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变故
太子及时躲开,四阿哥倒是一直跟在姜舒月身边,不过被重点“照顾”的肯定是三阿哥。
辣眼睛,呛鼻子,反胃,三阿哥斗志昂扬地来,扶着随从的手臂回去。什么麻辣兔头,什么冷吃兔,统统吃不下,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子和四阿哥吃,然后眼泪汪汪地被告知分摊饭费。
他都没吃,一口都没吃,而且晚饭也不打算吃了,怎么还收他饭钱?
有没有天理了!
三阿哥震惊地看着四阿哥,一起去的沤肥池,四阿哥如此爱洁,怎么吃得下!
他不知道的是,四阿哥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姜舒月,压根儿没看沤肥池。
倒是他,走过去的时候满脸求知欲,被姜舒月重点“照顾”,拉着去看沤肥池,细细讲解如何利用动物粪便、垫草和泥土沤成基肥,以及基肥对粮食种植的重要性。
后面的科普半点没听见,满眼都是微生物,鼻子嗅到的全是恶臭。
当时三阿哥就想,粮食赛道很好,他再也不碰了。
“老三,老四说得没错,不能白吃人家的。”太子让人拿出十两银子递给进屋结算的立夏。
四阿哥也出了十两。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十两。
真不是三阿哥小气,他一年的例银也才五百两。
又想到太子的两万两例银,和四贝子的一千三百两奉银,以及明年这五十亩地的收成,三阿哥气死了。
但太子表了态,四阿哥也给钱了,三阿哥只得忍痛掏银子。
一顿饭,主菜全是兔子,居然值三十两,比他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都贵。
当立夏把三十两银子递过来的时候,姜舒月有点懵,都是一家子的兄弟,怎么还收上饭钱了?
奈何立夏说,这是印公子和四公子的意思。姜舒月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印公子和四公子似乎不太欢迎这位印三公子,于是将银子收下。
大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有亲近的人,自然也有不亲近的。
比如乌拉那拉家,她与大堂姐虽然不是一个房头,但格外亲近。而继妹舒兰,与她同父,却形同陌路。
送走三公子,印公子也要走,印四没跟着一起,坚持送她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姜舒月问他:“你们印家有很多兄弟吗?”
印四点头,姜舒月又问:“谁是跟你一个房头的?”
上回来的是小十三,姜舒月猜印家肯定有很多房头,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
印四紧了紧缰绳,几乎将她圈在怀里:“小十四跟我一个房头。”
“怎么不见你带他过来玩?”姜舒月回头看他。
印四莞尔:“他还小,不方便带出来。”
顿了顿才道:“等你嫁给我,就能见到他了。”
姜舒月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太急于找保护伞,对印家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印家有几个房头啊?大约有多少人?”马儿走得很慢,再慢都快站住了,姜舒月也没催,正好可以提前了解一下印家的情况。
谁知印四答非所问:“我不是嫡出,你介意吗?”
姜舒月是现代人,嫡庶观念不深:“我还是被家族发配的傻姑娘呢,你嫌弃吗?”
印四哼笑,胸膛震动:“你是挺傻的。”
姜舒月:“……”
从围场到田庄的路并不长,马儿走得再慢,终究还是走到了。
回到小院,姜舒月才发现被印四转移了话题,一路上她都在自证,举例子列数字证明自己不傻。
不但不傻,还很聪明。
而她对印家的了解,仍旧原地踏步。
回到皇宫,三阿哥沐浴梳洗过后去钟粹宫见荣妃,告诉了荣妃今天的所见所闻。
“你说什么,皇上有意把乌拉那拉家那个姑娘许给四阿哥做福晋?”荣妃明显更关注这个。
“不是有意,应该已经定下来了。”三阿哥不信四阿哥敢假传圣旨。
荣妃捏紧帕子,四阿哥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德妃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她问起,德妃还在打马虎眼呢。
实在可恨!
日影西斜,荣妃问三阿哥用过晚膳没有,三阿哥忙摆手:“没胃口,不想吃。
三阿哥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用晚膳,荣妃问怎么了,三阿哥搪塞一句苦夏便走了。
等三阿哥走了,荣妃才想起来,这都秋天了。
在印四的帮助下,另外四家佃户很快招募到位,并且落了户籍,姜舒月趁着农闲张罗建农舍的事。
本来要给工钱,奈何谁都不肯收,只得多准备一些盖房子用的材料,顺手给田庄里老旧的房子全都打了补丁,至少保证冬天下大雪不至于将房子压塌。
又怕自己管太多,让新来的佃户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姜舒月在全体佃户的见证下,与他们签订了契约。
盖房所有花费,分三年还清,从每年的租子里加收。
新来的佃户本来就是灾民,逃荒到雾隐山成了棚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眼看秋末冬初,北边天冷,莫说生计,冻死在山里都没人知道。
这时候有人给落了户籍,盖好房子,还愿意佃地给他们种,简直天上掉馅饼,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保命要紧,五家佃户连契约内容都没听完,直接冲上去按了手印。
姜舒月吃惊地看着他们,众人推出一个中年汉子做代言人:“东家是俺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这辈子给东家当牛做马也愿意!往后东家说咋干就咋干,俺们没二话!”
说完带领五家人跪下,给姜舒月磕头。
这怎么动不动就跪,姜舒月是现代人,对古人这种表达感激的方式很不习惯。
忙让人将他们扶起,姜舒月清了清嗓子:“行吧,分完田地和农舍,再分点粮食给你们过冬。”
话音未落,五家人又要跪,被立夏和小满眼疾手快拎了起来,嘴上说着:“东家年纪还小,受不起一次一次的跪,怕折福。”
众人这才起身,男人红了眼圈,有两个妇人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
姜舒月最见不得这些,赶紧说明:“过冬的粮食也不是白给的,全都记录在册,以后要还。”
分完粮食,还要分明年春耕的玉米种子,姜舒月却不敢当众分了,生怕立夏和小满双拳难敌四手,又让人跪下去。
玉米种子是会后,由左庄头带人分到各家各户的。
不光新来的佃户有,雾隐山田庄所有佃户都有。
一圈发下来,当初姜舒月预留的两千斤二代种子,几乎用尽。
初冬的时候,乌拉那拉家派人来说大选时间有变动,从原定的中秋前变成了端午节前。
“提前了三个月?”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姜舒月一个措手不及,“有说是为什么吗?”
大选涉及满蒙汉八旗,动静不小,时间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这回过来送信的是舒心,她前世经历过许多次大选、小选,甚至作为皇后亲自主持过。
大选改时间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而这一回改时间是因为战事。
战事一起,皇上哪里还有心情选秀,所以才将大选时间提前,了去一桩心事。
但战事离小堂妹太远,舒心不想说出来吓唬她:“宫里的事,谁说得准呢。”
又说起正事:“大选提前,祖母让我接你回家,你准备准备,明天启程。”
大堂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特别喜欢做决定,让姜舒月很头疼:“明天不行,我手边有许多事需要安排,最早也要明年开春了。”
从明天到明年,跨度有点大,不过小堂妹现在已经是六品格格了,是乌拉那拉家除了她额娘之外,第二个有封号的女子,而且只比她额娘低了一级。
舒心打心眼里替小堂妹高兴,并不肯勉强她:“知道你忙,你忙你的,我回去向祖母解释。”
想来祖母不会为难,左不过辛苦宁嬷嬷多跑几趟罢了。
送走大堂姐,姜舒月连夜画了一张针对雾隐山田庄的农业水利图。
从引水、储水、灌溉和排水几个方面考虑。
眼下虽然旱情严重,但不可能一直不下雨。从小冰河期的气象特点分析,不是旱就是涝,单纯靠天吃饭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若能在涝时引水,储水,涝就不再是问题。
然后利用储存的水源,用于旱时灌溉,旱也不再是问题。
老天不肯赏饭吃,就得打人定胜天的牌了。
去年冬天大雪封山,山上流下来的雪水把田庄周围的河沟全都填满了。即便开春少雨,春夏少雨,夏秋无雨,田庄无论是饮用,还是浇地,都没受到太大影响。
粮食减产,也比附近村庄好些。
初冬并不是开沟挖渠的最好时机,但姜舒月开春就要离开,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上。
佃户们才得了东家的好处,这会儿听东家说要开沟挖渠,问也不问,就是埋头苦干,一个偷懒的都没有。
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们算是看清楚了,东家说什么都是对的,东家做什么都是为他们好。
问了也听不明白,索性啥也不问,干就对了。
将近一百号人,苦干两个月,终于在冬至前完工。
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佃户们吃苦耐劳,给了姜舒月胜天半子的信心。
冬至那天,她请全庄佃户吃饺子,一水儿的猪肉丸,肥肉多瘦肉少,吃得人满嘴流油。
然后宣布了春天离开的消息。
笑容凝固在脸上,碗中的饺子都不香了,左婆子和几个帮忙做饭的妇人,一边煮饺子,一边抹眼泪。
东家到底是个姑娘,早晚要嫁人,他们心里明白。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想要苦苦挽留,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东家漂亮又能干,听说高产玉米都惊动了皇上,被赏了封号。
那可是封号啊,还是女子的封号,并不是用钱能买来的。
有人出身高贵,一出生就有封号,有人家世好,嫁了高官,能请封号,偏他们东家哪样都不占,凭实力获封。
这样好的姑娘,上哪里找去,现在去主家提亲的,怕不是将门槛都踩平了。
小院里喜庆的气氛一下消失,姜舒月也不想扫兴,可乌拉那拉家催得急,很多事必须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
事情是说清楚了,也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但姜舒月本人喝醉了。
饺子就酒,怎么喝怎么有,姜舒月穿越前酒量很好,也爱喝酒。
种子培育成功,要喝酒庆祝,培育失败,更要在酒桌上总结经验教训。班级年会没人敢跟她拼酒,但每次喝完,都是她清醒着拖人回宿舍。
哪知穿到这个世界,原主酒量不行,是个一杯倒。
第二天一早,姜舒月是被饿醒的,并没有宿醉之后的头晕脑胀。
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酿的,没有酒精勾兑,所以醉酒也不会头疼?
又或许是原主酒量不行,喝得太少,不至于头疼。
然而两者都不是,冯巧儿进来服侍她洗漱时说:“谢天谢地,印四公子送来的醒酒汤管用。”
姜舒月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昨天四公子来过?”
冯巧儿“啊”了一声:“姑娘喝醉之后大约一个时辰,印四公子就到了。”
姜舒月闭了闭眼:“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比如穿越之类的。
“那倒没有。”冯巧儿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姑娘只是拉着四公子的手,说不想离开田庄,要留下种地。”
那没事了,姜舒月松口气。
冯巧儿压低声音提醒:“姑娘,你拉了四公子的手,攥着人家的手,攥了半个多时辰。”
姜舒月“哦”了一声:“啊?我占他便宜了?”
冯巧儿抿了嘴笑,斜睨着姜舒月:“姑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印四公子有意思?”
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没必要现在就说。
姜舒月不想中途开香槟,怕到时候出了岔子闹笑话:“喝多了,不记得了。”
冬至之后,宁嬷嬷从每月来两次,增加到了每五天来一次,主要过来教姜舒月规矩。
入冬开始,姜舒月又把印四送给她的花缸翻出来种菜。
小院里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土炕烧得暖烘烘,上面通铺着鹅黄色的毡毯,毡毯上放着一张半旧的沉香木炕桌。土炕两边都摆着填白瓷的花缸,里面养着正在生长的绿叶菜,屋外寒风萧瑟,屋里春意盎然。
冬天除了种菜,姜舒月还喜欢研究吃食,每天菜色不重样。
宁嬷嬷每回过来总要住上一两天,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还要带上姜舒月捎给老太太和觉罗氏的吃食。
有时候是两把新鲜的绿叶菜,有时候是两罐子红甜菜糖稀,还带过冷吃兔等野味。
自古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她养在老太太膝下,自然由老太太做主。
分家的时候,老太太跟着二房过,觉罗氏也是能说上话的。
姜舒月相信印四,可不代表她要坐享其成,该走的人情,还是要走的。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姜舒月不会让印四孤军奋战。
“嬷嬷,这瓶口脂是送给大姑娘的,托您一并带过去。”口脂是用红甜菜和蜂蜡熔融之后制成的,纯天然纯手工,既能做口脂,也能做胭脂,颜色晕开不突兀,却能显出好气色。
大堂姐是觉罗氏的心肝宝贝,对她也是极好的。况且明年两人还要一起进宫选秀,不能断了联络。
舒心收到小堂妹的礼物时,她才跟觉罗氏吵完架。
之前说好了,她不嫁胤禛,打死都不嫁胤禛,怎么胤禛封了贝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上辈子,直到成亲的时候,胤禛都只是一个平头阿哥。
重生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这才让胤禛提前崭露头角,越过一众皇子,甚至是早已成家的大阿哥,率先封爵。
皇子封爵就是这样,一步先步步先。胤禛第一个封爵,只要日后不出大错,或者被其他皇子赶超太多,他都会是众皇子当中爵位最高的。
圣祖爷喜欢搞批发,不管是后宫大封,还是皇子大封,几乎全是集体晋封,很少有例外。
舒心记得,第一次大封皇子是在康熙三十七年,那时候她已经嫁给胤禛,连弘晖都满周岁了。
那一次大封,大阿哥封多罗直郡王,三阿哥封多罗诚郡王,胤禛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一起封贝勒。
那年胤禛二十一岁。
如今大选还没开始,胤禛还未成亲,就被皇上独个儿封了贝子。
别看只是一个贝子,按照本朝的规矩,皇子在成年之前不封爵。活过一辈子的舒心深知,胤禛这次封贝子意义重大。
尽管觉罗氏没有重生,不如舒心知道得多,可凭借着过人的政治敏感,又开始为舒心和四阿哥的亲事奔走。
但在舒心看来,就算胤禛明天登基,她也不想再嫁他一次了。
于是母女俩又杠起来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让舒心头疼的是,祖母也瞄准了四阿哥,放话说她不愿意的话,让额娘给小堂妹想想办法。
舒心这辈子都不想与胤禛有任何牵扯,当然不希望小堂妹步自己上辈子的后尘,沦为胤禛后院的工具人。
她试图说服祖母,却反被祖母禁足,在大选之前,不许她见小堂妹的面。
过年的时候,姜舒月禁不住祖母催促,还是跟着宁嬷嬷回到了乌拉那拉家。
仍旧住在二房,却被安排在另外一个院子,不许她与大堂姐同住。
“大姐姐被禁足了?”姜舒月听常妈妈爆料,眼睛都瞪圆了,“知道因为什么吗?”
知道原因也好为大堂姐求情。
常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时又爱打听,自然清楚原因:“听说是因为亲事。”
历史上大堂姐是被康熙皇帝指婚给四阿哥的,难道这其中还有波折?
见常妈妈一脸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表情,姜舒月就诈她:“莫非与四阿哥有关?”
常妈妈当场表演金鱼瞪眼,让本来就微凸的眼球更加突出,看起来有些滑稽:“姑娘……姑娘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姜舒月托腮,这事太大了,她管不了。
也怕扇错翅膀,蝴蝶掉大堂姐的皇后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是后世穿来的,觉得大堂姐这一生过得贤惠却憋屈,也许大堂姐本人并不这样认为。
事关大堂姐的终身幸福,姜舒月决定安守本分,不掺和。
第62章 算账
过了年,姜舒月提出回田庄,不出预料没成。又说想去看大堂姐,也被祖母拦了。
祖母给出的理由是:“大姐儿身上不爽利,怕吵。”
姜舒月想见大堂姐一面未果,也让长房那一对夫妻想见她的愿望落空了。
给出的理由是,水土不服,身上不爽利。
“雾隐山离京城才多远,怎么就水土不服了?”索绰罗氏嘴上抱怨,心里却清楚不过是对方搪塞的理由。
自己虽然是继福晋,却是对方名义上的母亲。母亲召唤,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不能不见。
上次在老太太寿宴当天,舒兰算计姜舒月不成,反被暗算,这会儿心里还憋着气呢。
她积极给索绰罗氏出主意:“祖母不是看好小傻子吗,断言她大选一定能飞上枝头。阿玛竟然也信了几分,以为自己能父凭女贵,于仕途再进一步,摆脱沈协领的挟制。额娘不如让阿玛喊了她来,再续父女亲情。”
其实索绰罗氏几次三番要见姜舒月,也是为了这事。
不过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诺穆齐,而是为了女儿舒兰。
沈家敢如此要挟乌拉那拉家长房,还不是因为沈大人是诺穆齐的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诺穆齐屡次在衙门里被沈大人穿小鞋,人已老实。
可诺穆齐老实了,索绰罗氏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掉进沈家的火坑。
于是想尽办法,为诺穆齐谋升迁。只要赶在两家订亲之前,将诺穆齐从沈大人的下属变成同事,乌拉那拉家长房就有底气退掉这门亲事。
奈何门路也走了,银子也花了,半点效果都没有。
究其原因,问题出在吏部。
又是一轮托关系找门路,将费扬古的人脉都用上了,终于得到了吏部的回复:宫里有人压着。
好吧,没辙了。
看不见希望,诺穆齐又恢复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至于女儿的死活,只能寄希望于“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谁放弃了索绰罗氏也不会放弃,毕竟她只有一儿一女。
若女儿掉进火坑,嫁给沈文才这样的纨绔,保不齐儿子将来也会受到影响。
可不放弃又能怎样,索绰罗氏吃不好睡不好煎熬了小半个月,又一次将算盘打到了姜舒月身上。
并且真心希望她能如老太太所言,在宫里混一个位置。
一笔写不出两个乌拉那拉,再说诺穆齐又是她阿玛,不管别人,不能不管自己阿玛吧。
只要她能行,且肯管,想办法帮诺穆齐升官,就相当于亲手将舒兰拉出火坑。
所以这一回索绰罗氏没想算计谁,正相反,她是来向姜舒月求和的。
结果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自己出面无果,是时候搬出诺穆齐,让他冲锋陷阵了。
当晚一阵枕头风过后,诺穆齐眼睛亮了亮:“你也觉得舒月能行?”
