜舒月承担了所有。
当初想起做压缩饼干,不过是因为皇上御驾亲征,姜舒月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总听她念叨战场凶险,缺吃少穿,也不知皇上受不受得住。
姜舒月是穿越者,当然知道康熙能受得住,可四爷将来想要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的。
于是压缩饼干提前问世。
压缩饼干在后世可能不算好吃,但在将炒干米和熏肉干作为军粮的清朝,混合了粮食、动物油脂和干果的压缩饼干,绝对是战场上难得的美食了。
谁能想到康熙皇帝不但自己吃了,还给将领们分食,吃完还想要。
要更多。
古代没有机器,压缩饼干并不好做,需要用古法九蒸九晒才能将食物压缩。
除了做法繁复,保鲜也是问题。
好在小冰河期天冷得早,回暖晚,现在还不算热,而且压缩过的食物足够干燥,运输途中不至于腐坏。
姜舒月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首先跑去寻求德妃的帮助。毕竟德妃是她婆母,也是压缩饼干提前问世的指引者。
德妃也没想到皇上会狮子大开口,顿时没了主意,于是将三妃请来商议。
彼时大阿哥正在军中,惠妃日夜悬心,怕他吃不好喝不好。听说有压缩饼干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举双手支持。
之前三阿哥在户部丢了大脸,被踢去礼部行走,荣妃自觉面上无光,很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现在表现的机会来了,怎能不牢牢抓住。
宜妃就更不用说了,五阿哥到了岁数,已经上朝站班,却还没有历练的去处,急得跟什么似的,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讨好皇上的机会。
三妃各有算计,所幸目标一致,商量之后决定调动后宫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协助姜舒月做压缩饼干。
这么大的事,四妃不敢做主,联袂去慈仁宫请示太后。
太后心系皇上,无不应允,甚至为此下了一道懿旨。
很快御膳房、大膳房和各宫的小厨房全都忙碌起来,赶制压缩饼干。
后宫生产能力有限,这里做出来的压缩饼干是献给皇上的,等闲吃不到。
动员完后宫,保证了皇上在前线的口粮,姜舒月和四爷又去找太子,动员前朝的力量。
太子能怎么办,只得将他们带去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噶禄看见四爷腿都软了,显然还没从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过这回的主力不是四爷,而是四福晋。谁能想到四福晋天仙似的人物,小嘴仿佛淬了毒,九蒸九晒做军粮,真把他当神仙了。
作为内务府总管,噶禄的太极功夫绝对一流,可他不敢在太子面前使。
在皇上跟前使一使,大不了挨一顿骂,在太子面前使,可能被打到妈都不认识。
太子不好拒绝,却好糊弄,奈何太子只是牵头人,四爷才是落地执行的那一个。
想起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的制作过程,噶禄甚至想过闭眼挨太子一顿鞭子算了。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噶禄在挨鞭子和加班之间艰难选择了后者。
内务府不愧是朝廷第一大衙门,接活之后很快在京城附近攒了一批做糕点的皇商。
“赶制军粮只靠皇商可不行,内务府得派人盯着。”听完内务府的汇报,太子给出意见。
四爷点头,表示赞同,当场拿出了白纸黑字的指导意见,详细到噶禄想撞墙。
太子定调,四爷定方案,姜舒月只负责技术指导,跑完一圈带几个徒弟,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古代版压缩饼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姜舒月只负责说。
在前朝和后宫的共同努力下,第一批压缩饼干送往前线。
“压缩饼干太难做了,第一批送去也没多少。”东西是运出去了,姜舒月却有些忐忑。
纯靠古法和人工,没有机器,不可能做出十万大军的口粮,这回送去的只够发给军中将领。
此时两人才梳洗过,姜舒月平躺在榻上,四爷正在拿布巾给她绞头发。
四爷闻言缓缓放松手劲儿,将长发摊开:“压缩饼干难做,你都知道,皇上又怎会不知。皇上只是带信回来让做,连圣旨都没有,内务府全然不知情,显然没想做太多。”
姜舒月想爬起来,被四爷按住肩头:“头发还没干,躺好。”
“那皇上的用意是?”姜舒月根本没见过皇上几面,更遑论揣度圣意了。
四爷不疾不徐换了布巾来,继续绞:“战场瞬息万变,不好猜。但我想,可能与攻心有关。”
事实证明,四爷猜对了。
第一批压缩饼干运到的时候,清军已经围困了噶尔丹的“驼城”三个多月。
清军这边粮草充足,而噶尔丹那边已经开始悄悄杀骆驼吃肉了。
“大汗,快想办法突围吧!”再不跑,他们没饿死,组建“驼城”的骆驼都要饿死了,噶尔丹的手下心急如焚。
天不下雨,草木枯死,所幸骆驼什么都吃,并不挑食,才能撑到今日。
大军被围困在此,之前预备的草料早已耗光,就连驻地周围的草木也都变成了骆驼的粪便。再往远处找,就要找到清军驻地去了。
噶尔丹端坐帐中,老神在在地吃着烤熟的骆驼肉,闻言笑道:“不忙,对方只带了五个月的军粮,我们饿了,还有骆驼肉吃,他们就只能吃土了。”
噶尔丹敢招惹清朝,必然做足了准备。
草原遭遇旱灾,损失惨重,清朝又能好到哪里去。
派到那边的探子回来说,清廷为了对付他们,灾年加收秋粮,已经激起民怨,距离民变只有一步之遥。
噶尔丹当即表示,这一步他替康熙走了,派人去清廷后方捣乱。
安排好围魏救赵的戏码,准噶尔那边的细作再探再报,很快打探到清军此来粮草并不充足。每日只吃一顿的话,只够吃五个月。
天下大旱,不独准噶尔缺粮,清朝也缺。
这个很好理解,他深信不疑。
尽管清军刚到时,行军速度吓了他一跳,但对方围而不攻的策略,只让他感觉好笑。
康熙到底年轻,又是第一次御驾亲征,总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哪里有这么容易。
不是跟他比耐心吗,那就耗着呗。他是草原土著,以逸待劳,清军长途跋涉,后方补给困难。
只带了五个月军粮,就敢困他三个多月,噶尔丹一边在心里给清军点蜡,一边有些钦佩康熙破釜沉舟的精神。
精神可嘉,但有病。
见大汗稳坐钓鱼台,手下也不急了,只等清军把口粮吃完。
这时早晨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浑身是血地走进王帐:“大汗,清军的第一批补给到了!”
割肉的刀子一顿,噶尔丹蹙眉:“这么快,一共送了多少?”
探子跪在地上禀报:“二十车。”
噶尔丹哈哈大笑,随手扔给探子一块肉,话却是对着心腹手下说的:“漠南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清军的第一批补给为什么能这么快送来,不问用也知道,多半是从漠南那边筹措的。
康熙带了十万大军围困他,急需粮草,漠南那边却只送了二十车粮食过来,怕连清军的牙缝都塞不上。
探子捧着肉,却不敢吃,欲言又止。
噶尔丹看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探子将肉放回桌上,从袖中摸出一只布袋,心情沉重地递给自家大汗:“大汗请看,送的不是粮食,而是……一种点心。”
“点心?”噶尔丹又想笑了,可看探子一脸沉重,不由重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军阵前,谁有心情吃点心。
听说康熙这些日子的吃喝,与将士们一样,不太可能在这时候让人送点心过来。
而且一送就是二十车。
“其中可有古怪?”噶尔丹反转布袋,将里头的一块点心倒在桌上。
点心又干又硬,掉在食案上发出撞击之声,却连颗渣子都没掉。
可看外表,确实很像点心。
探子用袖子擦去额上冷汗:“听说清军的补给到了,达林台将军带人去抢,哪知道被敌人埋伏,去了一队人,只我一个活着回来。我撤退时抓了一个士兵问话,才知道清军管这种点心叫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噶尔丹没听说过这种点心名,心中却无端升起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听探子又道:“据那个士兵说,这一块压缩饼干可抵四碗粮食。每日吃下一块,全天都不会饿。”
噶尔丹:“……”
这是什么神奇的点心,噶尔丹不信,当即将压缩饼干吃下,感觉口干又喝了一碗奶酒。
硬是硬了点,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一碗酒下肚,只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等了一会儿再看桌上的骆驼肉,食欲全无。
直到晚上,他没吃任何东西,也不觉得饿。
不饿反而更睡不着了,噶尔丹越想越不对,连夜安排诈降,一方面派人向清军乞和,一方面准备渡河逃跑。
谁料计谋被识破,好在清军将领中有一人贪功冒进被俘,噶尔丹挟持人质,这才成功渡河。
本以为渡河之后便可全身而退,怎奈抚远大将军福全亲自带兵围剿,救下人质,噶尔丹虽然突围成功,然所部伤亡惨重,十不存一。
“糊涂!”康熙见大阿哥被福全救回,气得在皇帐里转圈,“朕守了噶尔丹三个多月,眼看成事,全被你的鲁莽给毁了!”
大阿哥衣衫褴褛,以头抢地:“都是儿臣建功心切,这才……这才……请皇上治罪!”
明珠此时也在帐中,见大阿哥看向自己,气得别过脸去。
第82章 及笄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同样并非嫡出,大阿哥在后宫有惠妃,在前朝有自己,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反观四阿哥,自打去农事司行走,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踩在圣心上。
皇上为军粮发愁,四阿哥牵头筹集,很快补齐缺口。皇上为军饷发愁,四阿哥又去户部筹集军饷,虽然当时没收回多少,可办起合作经营之后,追回欠款指日可待。
更为难得的是,不管是筹集军粮,还是军饷,四阿哥的活动范围很小,并没有转嫁一丝一毫在百姓身上。
把事办妥了,却无后顾之忧。
就问这样能干的儿子,上哪儿找去。
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索额图都说,得子如此,父复何求。
见四阿哥一年升一级,大阿哥着急了,明珠劝他稍安勿躁,等到用兵便可一举超越。
大清弓马得天下,没有任何功劳能比得过军功。十二个铁帽子王,全是靠军功换来的。
这回出征,明珠几次对大阿哥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跟着福全听指挥,只要这一仗打赢了,回去不说亲王,封个郡王不成问题。
结果福全佯败,大阿哥急功近利带兵追击被俘。
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么可能让噶尔丹给跑了。
不过大阿哥被俘,皇上只让救人,并没提全歼噶尔丹的事,可见在皇上心里,还是儿子更重要。
儿子比敌人重要,比兄弟又如何呢?明珠眯了眯眼,计上心来:“皇上,大阿哥贪功冒进固然有错,可噶尔丹逃跑并不是大阿哥一个人的错。”
大阿哥是抚远大将军福全手下的副将,围剿敌人的时候,大阿哥为何忽然带兵追击,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再说大阿哥获救之后,如果全力追击,未必不能留下噶尔丹的性命。
皇上可以责怪大阿哥搞砸了计划,却不能把责任全都算在他一个人身上。
让明珠这一挑拨,身为大阿哥的上级兼叔叔,福全不得不咬牙跪下,与大阿哥一起请罪。
康熙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让福全留下善后,自己带人班师回朝。
明珠知道皇上那一声冷哼是给自己听的,可为了保住大阿哥,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这一仗没有剿灭噶尔丹,却给了他致命一击,然而让他真正心灰意冷的,还是那天晚上吃过的压缩饼干。
如果清军拿这玩意儿当口粮,每个士兵背个小包,里面轻轻松松装上五个月的军粮。再雇佣一些民夫,一次性可以带齐两年的干粮,这仗还怎么打?
噶尔丹并不知道炮制这些压缩饼干有多费力气,清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拿压缩饼干当军粮,但姜舒月知道。
这一日,姜舒月正在内务府的库房盯着人点数压缩饼干的时候,四爷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清军大捷,奏凯班师。
“不用再做饼干了?”姜舒月疲倦地打了个呵欠问。
四爷点头:“不用了!”
这回姜舒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内务府的库房里已经响起了欢呼声。
太累了,这段时间赶制压缩饼干真的太累了,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
“咋呼什么呢?”压缩饼干是皇上点名要的,噶禄比谁都上心,这会儿听见库房里有动静,十分不耐烦地走进来问。
姜舒月只负责技术指导,已然累得摊手摊脚,噶禄可是全权负责人,此时脸上的黑眼圈比黑白无常都重。
库房里的人将四爷带来的好消息说了,噶禄如释重负的同时,转头深深看了四爷一眼。
这位爷的消息可是够灵通的。
清军班师回朝之日,正赶上春玉米大丰收。由于合作经营,京城周边大多数田庄里种的都是高产的春玉米。
康熙坐在马车里,不可避免地经过青纱帐,撩起车帘朝外看。硕果累累的玉米地,与旁边近乎绝收的小麦地形成鲜明对比,好像用了什么仙法似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康熙也不敢相信。
又想到压缩饼干给噶尔丹带来的冲击,康熙朝后靠了靠,扬起唇角,感觉长途跋涉带来的辛劳都被丰收的景象抚平了。
回宫之后,他心平气和地下旨,晋封老四为郡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圣旨颁下,前朝和后宫都炸了。
大阿哥跟随皇上出征,怎么到头来反而是四阿哥封了郡王?
四阿哥先是筹措军粮有功,而后筹措军饷,之后又搞出了神仙军粮压缩饼干,确实该封。
但大阿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难道不该封吗?
皇上心疼儿子,没把大阿哥贪功冒进的事往外说,将抚远大将军留下善后,就是让福全背黑锅的意思。
但他也不会封赏老大。
不赏不罚,算是功过相抵。
“怎么你上战场出生入死,最后受封的是老四?”惠妃见到儿子,劈面便问。
瞧见大阿哥黑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大福晋心疼得不行:“额娘,已经这样了,先让大爷梳洗吃点东西,回头再说吧。”
惠妃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大福晋一眼,难免有些迁怒:“就你知道心疼爷们儿,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叫已经这样了,已经这样就不能问了吗?这回吃了哑巴亏,下回还要吃吗?你看看人家四福晋,再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心疼这个心疼那个,半点忙也帮不上。”
娶妻娶贤,从前惠妃给大阿哥挑福晋,只看家世人品,对个人能力的要求不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彼时没有四福晋这个对照组,惠妃对大福晋满意得不行。现在与四福晋一对比,大福晋好像啥也不是了。
到手的军功没了,大阿哥心里窝火,可错了就是错了。皇上没有因此降罪于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他不敢有任何抱怨,也没脸告诉额娘和妻子。
这会儿见妻子因此被迁怒,大阿哥又心疼又难受。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对惠妃说:“额娘,是儿子在征战中犯了大错,这才没有封爵,与福晋无关。”
大福晋张了张嘴,反握住大阿哥的手:“大爷第一次出征,犯错是难免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惠妃心累地摆摆手,让大阿哥夫妻退下。
九月,姜舒月在宫里及笄。按照当时的风俗,女子可在及笄之前嫁人,嫁人等于及笄,没必要再办及笄礼。
可四爷不管,别人有的他的小福晋要有,别人没有的,他的小福晋也要有。
于是九月初八这一日,姜舒月和四爷正在吃早饭,十三和十四两个奶团子手拉手来了。
“你们可吃了?”姜舒月放下碗筷问。
十三老实点头,十四看看桌上饭菜,吸了吸鼻子,摇头。
四爷不信任地看了十四一眼,十四眼巴巴的:“吃太早又饿了。”
“你早起做什么?”四爷示意姜舒月继续吃,别管他们。
十四是额娘的眼珠子,谁没用早膳,也不可能少了他的。
姜舒月笑眯眯让人拿两副碗筷过来,对四爷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得早,饿得快也是有的。”
说完招呼十三和十四上炕一起吃:“红枣粳米粥和白粥,你们喝哪一种?”
十四才不管十三,响亮亮说多谢四嫂,踢了鞋子便上炕了。十三看向四爷,见四爷朝他点头,这才让人服侍脱鞋,端正坐在四爷身边。
两个小奶团,一个恣意洒脱,一个斯文守礼,姜舒月都很喜欢。
四爷和十四两个生得都不像皇上,更像德妃,冷白皮,浓颜系,五官精致漂亮,气质却大相径庭。
四爷是沉郁挂的,淡漠疏离,清贵非常。十四就像四爷的小号,却是欢脱狡黠的性子,热起来像有一团火,能把冰山融化。
十三阿哥生得也不像皇上,想来更像他的生母章佳氏。大脑门圆眼睛,唇红齿白,一看就很健康很聪明。
“四嫂,我想喝糖稀拌红枣粥。”十四阿哥的声音把姜舒月拉回现实。
姜舒月:懂了,来蹭糖的。
关于蹭糖这件事,德妃才找到姜舒月严肃地谈过。德妃说十四阿哥的乳牙换得有点快,怀疑是糖吃多了。
姜舒月很想告诉她,每个人的基因不同,生长发育的快慢也不同。有人换牙早有人晚,有人换得快有人慢,只要在正常的发育周期内都正常。
太医都没说什么,德妃就在那儿疑神疑鬼地瞎猜,很让人无语。
姜舒月看过十四的乳牙,没有一颗龋齿,证明与糖无关。
而且据她观察,宫里这群小阿哥每日摄入的糖分,与后世根本没法比。
比如十三阿哥可能都有不足。
奈何德妃人不够聪明,还认死理,很多事掰扯半天也掰扯不明白,姜舒月就不愿意跟她掰扯了。
当面答应下来。
这些事十四阿哥不清楚,四爷却是知道的:“不行,红枣粥拌糖稀太甜了。”
姜舒月感激地看向四爷,这话若是她说,好像舍不得给小叔子糖吃似的,传不出好说不好听,但四爷说就是哥哥管教弟弟,全然是为了他好。
四爷回给姜舒月一个安抚的眼神,故意扬声道:“十四弟正在换牙,以后他来,不许给糖吃。”
因为换牙太快,永和宫停了他的糖,要是四嫂这边也停了,可让他怎么活!
十四小小的人儿感觉天都塌了,“哇”地一声哭出来,转头往姜舒月怀里扎。
四哥是魔鬼,好害怕呜呜呜……
然而扎到一半,被人拎住了衣领。十四阿哥回头一看,咬咬牙,顺势扎进四爷怀里,哭闹不止。
姜舒月也觉得四爷有些矫枉过正,倾身过去拍着十四安抚:“十四弟别哭了,四嫂用白粥拌了糖稀给你吃,好不好?”