为了舒兰,不行也得行,索绰罗氏点头:“我到底是继母,之前又闹了不少误会,她不愿见我也是有的。可二姑娘与大爷是亲生父女,血浓于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诺穆齐深以为然,他倒不是多看好姜舒月,主要是被沈协领恶心坏了,急于摆脱。
于是被索绰罗氏轰炸两天之后,姜舒月再次接到了长房邀请。
只不过这一回的邀请人,从继母索绰罗氏变成了便宜爹诺穆齐。
之前她回绝长房,老太太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邀请人一换,老太太立刻有了说辞:“二姐儿,大爷是你老子,总不会害你。”
那可不一定,姜舒月腹诽,唇角却依然带笑:“是,孙女这就过去。”
媳妇再孝顺也是外人,儿子再不孝也是自己生的,这句话在老太太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选在即,姜舒月在娘家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满脑子算计,说不上亲切的祖母。
之前的九十九拜都拜了,可不能毁在最后这一哆嗦。
“家中父母俱在,偏要去隔壁住,还真是孝顺呢。”当着阿玛额娘的面,舒兰不敢发作,只能嘟嘟囔囔表示不满。
可姜舒月还是听见了,给长辈行礼过后,坐下说:“阿玛,继福晋,我回府之后住在哪儿,并不是我自己能定的,全是祖母的意思。若有谁对祖母的决定不满,也不用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大可去祖母跟前分说。”
想在大选之前,给她扣上不孝的帽子,门儿都没有。
大堂姐说过印家有权有势,越是这样的人家,越看重孝道。
姜舒月想嫁给印四,就必须保证在德行上没有瑕疵。
印四为了亲事付出良多,姜舒月帮不上忙,也不会拖后腿。
听见姜舒月喊她继福晋,索绰罗氏脸上慈和的表情差点裂开,但想到舒兰,只得捏紧了帕子忍下。
诺穆齐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当年舒月是怎么受伤的,已经查清楚了,索绰罗氏没有资格给舒月做母亲,舒月能喊她一声继福晋已经很客气了。
当年的事,他不知情,要怪就怪索绰罗氏好了。
可舒兰说的也没错,就算索绰罗氏对不起舒月,他还是她的阿玛吧。
他还活着呢,舒月怎么能住到隔壁去,让他在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舒月,你住在隔壁确实不合适,回头与你祖母说,就说你想回长房住。”诺穆齐理所当然地认为。
话音才落,舒兰挑衅般地看向姜舒月,她就知道阿玛在意这个。
姜舒月将印四提点她的话进行到底,怎么痛快怎么说,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阿玛,我倒想回来住,可是您忘了,祖母寿辰那日,我是怎么掉进湖里的?那一次若不是我会洑水,现在必须嫁给纨绔的,就是我了吧。”
那可不行,他还指望父凭女贵呢,怎么能把舒月嫁到沈家。
诺穆齐刚想说,都听老太太的,却见舒兰当场炸毛:“寿辰那日的事,你还有脸说?”
姜舒月占理,为什么不敢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合该三妹妹与沈公子有缘,别人想拆都拆不开呢。”
舒兰被人踩到痛脚,气得站起来,指着姜舒月的鼻子开骂,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无。
姜舒月终于找到机会脱身,转头对立夏说:“三姑娘失心疯了,堵住她的嘴,免得沈家人听说了闹着退亲。”
立夏早听不下去了,几步过去,用手捂住了舒兰的嘴,又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让花厅归于死寂。
姜舒月趁机告辞:“既然长房不欢迎我,我何苦回来找骂。对阿玛的孝道,女儿自然会尽,但继福晋和三妹妹这样对我,委实令人寒心。”
索绰罗氏:与我何干?
刚想为自己鸣冤,迎面被人扇了一耳光,听诺穆齐骂道:“败家的娘们儿,早该休了你!”
之后凭他如何哄劝,姜舒月始终作泪盈于睫状,再不肯留。
三姑娘当面辱骂二姑娘,被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打晕,大福晋护女心切,又被大爷一耳光扇得嘴角流血,长房的闹剧传到老太太耳中,差点把老太太气出一个好歹来。
“立夏,你说,因为什么?”立夏是宁嬷嬷亲自买来,亲自调.教之后,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拨到二姑娘身边的,相当于老太太留在二姑娘身边的眼线。
见老太太气得直掐佛珠,宁嬷嬷一边给老太太顺背,一边询问立夏。
立夏不偏不向把当时在长房花厅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道:“奴婢见三姑娘一口一个……骂得实在难听,把先福晋都扯上了,奴婢才出手将三姑娘打晕。”
还不忘把主子择出来:“我们姑娘嘴笨,不过实话实说,哪里是三姑娘的对手,被骂了只是哭。”
意思是她再不出手,二姑娘就要被三姑娘欺负惨了。
立夏是老太太的人,自然更得老太太信任。一番话说完,就见老太太怜爱地看向二姑娘:“长房没个章法,往后你就在二房住着,任谁请也不许去了。”
姜舒月得了“尚方宝剑”,泪盈于睫谢过老太太,被老太太拍着手背好一番地哄。
另一边舒兰人还没有醒转,老太太的责罚已经到了,罚她抄《清心咒》一百零八遍。
清心咒不长,但一百零八遍也太多了,舒兰醒来听到这个噩耗,当场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暂时摆脱了长房的纠缠,姜舒月上午跟着宁嬷嬷学规矩,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总爱往花房跑。
老太太爱花,更爱养花,特意在东西两府交界的花园盖了一个暖室,一年四季都能种花。
姜舒月离开田庄无法种地,只能去花房帮忙种花。
穿越前,姜舒月也爱养花,可在血脉觉醒之后,明显对种菜种粮食更感兴趣。
“这盆花枯死了,能改种菜吗?”二房饮食偏清淡,不是蒸就是煮,好吃是好吃,奈何吃久了总感觉嘴里少点滋味,姜舒月想种些辣椒解馋。
花房是老太太的花房,里头当差的自然知道当年被扫地出门的二姑娘,现在成了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连宁嬷嬷与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会子见二姑娘瞧上了长房的大花盆,准备拿来种菜,哪里有不依的道理。
大花盆是长房的,二姑娘还是长房的嫡长女呢,二姑娘用自家房头的花盆,根本轮不到花房点头。
况且这盆山茶送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了,花房也无力回天。几次催长房那边取回,都没人来抬,便以为是不要的了。
花房管事巴结姜舒月还来不及,闻言笑道:“都是自家的物件儿,姑娘想用什么随便用。”
这也是老太太亲口交代下来的。
姜舒月如愿得到大花盆,也不用人帮忙,当场将枯死的山茶植株取出扔掉,土却没扔。
花房管事不解,姜舒月耐心给他解释:“山茶花喜酸,我准备种的辣椒也喜酸,正好不用换土。”
此外山茶花还喜肥,这盆土湿润肥力很足,倒掉可惜。
二姑娘得了封号,圣旨颁到乌拉那拉家,合府皆知。至于为何获封,圣旨里说得明白,盖因种出高产玉米,于社稷有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花房管事一听就知道二姑娘是行家,于是虚心请教:“姑娘,土还能分酸碱呢?”
“有人喜甜,有人爱酸,植物和人是一样的,也有口味上的偏好。”
在田庄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姜舒月逐渐学会了与他们沟通的技巧,善用比喻和拟人。
她这样一说,花房管事很容易理解。山茶花和辣椒口味相似,都喜酸,所以能养山茶花的土也能种辣椒。
等姜舒月松好土,花房管事已经对土壤的酸碱性有了初步认识,并且掌握了花房里正在种植的所有花卉的“口味”。
之后又提问:“二姑娘,刚刚扔掉的那盆山茶花是怎么枯死的?”
花房管事救了一个月,也没把花救活。
这个姜舒月还真仔细观察了,不是病害,而是:“冬天水浇多了,烂根。山茶花喜酸喜湿,春夏多浇水没错,但冬天不行。”
并不是花房管事不专业,而是烂根这种情况,只有将植株拔出才能断定。
管事受教,帮着混合一些新土,重新装入大花盆中。
老太太爱养花,二爷孝顺从皇家的丰台花房重金聘请了一个花匠到府中养花。
花匠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拖家带口全搬进了乌拉那拉府。因他花养得好,在老太太面前很有些体面,府中上下都高看一眼。
这会儿冯巧儿就看见年过半百的花房管事,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姑娘身后,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又是搬绣橔又是倒茶水,殷勤得活像一个还未出师的学徒。
有人取花他也不管,只让手下人办,专心围着姑娘请教。
冯巧儿忖着饭点,刚要提醒姑娘早些回去,别让老太太等着,就听花房外头闹了起来。
先是一个丫鬟跑进来,发现那盆山茶花不见了,质问花房管事去了哪里。
管事鼻子都气歪了,说花没救回来,已经死了扔了。
丫鬟当场撒泼,说那盆山茶花是大福晋给索绰罗家老太太准备的寿礼,揪着管事让赔。
管事甩开丫鬟,问她早干什么去了。丫鬟大哭,说寿礼没了,要被大福晋打死了。
此时花房涌进来不少人,姜舒月直觉不对,后退几步,躲在了立夏身后。
下一秒,花房乱起来,丫鬟连摔了几个花盆,管事冲上去拦,却被跟着丫鬟进来的小厮按住。
丫鬟一眼看见了原来山茶花的花盆,几步冲过来,扬起手里尖锐的花盆碎片就往立夏身后扎,很快被拦下。
“立夏,护我离开。”对方人多,此地不宜久留,姜舒月飞快做出判断。
立夏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施展本事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护着姜舒月如虎入羊群,将丫鬟带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
花房这边的大乱,很快引来了二房护院的小厮,姜舒月顺利脱身。
与此同时,索绰罗氏正在屋中修剪另一盆山茶花,听舒兰笑嘻嘻说:“是她先动了咱们的东西,打一顿也是应该。”
索绰罗氏悠然剪掉一片多余的绿叶,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花房里地方小,转不开身,伤到也是有的。”
舒兰哼一声:“最好伤了脸,看祖母还疼不疼她。”
母女俩都设计好如何把姜舒月换嫁到沈家去了,就听见外头有人禀报,说老太太让索绰罗氏过去一趟。
“额娘,肯定是小傻子出事了,我也去!”一想到小傻子那张绝美的脸蛋被毁,舒兰哪里坐得住,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飞过去。
可当母女俩赶到才发现,结果恰恰相反。她们派去的人个个挂彩,而小傻子完好无损地坐在老太太身边,被温言软语地哄着。
二福晋觉罗氏也在,同时在场的,还有被禁足的舒心。
索绰罗氏心凉半截,有心将舒兰打发走,却发现院门被人关上了。
母女俩过来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害怕。
不过索绰罗氏还有底牌,并不畏惧责罚。
进屋给老太太行礼,跟觉罗氏打招呼。觉罗氏根本不理,老太太则扬声问:“大爷呢,怎么还没来?”
门外立刻有人通报:“大爷到了。”
事到临头,索绰罗氏反而冷静下来,领着舒兰在一边坐下。
说到底,她也是苦主。
花房里的事,都是下人做的,她顶多算治家不严。
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比起来,今天的事最不值一提。
只是可惜,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是没能将人毁了。
诺穆齐走进来给老太太请安,问老太太午饭用了什么,老太太冷哼一声:“还没吃,也吃不下。”
示意宁嬷嬷把刚才在花房发生的事讲一遍。
诺穆齐听完蹙起眉,质问索绰罗氏怎么回事,索绰罗氏轻描淡写:“我精心准备的寿礼被人拔了扔了,大约下人害怕回来被责罚,这才闹将起来,谁知道差点伤了二姑娘。”
都到这时候了还巧言令色,觉罗氏对索绰罗氏的厚脸皮叹为观止,怕气到老太太,忙纠正她:“老太太的花房都被砸了,长房的奴才追着二姑娘一直追到大姑娘的住处,可不是大嫂你三言两语能带过的。”
诺穆齐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寿礼?与舒月何干?”
两任福晋都是高攀乌拉那拉家的门楣,诺穆齐对谁的娘家也不重视,尤其索绰罗氏还是继室。
索绰罗氏自觉占理:“过几日是我额娘的寿辰,我准备了一盆名贵的山茶花做寿礼,谁知今日去取,被告知花没了,花盆被二姑娘占去种菜。”
“你胡说!”立夏全程跟在姑娘身边,那盆山茶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听得清清楚楚。
四阿哥将她派到姑娘身边,说得很清楚,不许姑娘受任何委屈。
她能办的,就办,不能办,可以传话进宫。
立夏有恃无恐。
姜舒月并不知道立夏上头有人,只怕她当面与长房大福晋对线会吃亏。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平等可言,以奴欺主,就算是主子错了,奴才也别想好过。
她拉住立夏,转头对老太太道:“寿礼的事,我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动那盆花。但我过去时,山茶花早已枯死,管事也说可以用花盆,我才想拿来种菜。”
见舒兰伸长脖子似乎要反驳,姜舒月怎么可能给她恶人告状的机会:“我与大福晋都是当事人,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祖母不如将花房管事叫来,问一问就明白了。”
长房人多,姜舒月懒得跟她们打口水仗。
姜舒月能想到的,老太太早想到了,吩咐人让花房管事进来。
等人进到屋中,老太太紧皱的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只见花房管事脸上有好几条血道子,明显是抓挠所致,虽不致命,却是破了相的。
看见花房管事的惨状,姜舒月眉心跳了跳。今日若不是立夏会功夫,护着她一路从花房杀出来,被破相的那一个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先是在寿宴下手,企图毁她清誉,而后制造花房暴乱,想要毁她容貌,还有去年将沈文才引到田庄,导致村民受伤,这一桩桩一件件,今日定要算算清楚。
想着姜舒月“吓得”花容失色,扎进老太太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祖母拨给我的丫鬟忠心护主,孙女这张脸恐怕也保不住了。脸毁了,还怎么参加大选,如何光耀乌拉那拉家的门楣?”
对面可是长房大爷明媒正娶的继福晋,和长房嫡女,如果只是花房管事破了相,砸了老太太的花房,顶多罚抄书,或者出银子修复花房,可太便宜对方了。
想起常妈妈说过的,当年原主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老太太也是点了头的。
如今将她捧在掌心,还不是她的病好了,不傻了,对乌拉那拉家有了利用价值。
这一点在大堂姐口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所以老太太真正在乎的,不是原主这个亲孙女,而是那个能代表乌拉那拉家参加选秀,并且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孙女。
果然提大选戳中了老太太的心窝子,戳得生疼,她抬手指向索绰罗氏的时候都在发抖:“你……你这个毒妇,我一再容忍,你却是要绝了乌拉那拉家的门楣,不休了你,家中永无宁日!”
这下不光是索绰罗氏和诺穆齐,就连姜舒月都止住了哭。
接下来不管谁说什么,老太太脸色惨白,抖着唇,坚定地要休了索绰罗氏。
赌注越来越多,老太太心弦紧绷,但她清楚地知道,长房就是烂泥,再烂一点又何妨。
而二房的今天也是靠裙带关系和钻营得来的,算是走到头了。
三年前的选秀失利,让她意识到,乌拉那拉家若想恢复从前的煊赫,宫里有人才好办事。
本来老太太不敢赌,生怕姜舒月空有美貌,选上之后也难长久,可这段时间看下来,发现她只是不屑于后宅争斗,并非不通。
而且舒月在大选之前拿到了六品格格的封号,已然入了皇上的眼,胜算一下增加不少。
很值得赌上一赌。
也是索绰罗氏太能折腾,几次三番地挑战老太太的底线,让她不得不狠下心。
“额娘,我有喜了,昨日才诊出来。”这才是索绰罗氏最后的底牌。
姜舒月眨眨眼,将睫毛上的泪珠抖落,抱着老太太腰身的手紧了紧:“祖母,我害怕!”
原来肚里有货了,难怪敢这样搞。
即便暂时休不了她,也得将人困住,至少在大选之前,不能再给她算计自己的机会。
果然老太太震惊之后,叹口气说:“你回去养着吧,大选之前不许踏出院子半步,也不许人进去探望。”
相当于禁足。
索绰罗氏执掌中馈多年,各处都有她的人,简直防不胜防。
想了想对觉罗氏道:“还是让二姐儿跟着大姐儿住吧,你多照顾着些。”
老太太年纪大了,照看不过来,如今中馈在觉罗氏手中,将人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觉罗氏警告地看了舒心一眼,这才应下。
姜舒月很快搬去了大堂姐的住处,这回没住在厢房,而是与大堂姐同吃同住。
“下个月就要进宫了,你怕不怕?”夜里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没睡,舒心问姜舒月。
怕她跟小堂妹灌输“不好”的思想,觉罗氏和老太太都在院子里安插了眼线,只晚上对她的监控稍松,能与小堂妹单独说上几句。
姜舒月是北京土著,从小学到高中,不用家长带,光学校组织就不知去过故宫多少回了。
虽说是去选秀,可她的亲事基本定下来了,只是乌拉那拉家还不知情。
她心中有了隐秘的欢喜,两辈子头一回,总是忍不住想找人倾诉:“大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舒心一怔,转过头问:“是谁?”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可姜舒月捂着心口,小鹿乱撞,怎么也说不出来。
舒心催了一回,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是印公子?”
与太子相比,其实胤禛的容貌更出色,但他那个性子实在不招女孩子喜欢。
姜舒月摇头,舒心急起来:“冯明知被长房收买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冯明知是小堂妹的奶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小堂妹还没出府时就喜欢跟他玩,之后两人还有过口头婚约。
十分可疑。
见小堂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舒心又又又想偏了:“是田庄里的?”
记得听冯巧儿说过,好像庄头家的儿子也不错。
印四有这么差吗,大堂姐都猜到田庄里的人了,都没猜到他,姜舒月为他鸣不平:“是印家的四公子。”
舒心:“……”
第63章 胤禛
屋中静极,落针可闻,甚至连大堂姐轻微的呼吸声都没了。
姜舒月不安地唤了她一声,舒心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幸好是夜里,小堂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是么?可印家权势滔天,很难高攀。”
姜舒月放松下来,轻笑出声:“印四已经与家里说妥了,只等大选尘埃落定。”
舒心:“……”
上辈子年氏都没有这个待遇。
年氏进雍亲王府,是年羹尧向胤禛要来的,也是经过年家的运作,才被圣祖爷指婚。
当时胤禛三十几岁,年氏才过豆蔻,嫩得能掐出水来。
所有人都以为胤禛独宠年氏是老房子着火,但经历过年羹尧身死和年家倒台再回想,宠爱固然有,更多的恐怕还是笼络人心。
要知道年氏最得宠的那几年,正是年羹尧立功最多的时候。
思及此,舒心转头看小堂妹,胤禛在小堂妹身上又想得到什么呢。
是了,高产玉米。
民以食为天,粮食不光是百姓的命,也是朝廷的根基。
三藩之乱打了八年,□□用了两年,十年兵戈未歇,大半个江山到处都是烽火。
眼下又到了准噶尔闹腾的时候,舒心猜大选提前多半与战事有关。
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朝廷却要用兵,导致秋粮加收,民怨沸腾。
这时候高产玉米横空出世,正好可以缓解朝廷与百姓之间的矛盾,让百姓仓中有粮,让朝廷用兵无后顾之忧。
胤禛大约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放弃户部的差事,改去工部农事司行走。然后瞅准时机将高产玉米献给皇上,分一半功劳给太子,但太子已然封无可封,皇上龙颜大悦之下给了他贝子的爵位。
上辈子年氏受宠,大部分是因为年羹尧得力,而小堂妹根本不需要家族的力量,仅凭自己就能让胤禛越过一众阿哥提前封爵。
怎能不让人觊觎!
“舒月,你想没想过他是在利用你?”舒心很为小堂妹感到不值。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高门贵女怎么会跟种田挂上钩,舒心做过皇后,见过不少能人异士,很多人都是天赋异禀。
上辈子年氏过目不忘,也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子,只可惜被抬进王府之后,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宠爱是有了,身子骨也败了。
母体受损,生下的孩子又怎能健康。年氏冒死给胤禛生下三子一女,全部夭折,只一个福惠长到八岁上也没了。
胤禛这个人很奇怪,他喜欢谁,就会让谁不断生孩子。
最初的李氏如此,后来的年氏亦如此,同样生了三子一女,最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反倒是让最不得宠的钮祜禄氏笑到最后。
姜舒月并不知道印四是谁,不然她知道的历史比舒心还全乎呢,可她现在希望被印四利用,因为自己也在利用他。
这种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的婚姻虽然不够纯粹,却比任何一种婚姻形式都牢固。
她把印四当成保护伞,印四借着她的东风扶摇直上,然后为她撑起更大的保护伞……循环往复,螺旋上升。
姜舒月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舒心独自消化半天才道:“你管这叫喜欢?你就是这样喜欢人的?”
“彼此欣赏,彼此成就,不算喜欢吗?”姜舒月于情爱一道缺根弦,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她早已放弃治疗。
舒心不觉得,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甚至有一种小堂妹与胤禛十分般配的感觉。
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极度适配。
但她不想支持。
因为每见胤禛一次,她就难受一次,恨不得死生不复相见。
如果小堂妹嫁给胤禛,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会成为她的妹夫,就有了见面的可能。
黑暗中,有人贴过来,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大姐姐,你会祝福我的吧?”
舒心闭了闭眼,嘴上说着祝福的话,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
一个月转眼过去。
进宫当日,舒心特意把姜舒月送给她的口脂拿出来用。这款口脂没有脂粉的香气,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
舒心喜欢甜甜的味道,上辈子在苦水里泡久了,直接导致这辈子对甜味特别上头。
她忍不住舔了嘴唇一下,又担心起来,问姜舒月:“这口脂能吃吗?”
舒心之前用的口脂,全是从外头商铺买来的,颜色浅些的大多能吃,但像这种颜色浓郁的,涂上之后最好不要吃喝。
姜舒月也调皮地舔了一下,含笑说:“能吃,用红甜菜糖浆和蜂蜡做的。”
舒心这才放下心,听给她上妆的丫鬟说:“姑娘脸皮干,用普通胭脂扒不牢,上了等于没上,上多了还显假。幸亏二姑娘做的口脂能当胭脂用,涂在姑娘脸上好像自带红晕,又显白,又显气色。”
另一个梳头的丫鬟附和:“抹在嘴唇上也好看。”
舒心望着铜镜中华贵的自己,转头看小堂妹。只见她穿一身嫩鹅黄色的旗装,头上只用珠花点缀,腕上是羊脂玉镯,只耳边两颗米粒大小的翡翠坠子,看起来有些颜色。
“你为何穿得这样素净?”舒心的衣裳首饰都是觉罗氏亲自挑选的,华贵又不失典雅。
姜舒月朝她眨眨眼,附在耳边说:“大姐姐忘了,我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只等今日撂牌子。”
等选秀结束,印家就应该派人到乌拉那拉家来提亲了。
舒心嘴唇动了动想告诉小堂妹真相,又怕吓到她,于是遣了身边服侍的,单独对她说:“宫门深似海,吃人不吐骨头,我也不想被选中,特意带了头晕药在身上,少吃一点可以蒙混过关。”
选秀天不亮就得出发,坐骡车在神武门外候着,然后被接引进宫,几人一组被皇上、太后阅视。看完也不能走,要等第一轮选完,快中午的时候才能在神武门集合一起离开。
万一被留了牌子,选完第一轮,还有第二轮。
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只在脑子里过一遍都累了。
姜舒月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又猛地摇头,把瞌睡虫都摇走了。
大堂姐这是什么情况,装病逃避选秀么?
历史上有这一段吗?
她立刻不困了。
历史中,雍正帝和孝敬宪皇后的感情好像很一般。夫妻感情好坏,在后世不是很容易辨别,但在古代简单多了。
可以透过表象,看孩子的数量。
在年氏进府之前,侧福晋李氏最受宠。从康熙三十四年,一直生到康熙四十三年,十年中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平均两年半生一个,再加上怀孕的时间,可以说最受宠的那段,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
之后年氏进府受宠,接过李氏手上的接力棒,继续生孩子。
从康熙五十四年,一直生到雍正元年,九年时间一共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平均两年一个,比李氏还集中。
而孝敬宪皇后终其一生只有弘晖一个孩子。
飞快回顾了一下孝敬宪皇后贤惠且憋屈的一生,姜舒月果断地在保护伞和大堂姐之间,选择了大堂姐。
如果大堂姐不愿意,换一种人生也好。
收起脸上的震惊,姜舒月点头,又跟大堂姐交换信息:“早晨不让吃饭,我带了点心。”
宫里不方便如厕,要求待选秀女早晨不准用饭,不准喝水。
天不亮离开家,中午才能返回,大半天不吃不喝,姜舒月感觉自己不用吃药,照样能晕倒。
只怕在御前失宜,被治罪,这才偷偷带了点心。
舒心失笑说好,叫了人进来,与姜舒月一起去拜别长辈,登车进宫。
这样的经历,舒心在上辈子已然有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她心中无限憧憬,如今却是心灰意冷。
选秀按照满蒙汉八旗排列,乌拉那拉家是满洲正黄旗,姜舒月乘坐的马车排在车队靠前的位置。
她撩开车帘朝前看了看,问大堂姐:“不是正黄旗先选吗,咱们前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舒心主持过大选,自然门儿清:“咱们是本次选秀的秀女,咱们前头是上一批参加复选的秀女,复选秀女前头是后妃娘家的亲戚。”
姜舒月咋舌:“还有走后门儿的?”
小堂妹瞪圆了杏仁眼看自己,气鼓鼓的,却漂亮得惊人,舒心遵从本心抬手在她腮上捏了捏,含笑说:“宫里有人好办事,可不是说说的。”
怎么都喜欢捏她的腮,姜舒月将脸重新转到车窗边,无聊地看着外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肚子也跟着抗议起来,饿得咕咕直叫。姜舒月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珍惜地取出一小块酥饼,递给大堂姐:“吃点,垫垫肚子。”
舒心接过,在贴身丫鬟反应过来之前,咬下一口,辘辘的饥肠立刻得到了抚慰。
上辈子坐在马车里太紧张,忘了渴和饿,选秀结束之后回到家中差点晕倒。
这辈子只想落选,心态放得很平,早就饿了。
只不过她的贴身荷包里放着头晕药,没地方再放吃的。
此时在车里伺候的,是舒心的贴身丫鬟月香,见姑娘被二姑娘蛊惑着吃了一整块酥饼,急得直冒汗。
别家姑娘的荷包都是香囊,谁能想到二姑娘荷包里装着点心。
月香赶紧撩开车帘,问外头要水囊,想伺候姑娘漱口。二姑娘拿的点心是芝麻酥饼,这要是黑芝麻粒卡在牙缝里,面圣的时候洋相可就出大了。
可二福晋交代过,进宫之前不许给姑娘喝水,其他家也是一样,根本找不到水。
舒心吃完一整块酥饼,感觉人都活了过来,再看小堂妹,怎么看怎么面目狰狞。
是的,姜舒月吃太快□□巴巴的酥饼噎住了。
咽不下去,还打嗝。
舒心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让月香去找立夏和小满。
立夏闻言让小满去车里伺候,她自己则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立夏跑去宫门口找了一个侍卫,侍卫又跑去通知了四阿哥。
四阿哥听说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用别人代劳,拿了自己的水囊赶到神武门外,很快找到了乌拉那拉家的马车。
由于出来得急,没有换衣服,他走了一路,被人跪了一路。
酥饼太干,姜舒月吃得太快,附近又找不到水,卡在食管半天也咽不下去,还打嗝。
这时马车外一阵嘈杂,姜舒月打着嗝,听见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最后这一句是乌拉那拉家随车管事的声音。
四阿哥?
此时此地,此人,姜舒月顾不上打嗝,转头去看大堂姐。
舒心笑容苦涩地为她撩开车帘,姜舒月才凑到窗边,迎面见一只低调却奢华的水囊递进来。
噎得太难受了,姜舒月想也没想打开水囊喝下一口,把卡在食管里的酥饼咽下去。
再抬眼,愣住了。
此刻与她四目相对的,不是印四,是谁?
而他身后正跪着乌拉那拉家跟来的一众管事,连带人进宫选秀的正黄旗佐领及一众手下全都跪下了。
“你到底是谁?”也不知是噎的,还是渴的,姜舒月说话时声音有点哑。
事到如今,也不管太子怎样想了,四阿哥朝她笑笑:“我是皇四子胤禛。”
姜舒月:“……”
见对方朝自己看过来,舒心僵硬颔首,唰地放下车帘。
姜舒月抱着对方递来的水囊,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喝了一口,脸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她闭了闭眼,隔着车帘将水囊递出去:“这个还你。”
水囊被人接走,车外同时响起印四,哦不,是四阿哥的声音:“人我带走了。”
话音才落,马车动起来,缓慢朝前行进。
姜舒月半张着嘴看向大堂姐,却见大堂姐面无表情,顿时恍然:“大姐姐,你早就认出他是四阿哥了,对不对?”
舒心点头,叫停马车,让月香下去,倾身抓住姜舒月的手压低声音,不答反问:“你现在还想嫁给他吗?”
姜舒月心里五味杂陈,脑中乱成了一锅粥,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片刻后手腕被人抓住,手心里赫然多出一颗黑色小药丸,她知道这是大堂姐为今天落选准备的头晕药。
只见大堂姐倒出一颗给她,毫不犹豫将剩下那一颗仰头吞下。
姜舒月想拦可惜晚了,眼睁睁看着大堂姐软倒在自己面前,她忙过去扶住。
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药丸脱手,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她想跟着晕过去都难。
马车再次被叫停,姜舒月心情复杂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还是顺着大堂姐的意思,说她忽然头疼,之后晕倒。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过后也说不出原因,只能断定不是饿晕,也不是中暑。
那便是病了。
带病秀女不能进宫,乌拉那拉家的马车原地掉头,姜舒月则坐进了四阿哥传来的软轿。
“我想回家!”姜舒月抗议。
印四忽然变成胤禛,让她一时间接受无能。
况且大堂姐服药之后,呼吸都变得微弱了,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
姜舒月想成全她,也怕药有问题,很想跟着回去照顾。
“姑娘,四阿哥有事先走了。”轿外传来小满的声音,“今天是大选的正日子,无病不得返家。”
软轿抬到神武门,再不能进,姜舒月下轿,被小满带着去找领头的接引宫女。
“姑姑,这位是德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说着小满递过去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陈姓宫女早得了四阿哥的吩咐,知道德妃的远房亲戚要来插队,收起荷包便招来一个小宫女,对她说:“这位姑娘是德妃娘娘的亲戚,把她往前带,第三排进。”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摄六宫事,所以钮祜禄家的两位姑娘和几位表姑娘属于第一梯队。
贵妃之后便是四妃,按照惠宜德荣的顺序,惠妃和宜妃家的亲戚在第二排,德妃与荣妃家的亲戚自然是第三排。
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全天都扎在秀女堆里,所以大选每日只进两旗。
第一日是两黄旗。
即便只有两黄旗,那也是黄旗招展人山人海,装着秀女的骡车从神武门外一直排到了崇文门大街上。
除了两黄旗的新晋秀女,前头还有参加复选的秀女,还有走后门的后妃家的亲戚。
姜舒月就这样从车队中部,水灵灵地插队,成功跻身第三排。
很有一种带资进组的感觉。
此时前十排秀女已经列队候着了,只等内务府负责接引的太监将她们带进顺贞门供皇上和太后阅看挑选。
前三排秀女站了很久,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摇摇欲坠。
不过能挤进前三排已经很好了,至少天还不热。轮到中间的时候,就要热起来了,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还选什么选啊。
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插队的,插的还是第三排,等候的人群就是一阵骚动。
等看清楚插队者的脸,别说第三排,整整十排秀女都不淡定了。
怕不是画里的天仙吧,所有雄心勃勃的秀女惨遭艳压,在同一时间沦为陪衬。
很快有人不乐意了:“咱们前三排都在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怎么能说插队就插队?”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排位越靠前来得越早。咱们半夜出家门,人家倒好,现在才来,一来就是第三排!”
还有人小声议论:“前三排都是几位娘娘家的亲戚,不知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内务府的人才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在宫里只有得脸与不得脸,哪有公平可言。
交接完身份令牌之后,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个插队的小美人是德妃家的亲戚。
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在窃窃私语了:“听说德妃娘娘今日跟着皇上一起过来阅看。”
“不是皇上、太后和贵妃吗?之前一直是这样的,怎么德妃也来了?其他三妃呢,不会都来了吧。”
话音未落,已经有社恐的秀女瑟瑟发抖了。
不过很快有人辟谣:“听说贵妃病了,来不了,后妃列席的只德妃一个。”
还是三个主考官,众人心中稍稍安定。
“为什么只德妃列席?”