十四阿哥用小胖手揉了揉眼睛,抬眼看自家四哥,见他没点头,瘪瘪小嘴又要哭,然后才听四哥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反正四嫂疼他,十四一边点头一边想,下回不让四哥看见便是,于是乖巧点头。
姜舒月没问十三,却让人端了两碗糖稀拌白粥过来,另外还有两份自制的蔬菜鸡蛋煎饼。
糖吃多了胃酸,得吃点咸的中和一下。
四爷瞧见也有十三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
两个人的简单早餐,变成了四个人的豪华升级版。
十四有点畏惧四爷,喝粥的时候下意识靠向姜舒月那边。姜舒月只觉好笑,有意无意地护着四爷的小号。
十三明显与四爷更亲近,也更依赖,蔬菜煎饼端上来的时候,先推给四爷,让他吃。
十四有样学样,把蔬菜煎饼推给姜舒月:“四嫂你吃。”
姜舒月知道,十三喜欢吃蔬菜煎饼,把煎饼推给四爷,是因为心里装着四爷,事事以他为先。
但十四不爱吃煎饼,更不爱吃卷蔬菜的煎饼,这才将煎饼推给自己。
一样的举动,不一样的心情。
“十四,不吃蔬菜煎饼,不许喝糖粥。”姜舒月能看出来的,四爷又怎会看不出。
小号很快感受到了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蔫巴巴低头应是。
知道他不爱吃,也怕撑着,姜舒月分了一半蔬菜煎饼到自己碗中。
呜呜呜还是四嫂疼他。十四阿哥想起来意,赶紧让人把德妃和他自己送给四嫂的及笄礼拿出来,郑重其事道:“四嫂今日及笄,祝四嫂青春不老,长命百岁。”
祝词是他昨日想好的,只有这两句,才说完就听见自家四哥轻咳一声。来自血脉的压制再次上线,十四阿哥挠挠脑袋,硬着头皮继续编:“祝四哥四嫂琴瑟和鸣,祝四哥四嫂……祝……早生贵子!”
这两句是他偶然间听额娘提过,就记住了。
话音未落,面前的另一半蔬菜煎饼,到了四哥碗中。
十四阿哥顿悟,原来四哥并不难讨好,夸四嫂就行了。
刚才亲眼见证了亲兄弟间的血脉压制,还有十四阿哥类似曹植做七步诗时的窘迫不安,姜舒月都没在意德妃和十四送了什么礼物,这会儿才想起来看。
德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走心,送了她一对羊脂白玉手镯。记得成亲第二日,她随四爷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德妃送的也是一对羊脂玉手镯。
送礼没有送重样的,可见对方有多不上心。
不过四爷给姜舒月办及笄礼,并没请长辈,过来小聚的全是平辈。德妃能送手镯给她,多半是看在自己帮她带娃的份儿上。
也算给了面子。
反倒十四阿哥送的礼物别致些,是一组泥烧的套娃。套娃脸上笑着,有梨涡,神似姜舒月。
套娃一共四个,从大到小排列在一起很有趣。
四爷拿起最小的那一个,看向姜舒月。不知为何,姜舒月一下就想偏了,画面少儿不宜。
十四带了礼物来,十三当然也有准备。
先拿出一只沉甸甸的赤金海棠步摇,不用解释,姜舒月也猜出来了,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送的。
答谢她对十三阿哥的照拂。
章佳氏是康熙中年时的宠妃,奈何来得太晚,后宫贵妃和四妃四角齐全,嫔位也都满员,实在没有编制给她,一直屈居贵人位始终上不来。
再加上身负皇宠,这几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根本顾不上十三阿哥。
大约听说了四爷对十三阿哥的照拂,趁着她的及笄礼,拿了金子出来答谢。
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宠妃委实不少,可后宫的编制始终没变。所以后来得宠的,得到的也只有宠爱和孩子,位份都不算太高。
而宫里的月例是按品阶发放的,贵人再得宠也是贵人的分例,想来章佳氏的手头不会太宽裕。
能一次性拿出一支实心的赤金步摇,很不容易。
姜舒月本不想收,毕竟她不缺钱,可对方位份不高,若不收好像是看不起,或者不肯领情的意思。
四爷见她为难,毫无心理负担地替她收下了。
十三阿哥果然没有解释,又拿出自己的礼物说:“这张小弓是我自己做的,不是送给四嫂的,是送给未来的小侄子的。”
姜舒月:好吧,一个祝早生贵子,另一个连给贵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又想起四爷刚刚拿起的那只最小的套娃,姜舒月脑中好像又被倒了一桶黄色废料。
再对上四爷清正坦然的目光,姜舒月:是她龌龊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贵客陆续登门,先是常客十阿哥。十阿哥不是自己来的,拐了九阿哥一起。
九阿哥第一次过来,觉得怪尴尬,又拉上了八阿哥。
八阿哥宅心仁厚,怕没人带七阿哥,反正在一块念书,把七阿哥也叫上了。
十二阿哥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埋怨十三来了也不喊他。十三忙说忘了,一个劲儿给他赔不是。
其实十三想喊十二来着,奈何十四嘴馋,天还没亮就闹着出门。十三估摸着十二那时候还没醒,便没去打扰。
太子最后压轴登场,免不得被大阿哥出言嘲讽,太子毫不客气反讽回去,场面好不热闹。
姜舒月:九龙夺嫡,人凑齐了。
前院热闹非常,真正的主场却在后院。
这一日觉罗氏带着舒心应雍郡王之请,入宫为郡王妃加笄。
及笄礼,是女子的成人礼,隆重一点的应该有正宾和赞者,在父母和来宾的见证下完成。
奈何清朝早婚,姜舒月尚未及笄便已婚配,若非四爷坚持,这个及笄礼完全可以省略。
为已婚女子办及笄礼,本朝没有先例,便按照最简单的仪式来。
最简单的仪式,应该由笄者的母亲为笄者加笄,三加之后,最后置醴,才算礼成。
但原主生母早亡,继母不慈,四爷便请了觉罗氏进宫为姜舒月加笄。
至于舒心是姜舒月要请的。
觉罗氏一早带着舒心进宫,并没直接去五所,而是先去了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可怜见的。”太后听说了觉罗氏的来意,叹息一声,又觉不妥,“四福晋已经是郡王妃了,你品阶不够,恐怕不能为她加笄。”
想到那孩子治好了自己苦夏的毛病,又在灾年试种出高产玉米,为皇上分忧,有大功于社稷,太后沉吟片刻说:“也罢,还是哀家走这一趟吧。”
为女子加笄之人,要么是女子的母亲要么是儿女双全的正宾,太后固然身份尊贵,却一生未育,又是孀居,恐怕比她这个全福人还不合适。
太后是蒙古人,蒙古没有汉人这些繁文缛节,太后感觉自己很有福气,硬要去,觉罗氏也没办法。
“等到了地方,你先去与郡王妃说清楚。”不是她躲懒,而是太后自作主张,觉罗氏不敢劝太后,只能让女儿先去打招呼。
等到了五所,舒心愁眉苦脸地把太后的决定说了,原以为小堂妹会介怀,谁知她却笑起来:“太后是大清最有福之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嫁进宫,顶着皇后的头衔拿着皇后的俸禄,啥也不用干,咸鱼躺平,原地退休。
丈夫有董鄂妃伺候,后宫有太皇太后操心,不用伺候男人,不用对付小妾,还不用受生育之苦。
丈夫早死,白得康熙这么个好大儿,不是母子胜似母子,想尽人世繁华,尊贵无比。
太后无子女,怕太后膝下空虚,皇上把宠妃生的儿子抱去给太后抚养,在太后跟前承欢。
康熙几次外出游历,全都奉太后同行。
太后七十大寿,康熙亲自下场在太后宝座前起舞,以此为太后祝寿。
太后病逝,康熙悲痛欲绝,坚持行割辫礼,以尽哀思。
别说养子,便是亲儿子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如果太后这样的,都不算有福之人,那么全天下恐怕都泡在苦水里了。
行到阿哥所的大影壁前,太后才恍然,自己固然尊贵,但不适合给人加笄,当场要调头回去,却被姜舒月给搀住了。
“皇祖母是全天下最有福之人,您能给我加笄,够我吹嘘一辈子了。”去年太后苦夏得厉害,姜舒月天天往慈仁宫跑,可不止混了一个脸熟。
太后睨她一眼,说她贫嘴,到底没走成,给姜舒月做了一回加笄的正宾。
觉罗氏从正宾沦落为赞者,从头到尾主持了雍郡王妃的及笄礼。
舒心从赞者,变成来宾,与大福晋和几位公主站在一起,全程围观,心中五味杂陈。
第83章 初潮
舒心不知道,胤禛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反正上辈子她没有这个待遇,李氏没有,年氏也没有。
望着小堂妹灿若云霞的笑脸,舒心都有些动摇了。胤禛还是那个胤禛,是不是她上辈子不够好,所以才没能走进他的心。
可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与小堂妹媲美,可见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胤禛对另一半的要求实在太高,等闲难以企及。
宴席散去,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等人回衙上班,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回南庑房读书,其他的小一点的阿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太后年纪大了,爱清静,没有留下吃席,给姜舒月加笄之后,便回去了。
等皇子公主们陆续离开,觉罗氏和舒心才告辞,大福晋是最后一个走的。
“我和大爷明年要搬出宫开牙建府,以后不能时常走动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是我亲手做的,不要嫌弃针脚粗疏才好。”
站在垂花门前,大福晋拉着姜舒月的手说:“你今天及笄了,趁着屋里妾室不多,早点怀上嫡子才好,免得被人抢了先。”
大福晋的话居然与大堂姐所说一模一样,姜舒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便领了她的情。
但她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送走所有宾客,四爷也上衙去了,大清劳模可不是说着玩的。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姜舒月警惕起来。
他上回早归,就发生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
车子都发动起来了,差点上路。
“今天是你成年的日子,值得庆祝。”庆祝两字咬音极重,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暧昧。
说完命人备水,沐浴去了。
姜舒月磨牙:不是说古人含蓄吗,这位直白到把夜宵都省了。
上回车子发动之前,还知道加油呢,陪着她吃了一顿饭。
好吧,反正已经成年了,又是夫妻,该来的躲不掉。
趁着四爷去沐浴,姜舒月命人备酒,酒壮怂人胆,一醉解千愁,酒能乱……
姜舒月甩甩脑袋,什么乱七八糟。
才办完及笄宴,酒肉都是现成的,美酒很快上桌。
冯巧儿把酒杯斟满:“福晋和王爷干喝酒,不来点酒菜吗?”
姜舒月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据说开车很消耗体力,得吃点东西。
直到热腾腾的酒菜上桌,男人还没回来,姜舒月团团在屋里打转,紧张,特别紧张!
还特别热,全身像是烧起来一样。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姜舒月开始腹胀,腹胀之后是腹痛,最后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不是觉得四爷恶心,也不是觉得开车恶心,而是姜舒月对这事本能的抵触。
穿越前遭遇过校园潜规则,即便没有成事,导师还被她打伤了,可从那之后,姜舒月看不了爱情片,尤其是带点擦边的那种。
床.戏总让她感到恶心,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
总这样也不行。为了给自己脱敏,姜舒月从箱笼里翻出了一本小册子,强迫自己展开看。
这本小册子是她出嫁之前,宁嬷嬷交到她手上的,告诉她有什么不懂的,就看看。
姜舒月忍着恶心看了两页,忽然听见外间响起脚步声,忙将小册子压在枕头底下。
前两天四爷问过佟嬷嬷姜舒月的身体,佟嬷嬷笑眯眯说调理得当,初潮应该就在这一两个月。
四爷所说的庆祝,就是姜舒月猜想的那样,所以沐浴归来,他特意敞开领口,露出漂亮起伏的肌肉,暗示他心中所想,和某些隐秘的渴望。
他想要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沐浴之前,他就暗示过了,相信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她应该明白他的心,并且和他一样做好了准备。
今夜圆.房。
可当他走进屋,看见她苍白到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和额上沁出的细汗,才硬起的心肠,忽然就软了。
拉起不羁袒露的领口,把它调整成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放下挽起的袖管,遮住一切可以遮住的皮肤。
是不是他回来时的暗示不够含蓄,吓到她了?
四爷艰难地压下昂扬的情绪,垂眼看向外间炕桌上摆放的酒食,无声轻笑。
酒壮怂人胆?果然是吓到她了。
这就是娶一个小福晋的福报吧,四爷无奈,将心底盛放的欲.望缓缓收起。
好饭,不怕晚。
想着脱鞋上炕,招呼他的小福晋:“有酒有肉,我们单独庆祝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春色满园,就差把春.情写在脸上了,怎么沐浴过后春光全无?
姜舒月仔细打量他,确实与平常没什么两样,难道是自己想岔了?
也对,洞房那日他说过,在初潮之前,不会碰她。
而她的初潮,至今杳无踪迹,他是君子,重信守诺。
思及此,姜舒月终于放下心,脱鞋上炕,给他斟酒。
酒入杯中,四爷端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抬眸看向姜舒月:“鹿血酒?”
姜舒月:“……”
才要喊人换酒,再看桌上,姜附焖羊肉、腰果炒虾仁、枸杞炖乌鸡,清炖牛尾汤。
十全大补。
“今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四爷说着仰头饮下鹿血酒。
姜舒月摇头说没有,四爷好笑,并不为难:“那就是下人们想错了。”
他不想为难姜舒月,也不敢太难为自己,等会儿还要在一张床上睡觉。
吃过喝过,吩咐人抄桌,便拉起姜舒月的手往内室走。
等她钻进被窝,四爷才吹熄灯烛,在床的外侧躺下:“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没抱自己,姜舒月也没让他抱,默契地各睡各的。
可……习惯了相拥而眠,四爷喜欢把姜舒月揉进怀里当抱枕,姜舒月则喜欢贴在他胸前数着心跳入睡,如现在这般楚河汉界,哪里睡得着。
姜舒月没忍住翻了一个身,与他面对面,聊以慰藉。片刻后,对面锦被掀起一角,长臂伸出来,将她拖了进去,箍紧。
“怎么还不睡?”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摩挲耳鼓有些痒。
姜舒月挠挠耳朵:“肚子疼,睡不着。”
对方轻叹一声,将她翻了个面,温热的手掌覆在小腹上,轻轻按揉。
能缓解,但有限。肚子越来越疼,不光疼还胀胀得难受,姜舒月哼唧了一声,按揉小腹的手忽然顿住。
男人手臂收紧,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姜舒月回头问他,话说一半,声音便被吞吃入腹。
身体是绷紧的,肌肉坚硬发烫,动作却并不粗鲁,轻柔得透着小心,仿佛她是纸扎的,一碰就碎。
猛虎细嗅蔷薇,就是这种感觉。
姜舒月震惊了一瞬,紧绷了一瞬,很快在对方的攻势下变得柔软。
像雾像雨又像风,风吹起时,姜舒月感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然后流出体外。
肚子不疼了,仍旧酸胀难受。
这感觉好熟悉。
在对方小心试探,侵略进口腔的时候,姜舒月别开脸,胃里没有不适,也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只是有些丢脸和难为情。
“爷,初潮好像来了。”说完不退反进,将脸贴在他咽喉处,装死。
盼星星盼月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来。
咽喉处紧绷的肌肉放松,喉结上下滚了滚,震动出声:“躺好,别动,我让佟嬷嬷进来伺候。”
被子掀开,又放下,听他在黑暗中说:“放心,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说完灯烛亮起,四爷喊了佟嬷嬷进屋,低声交代几句便去了外间。
佟嬷嬷撩起床帐,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堪堪收起,麻利地伺候姜舒月清洗换衣,撤去脏污床褥,换上干净的。
“福晋来了初潮,注意保暖,好生休息。”王爷说过王妃从小没了亲娘,第一次来月事难免害怕,让她与王妃分说清楚,解她疑虑,仔细伺候。
佟嬷嬷从前是女医,后来常驻佟家,再后来被送进宫为孝懿皇后调理身体,也算阅人无数。
如王妃这般先嫁人,后来初潮的情况,很少见。
如雍郡王这般,对王妃月事如此上心的,就更少见了。
现实是,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会纳妾,妻子来月事,不方便伺候,便去妾室屋里寻欢。
至于妻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男人压根儿不会过问。
有问题,请郎中,已经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宽容和照顾了。
佟嬷嬷办完了王爷交代的事,退出内室,看见王爷还等在外间有些意外:“王妃来了月事,不能侍寝,还请王爷移步……”
想说二所来着,毕竟那里住着王爷的侍妾。又想到宋氏整日干农活,被晒得活像个昆仑奴,多半入不了王爷的眼,临时改口:“还请王爷去前院安置。”
前院也有卧房,虽然王爷几乎没住过,但每日都有人打扫。
谁知王爷直接略过她的建议,转而问起王妃的情况。女子的月事每月都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初潮,只要讲明白了,再用上月事带,也不必忧虑。
毕竟年轻女子总要过这一关,若没有还得着急呢。
“王妃身体调理过来了,只是小时候保暖不够,有些宫寒的症状,初潮时会畏寒怕冷,偶尔腹痛。”
王爷问得仔细,佟嬷嬷只得仔细回答:“每次来时注意保暖,不要劳累,便无大碍。等日后诞下麟儿,寒气随胎儿排出,畏寒怕冷和腹痛都会得到缓解。”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佟嬷嬷再次劝王爷去前院:“月事不洁,无法同房,还请王爷移步前院安置。”
王爷堪堪弱冠,虽然有侍妾,佟嬷嬷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免得作践身体。
刚刚王爷喊她进来的时候,衣衫算不得整齐。王妃比王爷更明显,面色潮红,艳若桃李,不用问也知道那事多半没成。
男人总是强势的那一方,若是不管不顾,最后倒霉的还是女人。
“行了,我知道了,嬷嬷下去吧。”四爷听到畏寒腹痛,急着进屋去看他的小福晋,实在没耐心应付老嬷嬷的唠叨。
王爷冷脸,佟嬷嬷自是不敢再劝,匆匆退下。
穿越前,姜舒月就有痛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生不如死。
中医西医,各种办法都试过了,就连止疼药都挽救不了被疼死的命运。