也不怪众人起疑。按照四妃排位,惠妃生皇长子功劳最大,理应排在第一,宜妃最得圣宠,排名第二,德妃只因能生排在第三。
不可能惠妃和宜妃也生病了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四阿哥第一个封爵,皇上有意给他指婚。”
德妃不是来给皇上选女人的,而是来给自己挑儿媳。
第64章 表白
说起嫁皇子,很多人都动了心思。
皇上正值壮年,可后宫妃嫔实在是多,三年五载见不到皇上也正常。
除非出身名门,或者祖上于社稷有大功,或者有得力的父兄支持,不然进宫只能慢慢熬资历,等着大封六宫批发岗位。
嫁给皇子就不一样了。
除了太子,嫁皇子的门槛并不高。
皇上指婚,风光无限,进门就是嫡福晋,或者侧福晋,至少不会被丢在哪个旮旯,独守空房。
熬到出宫建府,就更自由了,关起门来想怎么过怎么过。
只要不造反,就是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再说四阿哥,生得龙章凤姿,青春年少,未及弱冠提前封了爵位。
按照宫里分封的规矩,一步先步步先,不犯大错,以后至少是个王爵。
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四阿哥因为姜舒月的插队,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众人小声议论完四阿哥,再次将目光转移到姜舒月身上,并且有人认出了她:“这不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么,怎么会是德妃娘娘的亲戚?”
那人将此事举报给内务府,得到的回复是:站好队列,不许交头接耳。
面前的顺贞门缓缓打开,大选首轮面试正式开始。
什么叫排队三小时,面试一分钟,姜舒月算是体验到了。
她跟着队伍进入顺贞门,然后一字排开展示,才站稳立刻撤退。
等前十排秀女看完,康熙喊了暂停,转头问德妃:“你觉得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怎样?”
一排一排地花枝招展从眼前经过,德妃眼睛都看花了,根本就没对上号。
见问,只是笼统回答:“全听皇上安排。”
从前德妃对老四不甚上心,康熙忙于朝政便没理会。如今老四封爵,面临指婚,德妃还这样稀里糊涂,康熙就有些不满意了:“四阿哥是你亲生的,他的终身大事你这个额娘怎好全指望朕?”
当他是月老,还是当他很闲啊。
除了太子,康熙并不想在其他皇子的亲事上浪费太多时间。虽然没有明说,可给了后宫妃嫔极大的斡旋空间。
大阿哥的福晋,就是惠妃提前相看好的,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下旨赐婚。
三阿哥没有成亲,但据康熙所知,三节两寿荣妃也在有意相看。
只德妃一个不上心。之前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也是觉罗氏自己上赶着的结果。
告吹之后,永和宫再没了动静,德妃一门心思全都铺在了十四身上,就连养在她宫里的十三都是老四帮着带。
见皇上动怒,德妃赶紧起身下跪,试图为自己辩解:“四阿哥性子冷,臣妾也想与他亲近,奈何他根本不给臣妾机会。”
“老四不给你机会?小十三他都替你带了,还让他怎么给你机会?”康熙少年丧母,非常重视亲情,再加上受太后照拂,实在想不明白,他与太后不是亲生都能胜似亲生,而德妃和四阿哥却是亲生还不如路人。
难道四阿哥曾经养在承乾宫,就不是德妃的儿子了?
还是德妃怨恨自己将四阿哥抱给孝懿养,以致迁怒?
都有可能。
德妃吓得抖着声音认错,康熙烦不胜烦,朝她摆摆手:“下去吧。”
德妃如蒙大赦,连忙告退,又听皇上冷冷补充:“往后四阿哥的事,你不必管了。”
德妃肩膀抖了抖,以帕掩口,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惠妃和荣妃正在一起喝茶,惠妃抱怨:“凭什么德妃能跟着皇上去顺贞门,咱们却不行?”
论资历,荣妃最老,论生育功劳,舍她其谁,论宠爱,也该是宜妃,怎么就轮到德妃了?
眼下贵妃病重,没有精力摄六宫事,德妃这时候跟着皇上去顺贞门,是不是有什么指向。
惠妃不服气。
荣妃早听三阿哥说了四阿哥的亲事,心里酸话更酸:“德妃可不是去主持大选的,她多半是相看儿媳,待不了多长时间。”
四妃之中,就属德妃没用,心里半点算计也无。所倚仗的,不过是漂亮的脸蛋、柔顺的性子,和爆棚的运气。
奈何破窑偏偏烧出了好砖,四阿哥从前跟在太子身边,不显山不露水,却很会看时机,也很会办事。
只一个高产玉米,就得了皇上的青眼,如今爵位也有了,福晋也有了。
再看自己那傻儿子,处心积虑跳进户部的火炕,悔得肠子都青了,却连腿都拔不出来。
如今正奋战在加收秋粮的第一线,费力不讨好。
荣妃都要羡慕死德妃了。
惠妃并不知情,荣妃也不怕告诉她,惠妃听完直拍大腿:“德妃这运气也忒好了!”
话音未落,有小宫女进来禀报:“两位娘娘,德妃娘娘不知为何被皇上训斥,哭着回来了。”
荣妃看向惠妃,惠妃秒懂,不禁感叹:“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上心,什么都推给皇上,皇上能乐意吗。”
舒心悠悠醒转的时候,得知小堂妹被宫里留了牌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胤禛这辈子必须娶一个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做福晋,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如今小堂妹代替她跳进了火坑,舒心总觉得对不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胤禛婚后对不起小堂妹,她一定会站出来为小堂妹出头。
她是重生的,知道胤禛这辈子大致的发展轨迹,也清楚四福晋贤惠却悲催的一生。
就算无法插手内务,帮着小堂妹对付李氏和年氏,保住第一个孩子的性命,想来是能做到的。
当年弘晖过世,舒心有太多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再来一回,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姜舒月毫无意外地被留了牌子,与其他通过第一轮面试的秀女一样,被临时安置在离御花园最近的储秀宫居住。
第一轮被留了牌子,也不一定能留在皇宫,之后每天都要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属于留宫观察。
过了观察期,还有第二轮复试,通过复试才会给位份或者指婚。
搬进储秀宫之后,姜舒月才发现,别人都住标间,只有她是大床房。
别人都不许自带宫女,只能用内务府指派的,可在姜舒月身边伺候的人,却是小满。
“你和立夏都是四阿哥派来的?”如今水落石出,姜舒月再猜不到就是个棒槌了。
小满赶紧跪下说:“雾隐山小院远离田庄,没有男丁,四阿哥怕姑娘遭人暗算,这才将奴婢姐妹派到姑娘身边,护姑娘周全。”
又将沈文才带人夜袭,被打跑的事讲了一遍。
这个姜舒月真不知道,伸手将人扶起:“我想见一见四阿哥。”
有些话,还得当面说清楚。
小满会意,告退去办了。
姜舒月想见的人是四阿哥,结果四阿哥没来,倒是先见着了两个小萝卜头。
小满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说四阿哥不能随便进后宫,约了姜舒月在阿哥所附近见面。
那么问题来了,四阿哥不能随便进后宫,姜舒月这个秀女就能随便溜达去阿哥所吗?
还真能,因为小满一闪身,姜舒月又看见了一个熟人,小十三。
她就说印家怎么这么能生,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儿子,放在古代大家族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等看清楚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小十三,分明是日后雍正朝,被雍正帝辣评“宇宙全人”的常务副皇帝怡亲王胤祥。
只不过怡亲王现在还是个三头身的小奶团。
然后小奶团别别扭扭,又从身后扯出一个比他更小更奶的团子。
姜舒月:套娃可还行?
不过更小的奶团子更可爱,天生冷白皮,吹弹可破,细看那傲娇的小神情,似曾相识。
不光是神情,五官也有些相似。
姜舒月想起来了,印四说过,小十三不是他亲弟弟,他的亲弟弟是十四。
未来平定西南,驱准保藏的,抚远大将军王。
也是雍正帝一奶同胞,却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弟弟,十四阿哥胤禵。
现在恐怕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
“仙女姐姐,这位是我十四弟,也是四哥的亲弟弟。”十三阿哥小大人似的给姜舒月介绍,说到最后半句,眼中闪过羡慕。
又转头给十四阿哥介绍:“十四弟,这位是仙女姐姐,也是乌拉那拉家的……”
“哎呀,十三哥你好啰嗦,直接喊四嫂不就行了。”十四阿哥乖巧地走到姜舒月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四嫂。”
姜舒月:“……”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谁会跟一个小奶娃计较呢。况且相比十三阿哥,十四明显圆滚许多,也漂亮许多。
不是说十三不漂亮,主要是人类幼崽都属于越小越可爱那一挂。
十四喊完,自来熟地朝姜舒月伸出小胖胳膊要抱,姜舒月一个没忍住,将小奶团抱在怀中。
沉甸甸的,委实不算轻松。
小奶团得意地扬起头,看了一眼下边的十三阿哥,奶声奶气提醒:“十三哥,四哥不是让你带话给四嫂吗,你怎么忘了?”
又在姜舒月面前献宝:“四嫂,我带你去阿哥所找四哥。”
仗着自己年龄小,到处撒娇卖萌要抱抱,十三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很看不上十四惯用的这一套,转而对姜舒月道:“四嫂,四哥让我带你去阿哥所,他在那里等你。”
做事非常牢靠的样子。
于是姜舒月抱着十四,跟着十三,带着小满,及小十三和小十四身边伺候的,浩浩荡荡却拐弯抹角来到阿哥所。
阿哥所其实是一组建筑群,由一个一个独立的四合院组成。与东西六宫顶上的黄琉璃瓦不同,阿哥所的房顶统一用绿琉璃瓦,规格稍逊。
此时储秀宫人满为患,房上掉下来一块瓦能砸死十个秀女,而隔了一座御花园的阿哥所却十分清净。
少年身穿绛色缂丝云纹蟒袍站在高大的琉璃影壁旁边,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尊贵又寂寥。
“四哥,我把四嫂给你带来了!”十四伏在姜舒月怀中一路,也不见出力,此时瞧见四阿哥反倒第一个表起功来。
十三阿哥则规规矩矩在头前带路,小跟班似的向四阿哥复命:“四哥,仙女姐姐来了,幸不辱命。”
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姜舒月逗乐了,连带着心里那点子郁结都消去大半。
四阿哥也笑了,抬手摸摸他的小光头,这才看向姜舒月,话却是对着十四阿哥说的:“你又胖了一圈,还让人抱。”
说着伸手来接。
十四阿哥喜欢漂亮姐姐,见状就往姜舒月怀里躲。
从储秀宫到阿哥所的路程不算远,可抱了小奶团一路,也给姜舒月累够呛,让他这一折腾,差点脱手。
幸亏四阿哥眼疾手快接住,将十四阿哥抱起,在他装哭假嚎之前警告性地拍了他小屁股一下。
十四阿哥含恨闭麦,眼泪才挤出来,还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
十三抿了嘴笑,小声告诉郝如月:“十四谁都不怕,汗阿玛都不怕,只怕四哥。”
打弟弟果然要趁早。
听小满说姜舒月要见他,四阿哥半点不意外。
瞒了她这么久,肯定生气了。
如今在皇宫,不是雾隐山田庄,他是皇子,她是秀女,想见一面并不容易。
于是四阿哥差人将十三阿哥喊来。十三很快到了,十四也尾随而至,便有了姜舒月见到的奶团套娃。
“圣旨颁下之前,不许乱喊。”四阿哥又拍了一下十四的小屁股,警告他。
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力道还不如拍蚊子的大,却把十四阿哥拍哭了。
刚刚是装哭,现在真哭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不敢流下来,让人心疼。
“十四还小,吓他做什么?”打弟弟要趁早没错,但打哭了是要记仇的,姜舒月走过去重新将十四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穿越前她是独生女,在这个世界不是独生胜似独生,很羡慕人家有弟弟妹妹。
十四阿哥小嘴瘪了瘪,忍辱负重伏在姜舒月怀中,一边抽泣一边与亲哥对峙:“看着了没,四嫂都没说我,你又说我嗷?你还、还……还收拾我,还唬我!四嫂可稀罕我了,不嫌我沉。”
奶凶奶凶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姜舒月抱着他哄:“我是很喜欢你呀,但你四哥说的也没错,我现在是秀女,不能乱喊。”
十四阿哥立刻收起对抗模式,乖乖点头,然后语出惊人:“额娘说圣旨都写好了,你就是我四嫂。”
十三阿哥嘻嘻笑:“我也听说了,是太子哥哥说的。”
姜舒月:“……”
四阿哥偏头咳了一声,吩咐身后服侍的:“带两个小阿哥去屋里玩。”
两个小奶团都知道四哥有话要对四嫂说,于是谁也没闹,被各自保姆抱进了院子。
此时琉璃影壁附近只剩姜舒月和四阿哥,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最后还是四阿哥先打破僵局:“之前一直瞒着你,不解释,给你赔礼。”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姜舒月很懵,也很生气,感觉自己被人欺骗了。
四阿哥啊,那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让她怎么敢嫁?
还有大堂姐……想到大堂姐可能早知真相,而自己还在她面前说喜欢印四。
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现在可好,大堂姐吃药病退,她手忙脚乱把小药丸弄丢了,想退都退不了。
而且十四刚才说了什么,她和四阿哥的赐婚圣旨都写好了。童言无忌,姜舒月此时被逼上梁山,根本没有退路。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只想问:“之前的契约还作数吗?”
四阿哥点头:“当然。”
姜舒月加码:“那一夫一妻呢?”
四阿哥蹙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可以。”
怎么可能,这不是在做梦吧,姜舒月掐了自己一下。
生疼。
“赐婚圣旨当真已经写好了?”姜舒月不死心。
四阿哥笑:“去年就写好了。”
姜舒月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是我?”
四阿哥挑眉:“非让我把话说明白?”
姜舒月很想知道,他打算说什么,没接话,下一秒听他说:“我喜欢你,想要你。”
姜舒月:康熙朝有几个四阿哥,他真的是雍正帝吗?
见她一脸呆滞,怕她没听清楚,四阿哥换了一种说法:“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姜舒月:嘶——好肉麻。
“可我……我还没及笄,我……”穿越前姜舒月都二十五岁了,还是个女研究生,此时此刻被一个男高中生表白,忽然变得语无伦次。
四阿哥倾身,拉住姜舒月的手,将她攥紧的拳头握在掌心:“不急,我可以等。”等你慢慢长大。
和你一起长大,成人。
平时冷漠的人,倏然热情起来,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让人招架不住。
“二姑娘,你还好吗?”小满担忧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姜舒月才发觉自己回到了储秀宫。
脑中一片空白,脸颊烧得厉害,想喝水,却因为手抖端不起茶碗。
两辈子母胎单身,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理智告诉姜舒月拒绝,奈何脑子好像一锅开水,咕嘟咕嘟冒着粉红泡泡,怎么说话都忘了。
五感只剩触觉,还是来自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拳头。
“不拒绝,就当你同意了。”对方表白之后,一直笑一直笑,俊脸晃得姜舒月头晕目眩,怎么被送回来的都忘记了。
被小满喂了一口温茶水,姜舒月捧着滚烫的脸颊,开始想婉拒的理由。
“姑娘,静仪姑娘来了。”小满听见敲门声,出去开门。
静仪是姜舒月在顺贞门加塞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就站在她旁边。
“你这口脂和胭脂在谁家买的,真好看。”很多人对她表示不满的时候,静仪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并且主动搭话的。
姜舒月说是自己做的,静仪便说想买,姜舒月让她得空过来,送她一瓶。
见人被小满引进来,姜舒月与她打过招呼便去取。
“这是口脂?”
对面两脸疑惑,姜舒月才发现自己拿了一盒香粉给人家。
几日后,姜舒月没有参加复试,因为她被皇上赐婚给了皇四子胤禛做嫡福晋。
第65章 备嫁
消息传到乌拉那拉家,老太太念了一声佛,虽然没福气伺候皇上或者太子,嫁给四阿哥也算攀上高枝。
觉罗氏望着缠绵病榻的女儿,忍不住叹息,没有那个命强求不来。
索绰罗氏又惊又妒,还有点幸灾乐祸。
惊的是小傻子当真选上了,妒的是一下就嫁给了皇子,还是众皇子当中第一个封爵的四阿哥。不过老太太一门心思想让她当宠妃,为乌拉那拉家光耀门楣,怕是落空了。
皇上春秋正盛,上头又有太子压着,四阿哥想出头也难。
自己都是泥菩萨,哪里顾得上岳家。
常妈妈听说呆愣一阵,让冯巧儿掐她,掐疼了才笑出声。
笑了一阵又惆怅起来:“姑娘被指婚给四阿哥,也不知四阿哥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对姑娘好?”
冯巧儿也为姑娘远离乌拉那拉家这个火坑感到高兴,可姑娘成了四阿哥的福晋,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要住在宫里,别说跟过去伺候,想见一面都难。
笑着笑着就哭了,常妈妈怎么哄都哄不好。
按照钦天监测算的黄道吉日,诺穆齐穿戴整齐去皇宫接旨,三跪九拜,之后接姜舒月回家备嫁。
回到家中,姜舒月先去给祖母请安,之后给二叔、二婶请安,然后留在二房照顾舒心,半点去长房的意思都没有。
诺穆齐还算淡定,毕竟刚刚在宫里出了风头,人也是他接回来的。索绰罗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被漠视成这样,鼻子都气歪了。
“大爷,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福晋,是不是她的母亲?还没嫁进宫呢,就敢对母亲不孝,当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吗?”
诺穆齐本来不想寒碜索绰罗氏,可谁让她上赶着呢:“咱家的事闹上早朝,全京城都知道你苛待了舒月。今日之事最好别传出去,不然被嘲笑的人不是她,反而是你。”
又补充:“她是贝子福晋了,你见了都要行礼,往后她不搭理你,你也别上杆子招惹她。”
索绰罗氏一肚子委屈,却被怼到哑口无言。
舒兰从消息传来就在哭,哭自己命不好,要嫁给沈文才那个纨绔,哭小傻子命太好,居然能嫁给皇子,还一下成了贝子福晋。
“舒月,我这病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
舒心屏退屋里服侍的,才拉着姜舒月的手劝道:“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你回家不去拜见父母,万一传到宫里,皇上不会喜欢,四阿哥也不会喜欢。”
不光康熙朝以仁孝治天下,雍正朝更是。
别看圣祖爷死得不明不白,德妃也很快追上了的圣祖爷仙逝的脚步,之后八爷党被连根拔起,死的死,守陵的守陵,甚至连三阿哥弘时都卷进去被革了黄带子,雍正朝反而比康熙朝更加重视“仁孝”二字。
“大姐姐不用担心,我不去长房请安,就是四阿哥的意思。”姜舒月并不知道舒心所想,实话实说,“他说我傻,过去会被算计,还说乌拉那拉家的事皇上早知道了,就算听说什么,也不会追究。”
舒心:“……”
上辈子胤禛在九龙夺嫡中表现得相当低调,尤其在太子被废之前。
那时候的胤禛“醉心”佛法,整日与和尚为伍,有段时间舒心都怕他忽然看破红尘,原地出家。
后来,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爱新觉罗家信佛的不少,可除了世祖爷,没有谁当真六根清净,愿意舍弃俗世,追随佛祖。
圣祖爷信佛,说自己是什么佛祖转世,胤禛跟着信佛。
圣祖爷打胜仗,胤禛写文章歌功颂德,圣祖爷身体违和,胤禛抄佛经祈福,主打一个孝顺。
那时候装得多好啊,武装到牙齿,连孩子都不放过,怎么重来一回,不装了?
不装也好,至少对小堂妹是个好消息,不必为了谁强颜欢笑,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
大选还未结束,舒心不敢痊愈,说一会子话便有些累了:“我好着呢,不用你照顾,快回去歇着吧。”
大婚吉日已然选定,姜舒月不能住在大堂姐院中,被觉罗氏挪到了隔壁院落。
自打进宫,好些日子没见到常妈妈和冯巧儿她们了,姜舒月十分想念,于是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们了!”见到姜舒月,冯巧儿就是一个熊抱,她一个人抱不过瘾,转头招呼左小丫也来抱。
三人抱成一团。
常妈妈在旁边笑着抹眼泪。
“姑娘,你成亲会带上我们吗?”坐定之后,左小丫打水伺候姜舒月净手净脸,冯巧儿给姜舒月倒茶,忍不住问。
姜舒月端着茶碗点头:“本来是不行的,但我与四阿哥说过了,他答应让我带上你们。”
冯巧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左小丫还算稳得住:“姑娘见过四阿哥了?”
姜舒月笑起来:“你们也见过。”
冯巧儿与左小丫面面相觑,她们又没进宫?
“就是印四公子啊。”姜舒月卖了一会儿关子才道。
冯巧儿和左小丫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倒是常妈妈反应快些:“那印公子是?”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姜舒月都没顾得上想印公子,这会儿让常妈妈一提醒,也瞪圆了眼睛:“是……是太子?”
四阿哥的二哥,不是太子又是谁。
冯巧儿闻言差点再次哭出来,这回不是喜极而泣,是吓的。
在雾隐山田庄,她给太子甩过脸,瞪过太子,还嘲笑过太子,进宫之后会不会被打死啊。
姜舒月还想带常妈妈,结果被婉拒了。她很意外,但能理解,毕竟外头还有冯掌柜和冯明知,常妈妈舍不得。
“妈妈是良籍,留在乌拉那拉家不合适。”姜舒月想了想,做出安排,“等会儿我去找二福晋清点嫁妆,想请冯大叔做总管事,替我经营嫁妆里的田宅和铺面。妈妈不愿进宫,做个副管事,帮我看着那些宅院也行。”
一下解决了冯家的住宅和生计。
常妈妈要跪下给姜舒月磕头,姜舒月忙将她扶起:“没有妈妈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把冯家人当亲人,妈妈也别跟我客气。”
赐婚就是这样,成亲的日子很急,所幸嫁妆都是现成的,清点一下即可。
才开始清点,舒兰过来串门,觉罗氏说忙让她先回去,舒兰却死赖着不走。
出宫之前,四阿哥叮嘱过,说乌拉那拉家的人心里全是算计,让她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躲不开的话,以礼相待即可。若遇上那些死皮赖脸,或者给她难堪的,也不用惯着。
她现在有封号在身,还是皇子的福晋,很没必要迁就。
想着姜舒月给立夏使眼色,立夏会意,走过去对舒兰道:“二姑娘在忙,没时间与三姑娘说话,请三姑娘自便。”
舒兰知道一个大秘密,怎么可能不过来告诉小傻子一声,给她添堵。
其实这事全家都知道,只不过为了家族利益,约定守口如瓶。
就连额娘都提醒过她,让她不许到处乱说。
可她都要嫁给沈文才那个混蛋,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乌拉那拉家只求自保,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家族早已抛弃她,她还要家族有何用!
就在立夏准备将她叉出的时候,舒兰忽然大叫:“小傻子,你知道你是怎么傻的吗?知道是谁害了你吗?是太子!是当朝太子!”
觉罗氏脑袋“嗡”地一声,立刻吩咐人去捂舒兰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全家都知道,长房知道,二房知道,祖母也知道,大堂姐也知道,只瞒着你一个傻子!”
舒兰一把推开冲过来想要捂她嘴的婆子,疯狂叫嚣:“全家都知道是谁害了你,可没人告诉你,还要把你嫁去仇人家,给仇人做弟媳!小傻子,你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毁灭吧,她不好受,谁也别想好受。
姜舒月拿着嫁妆清单的手顿了一下,看向觉罗氏,却见觉罗氏的脸色极为难看。
心中所有疑团尽数解开,原来真相之中还有真相。
可姜舒月不是原主,她同情原主的遭遇,却不会为了原主做傻事,毁掉自己的人生。
因为她要做的事,比报仇更有意义。
姜舒月站起身,平静地看着状似癫狂的舒兰:“事已至此,我不会回头看,但我的将来一定比你好。”
遇上这种气人有笑人无的,最好的回击方式是明确告诉她,你永远会过得比她好。
不用多说,对方脑补就能把自己气死。
果然舒兰气炸,还想出口成脏,被立夏一个手刀劈晕,囫囵个儿扛走了。
“二婶,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姜舒月不会为原主干傻事,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的她的人。
觉罗氏惊恐地看了姜舒月一眼,颤巍巍把事情经过,以及她知道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
原来太子也是被人利用的。
晚上费扬古回家,发现觉罗氏脸色惨白,询问发生了什么。觉罗氏看向他,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最后道:“舒月不会原谅我们了。”
这边嫁妆才清点完,又到了一个吉日,四阿哥身穿蟒袍,带着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和护军,亲到乌拉那拉家府上见岳父母。
当日诺穆齐和费扬古穿官服到大门外迎接,四阿哥在正堂给诺穆齐行礼,诺穆齐赶紧还礼。
见过岳父之后,按规矩还要见岳母,四阿哥却只去了供奉先福晋的祠堂,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半点见索绰罗氏的意思都没有。
也没说见一见老太太和觉罗氏。
这三人都起了一个绝早,梳妆打扮,只为给四阿哥留个好印象,谁知连人都没见着。
从祠堂出来,四阿哥见了常妈妈,细致问过福晋在娘家的日常起居,便离开了。
索绰罗氏气得砸了茶碗,老太太和觉罗氏没有砸东西,也是空欢喜一场。
可四阿哥越是这样,她们越不敢慢待了姜舒月,对她反而比从前更好。
到了初定那一日,就更热闹了,可以说宾客盈门。
一早由内大臣带人送来仪币和赐币。仪币是给新娘本人的,成亲那一日要随新娘进宫,赐币则是给新娘母家的,算是聘礼。
乌拉那拉家大门中开,诺穆齐和费扬古再次穿官服迎出门外,按规矩将仪币陈于正堂,将赐币放于堂外台阶之上,赐马则安置在阶下中道,供人参观。
这一日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伯爵,内大臣,二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都要过来观礼。再加上乌拉那拉家的亲戚、族人和本旗的旗人,把东西两府全用上,才勉强装下。
“听说乌拉那拉家这位四福晋从小在田庄长大,是个只会种地的野丫头,是不是真的啊?”正在大选期间,别人家的女儿要么被撂了牌子,要么还没参加复试,却见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光速成了四福晋,自然有人心里发酸,嘴里直冒酸话。
“胡说八道什么,听说这位四福晋种出了高产玉米,皇上十分看重,指婚之前就封了六品格格。”
有人冒酸话,自然也有人知道些内情:“婚前,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得封号,满京城你找找能有几人。”
说话这人是内务府官员的家眷,她的话明显更有说服力,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佐证:“不愧是六品格格,贝子的福晋,仪币都比旁的福晋多。”
此时皇子当中,只大阿哥一人成亲了,自然是与大福晋当年的仪币做对比。
内务府官员的家眷早得了话,让她盯着放定和婚礼这两日的舆情,不许传出不利于四福晋的闲话。
她想了想,反驳:“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回仪币虽略多,但赐币还少了,两边一抹,大体相当。”
经她提醒,众人才想起来,正堂阶前的赐币确实少得可怜。
还有那细心的人早看出来了:“赐币好像只有金银、狐皮朝服和马鞍之类,没有首饰布料。”
赐币也分男女,给新娘阿玛的是金银、裘皮朝服之类,给额娘的多是首饰、皮子和布料。
而乌拉那拉家今日摆出来这些赐币,明显只有诺穆齐的,没有索绰罗氏的。
皇上赏的仪币多,说明看重这位四福晋,给的赐币少,说明不看好四福晋的父母。
如今又被人发现,赐币只给了一半,另一半为什么没给,就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很快有人想起之前传出的,索绰罗氏苛待继女之事,很难不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真,连皇上都知道了。
外人能看得出来,乌拉那拉家又怎会不知。可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只能装不知道。
索绰罗氏气到内伤,也不敢在人前显出来,被异样地目光盯着,被人指指点点,咬碎银牙强颜欢笑才算把筵席办完。
宴会结束,索绰罗氏终于迎来高光时刻。没人重视又如何,她也是四福晋名义上的母亲,宴会结束也得她带领众命妇到阶下跪拜,叩谢皇恩。
哪知才到这个环节,姜舒月忽然抱着先福晋的牌位来了。索绰罗氏脑中“嗡”地一声,刚想冲过去质问,不妨被觉罗氏拉住。
“这是宫里的意思。”听觉罗氏半提醒半威胁地说。
索绰罗氏咬牙撑到现在,全靠这最后的高光时刻撑着。她要用这最后的高光时刻,打脸所有看不起她,对她指指点点的官眷。
结果对方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索绰罗氏被觉罗氏拉在身边,僵硬地随着牌位行礼,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好像被当众剥光衣裳,抽了无数个巴掌,脸上又热又疼。
随着众人起身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舒月抱着原主额娘的牌位,看着索绰罗氏软倒在自己面前,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两个漂亮的小梨涡。
舒月,先福晋,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看见了吗?
索绰罗氏以为宴会结束,属于她的噩梦也要结束了,哪知道定亲宴只是个开始。
等到了成亲的正日子,姜舒月天不亮便被拉起来梳妆,坐在妆镜前还在打呵欠。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四福晋,大姑娘来了。”
全福人正在伺候姜舒月绞脸,闻言蹙眉:“大姑娘的病还没好,恐怕过了病气,该避嫌才对。”
大堂姐的病是怎么回事,姜舒月比谁都清楚,并不理会全福人,站起身迎出去。
“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小堂妹这回出嫁,嫁的可不是她上辈子嫁的平头阿哥,而是贝子,嫁衣更繁复,首饰也多,不赶紧妆扮起来怕要误了吉时。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姜舒月与这位大堂姐非常投缘,甚至在生活上有些依赖。
“绞脸很疼。”姜舒月挎着大堂姐的手臂,走进屋中,吩咐巧儿上茶。
大堂姐看了一眼全福人手中的绞线,微微蹙眉:“二姑娘皮肤嫩,怎么能用粗线绞?换细的来。”
全福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被舒心捕捉到了:“你下去吧,我来给二姑娘开脸。”
这回不光是全福人,就连常妈妈都觉得不妥:“大姑娘,这活计还得全福人来做。”
所谓全福人,是指父母健在,有丈夫,且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
让全福人给新嫁娘开脸,取吉利的意思。
大姑娘云英未嫁,怎能取代全福人。
姜舒月是穿来的,在后世这样的讲究不多,她也不信。况且全福人绞脸确实很疼,才绞了额头,已经火辣辣烧起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就让大姐姐给我开脸。”见常妈妈一脸不赞同,姜舒月又道,“除了开脸,全福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二姑娘出嫁,给了大福晋好大的没脸。大福晋不敢做别的手脚,只拿了银子让她给二姑娘开脸的时候,让新嫁娘吃点苦头。
现在可好,差事被夺,没脸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
舒心察看过小堂妹的额头,越发肯定全福人有问题。让人拧了凉水帕子来,给小堂妹冰敷泛红的额头,一边取来细线,象征性绞了几下,便作罢。
姜舒月不信全福人,舒心重生一回,更不信了。
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也是全福人开脸、唱喏,一路将她送上八抬彩轿,最后还不是夫妻形同陌路,仅有的一个儿子也没了。
哪儿来的福气可言。
之前舒心一直病着,直到大选结束才好,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小堂妹。
今日小堂妹出嫁,她作为过来人有几句话想对小堂妹说。
本来想把话说完就走,这会儿见全福人有问题,竟是走不脱了。
姜舒月并不知道舒心在想什么,只是朝她撒娇:“还是大姐姐疼我,开脸一点都不疼。”
舒心笑着给小堂妹梳头,全福人不知何时进来了,低声提醒她:“二姑娘头发多,编上才好看。”
“编发是好看,可头冠戴久了揪着疼,不如梳普通发髻来得舒服。”上辈子她梳了编发,顶着头冠到半夜,当晚胤禛喝醉,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睡了,等到拆发髻的时候她差点疼哭。
反正在人前会被头冠遮住,人后也不一定能被看到,实在没必要受罪。
姜舒月听说会疼,立刻表态,怎么舒服怎么来。
之后上妆也是大堂姐的手笔,没有画成红唇女鬼,看起来非常自然。
“大姑娘,喜庆的日子妆浓些好看。”眼瞧着二姑娘要更衣了,全福人又忍不住提醒。
舒心看她一眼,指挥人给小堂妹穿喜服,戴头冠:“有盖头挡着,妆容谁能看见。”
只新郎和贴身服侍的能看见。
她与胤禛做了半辈子夫妻,还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脑中想着胤禛的审美,嘴里便说了出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就像墩肃皇贵妃年氏那样。
年氏的美貌她是比不过的,就连李氏她也比不过,但小堂妹足以艳压群芳。
这辈子不是她嫁给胤禛,而是小堂妹嫁过去,想必李氏和年氏的日子要难过了。
想到李氏和年氏,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宋氏,舒心这才想起来意。
等小堂妹梳妆完毕,舒心借口有体己话要说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对姜舒月道:“我听额娘说四阿哥屋子里有个通房,姓宋,曾经是德妃娘娘的心腹。”
这话说得算是比较直白了,很有些提醒的意思。
姜舒月听懂了,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跑偏:“什么,四阿哥屋里有通房?”
大堂姐虽然有些独断,喜欢替人做决定,但说话非常靠谱。
回到乌拉那拉家以后,姜舒月也听说了觉罗氏之前巴结德妃的事。大堂姐知道一些内情,很正常。
舒心没想到小堂妹更在意这个,耐心给她解释:“皇子在成亲之前,屋里有几个通房很平常,有人连侧福晋都有了。”
相比之下,胤禛成亲早,屋里人是最少的。
在皇宫的时候,她跟四阿哥提过一夫一妻的事,他只犹豫一瞬便答应了。
没想到,在此之前,他屋里早有了通房。
“那通房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时间对姜舒月很重要。
舒心回忆了一下:“应该有几年了。”
原来是在认识她之前,姜舒月吐出一口气,可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饿,饿到想吐。
成亲当天,仪式冗长复杂,根本没时间如厕,所以祖母昨日专门派人来叮嘱过她,不许吃早饭,最好连水都不要喝。
“大姐姐,我饿了,想吃东西。”姜舒月忽然揉着胃,弯下腰。
重活一世,舒心自然知道成亲当日不吃早饭的规矩,尤其小堂妹要嫁进皇宫,中途没有如厕的地方。
但看对方脸都饿白了,又想起是因为自己使计,才调换了两人的命运,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舒心叫了人来,吩咐常妈妈去熬粥:“白粥最是养胃,加点糖喝下去就好受了。”
又看了全福人一眼,额外嘱咐常妈妈:“今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妈妈亲自盯着点,可别闹出岔子。”
常妈妈会意,警告般地盯着全福人,应是退下。
才走到门边,外头有小丫鬟禀报:“花轿到了!”