好在穿过来之后,这具身体虽然弱鸡,却没有痛经。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这点胀痛,与穿越前的痛经相比,就是毛毛雨。
躺在干爽温暖的被窝里,姜舒月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卧姿与上辈子痛经发作时一模一样,仍旧是蜷缩着的。
四爷再次进屋,入目便是小小一只蜷缩在锦被中,好像很冷很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有点怀疑佟嬷嬷的话,四爷坐在床边,抬手抚过姜舒月额上的细汗:“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太医到底是男子,怕她难为情,才有此一问。
月事而已,犯不着大半夜把太医薅来,姜舒月摇头:“我没事,你去外间炕上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站班呢。”
四爷升到郡王之后,不但要早起站班,还经常被皇上叫去南书房听政。相当于一边九九六,一边进政.治.局旁听,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姜舒月都有点心疼了,怕他熬坏身体,如历史上那般中年早逝。
“疼到出汗,还说没事。”
姜舒月想说不是疼的,而是换了厚被子捂的,结果话未出口,四爷已经把她圈在怀里,尽职尽责地揉起了肚子。
好吧,还是有点疼,只不过没有痛经厉害。
搬到外间也要折腾,不如留下省事,劝对方离开的话停在喉间,姜舒月贪恋着他怀里的温暖,缓慢舒展开身体,如藤蔓般缠绕他,像往常那样,安心地闭眼睡去。
九月中旬,有三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大事是大堂姐陪嫁田庄里的小麦,经过一个多月的晾晒,出种率为百分之九十。
春小麦,抗旱能力比冬小麦优秀很多,成熟期短。四月初播种,七月初收割,八月晾晒,九月成种。
两千斤小麦种,每亩播种四十斤,正好够播五十亩地。
七月初,五十亩地,共收获小麦四万多斤。
晒干之后成种率为百分之九十,得到二代种三万六千斤。
“亩产还可以,但成种率有些低。”姜舒月抽查了几袋粮种,对结果还算满意。
左宝树总结教训:“雨水太少,河沟都快干了,浇水不到位。”
“春小麦比冬小麦更耐旱,浇水可以少量多次,不必一次到位。”姜舒月提醒。
左宝树接过随从递来的小本子,认真做笔记。见左管事都在记笔记,跟着他一起来观摩的技术员们,纷纷掏出本子记起来。
检查完小麦种,姜舒月与大堂姐和姐夫打了一声招呼,命人将分配好的七成种子运走。
一共两万五千两百斤二代种,可以种六百多亩地。
先福晋留给原主的嫁妆里,刚好有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田庄,姜舒月打算拿出来专门种春小麦。
穿越前,爷爷曾经说过,神农氏血脉不仅能提高觉醒者种田的能力,对植物也有一定的感召力。
姜舒月从小到大也没见有人觉醒过这种超能力,只当个玩笑听听。
穿到这里之后,也不知真是神农氏血脉的号召力出现了,还是巧合。雾隐山田庄在京城以北,高产玉米第一个出现在那里。同样的气候,差不多的田地,京城以北粮食减产的程度普遍比南边要低。
爷爷说过的话,姜舒月本来都忘了,还是听四爷说起这种现象,才被她联想起来。
也是四爷明察秋毫,发现差异之后让农事司测算过,同样的条件下,北边比南边多收近两成粮食。
比如南边一亩地收小麦五十斤,北边则可以收六十斤。
别小看这十斤的差异,这是普遍存在的。
一亩地多产出十斤粮食,十亩就是一百斤,百亩就是一千斤……要知道京城周边的农田都是以万顷为单位计算的。
“我带人调查过,查不出原因。”四爷又一次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找不出缘由,这才问到姜舒月面前。
姜舒月:我大约知道原因,但我不敢说。
也是没凭据。
所以这回自种耐旱小麦,姜舒月把地点定在了京城东边。刚好她的嫁妆里有一个位于通州的田庄,离京城不远,各方面都合适。
她打算亲自参与小麦播种,及其生长的全过程。如果今年京城东边的粮食产量,比西边和南边多,就算是找到一定依据了。
以后的路该怎样走,心中才能有数。
第84章 如愿
九月发生的第二件大事,是合作经营的第一批高产玉米上市了。
因为产量高,集中上市,售价并不是很高,成功打掉了因旱灾和大粮商囤积居奇而高不可攀的粮价。
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朝廷赈灾的压力,让京城百姓在高价面粉和天价大米之间,有了第三种更为经济的选择。
面粉和大米,受到大宗玉米的冲击,供需关系被打破,售价几连跌。
有些囤积居奇的大粮商蒙受损失,想找自己的后台寻求帮助,找了一圈才悲催地发现,自己的后台们都参与了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
高产玉米售价不高,但因为品相好,变现能力非常强。又因产量高,入股不亏,也是有钱赚的。
旱灾持续,不参加合作经营,田庄也收不上来多少粮食。参与之后,用赚来的钱补借国库的窟窿,对真穷的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对装穷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很好的掩饰。
与大粮商合作,是要承担风险的,而与朝廷合作,稳赚不赔。即便赚钱没有发国难财快,至少不会因此丢了乌纱帽,还能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刷好感。
但第二轮合作经营开始,范围逐渐扩大,已经还上钱的官员禁止参与,没还完的可以继续,转而鼓励乡绅和商贾加入进来。
与河道和漕运一样,农事成为第二个脱离六部,归皇帝直管的独立衙门。
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总督人选,由雍郡王代管。
“只可惜雍郡王妃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朕便让她当这个总督。”在大朝会上,康熙如是说。
在场所有人无不羡慕雍郡王好福气,娶了一个能在事业上有所助益的贤内助。
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平时搞男尊女卑那一套,觉得夫为妻纲,可自己娶妻或给儿子挑媳妇的时候,谁都想找在仕途上能帮把手的。
不同的是,他们找到的那些贤内助,要依靠背后的家族。托人走门路,不但要欠人情花银子,最后还不一定能成。而雍郡王妃是自己有本事,不用靠谁,本身就是助益。
直接的助益和间接的一比,高下立现。
九月的第三件大事,老天爷开眼,终于下雨了。
暴雨如注。
等大地喝饱水,又成了灾。
这该死的小冰河期,姜舒月腹诽。所幸水灾发生在秋天,该收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并没造成太大损失。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留下的田地泥泞不堪,没办法播种。
“本来春小麦之后还能接种一茬糯玉米,现在看是不行了。”有了皇帝在大朝会上的肯定,姜舒月进出皇宫比从前方便许多,每日与四爷同进同出,往来于皇庄和田庄之间。
这一日大堂姐请她到自己的陪嫁田庄看看,望着满眼泥泞,姜舒月给出建议:“等到十月初,水下去,把田地深耕一遍,晒过土,改种冬小麦。”
地不能荒着。
试验也要继续。
姜舒月与大堂姐合作种过一轮春小麦,成功把拌过的麦种洗白,这回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再合作一轮冬小麦。
春小麦耐旱,冬小麦喜水,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在这种情况,种冬小麦最合适。
但洗白是不可能了,不但不能洗白,还得用药水拌种。
洪水过后,土壤湿润,半个多月之后播种,连蒙头水,也就是催苗水都不用浇了,节省不少人工。
旱生虫,涝生病,土壤太湿润,里头的微生物也多,很容易滋生病毒。与水灾之后有大疫,是一个道理,人会生病,植物也跑不了。
所以深耕暴晒只是第一步,之后要撒草木灰进一步消毒,如果想高产,用药水拌种防治病虫害必不可少。
白籽下地,等于撒种喂虫,将不可避免地出现缺苗断垄的情况,很难有好的收成。
拌种剂种子空间里刚好有,量还不少,但成分大多都是化学制剂,主要以杀虫和杀菌为主,以这个的时代的工业水平绝对做不出来。
于是姜舒月在雾隐山田庄,装腔作势地捣鼓了半个月,然后对外宣布研究出了独门拌种秘方,可以有效防治播种之后产生的病虫害。
“秘方能卖给朝廷吗?”
面对枕边人的提问,姜舒月坚定摇头:“都说是秘方了。”
秘方就是现成的拌种剂兑水,解释不清,还是保密的好。
四爷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北边粮食减产比南边低的原因,找到了吗?”
他喜欢把小福晋当抱枕,她就真拿自己当抱枕了,每天睡觉都窝在他胸口。四爷很怕她睡着了窒息,时不时就要把人捞出来透气。
穿越前她无父无母,独立惯了,以为自己性格坚毅。可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才发现有人依靠,不必独自面对风雨,是多么的令人安心。
长期缺乏安全感,强自苦撑的后遗症相当明显,她白天独立自主,晚上就喜欢趴在男人胸口,脸贴胸肌,数着心跳入睡。
有时候姜舒月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妖精,晚上吸食男人的精气,白天才能神采奕奕。
“还没有。”姜舒月探出脑袋,“这个难查。”
查出来,我就不是妖精,而是妖怪了。
四爷知道难查,毕竟他自己也没查出来,并没追问,将人抱紧沉沉睡去。
半夜被推醒,姜舒月问怎么了,对方没回答。灯烛亮起,四爷叫了水,重新更衣。
姜舒月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自己来了月事。可日子不对啊,前几天才走的。
四爷清洗之后换了干净衣裳,再不肯抱她,另拿了一床被子睡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睡觉怎么不抱她了?姜舒月不管,磨磨蹭蹭想钻男人被窝,被无情拒绝。
姜舒月:“……”
“爷,怎么了?抱着睡不舒服吗?”夏天都好好的,怎么天气转凉反而嫌弃她了。
对方无应答。
姜舒月扒拉他,四爷才无奈道:“我做了那样的梦,正兴奋,你不怕怀孕,可以过来睡。”
姜舒月:哒咩!
还是那句话,她不想太早生孩子。
翌日早起去给德妃请安,德妃委婉问起子嗣,姜舒月委婉说了自己的打算。
德妃蹙眉:“已然及笄年龄正好,早些生下嫡长子,早些站稳脚跟。”
姜舒月对德妃有刻板印象,觉得她偏心小儿子,对长子不够好。事实也正是如此,可正因为如此,除了必须做的规定动作,德妃很少管四爷房里的事。
婆母管得少,姜舒月这个儿媳自然比较松快。
今日德妃忽然关心起四爷的子嗣问题,姜舒月心中警铃大作,盲猜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按照大堂姐之前的提醒,德妃这时候应该有一个规定动作要做。
果然德妃说:“小选结束,皇上赏了一个侍妾给老四。人在储秀宫学规矩,颁金节前抬进五所,你要有个准备。”
姜舒月应是,在心里掰手指,宋氏之后是谁?
答案是李氏。
历史上雍正帝在潜邸的宠妾,出身镶白旗包衣,知府之女,生三子一女,几乎承包了年氏到来之前的所有宠爱。
雍正帝登基之后封齐妃。
这是四爷想睡觉,皇上来给送枕头了。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姜舒月感觉相当棘手。
在她进门之前,四爷身边已经有了宋氏。那会儿四爷与德妃不睦,很瞧不上德妃给的宫女,就一直冷着,碰也没碰。
看她嫁进来后,宋氏慌成那个样子,凡事只敢找德妃,不敢找四爷,就知道四爷对她无意。
四爷这个人很挑,他不在意的人如何舞,也舞不进他心里。看多了,还烦。
就像大堂姐说的,他喜欢谁,要星星不给月亮,若不喜欢,踩一脚都嫌硌。
宋氏明显是硌脚的那一个,尽管在历史上生过两个女儿,到死都只是个嫔。
而李氏,则是入了眼,又能入心的,比宋氏棘手多了。
从永和宫出来,姜舒月偷偷摸去储秀宫,想看看李氏长什么样,结果没成功。
不但没成功,出内宫门时还被四爷抓了一个现行。
“你去西六宫做什么?”
德妃住在东六宫,不能拿来挡箭,姜舒月实话实说:“去看李氏。”
“李氏是谁?”深秋风凉,四爷把披风的兜帽给姜舒月罩上才问。
姜舒月把德妃的原话说了,按照自己的猜测给四爷描述:“李氏比我大几岁,生得面若桃李,艳丽非常。”
说完转头观察四爷脸上的表情,呃……冰山脸,没有表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
有隆科多做内应,四爷的消息比德妃灵通,并没将此事放心上。
这会儿见他的小福晋在意,便也在意起来:“是么?长者赐不可辞。”
果然李氏一来,全都变了。姜舒月加快脚步,想要甩开身边这个讨厌的人。奈何腿不够长,她都快跑起来了,对方仍旧不紧不慢。
“宫里不许跑动。”四爷老神在在提醒。
都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新人还没来呢,这位爷已经开始挑剔旧人不守规矩了。
前面就是阿哥所的大影壁了,她就跑,把薄情郎甩掉。
谁知拐弯的时候脚下打滑,姜舒月:糟了,旧人不守规矩,还要出丑。
脚踝才崴下去一点,便被人拎着衣领提起,姜舒月被上吊想骂人,然后被人打横抱起。
好巧不巧,三阿哥从里头走出来,差点撞上。
“呦,老四,现在都舍不得弟妹下地走路了,走哪儿抱哪儿。”三阿哥爱说酸话,让人听着不舒服。
四爷不喜欢三阿哥,姜舒月同样不喜,没等四爷说话,姜舒月先道:“等三哥娶了媳妇,就知道疼人了。”
暗讽他是大龄剩男?
三阿哥天生有点结巴,不生气的时候不显,一生气总接不上话。
如比现在,话头就被老四接上了:“三哥抓……抓点紧!”
还学他说话!
更生气了,三阿哥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转过影壁,姜舒月敛去笑容,挣扎:“放我下去。”
反而被抱得更紧。
路上遇到不少宫人,惊掉一地下巴:“不年不节的,什么情况?”
“雍郡王疼媳妇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五所的下人早习惯了,一般这种情况,隐身就好。
姜舒月连人带斗篷被放到外间的大炕上,斗篷和鞋被脱掉,人被厚毯子裹了,靠着软枕堆在炕头。
才要说话,温茶水喂到嘴边,才要开口,男人转身离开。
姜舒月:连句话都懒得跟她这个旧人说了?
靠墙堆了一会儿,姜舒月扑在炕上,肚子下面垫着软枕,开始认真思考起德妃对她说过的话。
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开车。
她是他的妻子,不能总让他靠那种梦纾解。
如果她肯通融,让他得到满足,也许李氏就不是问题了。
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钻男人被窝,让他抱着睡了。
可……姜舒月低头看看自己这副小身板,再想想男人机车发动时的尺寸,手心冒汗。
罢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失去对方这把保护伞。
她那迷人的老祖宗为了天下苍生口尝百草,献出生命。她不过是献出身体,于生命无碍,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除了尺寸不合,那人的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事前跟他说好不想太早要孩子,让他操作的时候调整一下策略,应该不用喝避子汤那种寒凉的东西。
姜舒月把自己哄好,做完心理建设,爬起来吩咐人准备酒菜。
“王爷,隆科多大人派人来请您到醉仙楼听曲儿。”
四爷回到户部,听长命禀报,摆摆手:“今日不外出,不应酬,不熬夜,到点儿回宫。”
“那敢情好!”长命脸上的笑容都变真切了。
到了下衙的钟点,四爷起身往外走,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长出一口气。
不用加班。
才走到阿哥所的影壁前,抬眼看见了五所的一个小内侍。小内侍瞧见他,满脸堆笑请安,之后说:“王爷,酒菜已备好,王妃正在等您。”
“准备了什么酒?”转过影壁,四爷随口问。
小内侍陪笑:“还是上回的鹿血酒。”
四爷勾唇,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细看能看出来步幅比平时略大。
“天都没黑,你就回来了?”比上回还早,姜舒月有些窘。
四爷张开手臂,示意她伺候更衣:“今日无事,便早些回来。”
莫名给了姜舒月一种择日不如撞日的紧迫感,毕竟劳模按时下班不常有。
过了这个村,下回还不知走多远才能遇到这个店。
等四爷换上便服,姜舒月吩咐摆膳。
今天有正事要做,姜舒月很早便把十三和十四给打发了。非常默契地,四爷也没带十阿哥过来。
这一顿晚膳有鱼,两人吃得特别慢,吃完天都黑了。
“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不是累了,而是鹿血酒的后劲儿太大,四爷喝完脸开始发烫。
这话正中姜舒月下怀,她也喝了鹿血酒,度数委实不低,喝完头晕。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两人各自梳洗。上床的时候,四爷兴奋到头晕,姜舒月差点断片。
两壶高度鹿血酒,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见了底。
他亲吻她的时候,姜舒月抓着他的衣襟提醒:“轻点,我怕疼。”
他的唇平时很凉,今天热得发烫,滚烫沿着身体中线一路向下,羞的姜舒月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原来冷的人热起来如此丧心病狂。
原来正经人也可以玩得这样花。
第一轮风雨过后,姜舒月几乎软成了水。
第二轮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最后关头,她抓着手臂求他:“别,别弄出孩子。”
直接导致清洗的时候,严重社死。
当他手拿布巾,擦掉他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时,姜舒月迷迷糊糊地想,鹿血酒的度数还是不够高。
她居然没醉!
所幸受伤的身体和心灵很快得到抚慰,脸贴上胸肌的那一刻,姜舒月彻底满足。
临睡前,她问:“那个李氏怎么办?”
四爷松松拥着她:“打发到二所与宋氏作伴去吧。”
皇上赏赐的侍妾,不能退,但可以分开安置,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月底的时候,李氏被带进五所,给姜舒月敬完茶,便发配到二所种地去了。
在二所看见黑瘦的宋氏,李氏几乎以为是个村姑。
带李氏过来的左小丫面无表情给她介绍:“这位是王爷的侍妾,宋格格。”
“宋格格?”李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失声,见左宫女朝她看过来,赶紧捂住嘴,眼睛里透出不可置信。
这个小宫女从前在永和宫当过差,知道宋莲枝曾经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到了年纪被德妃指给四爷做通房。
彼时的宋宫女多威风,比眼前这位左宫女还得脸,这才到四爷身边几年啊,怎么糊成这样了?
听见有人喊自己,宋莲枝放下薅锄,走过来问左小丫:“她们三个也是来劳改的?”