舒心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来得这样早。
第66章 成亲
这个报信的小丫鬟还没离开,又一个报信的小丫鬟来了:“姑娘,花轿到了,新郎官儿也到了,老太太让准备着,吉时一到立刻起轿。”
皇子成亲,都是皇上指婚,成亲当日皇子不会亲自上门娶亲,而是选取一名命格相合的内务府总管,带着銮仪卫和护军迎接新娘,并将其护送进宫。
内务府总管负责接亲,他的福晋带着八个内管领的福晋兵分两路,一路在宫里的阿哥所伺候,一路到新娘家接应。
这些规矩宫里来人反复强调过,昨日进宫送嫁妆,又重申一遍。
姜舒月已经做好了喝合卺酒时才能见到新郎的准备,谁知他竟然亲自来接她了。
舒心不可置信地盯着后一个来报信的小丫鬟:“四阿哥人来了?”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小丫鬟眉开眼笑,脆生生回答:“是,前院的管事是这么说的,老太太知道以后很高兴,说这是贝子爷看重咱们姑娘呢!”
话音才落,门外又有人禀报:“姑娘,宫里的女官到了。”
这套流程姜舒月不熟,舒心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是重生的,自己嫁过皇子,成为皇后也主持过皇子的婚礼。
听说宫里来人了,屋里服侍的齐齐挺直脊背,就连胃疼的姜舒月都抬起了头。
舒心面色不变,代替姜舒月说了一声知道了,仍旧吩咐常妈妈:“妈妈去熬粥吧,别熬太稠,多放点糖。”
常妈妈立刻有了主心骨,应是退下。
之后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外头招呼女官,就说四福晋还没梳妆好,请她们去花厅喝茶水吃点心。”
花轿到得再早,也得按照钦天监算好的吉时启程,时间还是原来的时间。
姜舒月喝下冯巧儿端来的温水,感觉舒服了一些,对舒心道:“大姐姐,我想见四阿哥。”
舒心:这是什么孽缘,一个比一个急。
还好此时屋里的人不多,舒心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虚点着小堂妹才上好妆的脑门:“不知羞,这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不过胤禛的皮囊随了圣祖爷和德妃的优点,确实是好,没成亲之前也是不少贵女的深闺梦里人。
上辈子要不是觉罗氏下手够早,恐怕轮不到她。
姜舒月不是那个意思,她现在很想当面问问四阿哥屋里的通房是怎么回事?成亲之前为什么不告诉她?
明知道古代是这样的,别说皇子,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地养着,可轮到自己身上,姜舒月接受无能。
她清清白白,凭什么要委身给一个脏了的男人。
如果四阿哥当真睡了别的女人,她要在契约上加一条,及笄之后,也不许他碰她。
他按照契约,给她的事业提供保护,她用高产粮食助力他夺嫡,完全是冷冰冰的契约关系。她不必尽妻子的义务,不会给他生孩子,更不会为他挑选妾室。
可契约的事,姜舒月不想告诉任何人,只一味求大堂姐帮忙,说她有话要问四阿哥。
舒心被缠得无法,只得答应传话。反正已经到了正日子,早晚要见面,才吩咐人去前院秘密送信,四阿哥已然来了。
听说四阿哥到了,舒心都吓了一跳,忙带着屋里服侍的退去隔壁。
四阿哥被人引进暖阁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福晋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背对着他坐在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覆面的珍珠流苏,并看不清面容。
他知道现在见面不合规矩,可小满派人告诉他,说她早起没吃没喝,梳妆之后饿到胃疼。
她还在长身体,哪里经得住饿,四阿哥与诺穆齐说了一声,便来后院看她。
大约听说他来了,女眷全都避了出去。四阿哥摆手,让带他进屋的立夏和小满也退下,踱步到妆台前。
“万事有我,不用紧张。”走到她身后,四阿哥扶住姜舒月的肩膀,这才听见了细碎的抽泣声。
女子出嫁都要哭,还有哭嫁一说,可那是哭给外人看的,或者舍不得离开娘家才哭。
眼下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她怎么哭了?
转到新嫁娘身侧,抬手撩起珍珠流苏,看见一张早已哭花的小脸。
四阿哥第一个反应是:“谁欺负你了?”
还未得到答复,心中已然怒气翻涌,压都压不住。
“是你,你欺负我了,都把我气哭了!”反正被发现了,姜舒月干脆哭出来。
四阿哥给她擦眼泪,生生被气笑了:“没到洞房那一步,我怎么欺负你呀?”
姜舒月哭成泪人:“你都有通房了,还骗我说一夫一妻!”
明晃晃的骗婚!
原来是因为这个,对方不说,四阿哥都快把自己有通房这事忘了。
眼泪越擦越多,要是不说清楚,还会更多。四阿哥索性不擦了,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哄:“通房是通房,妻是妻,两回事。”
诡辩,这是诡辩,姜舒月伸手推他:“放开我,我嫌脏!”
不但没成功,反而被箍得更紧了。新郎明显不会哄人,只是用力抱着,不让她挣脱。
还没成亲就家暴?姜舒月转头朝他手臂咬去,咬得对方闷哼一声,手劲儿却没放松。
手臂吃痛,四阿哥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生气了:“通房是德妃给的,只是个摆设罢了。”
姜舒月这才松口,额上是汗,脸上是泪,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恰在此时,常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贝子爷,福晋,粥熬好了。”
四阿哥“虎口余生”,放松了绷紧的手臂,护着小小新娘靠在自己身上,才道:“用食盒装了,放在门口晾着。”
之后低头哄人:“你缓一缓,等凉了,我喂你吃。”
到底是在田庄长大,那里佃户家贫,能娶上一房媳妇就不错了,小妾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小福晋耳濡目染,这才闹着一夫一妻,容不下妾室通房。
想起毓庆宫的各种明争暗斗,四阿哥只觉头疼。
娶一个不省心的,满够了。
姜舒月缓过一口气,威胁:“当真?我会自己调查。”
四阿哥为她取下覆面的珍珠流苏,放在妆台上:“随便你查。”
姜舒月转身照一照铜镜,泄气般地伏回去:“妆花了,是不是很丑?”
耳边胸膛震荡,对方半天才止住笑:“先喝粥,之后我给你上妆,不让别人看见。”
脾气好到没朋友,与历史中记载的冷面君王,判若两人。
姜舒月简直怀疑自己嫁的是个赝品。
误会解开,胃不疼了,该饿还是饿,姜舒月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担心地问:“会不会喝太多了?等会儿想去恭房怎么办?皇宫里的恭房多吗?”
四阿哥也不答,只管喂,喂完一碗红枣甜粥才道:“别紧张,指婚的仪式没那么复杂。”
然后一边给姜舒月讲流程,一边为她上妆。
说是上妆,其实就是净脸、画眉,连脂粉都没用,最后用指尖挑出一点口脂在唇上匀开。
望着铜镜里美得如同新荷出绽的小新娘,姜舒月收回刚才的猜测。
这逆天的审美,这逆天的动手能力和喜好微操的性格,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还能是谁。
下一秒,珍珠流苏就被装了回来,把镜中小美人的脸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姜舒月:“……”
吉时已到,八抬彩轿赫赫扬扬抬出乌拉那拉家的正门,沿途早被清理干净,并无闲杂人等围观。
彩轿行到宫门口,换软轿。侍卫和护军退下,换一拨内侍抬轿,将软轿一直抬到阿哥所的琉璃影壁前。
早有两个女官等候在此,一左一右搀扶姜舒月下轿。先跨火盆,驱邪,再跨马鞍,寓意平安。
走进院门,手中如意换成宝瓶,之后被送入洞房,在喜床上坐好。
另有女官托着朝服走进来,伺候姜舒月脱喜服换朝服,含笑对她说:“宫宴已经开始了,稍晚四阿哥会过来饮合卺酒。”
另一个女官也道:“福晋若是饿了,桌上有点心。但别多吃,饮过合卺酒还要吃子孙饽饽,一整盘都要吃完,寓意多子多福。”
话音未落,有宫女过来送席面。
两个女官面面相觑,问是不是送错了,为首宫女笑道:“四阿哥说四福晋年纪小,禁不住饿,赏了席面下来。”
这倒是稀奇了。
等屋里的席面摆好,为首宫女又道:“四阿哥还赏了席面给几位女官,已经摆在厢房了。”
两个女官对视一眼,这是要用好处堵她们的嘴呢。
不过四阿哥说的也没错,四福晋年纪确实小些,身子骨单薄,从早忙到晚,万一饿晕过去不吉利。
再说后面还有合卺礼,她们的差事没办完呢,可不能出任何闪失。
四阿哥疼媳妇,她们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明知不合规矩,两个女官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呵呵到厢房吃席去了。
女官一走,姜舒月赶紧让冯巧儿帮忙取下沉甸甸的朝冠,扶着左小丫的手,踩着花盆底去桌边吃饭。
还好出家门的时候喝了一碗红枣甜粥,不然低血糖都要犯了。
“松枝烤鹿肉、干锅珊瑚菌、鸡毛菜排骨汤……全是姑娘爱吃的!”姜舒月让冯巧儿和左小丫坐下一起吃,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报菜名,眼睛里全是欢喜。
从雾隐山田庄,到乌拉那拉家府邸,再到皇宫,要说谁心中不惶恐,多半是装的。
这会儿见到雾隐山田庄常吃的饭菜,不知冯巧儿和左小丫是怎么想的,反正姜舒月心里很暖。
席面吃完,又是一番漱口净手的操作。以为会等到深夜,结果天才全黑,四阿哥就醉醺醺被人搀扶回来了。
“人都醉了,还能喝合卺酒吗?”姜舒月担心大婚之夜,四阿哥酒精中毒。
女官们将酒端进来,也很愁。
“你们都下去吧,合卺酒等人醒了之后再喝也不迟。”姜舒月一边吩咐熬醒酒汤,一边对两位尽忠职守的女官道。
女官无法,只得照办。
谁知两人前脚才走,新郎官立刻悠悠醒转,朝姜舒月眨眨眼:“我渴了,想喝水。”
姜舒月没喊人,自己倒了一碗茶端过去。
对方接过一饮而尽。
“你没喝醉为什么要装醉?”仔细打量过后,姜舒月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四阿哥歪在喜床上,懒洋洋将茶碗还给她:“不装醉我怎么提前回来?”
姜舒月脑子有一瞬短路,想什么就说了出来:“你为何要提前回来?”
好吧,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害怕。
两辈子,第一次结婚,还是在这样小的年纪。
四阿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你想独守空房到半夜?”
一整夜也行。话到嘴边,姜舒月还是咽下了:“你没喝醉,那……我喊人进来,还有合卺酒没喝。”
她才挪动了一下脚步,便被人捞进怀中,抱紧了:“初潮来过了吗?”
姜舒月睁大眼睛,好羞耻,然后诚实摇头,听男人在耳边吹气:“别怕,在那之前,我不会碰你。”
原来是这样,可还是很羞耻,怎么办?
沟通完这一切,再喝合卺酒,姜舒月都没品出味道来,白瞎了宫里的好酒。
饮过合卺酒,到了吃子孙饽饽的环节。
盘中一共八个饺子,天一对,地一对,爹一对,娘一对。
饺子是半生的,用红枣、栗子、花生为馅,味道吃起来还不错。
吃到只剩一对的时候,窗外忽然有个小男孩问:“生不生?”
姜舒月一听就知道是小十四的声音,脸倏地红了,按规矩应该是她回答生。
这一问一答是早教好了的。
可她太羞耻了,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四阿哥扬声,替她回答:“生!”
窗外立刻有人欢呼,听声音不止一个小孩子。然后是保姆、内侍嘈杂的声音:“十四阿哥,怎么是您问的呀?”
小十四大约跑远了,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怎么不说是四哥答的呢?男人能生孩子吗?”
“……”
因为四阿哥醉酒,传统的闹洞房环节,临时取消。
“老大你没事儿灌他干嘛,现在可好,洞房都闹不成了!”太子有些惋惜,不然还能过去看看冯巧儿。
大阿哥指着自己跟太子杠:“我灌他?老四什么酒量,别人不知道,太子你还能不知道吗?”
眼看要杠起来,三阿哥赶紧劝大阿哥:“老四太高兴了,喝酒之前没垫肚子,喝急了,这才醉的。”
大阿哥并不领情,又指着桌上不省人事的五阿哥道:“我可没灌老四,是老四非要拉着老五喝,瞧把老五喝的,烂醉。”
三阿哥同情地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五阿哥:“新郎官儿也醉了,老五也醉了,散了吧,都散了吧。”
太子今天喝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新郎官儿是他呢。太子醉酒爱闹事,万一跟大阿哥干起来,触怒龙颜,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太子不死心,转头看见小十四和小十三一前一后跑过来,就问:“你们四哥怎样了?”
十三阿哥嘴唇动了动,不期话头被十四抢了去:“吃完子孙饽饽了。”
“这你都知道?”大阿哥笑呵呵问。
小十四骄傲地挺起胸脯:“生不生,还是我问的呢。”
太子看十三阿哥:“老四不是让你问么?”
十三阿哥苦笑:“十四非要跟去,被他抢了。”
大阿哥哈哈笑,故意逗小十四:“那你四嫂说生不生啊?”
小十四闻言好像被戳中笑点,也咯咯咯笑起来:“四嫂没说话,四哥说生。”
众人哄堂,大阿哥笑得前仰后合:“谁答让谁生。”
打趣过新郎官儿,这边宴席终于散去,姜舒月那边也梳洗沐浴完毕了。
“今晚怎么睡?”羞耻归羞耻,她可记得对方说过,不来初潮不会碰她。
四阿哥刚沐浴过,才走进屋就听见这一句,挑眉反问:“洞房花烛夜,你说怎么睡?”
当然是一起睡。
不光要一起睡,还得弄出动静来方便听墙根的去报信。
明日起床,便会有老嬷嬷过来收元帕,不见红的话,又是一桩公案。
这些规矩出嫁前应该有人教才对,就算乌拉那拉家没教,进宫选秀时宫里的教习嬷嬷也会教。
该学的规矩,姜舒月确实学了,只是一紧张给忘了。
她不情不愿地朝床里挪了挪,分了一半床板给四阿哥,心里想着要是冬天成亲就好了。
冬天冷,盖厚被,一人一个被子,互不干扰。
夏天热,又没有空调,盖不得被子。
想着裹紧身上的薄毯,硬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四阿哥望着床上的茧,失笑,很快上了床。
天热,他没有盖薄毯,和衣而眠。
才要睡着,身边忽然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好像老鼠在搬家。
四阿哥翻身,面朝里,身边的动静立刻停止了。
没一会儿,又窸窸窣窣动起来,借着烛光看见薄毯裹成的茧慢慢散开,从中谨慎地探出半颗小脑袋,四处张望。
大约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将身子探出。
天太热了,屋里还没有冰,裹在薄毯中,姜舒月差点中暑。
竖起耳朵,听身边的少年呼吸绵长均匀了,这才破茧而出。
凉快多了!
下一秒,被长臂一捞,撞入带着水气的怀抱。
“你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姜舒月捂心口。
话音未落,已被压在身.下,姜舒月大惊:“胤禛,你说话不算话,你说……”
嘴被捂住,身体一轻,跨坐在对方身上,听他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外头有人听墙根,得弄出点动静来。”
姜舒月:“……”
听房这个事,也是宫里的规矩。
在自己压他,和他压自己,两条路中姜舒月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于是红着脸,上下动起来,假装自己在骑马,正奔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约摸过去一刻钟,姜舒月才停下,低头问:“你还好吧?”
“快被你压死了。”身.下人没好气地说。
姜舒月喊冤,又问:“人走了吗?”
听对方说早走了,姜舒月这才翻身下“马”,平躺在床里侧休息。
可累死她了。
“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明天怎么办?”明天早起老嬷嬷过来,发现元帕还是昨天的老样子,今夜演多像也得穿帮,姜舒月又惆怅起来。
然后听见四阿哥叫水。
姜舒月:忘了还有这个。
忍着羞耻被阿哥所的宫女服侍擦洗,姜舒月破罐子破摔地想,还好给冯巧儿和左小丫放了假。
不然多难为情。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姜舒月看见四阿哥屏退了服侍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塞,将鲜红色的液体倒在元帕上。
然后将元帕拿起,放在拔步床外侧的小几上。
“这是什么?”