劳改,全称劳动改造,是姜舒月从后世借鉴来的一种惩罚方式。
其实皇宫也有劳动改造项目,比如翁山铡草,比如辛者库做苦力。
相比要人命的项目,二所的劳改就是种地,劳动所得一半上交,一半归自己,很像外头的佃户。
见问,左小丫摇头:“李格格是皇上指给王爷的侍妾,另外两个是内务府配的宫女。王妃问过王爷的意思,将李格格等人安置在二所居住。”
王爷的意思是让李氏跟着宋氏种地,但王妃说李氏是皇上赏的,又没犯错,实在不必劳动改造。
宋氏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不抢她的菜园就好。
第85章 李氏
这段时间劳动改造,宋氏想了很多,着实想通了一些事。王爷宠爱王妃那是宠到骨子里了,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谁敢给王妃告状等于自取灭亡。
她试探也试探过了,闹也闹过了,没用,根本没用。王妃与十四阿哥亲近,把德妃拿捏得死死的,就算她闹到德妃跟前,德妃也不想管她的事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至于王爷那边,她想都不敢想。
含珠背靠索相,是毓庆宫最得宠的那一个,遇上王妃还不是踢到铁板上了,被押进慎刑司再没出来。
她以为自己完了,死定了,谁知王妃只是把她打发到二所种地。
当初不知种地好,错把位份当个宝。刚搬进二所的时候,宋莲枝自觉没脸见人,连着两日不吃不喝,试图用自己的死抹黑王妃。
新妇才进门就逼死侍妾,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第三日,王妃果然来看她了,跟着王妃一起来的还有王爷。
“你就是太心善,这种刁奴合该罚去辛者库做苦力。”王爷看也没看她一眼,对王妃说。
语气之凛冽,宋莲枝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王妃没接话,只是通知她劳改的事,最后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土地永远不会辜负勤劳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靠种地攒些体己。若你表现好,等爷出宫建府,我放你回家,许你改嫁。”
当日王妃的话,宋莲枝到现在还记得,一个字都未忘却。
从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现在的轻车熟路,种了一年菜园,宋莲枝浮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除了收获宁静,她还赚到了钱。
王妃大人大量,没有把她降成宫女,侍妾该有的半点不少。
随着王爷一步一步升迁,宋莲枝的例银也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与种菜所得相比,年例就显得不够看了。
二所三进的院子,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王妃出种子出技术,她负责种和收。
不说别的,只红甜菜口脂这一块,王妃去年给她的分红是二百两银子。
其他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年能有三百两的进项。
从前她跟在德妃身边,深知妃位的年例也不过三百两。
而她只是郡王后院里一个不得宠的侍妾,何德何能!
都说利令智昏,宋莲枝却忽然清醒过来,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想通这一切,再看劳动改造,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今后的活路。
态度转变之后,与王妃身边的大宫女逐渐熟络,这才知道王妃并未困于后宅,早已声名在外。
普通庄稼汉经过王妃的点拨,如今在农事总督府挂职,同时身兼好几个皇庄的总管事,想见一面都得预约。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得王妃指点而不能,她却可以日日见到,简直像做梦一样。
今日见王妃身边的左宫女领人过来安置,宋莲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抢她工作的。听左宫女介绍完才放心,原来人家是皇上指给王爷的贵妾,不用种地。
不用种地好啊,地都是她的,分红也都是她的。
左小丫把李氏带到地方,指了后院的西厢房给她:“李格格,这里是您的住处。”
李氏身边的人塞荷包,被左小丫婉拒:“格格好生住下,便是对奴婢最大的恩典了。”
别像宋格格从前似的,上蹿下跳地不安生。
李氏听懂了王妃的敲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亲自送人离开。
“呸,原不过是个村姑,狂什么狂!”雍郡王一路高歌猛进,不仅各方势力想要巴结他,就连宫里的奴才们也削尖了脑袋往五所挤,红果就是其中一个。
奈何王妃还未成亲便有独立品阶,可以带随身的丫鬟进宫,而且一口气带了四个进来。再加上二所和五所原来当差的没有调整,竟然一个空额也无。
别人再想往里挤,只能从新人身上下功夫了。
红果通过小选进宫,阿玛是大膳房的厨子,额娘在浣衣局管事,也算皇族的半个家生子了。
听说皇上给雍郡王赏了新人,她阿玛忙托人走门路,将她安排到李格格身边服侍。
红果自认容貌出挑,与李格格站在一处也不逊色,只投胎技术差了些,这才没入了皇上的眼。
有德妃这个前辈的指引,红果觉得别人能行,自己也能行。
被分配到李格格身边,红果利用自己地头蛇的身份,没少给李格格出主意。李格格也是个耳根软的,她说什么都信。
李格格再好性儿,那也是半个主子,怎么能让王妃身边的一个贱婢给欺负了去。
“红果,不许胡说!”李氏嘴上教训,却暗暗给红果使眼色,示意她院中还有别人呢。
顿了顿又撩拨:“不管从前是什么出身,左宫女都是王妃身边最得脸的,咱们要高看几分才是。”
红果始终以地头蛇自居,又在李氏的迁就下自觉高人一等,怎会将村姑出身的左小丫瞧在眼中。
但王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红果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红果进屋,翠果看了李氏一眼,没等吩咐,很有眼色地开始打扫房间。
秋冬农闲,宋莲枝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在地里拉秧。王妃说,二所全是生地,要勤翻勤晒,秸秆还田,才能把地养熟。
熟地比生地更好种菜,产量也高。
皇宫不缺蔬菜,但缺新鲜的蔬菜。宫里的蔬菜都是特供,每天从城外运进宫要一个多时辰,秋天还好,夏天都蔫巴了。
宫里的膳食多以蒸煮为主,对蔬菜的新鲜度要求极高,有新鲜的绝不用蔫巴的。
王妃种的蔬菜,并不是大路货,除了新鲜,口感比城外运进来的好太多。
最为难得的是,很多菜是舶来品,宫里采买的都没见过,主打一个稀缺。
又新鲜又好吃,品种多样,二所的蔬菜很难不受青睐,甫一上市,便被御膳房、大膳房和各宫的小厨房抢光。
都是给钱的。
王妃得知以后很高兴,但还是做了分类。
二所的蔬菜优先供给御膳房和慈仁宫的小厨房,分文不收,权当孝敬皇上和太后。
如此漂亮的马屁,如此别致的拍法,让宋莲枝心服口服。
御膳房采买有预算,省下的菜钱全都进了御厨的口袋,谁得了实惠不念王妃一声好呢。
上菜的时候,少不得叮嘱一句,某某菜是五所那边孝敬的,请皇上尝个鲜。
皇上尝了确实新鲜,收下四爷两口子的孝心,再夸上两句,菜更不愁卖了。
皇上前脚才夸过韭黄,当天就有人来预订。韭黄还长在地里,银子已经到冯巧儿手里了。
慈仁宫的小厨房亦是如此。
御膳房和慈仁宫是免费的第一梯队,永和宫就是第二梯队,孝顺亲额娘理所应当。
至于大膳房和其他宫室的小厨房,随行就市,在哪里买不是买,买二所的更方便更新鲜。
但二所地方有限,王妃把立体种植都用上了,照样一菜难求。
特别是皇上爱吃的那几样菜。
闹起纠纷还要竞价,价高者得。
这样一本万利,且名利双收的生意,宋莲枝从前想都不敢想。
“拉完菜秧今天把地翻了,太阳好,晒晒土。”宋莲枝一门心思跟着王妃赚钱,为将来挣出路,都没注意李格格那边的眉眼官司。
因为她手脚勤快,经营菜园用心,王妃说冬天教她无土栽培之法,在冬天也能种出蔬菜。
冬天皇宫也有蔬菜,全都来自京郊的暖棚。离得近些的暖棚烧炭,菜运进来总有一股煤烟味。没有煤烟味的蔬菜通常种在地热汤泉之上,距离比较远,从暖棚运进宫,委实不易,状态也很不理想。
不是冻坏,就是压烂,能吃的没有多少。
如果她能在冬天种出绿叶菜,王妃吃肉,她也能分到一碗浓浓的肉汤了。
虽然只是一碗肉汤,但架不住王妃的炖锅大呀,足够她攒下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她得赶紧拉秧,仔细翻地晒土,然后请王妃过来检查。
“宋格格,种菜风吹日晒的累不累呀?”宋莲枝正聚精会神地干活,冷不丁听见身后有人问话,吓了一跳。
不累不累,赚钱谁会嫌累,宋莲枝差点说出心里话。回头看是红果,忙压下唇角,苦笑:“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个宫女她认识,从前在贵妃的永寿宫干粗活,听说很不安分,被退回了内务府。
雍郡王如今风头正盛,想来五所伺候的人多如牛毛,大约她家里有人,才过去几年啊,又让她挤进来了。
宋莲枝钻进钱眼里出不来,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将活计一日做完,无法早点求了王妃教她无土栽培。
之后不管红果怎样套话,宋莲枝都爱答不理,专心干活。
“宋氏从前在德妃身边何等风光,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哑巴。”红果套话无所得,跑到李氏面前指点江山,“可见王妃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简单的。”
待字闺中时便有封号,如今更是声名在外,傻子也知道不简单了,还用得着她头吐白沫在这儿分析。
但李氏初来乍到,需要一个领路人,更需要一个傻子来试探王妃的虚实。
“你这话不错。”李氏对红果的分析给予肯定,然后丧气道,“看来我这辈子也要像宋格格那样,被人压制了。”
这话有一半是为了激怒红果这条地头蛇,有一半出自真心。
宋氏是雍郡王的通房,好歹伺候过人,她来了就被打入冷宫,连雍郡王的面都没见过呢。
而且宋氏有德妃撑腰,都要种地受苦,她不过是皇上赏赐的玩意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格格别急,在宫里出身啊位份啊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宠爱。”
红果喝着去年的陈茶,却用太后的口吻提点起李氏来:“等王爷回来,我替格格去五所通报一声。王妃再厉害,未必能一手遮天,怎么也得让王爷知道,格格人已经到了。”
李氏看了一眼翠果身上半旧的宫装,再看红果那一身簇新,细看还能看出描眉敷粉的痕迹。
这哪里是要替她办事,分明是自己找机会舞到雍郡王面前,想要搏一个前程啊。
若成功,说不定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
“好啊,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身边多亏有你照拂。”李氏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你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屈才伺候我了。
牺牲一个蠢货,试探一下王爷和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很值得。
于是李氏让翠果取出自己的妆奁,挑了一对南珠耳坠送给红果:“你生得白净,人也漂亮,这对耳坠最衬你。”
红果喜出望外,伸出去的手却又缩回:“格格说笑了,宫里除了三节两寿,不许宫女带耳坠。”
李氏“哦”了一声,笑道:“亏你提醒,我倒忘了。不过这里是阿哥所,好像没那么多规矩,我看王妃身边的冯宫女也带了耳坠子,还是翡翠的呢。”
红果也看见了,欢喜地收下南珠耳坠,就着李氏的妆镜给自己戴上。
“王爷,李格格到了,已经安置在二所。”快下衙的时候,长命进来禀报,“但翠果说人很不安分。”
四爷蹙眉,处理完手头的公务,站起身:“走,回宫。”
行至阿哥所的影壁处,看见十阿哥正在等他,四爷让长命给十阿哥一串糖葫芦,领着他往里走。
才走到五所门口,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宫女主动迎上来给他行礼:“请王爷安,十阿哥安。”
四爷目不斜视,径直领着十阿哥进门,那宫女却不长眼地追上来:“王爷,李格格到了。”
四爷理也不理,那宫女边走边说:“王爷,李格格到了,王妃不让李格格住五所,把人赶到二所去了。”
听她当面告状,四爷还没怎样,十阿哥已然烦了。他转身堵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瞪眼训斥:“好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王妃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红果打小在宫里服侍,自然知道十阿哥的厉害。只是没想到,混世魔王一样的十阿哥,居然维护起雍郡王妃来。
贵妃这回病重,不是雍郡王妃给气的吗,十阿哥是不知情,还是被蒙蔽了?
红果实话实说,谁也不怕:“阿哥明鉴,奴婢没有编排王妃,李格格确实被赶去了二所。”
“你烦不烦!”十阿哥耐心耗尽,抬脚便踹。
十阿哥十岁了,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力气也大,这猝不及防的一脚,差点把红果送走。
十阿哥身边跟着的,也都是豪奴,七手八脚把红果扔出了五所。
耳边终于清净了,十阿哥热血下头,这才想起问:“四哥,李格格是谁?”
四爷垂眼看他:“是皇上赏给我的侍妾。”
糟糕,冲动了,十阿哥挠挠脑袋:“四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四爷莞尔:“没错,只是冲动了些。下回遇事,先问清楚再动手。”
十阿哥咬着糖葫芦笑:“听见她编排四嫂,我就没忍住。我记住了,下回先问清楚。”
二所种了菜,五所也一样,二所在拉秧,五所也不例外,农时如此。
“四嫂,这些枯黄的叶子为什么要埋进土里啊?”为了方便劳作,姜舒月花银子让内务府打造了两套迷你农具,专门给两小只用,此时十四阿哥正拿着一把迷你铁锹铲碎叶子往土里埋。
姜舒月拿着铁锹翻了一下土,含笑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叶子也是一样的,从土里来,回土里去,滋养土壤,回报大地。”
“四嫂好厉害,居然会作诗!”四爷不在的时候,十三就是姜舒月的小迷弟。
啊?这不是清朝的诗吗?恍然想起作者是晚清诗人,这时候还没生出来呢,只得硬着头皮认下:“胡乱说的。”
“这两句诗很好。”四爷带着十阿哥走进院中,手里拿着几串冰糖葫芦。
十四眼尖,扔下小铁锹第一个跑过去:“四哥,我要那个大串的!”
宫里的孩子最爱吃外头的新鲜吃食,四爷隔三差五总要带一些零嘴回来。
十三也很快跑过去,懂事地说:“四哥,我吃小串就行,大串你吃。”
十四回头看了姜舒月一眼:“我也吃小串,大串给四嫂吃。”
四爷一回来,小十三就叛变了,还是十四最贴心,能想起她来。
姜舒月走过去看:“都是一根八颗山楂球,怎么分出大串小串的?”
四爷气笑了:“只看竹签长短,不会数数可不行。”
见十阿哥手上有,姜舒月接过糖葫芦,掰掉竹签的尖头,分给两小只,自己也拿了一根,把剩下那一根留给四爷。
“你们吃,我不吃。”四爷摆手,“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些。”
正举着糖葫芦的姜舒月:“……”
四爷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就像摸十阿哥一样。姜舒月赌气,把糖葫芦给了冯巧儿,冯巧儿笑着道谢。
正准备尝试的四爷:“……”
五所这边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二所那边则是各怀心思,冰火两重天。
宋莲枝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在菜园里艰苦奋斗,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劳作一边祈祷明年风调雨顺,财源滚滚。
李氏则盯着红果那张惨白的脸,如坠冰窟。蠢货舍出去了,王爷却没来。红果受伤,不能伺候人,她身边本就不多的宫女,如今只剩下翠果一个,雪上加霜。
知府在京城不算高官,但在地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李氏是知府之女,又是嫡长女,在家中时身边最少也有七八个人伺候。来到京城选秀,也没短了伺候的人,谁知进宫之后竟然如此窘迫。
可家里为了搭上雍郡王的线,在大选之前便开始运作,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她也不负众望,成功于一众秀女当中脱颖而出,被皇上指给雍郡王。
虽然只是一个格格,但她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认为受宠是早晚的事。
在给王妃敬茶之前,李氏:我缺的不是美貌,而是一个机会。
敬茶之后,李氏:美貌算什么,在后宅混心机才是第一位的。
现在,李氏:还让不让人活了!
开工没有回头箭,别人不让她活,她也得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翠果,拿银子去大膳房买些糕点来。”李氏重新打起精神,决定亲自出马。
就算王妃是仙女下凡,手腕了得,她也是皇上指给王爷的贵妾。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她打听过了,王爷与王妃已经成亲一年有余。一年朝夕相处下来,便是嫦娥也该腻了。
当年李家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迎娶母亲进门。新婚燕尔,父亲也曾对母亲山盟海誓,转过年母亲才怀上她,父亲便一口气抬了两个姨娘进门。
单看那两个姨娘的姿色并不如母亲,但哪个男人不爱新鲜。
母亲回家哭诉,外祖母虽然心疼,也只能劝她想开些。
如今父亲借着岳家的扶持,平步青云,后宅也是春兰秋菊,环肥燕瘦。
论美貌,她比不过王妃。不仅她比不过,这次小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比不过。
掰手腕,她也是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
但她胜在足够新鲜。
况且王妃一看年龄就不大,小姑娘身子骨还未长成,于床笫之间难免吃力。而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得不到满足,便要偷腥。
她比王妃年纪略大,更通人事,但凡放开一些,不愁抓不住王爷的心。
“格格,大膳房此时没什么点心,只剩山楂糕了。”翠果的声音打断了李氏越飘越远的思绪。
李氏:真应景。
山楂糕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又酸又糟。
糕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见到王爷的面。
思及此,李氏安抚完红果好生养病,多喝热水,便吩咐翠果提上食盒,出门去了。
走到五所门口,李氏从翠果手里接过食盒,亲自提了进门。
第86章 争宠
彼时,三小只已经离开,姜舒月和四爷正在用晚膳。
“今日为何回来得这样早?”劳模早回家,必有缘故,姜舒月看了一眼杯中的鹿血酒问。
四爷举杯:“想你了,早些回来陪你。”
屋中无人,他最会说肉麻的情话。
人前清贵淡漠,人后……不提也罢。
说出去都没人信。
姜舒月自顾自吃菜,没有半点要喝酒的意思。四爷被冷落了也不生气,放低酒杯,与她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这自来熟的模样,让姜舒月莫名想起小十四。
如果四爷生下来便养在德妃身边,也许会像小十四那般恣意跳脱吧。
与其说十四是四爷的小号,不如说是一种可能性。
十二月的射手男,本该是天涯浪子,四爷到底经历了什么,硬生生被掰成了天蝎和摩羯的混合体。
狠起来像天蝎,工作起来像摩羯,全都是收着的,与射手座外放的性格不沾边。
心疼吗?姜舒月:有点。
心软吗?姜舒月:危险期,不行。
年龄不够,怀孕有风险,再加上强烈的事业心,姜舒月每个月都计算着排卵期。
这个月就这几天,同房很危险。
压下心疼,姜舒月抬眼看他:“鹿血酒不能常饮,喝多了伤身。”
四爷放下酒杯:“我以为你喜欢。”
姜舒月:“……”
喜欢吗?确实喜欢。饮过鹿血酒,摩羯男退居幕后,天蝎男站在台前,花样很多,却格外贴心,把什么都照顾到了。
第一次缴械,乃口舌之快,被带上云端的时候,飘飘欲仙。
脑袋晕乎乎的,身体也没有排斥,体验感满分。
盛放之后,再遇风雨侵袭,便从容许多。
短暂的疼痛,很快被愉悦盖过,新手上路,没有章法,却也没有刻板印象中的横冲直撞。
大约理论过硬,且运用得当,体感优秀。
能看得出来,读书的时候是个好学生,学以致用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再加上对方容貌英俊,肌肉紧实,秀色可餐,姜舒月并不觉得亏。
但危险期不行,她怕乐极生悲。
姜舒月劝他少饮:“今天不行,危险期容易受孕。”
说完吩咐换酒。
新酒上桌,四爷却没了饮酒的兴致:“一个月有几个危险期?”