“鸽子血。”
姜舒月比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爷。”
四阿哥垂眼看她,抬手摸摸她发顶:“行了,都是假的,等你家爷真厉害起来,可别哭。”
姜舒月:“……”
感觉对方在耍.流.氓,但她没证据。
这一夜,对方只是嘴上流.氓,身体却规矩得很。
第二日醒来,姜舒月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忙喊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四阿哥上朝早走了。
“新妇早起要去请安,怎么没人叫醒我?”早起请安也是规矩,现在明显晚了,姜舒月有些着急。
“福晋别急,是爷说不让打扰福晋好眠的。”
皇子成了亲,就算成年,不能再喊阿哥,而应该喊爷了,冯巧儿谨守规矩回话:“爷说福晋醒了先用早膳,再梳妆也不迟,等爷回来再带福晋去各处请安。”
听见是四爷的交代,姜舒月这才安下心来。
用过早膳,她在冯巧儿和左小丫的服侍下换上吉服,等人下朝。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莲枝来给福晋请安了。”
第67章 请安
姜舒月初来乍到,却并不是两眼一抹黑。在家时大堂姐便提醒过她,说四爷屋里有个通房叫莲枝,曾经是德妃的心腹,让她防着点。
嫁进来之后,四爷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姜舒月也没闲着,早让人把这个院子和那个莲枝姑娘的情况搞清楚了。
乾西五所,一共五座三进的四合院。大阿哥已婚住头所,四阿哥搬进来比较早住二所,三阿哥未婚住三所,五阿哥未婚住四所,五所无人居住闲置。
二所的一进院子主要是客房和下人房。从垂花门进入前院,是四爷住的地方,有卧房、书房和会客厅。经由耳房两侧的抄手游廊进入后院,才是姜舒月自己的地盘。
后院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两边还有耳房,后头是罩房。
独个儿住一进院子,十室一厅,姜舒月十分满意。
这一番摸底下来,她了解到,二所前院的总管是苏培盛,四爷在宫里的日常起居都是苏培盛贴身伺候。她嫁进来之前,后院由宋莲枝打理,可以说是无冕的女总管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总管,大堂姐口中德妃的前心腹,仍旧住在后罩房,与宫女挤在一处。
四爷用她,却不给名分,也不肯给任何额外的福利待遇。姜舒月顿时信了四爷的话,没睡过。
若睡过,仅凭德妃的前心腹这一条,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个正经住处。
也从侧面坐实了四爷与德妃母子不睦的传闻。
是真不给亲娘脸面啊!
可就算没睡过,宋莲枝在名义上也是德妃指给四爷的通房。从前二所没有正经的女主子,还能说四爷不管后院的事,如今她嫁进来,再不给宋氏名分,恐怕连德妃那一关也过不去。
德妃拿四爷没办法,若想磋磨她这个儿媳,倒是轻松得很。
才嫁进来第一天就要面临如此棘手的难题,姜舒月都有点心疼自己了。
给宋氏名分吧,她心里不好受。不给,德妃心里不好受,将来想法子磋磨她,照样能让她难受。
“这宫女也忒不懂规矩,福晋还没去请安,她倒先来了。”冯巧儿本来就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福晋见她做什么,给脸了,合该打出去。”
宋莲枝是个什么角色,冯巧儿早知道了。她一心都扑在姜舒月身上,自然见不得一个通房大早晨跑来耀武扬威。
倒是左小丫能稳得住:“不如将人叫进来瞧瞧,若是个好的,便给些体面,若不成,日后也好防备。”
她虽然是乡下丫头,却极有心眼,更是在乌拉那拉家填鸭式的培训之下快速成长起来。
眼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姜舒月还没想好怎样与宋氏相处,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抚冯巧儿两句,对左小丫道:“让她去正堂候着。”
冯巧儿脑子轴,话却是不错的。宋氏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不可能想见主子,就能见得上。
但她又是德妃的前心腹,第一次来求见,也不好避而不见。
求见可以,等她有时间再说。
昨日四阿哥大婚,宋莲枝枯坐一宿。
三年前,德妃指了她给四阿哥做通房,是有提拔的意思。
最后一日在永和宫当差,德妃把她单独叫进内室,拉着她的手说:“你是个好的,尽心伺候四阿哥,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也算终身有靠了。”
德妃的话足够隐晦,可宋莲枝还是听明白了。
四爷与太子爷关系好,她也刻意结交了太子爷的宠妾含珠。即便得宠如含珠,每回伺候完太子,也会有人端了避子汤盯着她喝下。
防的就是太子妃进门之前,有人为太子生下庶长子,给太子妃添堵。
德妃这时候提到子嗣,显然是不打算约束她了。
宋莲枝当时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可自打住进阿哥所,激动的心磨没了,只剩下被气到颤抖的手。
整整三年时间,她用尽手段往四爷身边挤,别说生孩子,连面都见不上。
宋莲枝向德妃诉苦,德妃劝她,说四阿哥就是那个性子,跟谁都热乎不起来。
知子莫若母,宋莲枝信了。
昨日四阿哥大婚,四福晋也是德妃娘娘挑的,宋莲枝天真地以为四阿哥对四福晋也会很冷淡。
而上三旗的贵女多半脾气火爆,哪能有她这份忍耐力,一旦受了冷落,保不齐明天就会闹起来。
到时候自己从中斡旋,不怕四爷发现不了她的好。
谁知不近女色的四爷,居然在大婚当夜叫了水。虽然只有一次,宋莲枝的心却凉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也在翌日清早凉透了。
乾清宫的老嬷嬷拿走了四福晋的元帕,喜滋滋回去复命。
她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四爷起床,凑过去服侍,想在福晋面前混个脸熟。结果只四爷一个起了,四福晋睡得正香。
宋莲枝站在门外,听四爷出来的时候叮嘱四福晋身边服侍的:“福晋昨夜累着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苏培盛提醒请安的事,四爷摆手:“等我下朝再去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下朝再去不合规矩。
目送四爷离开,宋莲枝去了一趟永和宫,德妃娘娘听说也惊了,之后又是心酸,话也说得酸溜溜的。
“男人疼妻子是好事。”德妃揉着额角说,“等会儿趁着老四不在,你去求福晋给名分。福晋年纪轻,脸皮博,好说话,你做小伏低求一求,准能成。”
四爷疼福晋,福晋又是新嫁娘,第一次主持后院的事,即便四爷不喜,也不会轻易驳福晋的面子。
宋莲枝没办法了,明知不妥,也要急巴巴地求见。
果然如德妃娘娘所料,福晋经事不多,她一求见,便派了贴身的大宫女将她领到正堂。
只是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到人。
直到听见外头通传,四爷回来了,宋莲枝心里终于“咯噔”了一下。
有心想走,可福晋让她在这儿等,她不敢擅自离开。万一福晋来了,发现被她放了鸽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宋莲枝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
彼时,姜舒月已经穿戴整齐,跟着才下早朝的四爷,前往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路上,姜舒月说起宋莲枝一早来请安的事,四爷问她怎么看,姜舒月不答:“她毕竟是娘娘给你的通房,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你嫁给我,便是我的福晋了,后院的事随你处置。”四爷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笑,让姜舒月安心不少。
是呀,她已经嫁给他,成了四福晋。在这个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的时代,既然嫁了人,就该做好自己的分内。
二所的后院,就是她的分内。
四爷对她放权,就是完全信任的意思,她也不能让他失望:“好,我会妥善安排。”
天热,太阳也晒,四爷带着姜舒月七拐八拐循着树荫走,一路无话。快走到慈仁宫门口的时候,忽然说:“只一样,别委屈了自己。”
说完当先走进慈仁宫大门。
姜舒月抿嘴一笑,类似的话他从前也说过,只是都没有今日的分量重。
要知道这是在皇宫,姜舒月没在这里生活过,也在穿越前看过清宫剧。宫里的人,上到皇帝下到最低等的宫女内侍,谁心里没有委屈。
他敢在皇宫这样说,说明他相信自己能护得住她。
不要委屈了自己,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爷走进慈仁宫大门之后,回头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听了一路,联系上下文瞬间心领神会。爷嘴上说将后院交给福晋,心里还是放不下。
福晋年纪小,又在民风淳朴的田庄长大,哪里斗得过宫里这些成了精的宫女。
莲枝看上去老实本分,哪怕三年过去,苏培盛依然没忘记她曾经的身份。
德妃娘娘身边的心腹。
会咬人的狗不叫,莲枝便是,所以爷不放心福晋直接对上她,让自己留意着呢。
太后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嫁进宫多少年了,仍旧耐不住京城的暑热。
大选之后,便有些苦夏,也懒得喝太医开的苦药汤,只提前用了冰保守治疗。
太后在大选当日见过姜舒月,对她印象深刻,也是小姑娘生得过于美丽,也是那一组同行衬托。
只不过那天她打扮得素净,再加上年纪小,甜多于美。
今日盛装,身着朝服,头戴朝冠,让珠光宝气一衬,便显出艳色来了。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的美貌,等将来长开,还不知会怎样颠倒众生呢。
再看四阿哥,唇角带笑,融化一身冰雪,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英俊风流。
很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然后将其中最美一朵采摘入怀的得意之感。
妥妥一对璧人。
谁不喜欢漂亮的人物呢,又是隔代亲,太后把姜舒月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亲切询问是否住得惯之类的话。
在姜舒月看来,太后比乌拉那拉家那个便宜祖母慈爱多了。
姜舒月含笑回答,问起太后的身体状况,得知太后苦夏,懒怠饮食,便说等会儿做了好克化的药膳端来给太后解暑。
太后苦夏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和御膳房联手都没办法,太后对姜舒月的话并不抱多大希望。
可孩子孝顺,太后也是很高兴的。
寒暄过后,姜舒月让人把两盆茶花抬进屋给太后赏玩。
如果乌拉那拉家的情报足够准确,这两盆“十八学士”将不偏不倚打在太后的心巴上,起到拉近感情的作用。
太后是康熙皇帝的嫡母,待康熙皇帝如亲生,康熙皇帝少时丧母,也把太后当成亲额娘奉养。
姜舒月嫁给四爷,注定要跟着他走上夺嫡之路。投太后所好,与太后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等两盆茶花抬进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两盆茶花,一盆以粉色为主,一盆以红色为主,从下到上,均匀分布着十八朵含苞欲放的茶花,颜色由浅至深,没有一朵重复的颜色,很多颜色根本叫不上名字。
“茶花乃花中娇客,四季常青,有吉祥和长寿的意思。”姜舒月弯起眉眼对太后道,“听说太后娘娘爱茶花,我家中正好有花房,便养了这两株十八学士献给太后。”
太后钟爱茶花,奈何茶花难养。丰台花房里养的十八学士,慈仁宫也有几盆,却只能做到每株开花十八朵,每朵开花十八轮,绝养不出十八种渐变的颜色来。
更为难得的是,茶花在冬春开花,也不知乌拉那拉家的花房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茶花的花期延长到夏日。
太后爱极了,站起身走近观赏,再抬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后昨夜没睡好,皇上都是下了早朝才来请安。”走出慈仁宫大门,四爷放慢脚步,等着姜舒月走到身边才开口给她解释。
姜舒月以为四爷在教她做事,认真点头:“我以后会留心。”
“这些不用你留心,有苏培盛盯着。”四爷莞尔。
苏培盛马上应声:“福晋,奴才会提前禀报。”
过分贴心了,姜舒月笑起来,跟着四爷往乾清宫去。
穿越前,姜舒月也参观过故宫,可现在的故宫与后世的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越往乾清宫走,越能感受到皇家威严的气象。
“别怕,皇上不会为难漂亮的小姑娘。”四爷轻轻牵起她的手,好像在给她打气。
从雾隐山田庄,到紫禁城,两人已经成亲了,却还是第一次牵手。
姜舒月红了脸,任由他牵着自己,快走到乾清门时才松开。
康熙在大选时见过姜舒月,只不过参加选秀的人多,分到每组的时间有限,匆匆一瞥,隐约记得是个很甜美的小姑娘。
今日才算看清,确实甜美,只不过美远远大约甜。
难怪把太子迷得魂神颠倒,老四更夸张,豁出命去也要娶。
“高产玉米很好,于社稷有大功。”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康熙向来赏罚分明,如果对方颜值够高,他也不会吝惜溢美之词。
姜舒月和四爷献出膝盖,感谢皇上夸奖。
知道康熙皇帝重视粮食,姜舒月也是有备而来,命人呈上培育过的杂交玉米一代种。
这些种子明显比之前的高产玉米种子更大更饱满,康熙看向姜舒月,听她介绍:“皇上,这些种子是杂交过的,取精华去糟粕,产量比从前更高。”
之前的高产玉米亩产可达一千斤,已经创造历史,原来还可以更高吗,康熙眯眼问:“高多少?”
姜舒月保守地说:“五百斤。”
高产玉米亩产一千斤,杂交玉米亩产能到一千五百斤。
年景好的话,两千斤不费劲儿。
康熙朝后靠了一下,连着说了三声好:“今年下地试种,若成功,朕封你为多罗格格。”
之后勉励四爷几句,给了赏赐便让退下了。
走出乾清宫,四爷都有些酸了:“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很多,姜舒月不敢说:“你会支持我吗?”
四爷无奈摸摸她发顶:“你都是我的福晋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姜舒月往他身边靠了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四爷伸手揽住她:“想让我夫凭妻贵吗?”
至少九龙夺嫡的时候,你有事做,不必如历史上那般苦闷。明明心怀天下,却偏偏要求佛问道,精神分裂地把自己装扮成富贵闲人。
其他八条龙想夺嫡,就让他们夺去好了,咱们种地,名利双收,照样能笑到最后。
姜舒月靠在他怀中,默默想。
请安最后一站,永和宫。
德妃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之前还因为大选失言被皇上冷落至今,心情能好才怪。
之前两站,大boss都相当友好,真应了那句话“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更何况这位“小鬼”还是四爷的生母,她的亲婆婆。
不慌不慌,她有杀手锏,一招定乾坤。
对上德妃一张冷脸,四爷拉平唇角,淡漠地给出解释:“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不喜人太早打扰,这才改为早朝之后请安。”
太后苦夏,夜里睡不着,白天起得晚,德妃是知道的,可改了行程是不是应该提前知会她一声。
害她一大早起身梳妆打扮,穿着厚重的朝服一直枯坐到现在,身上黏黏腻腻全是汗,再晚些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德妃憋了一肚子气,不敢朝儿子发泄,只能转头为难儿媳:“莲枝早起去给你请安了吗?”
姜舒月含笑点头:“去了。”
见她还算乖巧,德妃放缓了语气:“她是从永和宫出去的,服侍我好多年,非常尽心,后来被我送去二所伺候老四。从前二所没有福晋,老四顾不上,如今你来了,你看如何安置?”
说是安置,其实就是逼着姜舒月给宋莲枝名分。
“额娘,福晋昨日才进门,多少事等着她处置,还轮不到莲枝。”不管莲枝从前在永和宫多有体面,如今也只是一个通房,四爷并不觉得她有多重要。
神仙打架,还是母子局,姜舒月插不上嘴,就静静听着。
该说不说,今日请安改变行程,确实应该提前知会。若德妃因此发难,姜舒月还真得接着,并且赔礼道歉。
但德妃没有,转而替宋莲枝要起了名分,便落了下乘。
新妇昨日进门,今日通房登堂入室,被冷落之后还敢到处告状,给新妇没脸,怎么也说不过去。
理在姜舒月这边,德妃却仗着婆母的身份,当面逼迫,为通房索要名分。
很有些下马威的意思了。
时人重孝道,但凡儿子有一点愚孝,倒霉的便是新妇了。
头顶一个孝字压着,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但四爷没有,他没有顺着德妃说话,也没做端水大师,而是就事论事,条分缕析地给德妃讲道理。
认真又可爱。
姜舒月觉得四爷认真又可爱,德妃脸都气白了。
那是一种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
“额娘,十四弟呢,怎么没见他?”