姜舒月用公筷给他布菜:“我问过佟嬷嬷一月一次,但哪一天不确定。目前看,月中都不行。”
四爷轻笑,佟嬷嬷是他请来给她调养身体的,女子调养身体一般以备孕为主,如今可好,反成了她避孕的助力。
一个月分上中下三旬,每旬十天,她说一句月中不行,他十天不能碰她。
可话又说回来,除了月中这十天,其他时候是不是可以不用避孕。
每次最后关头,都要在外面,他抗议,她就说事后喝避子汤也是一样。
他问过佟嬷嬷,避子汤寒凉,多喝伤身,又不忍心。
今日把话说开,四爷提出水乳交融,被姜舒月一票否决:“鱼鳔还是羊盲肠,选一个。”
又补充:“鱼鳔套五层,羊盲肠两层。”
四爷:“……”
晚膳比平时剩得多,冯巧儿带人进来收拾的时候,小声问姜舒月:“不合胃口?”
姜舒月摇头:“糖葫芦吃多了,胃反酸。”
冯巧儿带人收拾完出去,左小丫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冯巧儿把姜舒月的话说了,左小丫不解:“糖葫芦只王妃吃过,王爷又没吃?”
王妃胃口小,用膳的主力从来都是王爷。
冯巧儿一拍脑袋,对呀,她怎么没想到。
还要进屋再问,有小宫女禀报:“李格格带人来给王妃送点心。”
冯巧儿与左小丫对视一眼,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李格格送的什么点心?”冯巧儿问。
小宫女回忆了一下说:“是山楂糕。”
左小丫面无表情:“告诉她王妃下午才吃了糖葫芦,正胃酸,吃不下。”
小宫女去说了,又很快回来:“李格格说王妃吃不了,给王爷吃也是一样的。”
冯巧儿叉腰:“我去把她打发走。”
侍妾而已,玩意儿似的,送了糕点来就一定要吃吗?
她以为自己是谁,她以为王爷和王妃是谁。
左小丫赶紧拉住冯巧儿:“到底是皇上赏的,又刚来。留着她,以后再收拾。”
听说那边下午就派了人堵在门口迎接王爷,王爷理都没理。最后把十阿哥惹烦了,挨了一脚,王爷也没说什么。
可见有多不在意。
王爷都不在意,王妃也不用在意,免得被人添油加醋传出去,平白坏了名声。
索性通传进去,让王爷出面处置。
等王爷表了态,王妃再出手,才算名正言顺。便是传入皇上耳中,自有王爷担着,与王妃无关。
冯巧儿与左小丫共事快两年,很有些默契,见她拦着,也没坚持,由着她进屋禀报。
四爷才被鱼鳔和羊盲肠劝退,晚膳都没吃几口,这会儿听说李格格过来送什么山楂糕,胃里直返酸水。
本来想打回去不见,却听王妃说:“好歹是皇上赏的,也算有些身份。若今日不见,明日便能传出我醋妒不容人来。万一让皇上知道,总是不美。”
四爷自然明白这一层道理,还是忍不住问:“若我见她,你可会醋妒?”
心里会有一点微妙和不舒服,但姜舒月不想承认,怕他飘:“见一面而已,有什么好醋妒的,我没你想的那般小心眼儿。”
不吃醋,就是不够爱,这是他遇见姜舒月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当初在雾隐山田庄,看她对着左宝树笑,喊宝树哥,他心里会莫名酸涩。
之后撞见她与冯明知说话,只是说话,他就忍不住跑过去横刀夺爱。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轻易让他心乱如麻,暂时失去判断。
等他弄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意,才知道那种酸涩的感觉,那种无法抑制的心乱如麻,其实是嫉妒的表现。
他喜欢她,所以会嫉妒。
她不会嫉妒,就是不喜欢他。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喜欢她,爱她,想要她,而她从未有过任何表示。
从前她不表示,他以为是她年纪小,或者害羞,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四爷放下碗筷,让人把李氏带进来。
有了红果的前车之鉴,李氏已经做好了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的准备,谁想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贪新鲜的男人。
选秀的时候,她向人打听过,知道雍郡王年少英俊,乍见到本人,还是怔了一下。
何止年少英俊,那通身的清贵雍容怎么没人提。
见王妃也在,李氏赶紧收回打量的目光,规规矩矩行礼,之后献上点心。
“奴婢初来乍到,不知王爷爱吃什么,特意做了山楂糕给王爷消食。”
王妃月宫仙子一般,李氏没比就已经输了,她认。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展现出自己与王妃不同的一面,让王爷感觉新鲜。
王妃端庄,她就得轻盈,王妃沉静,她偏要欢脱,王妃冷得像块冰,她就要热得似一团火。
比美比不过,只能在差异中求生存。
四爷看了李氏一眼,沉声说:“你有心了。”
大膳房每天有那么糕点出炉,她送什么不好,偏送山楂糕。
现在好了,不光胃酸,牙也酸。
仿佛刚刚吃了糖葫芦的不是王妃,而是他。
不知四爷早回来,姜舒月让小厨房做的晚膳全是她自己爱吃的。
没错,为了嘉奖她的孝心,皇上让内务府给五所配了一个小厨房,可以烧菜做饭。
这个恩典,别说是在阿哥所,便是放眼整个皇宫也相当少见。
阿哥所没有小厨房,只有一个茶房,平时熬个药烧个水还行,炖汤都费劲儿。
除了乾清宫和慈仁宫,各宫的一日三餐全由大膳房负责,到饭点儿派人去提。
贵妃和四妃宫里所谓的小厨房,只比阿哥所的茶房多出一个炖汤和一个做点心的功能,做不了复杂的饭菜。
同样是小厨房,五所这个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煎炒烹炸样样做得。
四爷受了鱼鳔和羊盲肠的影响,胃口不佳,姜舒月却把自己吃撑了。这会儿有人来送山楂糕,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吃了,品评:“酸甜得宜,大膳房做点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从大膳房额外花银子买来的糕点,可以算作自己做的。
所以李氏刚才的用词是做,而不是送,也没人追究什么。但让姜舒月这一说,就好像小孩子戳破了皇帝新装的谎言,令人难堪。
姜舒月察觉到自己用词不当,立刻找补:“李氏你有心了,点心送来还是热乎的,很好吃。”
李氏秒变快递员,尽管被夸尽职尽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欢奴婢,这才将奴婢打发到二所去。”
李氏说着说着红了眼圈,王妃立志做大女主,那她就做娇妻:“奴婢不过是皇上赏给王爷的玩意儿,求王妃垂怜,让奴婢留在王爷身边,端茶倒水也好。”
见他的小福晋为难侍妾,四爷心中郁气消散大半,饶有兴致地问姜舒月:“她哪里惹着你了?”
姜舒月抬眼看过去:“她没惹我。”
四爷挑眉:“没惹你,你为难人家?”
姜舒月哈一声笑出来:“让她去二所给宋氏作伴的人,好像不是我。”
四爷朝后靠了靠:“也不是我。”
姜舒月:……是小狗。
李氏嘤嘤嘤。
他什么意思,看上这个嘤嘤怪了?姜舒月赌气成全,对李氏道:“那行,你明日搬过来吧。”
李氏声如蚊蚋:“奴婢东西不多,今夜就能搬过来。”
姜舒月气笑了:“现在回去搬。”
四爷却摆手:“今日晚了,明日再说。”
李氏只好作罢,但她此来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
第一次,她只想刷脸来着,通知王爷有她这号人,她与王妃不一样,她很新鲜。
没想到,宅斗策略正确,不但成功刷脸,让王妃吃瘪,还得了准话,明日便能离开二所那个鬼地方,搬到五所来了。
搬家是一个信号,王爷对她有意,才是重点。
好饭不怕晚,明天就明天。
李氏极有眼色,目的达成很快离开。
李氏果然是李氏,那可是历史上在潜邸被雍正独宠十年,几乎包揽了那十年所有生育的女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而她代替大堂姐嫁给四爷,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该来的,还是来了。
青梅竹马不敌天降,契约精神也挡不住男人想要三妻四妾的心,更何况她嫁的还是四爷,大清未来的皇帝。
她被骗了,却无能为力。
李氏这第一道坎儿她都迈不过去,等遇到年氏,估计要溃不成军了。
穿越前那个想要潜规则她的导师,与他的妻子也是从校服到婚纱的情分,可才过不惑便已同床异梦。
表面上夫妻恩爱,实则是女人的无条件退让,让男人变得肆无忌惮。
后世尚且如此,穿到古代,被笼罩在皇权之下的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挣脱。
除非不要这条命了。
沐浴时,姜舒月将身体置于半人高的浴桶中,缓缓下沉,在水即将淹没口鼻的时候,挣扎着坐起来。
她身上流淌着神农氏的血脉,注定要有一番作为,不能囿于后宅,消磨意志。
男人嫁错了可以不要,她想做的事,必须有始有终。
况且她嫁给他的初衷,也不是与他白头偕老,而是寻找一把足够大的保护伞。
她想要的从来只是保护伞,而不是男人本身,或者婚姻。
反倒是他太会扯谎,精心为她编织的温柔乡,困住了她的脚步,差点变成埋葬她的英雄冢。
找回初心,姜舒月平复心情,从浴房出来吩咐左小丫把西边的厢房收拾出来。
“收拾厢房做什么?”四爷正准备去沐浴,闻言转头问她。
姜舒月喊了冯巧儿进来给她绞头发,之后才回答:“李氏明日搬来,总要有地方住。”
现在他在她眼中,只是一把保护伞。
“你真想让李氏搬过来?”这回四爷不仅转头,还转了身。
姜舒月抬眼看他:“不是你让她明日搬过来的吗?”
四爷:“……”
屋中一阵窒息的沉默,四爷走到姜舒月身边,从一脸懵的冯巧儿手中接过布巾,朝她摆摆手。
冯巧儿低头看了王妃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退下。
“不早了,别折腾人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的小福晋爱干净,每隔几日便要洗头,绞头发的差事从来都是他办,不放心交给别人。
尤其是冯巧儿,最不会伺候人的。
四爷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他愿意为她效劳,正好让巧儿她们歇着。
但话总要说清楚:“早晚要折腾,早折腾完,早安心。”
话音未落,院中陆续传来忙碌的声响。
她的头发很长,发量委实不少,想要绞干需要一点时间。
姜舒月侧卧在榻上,平日躺得靠里,给四爷留出坐的地方,今日躺中间,把美人榻占满。
四爷没地方坐,弯腰绞头发很累人,便搬了绣橔坐在榻边:“如此折腾,不搬也罢。”
姜舒月转头,故意不看他:“可别,我还想要个贤惠的名儿呢。”
沾了侍妾的身,就别想碰她。
她乐得清闲。
大不了演模范夫妻。
“名儿重要,还是我重要?”男人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耐心即将告罄。
终于装不下去了,演技堪忧。姜舒月抬手,想从他掌中抽回布巾,奈何没有成功。
不但没成功,反而把人扯到跟前,然后挣扎着被剥了个干净。
“你想干什么?”姜舒月推他。
男人将她翻了一个面,让她趴在美人榻上,这才覆上来。
凉薄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说呢?”
“还没到就寝的时辰。”她咬牙。
男人不为所动,单方面讨好她的身体,并且很快得逞:“再折腾,让人听见了,你这贤惠的名儿怕是没了。”
姜舒月:“……”
“我冷!”美人榻靠窗,确实冷,姜舒月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一秒,身体被半干的长发覆盖,长发之上是他。
“今天不行。”姜舒月不敢喊,只能求。
男人吻着她的长发,动作没停:“生个孩子住西厢房,再生一个住东厢,都占上。”
幼稚,姜舒月抓着自己的头发,被带上高速公路,一路狂飙,快到停不下来。
事后被抱进浴房,姜舒月虚弱地嫌弃:“你脏。”
这才想起,他还未沐浴。
不知是不是刚才屋里动静太大,浴房换上了奢靡的双人浴桶。男人抱着她坐进去,让她靠着自己:“洗完都干净了。”
飙车是真累人,姜舒月此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任他摆布。
“会弄出孩子吗?我不想太早生孩子。”还好嘴能动。
男人哼笑,声音发苦:“结束的时候揉出去了,放心吧。”
“还是得喝避子汤,不保险。”姜舒月不信这种土办法。
男人却道:“我花了银子,找司寝太监学了技法。他们说这套手法,万无一失。”
姜舒月也听说过这种厉害的技法,但她不认识司寝的太监,自然无福消受。
“你可真……”够丧心病狂的,什么都敢学,姜舒月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为了最后那十几秒钟的欢愉,也太拼了。
解决了避孕的难题,相当于化解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壁垒,此时姜舒月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疑虑:“明日李氏搬过来,住哪儿?”
孩子都是没影儿的事呢,已经把东西厢房全给占了。
“李氏?”这位爷续航时间特别长,贤者时间也很长,半天才对上号,“搬什么搬,住在二所就很好。”
第87章 完胜
另一边李氏得了准信儿,连夜开始收拾行李。
“格格,王爷真让您搬到五所去住?”翠果觉得不可思议。
王爷宠王妃,并不避人,宫里谁不知道。怕王妃心里不舒服,才成亲就把唯一的通房打发去了别处居住。
眼睛都没眨一下。
与王妃成亲一年多,夜夜宿在五所,一次二所都没去过。
李格格也是一样,来了就住二所,与宋格格作伴。怕李格格不老实,苏公公特意让她过来服侍。
苏公公是王爷的心腹,传达的自然是王爷的意思。
红果去堵王爷,被十阿哥赏了一个窝心脚,王爷也没说什么,可见并不看重李格格。
就算李格格长得美,与王妃相比也是萤火之于日月之光,根本不够看的,怎么可能只见了王爷一面,就搬去五所住了?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刚才在五所李格格听得清清楚楚,王爷让她明日搬过去住,还能有假:“让你收拾你就收拾,话那么多!”
不过是搬个家,还没得宠呢人先飘了。翠果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什么没见过,直觉情况不对,但也没有再劝。
此时红果早醒了,听见翠果和李格格的对话,挣扎着要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却被李格格按住:“身上有伤,别动弹了,我和翠果先搬过去,等你好了,再来接你。”
蠢货是一次性消耗品,哪儿有往回收的道理。不然只会让四爷看轻了,以为自己和她一样蠢。
再说红果不安分,一门心思想要爬床,这样的人怎么能带到五所去。
红果挨了一个窝心脚,还难受着,没起身:“格格想着奴婢便好。”
翠果看看红果,再看李氏,心说往后怕是想不起来了。
翌日天不亮,李氏收拾好东西,就要带着翠果搬去五所,翠果劝她:“格格,王爷要上朝,五所这会儿恐怕正乱着,咱们等会儿再去吧。”
李氏蹙眉:“乱怎么了,正好过去伺候王爷。”
翠果眼珠转了转:“格格对王爷一片痴心,可瞧在别人眼中不是那么回事。当初王妃把咱们打发到二所,好些人都看见了,若是就这样摸黑搬过去,有什么意思。”
李氏会意,舒展眉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若就这么过去,难免被人看轻。咱们不搬了,等着王妃派人来接。”
她即便只是个格格,也是皇上赏赐的贵妾,可不是随便打发的。
昨日王妃怎么将她打发到二所,今日就得怎么派人来接。
王爷都发话了,王妃一个新妇还敢违逆不成?
想着,李氏扬起下巴,回内室小憩。
结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见五所派人来请。
“还没来人吗?”李氏起床问翠果。
翠果摇头:“没有。”
昨日李氏被喊进屋的时候,翠果没有资格跟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并不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
几乎怀疑李氏幻听了。
李氏重新梳洗了一遍,再朝外看时,便见宋格格穿戴整齐走进院中。
李氏吩咐翠果:“你去问问。”
翠果无奈去了,很快回来,表情古怪:“宋格格说她去给王妃请安了,王妃还问起格格呢,问您早起为什么不去请安。”
李氏:“……”
李氏咬牙,又问:“王爷呢,下朝了没有?”
翠果估摸着时间:“应该快了。”
眸中闪过一抹戾色,李氏起身:“走,拿上东西,咱们搬家。”
翠果诧异:“不等人接吗?”
李氏暴躁:“不等了,赶紧过去!”
宋格格请安都回来了,也不见王妃那边有动静。再等下去,恐怕有人要给她上眼药。
李氏生怕节外生枝,匆匆带人搬家。
宋氏劳改很成功,人已老实,也勤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每日早起过来请安,总是等到王爷离开之后,关注点从来只在种菜上。
让姜舒月非常满意。
基本对方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偶尔还会过去现场指导。
“李格格昨日在收拾行装,奴婢听说好像要搬到五所来住。”宋氏状似无意地闲聊一句。
李氏的事已经解决了,姜舒月并没放心上:“到底是皇上赏的,王爷本有意让她搬过来,可事到临头又变了卦。等会儿她过来请安,我自会与她说清楚,让她仍旧住在二所。”
宋氏一听坐直身子:“那二所的菜园?”
住可以,别抢她摇钱树。
姜舒月递给宋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出身不低,想来不会种菜。”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宋氏忘了自己从前也不会,都是后来跟王妃学的。
又请教了几个种菜方面的问题,宋氏安心离开。
宋氏走了没一会儿,李氏便到了,肩上还背着包袱。
姜舒月没动地方,在花厅见她。
“我与王爷商量过了,你仍旧住回二所,与宋氏作伴。”姜舒月单刀直入,还算和气地通知她。
李氏哪里肯信,仗着自己是贵妾,又年长王妃几岁,竟然与姜舒月当面锣对面鼓地讲起来:“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欢奴婢,可王爷是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不可能总守着王妃一人。奴婢是经过小选,由皇上赏给王爷的贵妾,王妃不能仅凭自己的喜好,随意处置奴婢。”
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让奴婢今日搬过来的,是王爷。不是奴婢不相信王妃,奴婢的去留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最后不忘教育加威胁:“女子出嫁从夫,王妃再不喜王爷纳妾,也要克制。被外头传不容人是小,万一传入皇上耳中,就不好了。”
四爷不在场,李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从昨夜的嘤嘤怪摇身一变成了白莲花。
好大一朵。
“贵妾也是妾,怎么敢在王妃面前放肆!”姜舒月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她旁边伺候的左小丫听不下去了。
冯巧儿早已火冒三丈:“王妃,合该掌嘴!”
到底是皇上赏的,人昨日才到,今日就闹起来不好看。
姜舒月沉着气,对李氏说:“你先回去,等王爷下衙再来对质。”
佟嬷嬷全程冷眼旁观,并没给出任何建议,此时暗暗点头,认为王妃的处置非常得当。
李氏出言顶撞,明显是豁出去想要闹一场的意思。
把事情大闹,对王妃没有好处。
所以李氏想闹,王妃偏不给她机会,先将人安抚住,等风头过了再慢慢收拾,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一回合,王妃胜。
本以为王妃忍气,李氏应该被安抚住了,谁知她还能借题发挥闹起来。
只见她眼圈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冷不丁抬手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王爷让奴婢今日搬来,奴婢不敢不从。若王妃觉得被冒犯了,奴婢给王妃赔礼!”
说着发狠又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响亮。
佟嬷嬷眯眼,知道王妃怕是遇上狠角色了。有条件要闹,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闹,若让李氏红肿着一张脸哭着离开,事情就算闹出来了。
要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郡王府,人多眼杂。
三阿哥、五阿哥和大阿哥夫妇全都住在这一片。
大福晋人品贵重,又与王妃交好,知道了也不会往外传。
五阿哥老实,很怕沾事,应该不会掺和。
三阿哥就不一样了,只比王爷大一岁,事事都要与王爷比,比不过就用阴招。
王爷从小养在承乾宫,佟嬷嬷在承乾宫当差,又是孝懿皇后的心腹,什么事不知道。
一年多前,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平头阿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转过年四阿哥成亲,爵位连升,把人甩出好几条街,三阿哥不恨才怪。
没事都要想办法搞出点事来,对王爷不利,现在有事找上门,三阿哥可要乐坏了。
“王妃,李格格出言无状,以下犯上,不能放她走。”佟嬷嬷提醒姜舒月。
王爷请佟嬷嬷进宫是来给王妃调理身体的,佟嬷嬷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并没打算管王爷后宅之事。
可王爷和王妃待她不薄,事赶事赶到这里,佟嬷嬷怕王妃年纪轻,经事少,着了李氏的道儿,被有人利用。
姜舒月也是这么想的,吩咐立夏和小满:“堵了她的嘴,捆上押去厢房,等王爷回来定夺。”
佟嬷嬷放下心,索性好人做到底:“煮了鸡蛋给李格格敷脸。”
李氏看上去气势汹汹,好像对自己下了狠手,其实只是把脸打红了,配上哭肿的眼睛有些骇人。细看脸颊红肿得并不厉害,尽快用鸡蛋滚脸,应该能恢复。
姜舒月感激地看了一眼佟嬷嬷,冷冷对李氏道:“奴婢自残,祸及家人,你若不怕,我倒是可以成全。”
你敢毁我名声,我就毁你全家。
与姜舒月和佟嬷嬷所料差不多,李氏自己抽自己耳光,确实是想把事情闹开,却没想闹大。
她只想让王爷撞见王妃磋磨她,从而看清王妃的真面目,疏远王妃,转而可怜她亲近她。
毕竟每个后宅主母都有两副面孔,对着男人一套,对着妾室又是另外一套。
在家时,母亲便是这样对付屋子里的小妾。而小妾最成功的还击,便是在父亲面前拆穿母亲的两副面孔,想办法得到父亲的怜惜。
然后凭着这一点点怜惜,生下孩子,在后宅站稳脚跟。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那些没什么心思的小妾,早被父亲抛到脑后,任由母亲处置。
大多数被转卖了。
有本事在后院吃香喝辣的,一个个全都手段了得。
李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很看不上小妾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现在能用的,好用的,恰恰是那些手段。
但使用手段的前提是,不能毁了自己惹人怜爱的资本,比如脸。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妾室从出身到教养都没办法与正室相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皮相。
她可以自己打自己的脸,但不能毁了这张脸。
用鸡蛋紧急抢救,她没意见。
可没想到王妃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也就罢了,居然比她还豁得出去,李氏顿时心凉半截。
正当她想服软,往回找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响起了不一样的脚步声。
四平八稳,略带一点急促。
王爷终于回来了!
李氏将心一横,哭着朝立柱撞去:“王妃不给奴婢活路,奴婢也不想活了!”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立柱近在眼前的时候,她果然被人从背后抱住,这速度这力道……李氏含情脉脉地回头一看,怎么是王妃身边的宫女?王爷呢?
立夏被李氏的回眸给恶心到了,将人救下之后反剪手臂压在地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用脸擦地的李氏:“……”
“王爷,王爷救命!”还不死心呢。
昨日与王妃赌气,才说了让李氏搬过来的话。
想那李氏比他的小王妃大了好几岁,又是知府之女,从小在后宅耳濡目染,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怕李氏今日来闹,让王妃受委屈,四爷下了朝会便往五所赶。
此时已经在门外听了一刻钟,把王妃的隐忍,和李氏的嚣张,听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屋,是因为四爷想测试一下李氏的下限。
没想到能低成这样,竟敢以死相逼。
还好他回来了。
“李氏以下犯上,试图自戕,即日起禁足二所后罩房。”四爷走到姜舒月身边,先发落了李氏。
并没说明禁足的时间。
李氏吓坏了:“王爷饶命,奴婢不敢了!”
四爷看也不看她:“你这条命爷先给你记着,若不想要了,大可继续闹。”
李氏敢威胁王妃,却不敢在四爷面前造次,灰溜溜带着翠果回去禁足。
翠果跟在李氏身后,很是无语。宋格格那么大一个失败的案例摆在眼前,李格格视而不见,提着脑袋莽到王妃面前作死。
本来皇上赏了贵妾给王爷,王妃大约会比较头疼,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结果让李格格一闹,难题迎刃而解。
第二个回合,王妃完胜。
“不是说要出去办事,怎么回来了?”处置完李氏,姜舒月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问四爷。
四爷却不肯转移话题,坚持说:“李氏是皇上赏的,暂时动她不得,等到出宫开牙建府再处置不迟。”
刚才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吗,还能怎样处置,姜舒月不解地看过去,听四爷道:“寻个由头原路退回。”
比七天无理由还狠。
没来由地,姜舒月想起了大堂姐对四爷的评价,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用大白话说就是,他喜欢的人做什么都行,他厌恶的人踩上一脚都嫌硌。
姜舒月:嗯,要一直做他喜欢的人。
李氏红着眼圈,失魂落魄地走出五所,只有翠果一个在旁边安慰,顿觉人生凄凉。
王爷好是好,容貌英俊,气度不凡,可他的好全给了王妃,并不是自己的良人。
从他走进院中,到出言处置自己,全程都没拿正眼看她,心里眼里全是王妃。
选秀的时候,皇上本来有意将她赏给三阿哥,奈何李家真正想巴结的人是雍郡王,早买通了内务府和乾清宫的人,几经波折才算如愿。
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全变成了重担压在她肩上,如今看来是打了水漂。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了三阿哥。至少三阿哥身边只有侍妾,没有福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迎面见三阿哥身穿朝服,带人朝这边走来。
翠果提醒李氏避让,李氏错愕一瞬,慌忙避到路边。
奈何天生丽质难自弃,又刚刚哭过,正是梨花带雨的时候,很难不令人侧目。
三阿哥看见李氏,放缓了脚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小弟妹这是怎么了,像是哭过的样子。”
贵妃病重,已然起不来床,皇上让四妃共同主持小选。
四妃都有儿子,自然近水楼台,先相看起来。
李氏虽出身包衣,阿玛却是知府,人又生得明艳动人,早早被荣妃相中。
最后不知为何,被皇上赏给了老四。
太子也就罢了,谁让人家会投胎,皇上把好的都给太子,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老四凭什么!
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天仙似的,又有本事,谁不想要,结果成了老四的福晋。
大选之后是小选,李氏艳压群芳,谁想又便宜了老四。
三阿哥那叫一个气,可气出内伤也只能干瞪眼。
哪知道李氏才见过王妃,便与宋氏一样,被发配到二所去了。三阿哥直觉这事不简单,很想弄清楚到底是王妃不肯容人,还是老四牛嚼牡丹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管哪种情况,让皇上知道了,都够老四喝一壶的。
朕给你脸,赏你美人,你就这样对待?你对美人不满意,还是对朕的赏赐不满意啊?
进宫选秀之前,李氏也是知府家的千金,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忽然因为一场选秀,变得充满坎坷。
李氏委屈极了,明知道不该与三阿哥说话,更不能表露什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托三爷的福,奴婢没事,只是……只是叫沙尘迷了眼睛。”
哭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三阿哥追问。李氏还要答话,却被翠果叫停:“格格,此处风大,快些走吧。”
再不走,就有闲话听了。
李氏抹了把眼泪,知道翠果的话没错,这里是皇宫,人言可畏,侧身福了一福,匆忙离开。
三阿哥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心腹说:“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打听的结果就是没事。三阿哥蹙眉,听心腹苦恼道:“雍郡王的后院如铁桶一般,也没有闲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没有闲人?”三阿哥不信。
心腹苦笑:“都在翻地,忙得不行,给银子也不要,着了魔似的。”
问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有事,他查不出来,总有人能查出来。
很快流言传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雍郡王妃善妒,容不下皇上赏的贵妾。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雍郡王妃好容貌,好品行,好本事,却原来是个不肯容人的河东狮。
惠妃听说之后,把儿媳叫来问话:“你怎么看?”
生怕儿媳与雍郡王妃亲近,受到影响,变得不贤。
“额娘,都是谣传,当不得真。”
大福晋是个实在人,从不爱说虚头巴脑的话,直接举例子:“李格格进宫时日尚浅,儿媳不知情,不敢乱说。只说住在二所的宋氏,跟着雍郡王妃学种菜,每一季都有分红。儿媳见过她几回,皮肤晒得有些黑,但人比从前精神许多。言谈举止间,全是对王妃的感激。”
最后反问:“若李氏是个好的,为何老四媳妇能容下宋氏,独独容不得她?”
也是,当初宋氏闹得那样厉害,老四媳妇都能以礼相待,又怎会平白苛待一个才进门的侍妾。
况且老四媳妇年纪轻,见识却半点不少,便是再不满李氏,也不会在她刚进门的时候发难,驳皇上的面子。
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谣传,子虚乌有,要么就是李氏作了大死。
惠妃有线人,宜妃没有,只把五阿哥抓来问,毕竟五阿哥住四所,就在五所隔壁。
谁知五阿哥一脸懵:“李氏?李氏是谁?”
宜妃:“……”
荣妃听心腹说起,只是冷笑:“李家不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吗,殊不知攀得越高,摔得越惨。”
“李氏多半不是个好的。”荣妃下断言,声音里带着一点后怕。
还好她没福气,没有在三阿哥身边服侍。
理由也很简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四媳妇是个好的,人也和气,与她合不来的,多半不好。
惠妃和荣妃都看得明白,左耳听右耳冒,宜妃缺少必要信息支持,看不透,便丢在脑后,只德妃跟着瞎着急,特意把姜舒月叫到跟前训话。
第88章 钓鱼
“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屋里忽然多出一个人,你心里不自在。”
德妃额角贴着膏药,看起来有些憔悴也有些滑稽:“李氏毕竟是皇上赏的,小选才结束,你就给她没脸,不是给皇上没脸吗?”
姜舒月才动了动唇,早有人替她说话了:“额娘,李氏在二所住厢房,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比宋氏过得都好,四嫂哪里苛待她了?”
十四并不知道宋氏有分红拿,也不清楚李氏被禁足的事,单纯比较两个人的生活,觉得李氏更清闲自在。
顿了顿又道:“您刚才说外头都在传,到底谁在传,我怎么没听说?别人都不说了,您却在这儿教训我四嫂,假的也成真的了。”
姜舒月忍笑,很想比个大拇指给十四,但在德妃面前不行。
她算是看清楚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在德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德妃本人是个糊涂蛋,可就是这样的糊涂蛋,生出了两个鬼灵精的儿子。
四爷的心机城府自不必说,能在九龙夺嫡中笑到最后,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而在九龙夺嫡的高潮阶段,唯一能与四爷掰手腕的,只有他的亲弟弟,抚远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禵。
康熙皇帝临终前,到底将皇位传给了谁,在后世也是一大谜团,史学界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无数野史,骇人听闻。
可见小十四日后在各方面都不输亲哥。
德妃不管怎样糊涂,太后之位都提前被两个儿子敲定了。
说一句开挂不过分吧。
罢了,天生太后命,跟带着挂的糊涂蛋较什么劲儿,姜舒月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知德妃还真把十四的话听进去了,转头夸他:“咱们小宝儿真聪明,一下说到点子上了。额娘听你的,不信别人,只信你四嫂!谁爱传让他们传去,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姜舒月适时起身:“多谢额娘。”
恰在此时,十三气喘吁吁跑进来说:“四哥,四哥到了!”
姜舒月:她就说怎么没看见十三呢,敢情搬救兵去了。
流言传到永和宫,十四第一个知道德妃要找姜舒月谈话,且来者不善,便将十三阿哥叫来商量应对之法。
十三阿哥听说第一个反应是:“去找四哥。”
“好,你去找四哥,我留下保护四嫂。”十四觉得这样做更稳妥。
所以等四爷赶到,正看见姜舒月起身向德妃道谢,还听见德妃慈爱地说:“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多见外。”
然后对上十四狡黠的眸子,四爷几不可察地朝他微微颔首,十四在德妃怀里递还一个安抚的眼神。
只有兄弟两个知道,彼此心照不宣。
回到阿哥所,四爷去了前院,沉声问苏培盛:“流言查得如何了?”
苏培盛谨慎回答:“翠果说李氏吓怕了,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只在从五所回去那日,在半路遇上三爷,说了两句话。”
那就不奇怪了,老三惯会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四爷沉吟片刻:“我听说小选的时候,荣妃似乎很看好李氏。”
苏培盛:没错,是听我说的。
而后一个激灵:“爷的意思是?”
四爷抬眼看他,什么都没说,苏培盛却看懂了,应是退下。
李氏很快被解除了禁足,几次求见姜舒月被拒,四爷的面也见不着。
频繁来往于五所和二所之间,遇见三阿哥的频率直线上升,最开始忙着躲避,之后能说上两句,到后来有说有笑。
翠果此时已经得到了李氏的信任,李氏做什么都不避她。
明知这样的交往不合规矩,翠果也不提醒,反而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被李氏当做心腹。
这一日,李氏早起梳妆,厌倦了树枝子成精的各种绿,让翠果把海棠红的裙子找出来。
秀女进宫能携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是几件衣裳和一点私房银子。
翠果依言找出,服侍李氏穿上。梳头的时候,李氏拿了一对金耳坠子给她,含羞带怯地说:“等会儿我去三所一趟,你就当不知道。若有人问起,替我遮掩一二。”
这段时间,李氏待翠果不薄,翠果不忍心李氏越走越偏,万劫不复,非但不肯收下那对耳坠,还跪下劝李氏三思。
李氏不为所动:“我知道你真心为我,是个好的。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像宋莲枝那样守一辈子活寡。王爷不疼我,自然有人疼我。若成了,我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换一个活法。”
清朝入关之前,还不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野蛮人做派。莫说兄弟之间,便是父子聚麀也不是没有过。
太祖时,大妃阿巴亥和大贝勒代善不清不楚,最终导致代善被废,大妃殉葬。
太宗病逝之后,太后布木布泰与摄政王多尔衮也是暧昧得紧,传出多少闲话,直到多尔衮被先帝清算,才算完结。
先帝就更不用说了,抢了襄亲王的福晋,就是后来的董鄂皇贵妃。
若三爷当真对她有情,趁着她还是干净的,问四爷要了她去,也不是没可能。
“格格,这里是皇宫,便是……王爷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翠果简直不敢想,若东窗事发,王爷会怎样处置李氏。
她得了苏公公的话,不方便说太多,只求李氏听劝,及时止损。
哪知道李氏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富贵险中求,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宫里的水有多深,李氏半点都未察觉。
才被禁足,没几天解禁,五所那边没有任何解释,明显就是个圈套。
这个圈套,可能是四爷对李氏的试探。联想到之前传出的,关于王妃苛待妾室的流言,以及苏公公问过她的那些话,翠果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旦事发,三爷顶多丢脸,李格格则可能丢了性命。
天罗地网已然布下,只等鱼儿闯入,而李氏这条鱼正准备自投罗网。
翠果是苏公公的人,不可能直接告诉李氏真相,只得跑去找宋格格拿主意。
宋莲枝早发现了李氏和三爷之间的来往,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并且不相信她都看见了,王爷能被蒙在鼓里。
唯一的解释便是,王爷在钓鱼,钓三爷这条大鱼,而李氏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鱼饵罢了。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谁想掺和就能掺和的。山雨欲来,宋莲枝早已约束过自己身边的宫女,最近少出门,少打听,少说闲话,专心翻地晒土。
生怕离太近,溅一身血。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翠果直接求到她面前。宋莲枝自己都是泥菩萨,抱上王妃的大腿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又怎么敢蹚李氏这滩浑水。
兄弟阋墙,兄弟往往没事,砸死的全是围观群众。
宋莲枝不敢管,但耐不住翠果苦求,这才斗胆给她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这事……你来求我,不如去求求王妃,兴许有救。”
李氏曾对王妃不敬,可她还给王妃穿过小鞋上过眼药呢,比起自己,李氏干的那点事根本不叫什么。
王妃大人大量,既然能原谅她,自然也能原谅李氏。
可李氏比她胆子大,竟然敢私下勾搭三爷,误打误撞成了王爷钓鱼的饵。
宋莲枝不知道王爷钓鱼的事,王妃是否知情,也不敢打包票,王妃知道了一定会管。
从前在德妃身边伺候,之后被派到二所做通房,宋莲枝自认对四爷的行事风格有一定认识。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就算王妃有菩萨心肠,愿意管,也不一定能阻挡王爷的霹雳手段。
说出来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宋莲枝只是个格格,说白了就是高级一点的奴才,她没有明哲保身,能在这种情况下出主意,也算仁至义尽了。
翠果得了主意,却不能阻止李氏的疯狂,眼看她走进三所,拔腿就往五所跑。
彼时姜舒月正在教十三和十四认字,十三今年本该启蒙,奈何认字太少,没通过皇上的学前考校,被迫延期一年。
皇上虽然没有说德妃什么,但德妃还是着急上火病倒了。她病中怕吵,便让人将十三领到五所交给姜舒月。
十四见十三去了五所,也闹着要去,德妃拗不过,把十四也送了过去。
四爷没时间,却不想姜舒月太劳累,与太子商量过,从詹事府临时调派一个侍讲过来,教十三和十四认字。
侍讲过两日才能到位,这两日姜舒月也没闲着,亲自教两小只背三百千,顺便认字。
今日才开了一个头,左小丫忽然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王妃,翠果求见。”
翠果?姜舒月反应了一下才对上号,没避着十三和十四,让把人带进来。
“你是说……”翠果说得隐晦,但姜舒月听明白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皇宫乱搞,给未来的雍正帝戴绿帽,李氏长了几颗脑袋。
“李氏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还能到处乱跑?”姜舒月震惊过后,忽然想到。
翠果眼神躲闪:“禁足早就解了,是苏公公传的话。”
那就是四爷的意思了,他居然没告诉自己。
同住在乾西所,李氏被解除了禁足,到处乱跑,姜舒月居然半点不知情。
万一闹出丑闻,她也是有责任的。
姜舒月放下《三字经》,吩咐保姆把十三和十四带到院中去玩,却听十三道:“事已至此,四嫂别管。”
宫里的孩子一般早慧,并非天生,而是眉眼高低看得多了,自然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
尤其是那些不受宠的孩子,最会看人脸色。
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十三阿哥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四哥要办的事,他没有告诉四嫂,就是不想四嫂搅和进去。
姜舒月是个穿越者,没有翠果掌握的情报多,也没有十三阿哥精准的直觉,她本能地想要阻止丑闻的发生。
李氏虽然很讨厌,不好对付,但她才进宫,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惩罚一下就好了,罪不至死。
很快,有人站出来支持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十四阿哥看向十三阿哥,“十三哥,你只会背书,不通其义,汗阿玛不会喜欢的。”
又看姜舒月:“四嫂,你说对不对?”
不等姜舒月回话,十三阿哥反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十四阿哥摇头:“小节不是滥杀无辜的理由。”
姜舒月:这俩真是小孩子吗?
小孩子打嘴仗,主意还得大人来拿。
她凑过去在一身反骨的十四耳边说了句话,十四捂嘴笑,很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四嫂,四哥知道会不高兴的。”十三认真地威胁人。
姜舒月满不在乎喝茶:“后院之事,归我管,你四哥是点了头的。他这样做,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
十三终于低下头,不再言语。
姜舒月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还不到下早朝的时辰,三爷和四爷此时应该正在上朝,时间来得及。
叮嘱翠果两句,便让她回去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安排好一切,姜舒月把十三抓过来,继续背书。
五所这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永和宫却因为十四回去炸了锅。
“你看清楚了?李氏独自一人去了三所?”德妃只把十四当成小孩子,与他说话从不背人,这会儿也是如此。
还是迎春见事不对,赶紧带人退下。
十四阿哥点头:“儿子见过李氏,不会认错。”
德妃生病的这段时间,十四和十三每天都长在五所,见过李氏也正常。
可李氏孤身一人去三所,就很不正常了。
德妃本来就是因为上火生的病,现在又来这一出,差点急晕。
“你四嫂呢?她在做什么?连个妾室都管不住!”德妃火撞顶门,开始无差别攻击。
十四就知道德妃会问这个,不慌不忙道:“额娘病着,四嫂这几天一直闭门教我和十三哥读书认字。”
想到老四媳妇在替自己带孩子,德妃被成功堵了回去,顿时六神无主:“要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办好?”
四嫂英明,料定额娘会这样,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额娘,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李氏固然有错,难道三哥就没错吗?”十四适时抛出问题。
德妃一听就明白了,喊迎春进来:“走,咱们去钟粹宫。”
小半个时辰之后,德妃、荣妃带着失魂落魄的李氏联袂而来,姜舒月瞧见这个组合,故作惊讶:“出了什么事?”
德妃给她使眼色,姜舒月会意,屏退了屋里服侍的。
让德妃和荣妃坐上位,姜舒月坐在下手,李氏如行尸走肉一般跪在屋中。
德妃还没说话,荣妃先发难了:“老四媳妇,不是我说你,一个侍妾你怎么都管不住,让她跑到外头勾三搭四地丢人现眼!”
这话德妃就不爱听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三所里里外外都是人,怎么没人拦?这里头还有内情,也未可知。”
老四媳妇年纪小,又要顾着高产粮食,又要帮她照看十三和十四,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家人,谁能拦得住!
四妃当中只有德妃一个嘴笨的,荣妃与她数次交锋,从无败绩。今日忽然被怼,竟然无言以对,荣妃当场泄气:“事已至此,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德妃叹口气,也是麻爪。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主意的。
姜舒月问李氏,李氏好像被人抽走了魂魄,问也不吱声。又问她身边的翠果,翠果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一口咬定,是三阿哥先撩拨李氏,李氏不从,遭到威胁,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信口雌黄!”荣妃气炸,恨不得冲过去手撕了翠果。
翠果吓得以头抢地,口中却喊:“娘娘若不信,大可叫了三所的人过来对质!”
荣妃敢吗?当然不敢。
三阿哥是个什么尿性,她比谁都清楚。
今天这跟头,栽定了。
她现在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趁着还没下早朝,把事情解决,将影响降到最低。
荣妃不接翠果的话,只拿眼看姜舒月。
毕竟李氏是四爷的侍妾,若事情闹大,老四媳妇也是有责任的。
“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姜舒月先卖荣妃一个面子,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才切入正题,“我这边可以帮着压下,荣妃娘娘也要尽快给三爷物色福晋。毕竟这种事,不是谁想拦就能拦住的。就算将李氏打死,往后还会不会有别人,很难说。”
在男尊女卑的旧社会,男人能做的事,比女人多得多。
姜舒月把话说得很直白,虽然难听,却在理。
“雍郡王那边……”把柄已经在别人手上,荣妃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李氏是王爷的侍妾,这事瞒不住。”姜舒月缓了口气,才道,“娘娘放心,我会劝的。”
至于劝不劝得住,两说。
“这小贱蹄子合该打死!”荣妃气狠了,不敢拿姜舒月出气,只能骂李氏。
仿佛被拔了电源的李氏,这会儿才通上电,泪流满面,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她完了。
想要的把柄已然到手,李氏当然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有她在一日,三阿哥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动作。
至少不敢明着给四爷下绊。
姜舒月安抚荣妃两句,对翠果道:“扶她回去,禁足二所房内,吃穿用度全由你一人负责。若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翠果知道,王妃话说得严厉,其实是保住了李格格的性命。
无意间,也保住了她的命。
她是四爷安插的眼线,平日只听四爷调遣。可今日她背叛了四爷,坏了四爷的钓鱼计划,原本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王妃如此处置,等于把李格格从四爷的鱼饵,变成了三爷留在四爷手中的把柄。
所以李格格死不了,她全权负责李格格的饮食起居,也死不了。
死里逃生,翠果给王妃磕了三个响头,扶起李格格离开。
回到二所,李氏才敢哭出来。死过一回,再看正在菜园里忙碌的宋氏,忽然觉得这样活好像也不错。
没有大富大贵,胜在安稳。
李氏看过来的时候,宋氏没看她,等李氏进屋宋氏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王妃果然菩萨心肠,不,除了菩萨心肠,还有聪明的脑袋,勇气和手腕。
她没有跟错人。
第89章 通感
红果挨了十阿哥一脚,伤得不轻,捱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正好躲懒,把活计都推给翠果。
早晨见李格格花枝招展地出去,现在却披头散发地回来,忍不住追进屋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格格只是哭,翠果让红果先出去,红果不肯,最后是被李氏砸了一个枕头,砸跑的。
“格格别哭了。”翠果紧闭房门,上了拴,才道,“今日之事自有王妃做主,咱们往后关起门来过日子便是。”
李格格哭得泣不成声:“荣妃和德妃怎么来了?”
翠果把王妃交代的话说了:“格格进门的时候,十四阿哥正好离开,撞见了。”
之后的事,不用翠果再说,李氏也能想到。
“王爷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了!”说富贵险中求的时候李氏并不害怕,现在是真的怕了。
富贵固然好,可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嘴上说着一切有王妃做主,至于王妃能不能做得了王爷的主,翠果心里也没底。
“格格对我好,若格格有不测,黄泉路上奴婢陪你便是。”翠果与红果不同,她是个孤儿,早厌倦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平时怕死,事到临头反而不怕了。
李氏扑过去抱住翠果,两人失声痛哭。
另一边,四爷在下朝的路上就接到了钓鱼计划失败的消息。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抹汗,在心里给王妃点了无数蜡烛。
敢拖王爷后腿,到现在还活着的,有且只有德妃一人。
那是亲妈,没办法。
四爷刚听说的时候果然蹙眉,等他说完,忽然笑了,转道回了阿哥所。
姜舒月做完才想通一切,自觉坏了四爷的事,已经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
“王爷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万一吵起来,你们都躲开,不用在屋里伺候。”姜舒月交代下去。
左小丫和冯巧儿表示哪儿也不去,誓死保护王妃。
立夏和小满本来就是四爷的人,干脆不在屋里当值,全都出去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有宫女进来禀报。
姜舒月赶紧躺下,拉上被子,装病。
四爷走进内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的小王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冯巧儿和左小丫紧张兮兮地守在旁边。
“你都知道了?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以四爷的毒舌程度,吵也吵不赢,更何况姜舒月还心虚。
脸是白了点,但声音清脆,并不虚弱,四爷袖中攥紧的拳头松开,传太医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他走到床前,垂眼看她:“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姜舒月拉起被子蒙住头,声音发闷:“你别生气,我错了。”
四爷弯腰去扯被子:“你错哪儿了?”
冯巧儿和左小丫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姜舒月很快被扒出来,委屈得不行:“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我知道错了。”
皇上还没老,九龙夺嫡已经暗戳戳开始了。每一次刀光剑影,都可能是数月,甚至经年的布局,花费人力物力无数。
这一局,四爷稳坐钓鱼台,正准备收杆的时候,发现鱼和鱼饵全没了。
不生气才怪。
姜舒月办完事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害怕,才有了装病的桥段。
说完又要藏,却被人捞起来放在腿上:“你没做错任何事,结果比我预期的还好。可是你错了,错在装病吓我,以后再不许了!”
刚才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四爷以为荣妃对她做了什么,杀人的心都有了。
又看见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生怕捂到窒息,毕竟大选第一天,她吃个酥饼都能把自己噎成那样。
还好人没事,哭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四爷硬起心肠。可见对方落泪,又忍不住抱在怀里哄。
哄完开始检讨:“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自己的媳妇,这辈子就一个,不宠着点还能怎样。
再说她才刚刚及笄,还是个小姑娘呢。
冯巧儿和左小丫看呆了,王爷刚进来时气成那样,怎么扯了两下被子就好了?
还把王妃抱怀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在发光发热,慌忙退下。
见帮手离开,姜舒月才难为情地抬起头:“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你真不生气?”
四爷腾出手,将她鬓边松散的碎发拢到耳后:“最近那些你苛待李氏的流言,是老三让人传的,影响很不好。我不过顺水推舟解了李氏的禁足,试探一下,谁想老三就上钩了。”
说着将人放开,让她坐在身边:“我的法子是玉石俱焚,把老三打趴下,却打不死他,还可能会招来反击。你的法子更好,把李氏变成把柄握在手里,让老三投鼠忌器。”
说到这里,四爷还有些感慨:“在我的法子里,李氏本来是无辜的,可谁又能想到,人心如此不堪试探。”
话说三阿哥下朝之后,正想去礼部点卯,然后回阿哥所幽会小美人,却被荣妃喊去了钟粹宫。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喊我过来。”三阿哥满脸不耐烦。
荣妃屏退屋里服侍的,把今天上午在阿哥所发生的一切全说了。
三阿哥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为错愕,震惊,最后彻底失去血色,苍白如纸。
乾西所白天很少有人走动,大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要上朝站班,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通常下午才过去。
大阿哥一家要搬出宫了,大福晋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外出走动。四福晋整天窝在五所,摆弄那几块菜地,足不出户。
他与李氏的秘密交往,不可能被发现。
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可能!不可能!”即便荣妃亲口告诉他,三阿哥仍旧不敢相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没有四阿哥这个对照组,三阿哥也算睿智有城府,手腕了得。
可有了对照组之后,荣妃感觉自己被对比深深伤害到了。
“那李氏本来是皇上准备赏给你的,不知为何成了老四的格格。”有些事经不起推敲,细思极恐,荣妃越想越害怕,“也许李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饵,为了诱你上钩。”
把李氏当成诱饵做局,还在荣妃的接受范围之内,真正让她害怕的是,皇上那一关是怎么做到的。
若老四有能力左右皇上的决定,那就太可怕了。
“不可能!”三阿哥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仅凭老四一人,不可能做成这个局。”
如果真是额娘猜测的那样,还争个屁呀!
荣妃也觉得不可能,皇上正值壮年,英明神武,又怎会轻易被人摆布。
很快母子俩同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太子。
放眼全天下,能让皇上改变心意的,恐怕只有太子了。
“我在户部行走,可能妨碍到太子。”三阿哥简直匪夷所思,“如今我都被踢到礼部去了,还能碍着太子什么?”
想起母子俩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荣妃难免心虚:“你的存在,就是对太子最大的威胁。”
原来在额娘眼中,他就剩这点价值了,三阿哥苦笑:“额娘放心,我不会被人轻易拿捏。”
是夜,姜舒月总睡不安稳,在四爷怀里动来动去。
四爷轻轻将她摇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舒月点头:“我梦见了蝗虫,好多蝗虫,把庄稼都啃光了。”
涝生病,旱生虫,久旱必有蝗灾。
秋天那场大雨过后,到现在滴雨未下,姜舒月又开始忧心起来。
“你名下的田庄、几处皇庄,还有合作经营的田庄全都修了水渠,储备了不少水,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干旱。”
干旱并没有被那场大雨终结,只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钦天监算过,明年仍是干旱少雨。
四爷也很忧心,但自古以来种地都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饭吃,谁都没辙。
在田庄兴修水利设施,已经是人力的极限。因为修建成本高,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大部分自耕农,还是靠天吃饭的状态。
对付蝗灾,民间的做法是拜蝗神,祈求蝗神能放过自家的田地。
“久旱必有蝗灾,农事司已经预判到了这一点,但除了严密监控,并没有消除的办法。”四爷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就是在带人溯源,试图找到蝗灾产生的原因,从根源遏制。
效果并不理想。
因为工程太大,耗费颇多,朝廷不会在治理蝗虫这件事上花太多钱。
没有化学药剂,即便溯源成功,也无法大量灭杀,只能以人工捕捉为主。
但蝗虫太多,人力有限,效果可想而知。
血脉觉醒之后,尤其是成年之后,姜舒月对土地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甚至逐渐与植物形成通感。
蝗虫秋季产子,此时虫卵应该已经布满河床、滩涂,植物因此产生了本能的恐慌。
这种恐慌无限放大,终于影响到了姜舒月。
心慌,浑身僵硬,被摇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我失眠了,会影响到你,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不如搬去外间歇着。”
夜已深,姜舒月不想惊动人,反正她也睡不着,便起身打算亲自给四爷铺被褥。
谁知才坐起来,便被人拉住了袖子。姜舒月回头看他,却听对方问:“是不是月事要来了,所以心神不属?”
姜舒月算了一下日子,还真是这几日,遂点头。
“所以这几天是安全的。”说着四爷也起身了,与她四目相对。
“你想了?”对方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想,姜舒月感觉自己这样问就是废话。
四爷看她:“你想吗?”
反正也睡不着,又是安全期,姜舒月倾身过去,吻上他的唇,小声说:“来吧,别弄出孩子就行。”
在此之前,四爷在房.事方面非常克制,一个月两到三回的样子,每回只要一次,叫两回水的时候都少。
今夜,不知是被姜舒月的恐慌情绪感染了,还是克制太久终于爆发,总是要不够。
“爷,我受不住了。”姜舒月抱着他的腰,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四爷草草结束,低头亲吻她脸颊:“困了么?想睡了吗?”
姜舒月噙着眼泪点头,她快累死了。
于是叫了第一回水。
因为不想太早要孩子,每回完事,床榻上都是一片狼藉,气味也不怎么好。姜舒月羞于让冯巧儿她们伺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清理。
可今天太累了,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便求了四爷帮忙。
过程极其羞耻,但结果是好的,得到了全方位的细致清洗。
换好被褥,姜舒月虽然都没怎么动,却累得昏睡过去。
临睡前,她想:能打败魔法的大约只有魔法。
颁金节前,裕亲王福全班师回朝,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噶尔丹被手下毒杀,准噶尔汗国四分五裂,一部分倒向沙俄,绝大多数部族愿意投降大清。
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在这个世界只打了一次,便将其覆灭。
战场上瞬息万变,但取得胜利的条件永远只有两个,兵精粮足。
康熙是清朝入关的第二任君主,他治下的八旗兵一直在打仗,还没有被铁杆庄稼消磨掉斗志,变成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的废物。
对上蒙古铁骑,也是不怵的。
若论兵精,两边势均力敌,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蒙古铁骑自然略胜一筹。
但再厉害的精兵也禁不住三顿饿。
本来略胜一筹的蒙古铁骑,却因为粮食匮乏,被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大清的兵精粮足,而是横空出世的压缩饼干。
噶尔丹本人试过压缩饼干的能量,连夜遭受降维打击,以为清军上下都携带了这种军粮,心气儿和斗志崩得一塌糊涂。
虽然因为大阿哥的贪功冒进得以脱身,最终还是难逃厄运,死法也与历史上兵败之后一样。
胜利的时间提前了,意味着损失更小,收获更多。
如果说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是惨胜,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大胜,全胜。
随着噶尔丹的死亡,康熙朝规模较大的几次战争宣告结束,盛世即将开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康熙皇帝志得意满的时候,大阿哥却平白错失了第一次封爵的机会,并且被要求出宫建府。
有爵建府,和无爵建府,无论是风光程度,还是内务府的支持力度,都大不相同。
历史上大阿哥胤褆两次从征厄鲁特蒙古噶尔丹,于战事结束的两年之后,与三阿哥一起,获封郡王。
这两次从征,并非次次立功。
第一次贪功冒进被掩盖,由裕亲王,当时的抚远大将军福全背了黑锅。
直到第二次才立下军功,获得封爵的资格。
奈何在这个世界,只有第一次,没有第二次,大阿哥只能以光头阿哥的身份开牙建府。
令明党扼腕,索党开怀。
出宫那一日,大福晋与姜舒月依依惜别,拉着手说了好些话,并约定以后还做邻居。
在宫门口坐上马车,大阿哥冷声对大福晋说:“她纵是王妃,也不必过分巴结。”
免得坠了长嫂的脸面。
“我与她相交,不过意气相投,并非因为她是王妃。”大福晋看向大阿哥,苦口婆心,“爷,相比三爷,我总觉着四爷更磊落些。”
四爷的爵位,都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堆出来的。
反观三爷,在户部尸位素餐,被踢到礼部之后,整个人变得阴恻恻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大福晋是个标准的贤内助,从不过问前朝之事,她对三阿哥的评价,完全出自本能,和独属于女人的直觉。
“你若与老四媳妇投契,往后继续走动便是。”大阿哥信重自己的妻子,却不会因为大福晋的几句话便回绝三阿哥的投靠。
从前他与三阿哥各自为战,却都是不折不扣的反太子党。如今老四倒向太子,并且在太子的扶植下封爵,位至郡王,反太子党若再不联合,以后恐怕会被太子党吃干抹净。
“皇子当中只你和大爷成亲了,为何这回开牙建府的只有大爷,没有你?”这不科学,关键大爷只是个平头阿哥,而四爷都是郡王了,按理说最早搬出去的应该是爵位最高的那一个,姜舒月想不通。
其实不仅是姜舒月,很多人都想不通,四爷自己也不是很通:“想必皇上有自己的考量。”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还在后头。
大阿哥和大福晋搬走,头所空置,皇上大手一挥,把头所也赏给了四爷。
准确点说是赏给了姜舒月,因为皇上的原话是:“赏给老四媳妇种菜。”
乾西所一共五个三进的四合院,其中三个都归了四爷,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两年能搬出宫的样子。
姜舒月拿到头所的钥匙,本来想让宋氏搬过去看院子,可宋氏舍不得她的菜园,只得安排禁足中的李氏搬过去住。
等李氏搬走,宋氏又惦记上了头所的院子,想要承包下来种菜。
“王妃,李格格知错了,也想学宋格格在院中种菜,还请王妃免了李格格的禁足。”四爷没有追究翠果的背叛,却再也没用过她,只让她在李氏身边伺候。
翠果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并不敢生怨,在李格格身边伺候得越发尽心。
当初李格格被禁足,是姜舒月的意思,现在解除禁足,也只能她来解:“我可以解了她的禁足,但她再敢闹事,我不会再管。”
翠果细心观察了好几个月,发现李格格是真怕了,这才敢来求情,立时应下。
姜舒月当天便解了李格格的禁足,还安排宋格格上门教学,顺手将头所的前院承包给了宋格格种菜。
头所比二所大,尤其前院大出不少,宋格格是第一个臣服的,又肯吃苦,姜舒月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她。
宋格格掉进钱眼里出不来,本来还有些可惜头所那个宽敞的前院,谁知王妃才解了李格格的禁足,就把前院承包给她了,顿时欢喜。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尽心教李格格种菜,让头所早日赚钱。”
宋氏不愧是德妃的前心腹,除了种菜还没忘记协助姜舒月宅斗,非常狗腿道:“李氏不安分,奴婢会盯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向王妃汇报。”
姜舒月也有这个意思,类似捉奸的事,她不希望再闹出第二回,欣然接受了宋格格的好意。
第90章 阴谋
冬日,花草树木畏寒,姜舒月也比一般人怕冷。四爷把这事暗示给德妃,德妃非常通情达理地免了姜舒月的请安。
只十三和十四经常过去走动,姜舒月把小火炉十四阿哥抱在怀里取暖,上午带着他们背书识字,下午教他们种水培蔬菜,顺手把宋格格也教了。
北方冬日漫长,姜舒月种了很多水培蔬菜,自己吃不了就送人。一开始只送菜,后来连花缸一起送,既能观赏,又能吃。
最后就连南书房的墙角,都摆了一大盆水培绿叶菜。
这一日四爷晚归,身上带着酒气,脸色却沉郁。姜舒月问他出了什么事,四爷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对姜舒月说:“明党和索党的人都接触我了,想与我联手,发国难财。”
“做大宗的粮食生意?”姜舒月很快反应过来。
四爷蹙眉,点头:“两边都与江南的粮商有勾连,倾轧得厉害,都想争取到高产的粮食种子。”
“你向来与太子亲近,索党接触你也就罢了,明党是什么情况?”据姜舒月所知,明珠是大阿哥的外叔祖,一直暗中支持大阿哥与太子争,凭什么认为四爷会与他们合作。
四爷闻言看向姜舒月:“明党的人,知道了你在你大堂姐陪嫁田庄种植耐旱小麦的事。”
顿了顿,又道:“你大堂姐的夫家应该与明党有联系。”
当初试种高产玉米的时候,玉米种子先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之后在皇庄试种成功,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但耐旱小麦并没有上交朝廷,而是在私人的田庄种植,并且收获了惊人的产量,怎能不让人眼红。
“明党知晓此事,应该是通过你大堂姐的夫家。”说着四爷朝外看了一眼,“索党那边……是太子的意思。”
他们都以为耐旱小麦之所以没有上交朝廷,是四爷自己留了一手,想以此谋私利。
与玉米相比,小麦才是北边的当家粮,于是都想分一杯羹。
“索党那边直说了,就是太子的意思,让我不要藏私。”
四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下嘴里的酒气:“明党的人表面上谈合作,实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便会将此事捅到御前。”
姜舒月气笑了:“那不用他们费心了,咱们直接上交便是。”
她偷偷试种耐旱小麦,不过是为了洗白用药水拌过的种子,避免四爷起疑,避免被他追问,说不清楚。
如今拌种的药水还是说不清楚,但四爷已经接受了,姜舒月自然没什么好瞒的。
“拌种药水的配方能一并上交吗?”
果然还记得这个,姜舒月摇头:“配方不能上交,但可以无偿使用。”
“一文钱不收?”
“一文钱不收。”
四爷眉头舒展开,拉起姜舒月的手说好,又问:“真不想发财吗?”
把明党和索党同时惊动了,可见利润之丰厚,远在高产玉米之上。
是个正常人都会心动吧。
四爷志不在此,并不心动,但他的小王妃不知他心中所想,怎么可能不心动?
姜舒月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不答反问:“王爷想要发财吗?”
四爷含笑摇头:“我志不在此。”
姜舒月跟着摇头:“我夫唱妇随。”
四爷挑眉,认真端详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姜舒月朝他眨眨眼:“钱和权只能选一样,王爷不选钱,我也不选。王爷有大志向,我全力支持。”
被人拆穿不可告人的心思,四爷半点都不生气,相反,很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你不害怕?”对方没说出来,四爷也怕会错了意。
我知道结局怕啥,姜舒月坚定地说:“王爷不怕,我就不怕。”
四爷笑起来,将人揽进怀中。
翌日,四爷把耐旱小麦的事在朝会上公开,并表示自愿将小麦种子献给朝廷。
之前高产玉米的二代种,是农事司花银子买的,这回却是无偿上交,打了明党和索党一个措手不及。
下朝之后,索额图跟着太子去了毓庆宫,忍不住抱怨:“雍郡王是怎么回事,我这边的人把话都挑明了,一起发财,他倒好直接上交了,一文钱不要!”
太子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半点不惊讶:“老四和他媳妇都不爱钱,我早与你说过,你偏不听。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吧。”
煮熟的鸭子飞了,索额图越想越气:“雍郡王口口声声说效忠太子,我的人告诉他是太子的意思,他都不听,可见其心不诚。”
太子无所谓:“老四从未说过效忠于我,他效忠的永远是汗阿玛。”
索额图自知失言,连声应是,心里总是不舒服。
另一边,明珠也气得不轻:“雍郡王昨儿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就把耐旱小麦的种子上交了,他什么意思?”
大阿哥同样不解其意,三阿哥挑拨道:“我听说索党的人也接触过他,连太子都敢拂逆,还能有什么意思?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志不在此!”
“你是说……”大阿哥心领神会。
明珠深深吸气:“原来如此。”
就完了,都没有反制吗,三阿哥急死了:“老四违逆太子,是个机会。”
太子的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不能再让老四贴着太子猥琐发育了。
大阿哥深以为然,明珠看了三阿哥一眼:“三爷若是有什么好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三阿哥从前也是太子的人,不交出投名状,明珠不敢信。
明珠越警惕,三阿哥反而越放心:“明相助我,此事可成。”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缠绵病榻,新年宫宴由太后主持,四妃协理,办得热热闹闹。
这已经是姜舒月参加的第二个新年宫宴了。第一个宫宴上,很多人都不认识她,还是大福晋给众人介绍的。
今年宫宴,姜舒月差不多是全场焦点。原因无他,很多人家都参与了高产玉米的合作经营,并且用赚到的银子还上了国库的借款。
不久前又听说高产小麦问世,很难不动心。
灾年的粮食比黄金都值钱,那些外显中空的人家,是真指望卖粮食赚钱。
不缺银子,却积极参与的,又分为两派。
其中一派是为了投皇上所好,表忠心。
另外一派则是为了投机雍郡王,烧冷灶。
皇子里边成了亲的,目前只有大阿哥和雍郡王两个。大阿哥在去年早已出宫建府,雍郡王不但没有动静,还得了乾西所大阿哥住过的院子,很有常住下去的意思。
然而这还不是最明显的信号,最明显的信号是,雍郡王在年前得到了进入南书房听政的资格。
到了年纪在早朝站班的皇子一共有五个,分别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雍郡王和五阿哥,此前只有太子在南书房听政。
如今又多了一个雍郡王。
太子是储君,在南书房听政很正常,可雍郡王只是一个郡王,他何德何能。
要知道南书房里议论的都是军国大事,莫说是郡王,便是亲王也没有资格长期旁听。
可皇上就是给了雍郡王这个殊荣,十分耐人寻味。
有那心思活泛的,循着味往四爷身上贴,都被婉拒了。
四爷脸冷,被拒之人不敢再往上贴。打听到四爷疼媳妇,而四福晋明显更好说话,转头让自家福晋玩起了“夫人公关”。
只可惜四福晋平日深居简出,没什么巴结的机会,这才有了宫宴上的集体谄媚。
两次宫宴,对比明显,饶是姜舒月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此时宫宴还没开始,姜舒月一眼看见了救星,挤出包围圈,快步朝大福晋走去。
“大嫂,让我好找!”姜舒月打过招呼,习惯性地去挽大福晋的手臂,却被人巧妙躲开了。
热闹的宴会厅静了一瞬,幸好太后及时赶到,才没让姜舒月社死太久。
九龙夺嫡,已然暗戳戳开始了,只是姜舒月从前一直没找到感觉。
大约是皇子福晋只有两位,也可能是姜舒月与大福晋做邻居的时候交好,宴席上两人挨着坐。
刚刚被大福晋下了面子,姜舒月不敢与她太近亲,只是客气地寒暄,之后无话。
宴会中途,有个端酒的小宫女忙中出错,失手打翻酒壶,弄湿了大福晋的裙子。
“朝服裙子可带了备用的?”大福晋问身边服侍的。
身边服侍的摇头,支支吾吾说没带:“另外一件有些跳线,送去针工局还没拿回来。”
冬日天冷,大福晋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若因此染上风寒,又要病上很长一段时间。
去年宫宴,大福晋帮过自己,姜舒月此时回报,也算扯平。
“大嫂,我那儿有一件花色差不多的,这就叫人拿来。”她说。
姜舒月嫁给四爷就是贝子福晋,没穿过阿哥福晋的朝服。贝子福晋的朝服只能说花色差不多,只穿裙子的话,也能蒙混过关。
大福晋蹙眉,这回倒是没有拒绝,客客气气说:“有劳雍郡王妃了。”
从前交好的时候,大福晋喊她四弟妹,或者老四媳妇,这才过去多久,就变成雍郡王妃了。
明知道早晚要争,撕破脸也正常,可姜舒月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朝服裙子很快取来,姜舒月微笑示意大福晋去换,却见大福晋让身边服侍的先去偏殿做准备,她自己则借起身的机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姜舒月说:“小心太子。”
说完站起身,匆匆去偏殿换裙子去了。
姜舒月愣住,半天缓不过神。
小心太子?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很快,就对上号了,因为冯巧儿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她:“太子喝多了,闹得厉害,毓庆宫的人请我过去。”
姜舒月心中警铃大作,悄咪咪看向大福晋。两人离得很近,大福晋肯定听见了,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等会儿再说。”姜舒月没让冯巧儿立刻过去。
嫁进宫这一年多时间,姜舒月长开了一些,冯巧儿也长大了。
冯巧儿小时候更像冯掌柜,浓眉大眼,腰身粗壮。进宫之后,抽条长个,珠圆玉润似的小姑娘好像被拉长了,越长越像常妈妈和冯明知。
褪去婴儿肥,逐渐出落成一个姿容秀丽的大姑娘。
太子对冯巧儿的好,并不曾遮掩,姜舒月老早就知道。
每隔几日,毓庆宫便有人来请冯巧儿过去吃点心。
吃过点心,冯巧儿手里总是捧着礼物。有时候是一对耳坠子,有时候是一支珠花,知道冯巧儿爱吃,太子经常送她各地的美食。
冯巧儿在毓庆宫也不用做什么,就是陪太子说说话,聊聊天。或者太子写字,她站在旁边红袖添香。
发乎情,止乎礼。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格外用心。
姜舒月起初还有些担忧,怕冯巧儿吃亏,但时间一长,见她安然无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她不追究,却有人硬要拿来做文章。
要知道,最早接触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连四爷也是追着太子过去的。
后来试种高产玉米,严格说太子也有参与。
大选之后,她嫁给四爷,她的陪嫁宫女却经常出入毓庆宫,很容易引人遐想。
还有那一次,贵妃因为牛筋草的事迁怒于她,是太子第一个过来救场。
如果有人把千丝万缕织成一张网,虽然婚后她与太子并没有太多接触,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
而流言又是嫌疑最好的放大器。
流言的杀伤力不在真假,而在于狗血程度。
宫廷丑闻一向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若传出她与太子有染的传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直达天听都不是没可能。
让皇上怎么想她。
然而舆论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四爷爱重她,若信以为真,很有可能疏远太子。
为了避嫌,她不会允许冯巧儿再去毓庆宫,太子也会因此不满。
天长日久,兄弟反目在所难免,太子党瓦解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姜舒月失笑,对方算对了所有,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消息的对称性。
太子真正在乎的人是谁,四爷从始至终都知道,根本不会产生误解。
甚至在她试图阻止冯巧儿去毓庆宫的时候,四爷还劝过:“太子对巧儿的感情很复杂,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姜舒月找了个借口离席,走到外头寻到立夏,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道:“想办法通知王爷。”
立夏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个时辰后,立夏附在姜舒月耳边说:“王爷说让我陪着巧儿过去,保证她的安全。”
就是要顺水推舟的意思了。
等立夏出去,姜舒月转头对冯巧儿说:“天晚了,我让立夏陪你过去。”
冯巧儿正担心太子,见王妃松口,哪有不应的,立刻与左小丫换班,匆匆离开。
宫宴才到一半,太子被人灌醉,回毓庆宫醒酒去了。
四爷感觉有些奇怪,不动声色观察起周围的一众兄弟,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然后苏培盛带来了王妃那边的消息,和一些推测,四爷勾唇,决定顺水推舟,揪出幕后黑手。
这会儿得知冯巧儿去了毓庆宫,四爷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周围人的动静。
一切如常。
派人去毓庆宫门口盯着,也不见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他想多了?
四爷借口出去更衣,让苏培盛找人给王妃带话,让她去毓庆宫门口等自己。
回到宴会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四爷向皇上告假,提前离席去毓庆宫探望太子。
皇上也记挂着太子,赏下几道菜,对四爷说:“太子刚才吐了,肚里没食,你记得劝他吃几口饭菜再睡。”
四爷应下,带着皇上赏赐给太子的饭菜离开。
才走出宴会厅,便被人追上了。四爷回头,见是三爷,面无表情问:“三哥有事?”
三爷自来熟地揽住四爷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汗阿玛记挂太子,让我也跟过去瞧瞧。”
理由冠冕堂皇,时机却耐人寻味。四爷点头,推开三爷,与他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也好。”
毓庆宫离乾清宫很近,出了乾清门往东一拐就是。四爷佯醉,走得很慢。三爷也不催,缀在旁边,耐心十足。
快走到毓庆宫大门口的时候,四爷故意扬声对三爷说:“三哥,让风一吹,我有些难受,想吐,不如你先进去。”
三爷假装关切:“你这样我更不能走了,难受,我扶着你。”
扶着你亲眼见证,你的王妃与太子在一起,给你戴绿帽。
头顶青青草原,什么酒也醒了。
被老四压了这么久,三爷难得心里畅快,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其实他这样想,也是有依据的。
当年撞伤乌拉那拉家二姑娘的人,是太子。想要补偿,微服接近二姑娘的人,也是太子。
真正与二姑娘青梅竹马的人,不是老四,而是太子。
雾隐山围场也是太子为了二姑娘所建,可谓煞费苦心。
围场建成三年,太子就与二姑娘培养了三年感情。
三年时间,是块石头也捂热了,更何况是少年男女。
老四跟着太子跑去雾隐山田庄,在三爷看来,目的很不纯粹。
他自己说是关心太子,三爷觉得更像是跟去寻找太子的把柄和罪证。
无意中发现了高产玉米,这才放下太子,主动追求二姑娘。
平时太子多跋扈的一个人,想要什么直接明抢,连心思都懒得费,偏偏在二姑娘这件事上输给了老四。
养了好几年的肥羊,终于可以享用,转头一看烤熟了放在别人的食案上。别说太子那暴脾气,就是三爷也忍不了。
老四的亲事是指婚,太子不敢明着反对,又放不下心里的姑娘,这才与四福晋暗中勾搭。
让一个宫女从中牵线,是三爷没见过的全新方式。
不管四福晋是否情愿,只要太子有意,她不敢拒绝。
类似的事,太子从前又不是没干过。
皇上后宫里的小庶妃,都敢勾搭,更不要说弟媳了。
以老四的精明,也许早已觉察,只不过打掉牙和血吞罢了。哪怕他如今是郡王,也不敢跟储君掰手腕,更离不开太子的支持。
最近似乎有些挂相,开始主动疏远太子。
今日在宫宴上,也表现得并不亲近。
太子党内部已然出现裂痕,三爷不介意帮忙扩大。就算老四能忍,他也不能让老四忍下去了,必须把奸情挑明,闹大。
老四不是想抓他的把柄,捉他的奸吗,今日他就让老四真真切切当一回王八。
唯有做出大事,给足投名状,才能让大阿哥接纳他,从而获得明相的信任与支持。
大阿哥骑射再出色,说到底不过是个武夫,以明相的洞若观火,早晚会放弃他,另投明主。
明相与索相较量多年,不可能倒向太子,肯定会在众皇子当中选择。
他固然非嫡非长,却有贤名在外,再加上他齿序靠前,绝对是明主的最佳人选。
都说酒能乱性,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酒非但不能助兴,还会让男人不行。
生怕路上耽搁太久,错过好戏,三爷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四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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