姜舒月以后还要跟德妃这个婆母打交道,可不想头一回见面就闹僵。这回有四爷挡在前头,下回呢,下下回呢,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绝技了。
第68章 通房
听她问起小儿子,德妃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还没回答,就听门外有人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四嫂”,然后小炮弹似的冲进来,一头朝姜舒月怀里扎去。
半路被截胡,转投亲哥怀抱,小幅度挣扎几下才彻底老实。
四爷抱起小十四掂了掂,拍拍他的小屁股:“又沉了,压胳膊。”
德妃气笑了,很是无奈:“你四嫂身子骨单薄,哪里经得住你这一撞,以后可不许了。”
说话间,十三阿哥走进来,恭敬给德妃行礼,之后又与四爷和姜舒月见礼。
“四嫂,红甜菜糖稀熬好了没有啊,十三哥的罐子都要空了!”十四阿哥在四爷怀中挣扎着问。
古代牙科不发达,小皇子经常受牙疼病的困扰,所以宫里对皇子们每日糖的摄入量有严格控制。
长期被限制的结果就是疯狂的渴望。
而且十四阿哥似乎对红甜菜糖稀自带的焦糖味,特别着迷。
上回在阿哥所见面,十四阿哥就求过姜舒月了,说十三阿哥有一罐糖稀,他也想要一罐。
这时甜菜早已传入中国,但主要用作蔬菜和药材,并没人用甜菜熬出过糖。
最早发现甜菜能榨糖的,还是德国的一位农业专家。
清朝的皇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带焦糖味的红甜菜糖稀。
听小儿子一见面就跟人家要东西,德妃脸都绿了:“十四,不得无礼。”
姜舒月笑着说无妨:“都是一家人。”
吩咐左小丫把糖罐拿来交给十四阿哥,又给十三拿了一罐,可把两个小萝卜头高兴坏了。
“十三哥,我这罐比你的大。”十四被四爷放在地上,跑过去跟十三阿哥比大小。
十三阿哥之前早得了一罐,是四哥给的,就道:“我屋里还有半罐呢,加起来跟你差不多。”
十四阿哥笑嘻嘻的:“你屋里那半罐也是我吃了。”
十三阿哥白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他本来舍不得吃,想留着,结果十四拿了热腾腾的粘豆包过来,就没忍住。
十三阿哥胃口有限,吃一点就饱了,十四吃起来没完,一次性吃掉了小半罐。
把十三阿哥心疼够呛,发誓再也不给十四吃了,这才有了十四跟着他去找姜舒月,当面索要糖稀的事。
十四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拿到糖稀第一个跑到德妃身边,让宫女取来小勺,挖给德妃尝。
德妃吃下一口,也说好,想起什么问姜舒月:“选秀那日,你用的是哪家铺子的口脂,我瞧着颜色自然,也通透。”
德妃从端茶宫女一路逆袭到妃位,除了运气爆棚,出色的容貌同样功不可没。
康熙是颜控,德妃与其他妃嫔一样,格外在意自己的脸。
现在年过三十,恩宠日减,吃完青春饭,终于开始了保养、化妆两手抓的日子。
对效果好的化妆品尤其感兴趣。
大选那日,德妃看见姜舒月也是眼前一亮,但她的关注点很快从人身上转到了化妆品。
哪怕后来被皇上训斥,受了委屈,德妃仍然记得那一日姜舒月唇上漂亮的口脂。
想什么来什么,姜舒月正好给德妃准备了四色口脂。
新妇进门,为了表示孝顺,都会给长辈送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比如鞋袜等。
可皇宫有针工局,哪里需要新妇做鞋袜,于是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因人而异,投其所好。
觉罗氏出身皇族,对宫里贵人们的喜好比较门儿清,姜舒月在家时没少拉着大堂姐问。
舒心是重生的,协理过皇上的万寿,太后的千秋,还给德妃当过儿媳,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自打有了大堂姐这本“百科全书”,姜舒月的礼物准备起来得心应手。
“德妃娘娘最爱美,你送鞋袜她可能看不上。”记得她向大堂姐问起德妃时,大堂姐的嘴角向下撇着,差点掉地上,“送德妃的礼物是现成的,就送你做的那款口脂,她肯定喜欢。”
送化妆品不是不可以,但口脂只一瓶,孤零零呈上去似乎有些寒碜。于是姜舒月调整了一下红甜菜汁和蜂蜡的比例,一口气做了四瓶颜色渐变的口脂出来。
“额娘天生丽质,唇形饱满漂亮,最适合化咬唇妆了。”姜舒月不但做出了渐变口脂,连怎么用都替德妃想好了。
“何为咬唇妆?”德妃见到心心念念的口脂很是高兴,又听儿媳夸自己,心里更是美滋滋。
姜舒月净手之后,现场给德妃改唇妆。用樱粉打底,层层递进,最后用爆浆杨梅色收尾,让差点糊掉的妆面变得干净许多,嘴唇的边界感被弱化,显幼态也显年轻。
“四嫂真厉害,额娘一下变漂亮了!”十四阿哥瞪圆眼睛,非常给面子的评价道。
童言无忌,德妃信了,忍了又忍才没让人拿把镜过来看。
德妃忍住没看自己,再看姜舒月时,态度明显慈和许多,早把莲枝忘到爪哇国去了。
“怎么想起给额娘送口脂?”不光是给德妃的礼物,他的小福晋好像是各位长辈肚里的蛔虫,每一样礼物都送得恰如其分,令人叹为观止。
反正四阿哥想不出来。
“宫里的娘娘都注重保养,年过三十者尤甚。”姜舒月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有本别人没有的“百科全书”,“我在大选时见过额娘,见额娘的唇生得尤其美,便想到了送口脂。”
四爷对化妆品果然不感兴趣,转而说起宋莲枝来:“她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让苏培盛料理。”
之前莲枝还算老实,四爷懒得理会,现在她闹起来,还敢跑到永和宫告福晋的状,很有必要敲打一下。
历史上,德妃偏爱小儿子,与四爷关系冷淡。后来康熙驾崩,四爷登基,德妃闹着不肯做太后,当众质疑新皇,几个月后追随大行皇帝而去,留下多少疑云。
八爷党攻讦雍正帝得位不正,其中最重要的疑点,除了先帝临终前身边只有隆科多一人之外,便是德妃之死了。
亲额娘都质疑你,你敢说自己没问题?
姜舒月阴差阳错嫁给四爷,成了四福晋,也算抱上了未来雍正帝的大腿。
这把保护伞,来得始料未及,却又遮天蔽日。
姜舒月站在伞下,少不得要与四爷风雨同舟,为他今后的登基之路填坑。
论起坑娃,德妃在历史上都算一骑绝尘。等姜舒月嫁进来,发现母子之间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再不想办法缝合,往后恐怕越来越难。
“莲枝的事归后院管。”姜舒月仰头看他,“交给我,我能处理好。”
四爷垂眼,与她四目相对:“那有劳福晋了。”
回到住处,有人求见,四爷去了前院,姜舒月独自往后院走。
莲枝还在后院正堂等着,却早已派人去永和宫告了状。这会儿听见四爷和四福晋回来了,忙站起身,挺直腰背迎接。
德妃拿四爷没办法,莲枝是知道的,但给通房名分是四福晋分内。德妃不敢对四爷怎样,总能给儿媳施压吧。
不是让她等着吗,那她就好好等着,等福晋哭着回来给自己名分。
结果福晋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从慈仁宫、乾清宫和永和宫送来的各种见面礼。
莲枝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此时望着院中丰厚的赏赐,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感觉比大阿哥成亲那会儿的赏赐要多。
福晋昨天才进门,二所的后院还是莲枝在管,她站在堂屋门口指挥:“怎么都摆在院里了,赶紧登记入库。”
彼时姜舒月已经回来了,正在内室换衣裳,留了冯巧儿在屋里伺候,让左小丫去院中安置。
由于二所库房不够宽敞,左小丫便在院中登记造册,之后才让人抬进库房。
听见莲枝站在堂屋门口说话,左小丫拿着账本抬头看她:“不劳宋姐姐费心,福晋把这差事交给我管了。”
宋莲枝一噎,倒也没敢呛声:“福晋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有空见我,喝茶?”
整个二所的庶务都在苏培盛手上管着,只在忙不过来,或者不方便的时候,让莲枝出面。
莲枝只教了几个小宫女规矩,便对外说自己管着二所后院的内务,以掩盖自己不得宠的事实。
原本想趁着福晋初来乍到,将后院庶务交接作为筹码,逼福晋喝下自己敬的茶,给自己名分,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左小丫手里的账册,莲枝都没见过,想来已经与苏培盛那边交接过了。
四爷这心是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福晋才多大呀,又是在田庄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进门第一天就把后院的库房交到她手上。
最要紧的库房都交了,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肯定也要交。
留给她的还有什么,只有一个名分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名分要到手。
喝茶?左小丫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莲枝话里的意思,笑道,“宋姐姐进屋等着去吧,福晋空了自会见你。”
宋莲枝苦等一上午,又碰软钉子,心里很不自在。
按照宫里的规矩,福晋请安的最后一站应该是永和宫。不会在永和宫被德妃娘娘训哭了吧,妆花了还是眼睛肿了,不方便见人。
姜舒月进门就是换衣裳,朝服太热,朝冠太重,一分钟都不想多穿。
换上轻薄的家常衣裳,喝下一碗宫女送来的冰镇酸梅汤,姜舒月神清气爽去逛御花园。
也不赏花,就在御花园里一通找,最后拔了几株野草回去,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
将野草带回洗净,放入熬药的吊子里煎煮,晾凉之后调入野生蜂蜜,命人送去慈仁宫。
做完这一切,姜舒月才去堂屋见宋莲枝。
从姜舒月进屋,宋莲枝就在悄悄打量她,想从她脸上看到受过委屈的蛛丝马迹。
然而并没有。
她给福晋行礼,福晋含笑叫起,唇边现出两个小梨涡,能甜到人心里。
“奴婢三年前被德妃娘娘派到二所服侍四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福晋盼来。奴婢今后必然尽心服侍四爷和福晋。”
说着端起姜舒月手边的茶碗就要跪下,却被冯巧儿眼疾手快扶住了。
冯巧儿生得珠圆玉润,也有把子力气,被她扶住,宋莲枝胳膊差点脱臼,硬是没跪下去。
“福晋这是嫌弃奴婢了?”宋莲枝被冯巧儿扶得眼泪汪汪,心中却道,嫌弃我就是不给德妃面子。
孝字也能压死人。
却听门外有人禀报:“福晋,爷回来了,要摆膳吗?”
见宋莲枝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连句话都不肯好好说,姜舒月腻烦得很:“摆膳吧。”
起身便走。
“福晋,福晋留步!”宋莲枝不想再等了,带着哭腔挽留。
姜舒月头也不回:“想跪就跪着吧,什么时候能说话了,我再来与你说话。”
当时堂屋门户大开,宋莲枝这番骚操作很多人都看见了,无一人为她说情。
苏培盛候在外头看了一个齐全,在心里给宋莲枝点了根蜡。
“宋氏不老实,打发了便是。”果然才坐定,四爷发话了。
姜舒月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屏退了屋里服侍的,才道:“人是好打发,可额娘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的事,也不是第一回做,四爷都习惯了:“额娘那边你不用顾虑,我去说。”
这满满的信任和安全感,真的很难不爱,姜舒月给他布菜:“都说了,后院的事交给我。”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姜舒月看过去,听四爷道:“不许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气笑了,反握住他的手:“我长得很像受气包么?”
怎么总担心她被人欺负。
四爷怜惜地攥了攥她的手:“你这样的年纪,就该在雾隐山无忧无虑地生活,是我太心急了。”
把她扯进皇宫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姜舒月并非一张白纸,进宫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意外地抱上了未来新帝的大腿不是。
历史上,雍正帝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在野史里更是被塑造成了一个杀父弑母,关兄囚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的阴险小人。
直到近几年才被平反,一晃成了清朝最圣明的君主,甚至在中国封建君主中执政能力足以排进前十。
可谁又能知道,雍正帝年少时的心肠,竟如此柔软。
见对方不说话,眼圈却有些发红,四爷放开姜舒月的手:“爷的福晋,只有爷能欺负,其他人不行。”
姜舒月:……草率了。
用过午膳,四爷歪在临窗的大炕上打瞌睡,姜舒月拿了枕头过来,服侍他躺下。
四爷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把姜舒月拉上炕,姜舒月红着脸避开:“我早上睡多了,不困。我去看看莲枝。”
苏培盛在外头听着,又在心里给莲枝点了一根蜡。
从早晨等到中午,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宋莲枝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已老实。
“宋宫女,我与四爷商量过了,给你两条路选。”忙活了一上午,姜舒月也累了,懒得跟她废话,“第一条路,你仍旧做宫女,调回永和宫,到了年纪放出宫自行婚配。”
见宋莲枝摇头,姜舒月抬手示意她保持安静:“第二条路,四爷给你名分,你继续留在二所扮演通房,守一辈子活寡。”
姜舒月更倾向第一种。若宋莲枝愿意做回宫女,等她出宫的时候,姜舒月会额外给她一笔陪嫁,让她今后生活无忧。
当初大堂姐提醒她四阿哥身边有宋莲枝这号人的时候,她就问过怎样处置。
大堂姐说若宋莲枝被四阿哥宠幸过,并且给了名分,就只能留下她做侍妾。若没有,宋莲枝仍旧可以做回宫女,对外只说是借调,大不了将来出宫的时候多给一笔嫁妆。
“福晋,奴婢可是德妃娘娘亲自指给四爷的通房。”宋莲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都带着哭腔。
就算四爷不喜欢她,看在德妃面上,也不可能将她退回,或者让她守活寡。
四福晋看着年纪小,不谙世事,似乎对宫里的规矩极其熟悉,手腕狠辣到足以与四妃比肩。
宋莲枝后悔了,后悔轻敌,这才被人拿捏。
若她像从前那样在后罩房安分度日,不曾主动上门惹怒福晋,也许不会被逼到死角。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
“用午膳的时候,我问过四爷,他没有宠幸过你,也没给过你名分,你现在并不是他的通房,顶多算是德妃娘娘指派到二所伺候四爷的宫女。”
在封建社会,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会有几个小妾,更不要说皇子了。
一夫一妻就是天方夜谭。
以姜舒月现在的处境,留下宋莲枝做幌子,堵住悠悠众口,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守一辈子活寡,除非她自己愿意,姜舒月宁可遭人非议,也不想造这个孽。
“如果你选第一条路。”姜舒月看向宋莲枝,语气笃定,“额娘那边我去赔礼,求她将你调回永和宫。等你到了年纪,放出宫,我会给你一笔嫁妆,算作是你这些年伺候四爷的酬劳,给足你体面。”
宋莲枝今年二十一岁了,再有四年便可出宫。
想到家里那个没用的爹,和偏心的继母,宋莲枝咬牙跪下:“福晋,奴婢不想出宫!”
反正她不出去,就吃定四爷了。
至于什么一辈子守活寡,宋莲枝并不相信。
四爷是皇子,已经有了贝子的爵位,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福晋一人,早晚会有侍妾。
四爷这会儿刚成亲,福晋又生得天仙似的,正热乎着呢。等新鲜劲儿一过,未必没有她侍寝的机会。
好好好,是她自愿的,姜舒月端起宋莲枝刚才想要敬她的那碗茶,喝下一口:“你敬的茶,我喝了,退下吧。”
福晋只喝了茶,受了她磕的头,却没说给什么名分,也没有重新给她安排住处的意思。
“怎么,想反悔?”那可不行,她茶都喝了。
宋莲枝等了一天才让福晋喝了茶,又怎会反悔,忙说没有,告辞离开。
先留下再说,若福晋苛待她,自有德妃娘娘为她做主。
新婚第一天,比她在雾隐山田庄一个月都忙,姜舒月心累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休息。
袖子被人扯住,转头对上四爷含笑的眼:“累了上来歇歇。”
姜舒月红了脸,抽回袖子要走,却被人抱住了腰,低呼一声被拖上炕。
“鞋子,等我脱了鞋子。”
三下两下脱去鞋子,就被人像抱枕一样揉进怀里,姜舒月心中小鹿乱撞,防备着对方有下一步的动作。
结果并没有,对方午睡似乎只缺一个抱枕。
姜舒月也累了,挣脱不开,便和着对方规律的心跳,缓缓睡去。
一觉醒来,人还在,就尴尬了:“你不忙吗?”
劳模属性怎么失灵了。
“梦见你被人欺负了。”四爷失笑,放开她,坐起身给她整理发髻和衣裳。
发髻睡得有些散乱,衣裳也皱吧了。
姜舒月坐起身,任由他摆弄,对他说:“我喝了宋莲枝的茶,答应给她一个名分,你说给什么名分好?”
身后人闻言,手明显一顿:“你不是很在乎这些吗?”
在乎他屋里的通房,在乎他干不干净。
这些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善妒不肯容人,但四爷独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如果有,也是欣喜。
她在乎这些,说明她在乎自己。
姜舒月回头:“我是在乎这些,可我也需要挡箭牌啊。”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说话没必要藏着掖着。
四爷轻笑,很快给她整理好发髻,又去扯她的衣裳:“名分随你定。”
姜舒月被扯得有些不舒服,转过身面对他:“侧福晋?不可能。就给个格格的名分吧。”
说完才意识到离对方太近,这个姿势有些危险,想逃来不及了,很快被人抱住。
第69章 串门
“你怎么总是抱我?”姜舒月被扯上炕,瞪眼看对方,“不热吗?”
热是肯定的,但她实在太甜太可爱,直接导致四爷看见她手就痒,总想抱着。
“你都是我的福晋了,抱一下不行吗?”四爷懒洋洋往墙上一靠,将人捞过来,换了姿势抱着。
这一抱,整理好的发髻又乱了,索性拆了,将头发披散开,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
“格格的位份不低了,都依你。”
就在御花园里的牛筋草快被姜舒月薅秃的时候,太后苦夏的老毛病神奇般地痊愈了。
听说太后的病好了,四妃过去请安。
寒暄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太后身上,转到了德妃脸上。
不为别的,只是德妃的气色实在太好,好像吃了回春的仙丹,把四妃之中年龄最小,容色最艳的宜妃都给比了下去。
如此鲜明的对比,太后也看出来了:“德妃,你今天气色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
三妃明白,太后说的喜事,是新媳妇进门的事。
四阿哥娶了福晋,德妃千年的媳妇熬成婆。
可熬成婆,也该熬成黄脸婆才对,像惠妃那样才正常,怎么还越熬越年轻了?
“听说昨儿皇上翻了姐姐的牌子,最近永和宫的喜事还真不少呢。”宜妃说话酸溜溜的,不仅酸德妃在大选之后复宠,还酸她回春般的气色。
德妃在大选的时候,因为对四阿哥的亲事不上心,被皇上训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侍寝了。
再加上大选之后,宫里涌进一批嫩瓜秧子似的新人,分走了皇上不少精力。
就连平时最受宠的宜妃,色衰难免爱驰,却眼睁睁看着德妃逆流而上,一连几天侍寝,心里不酸才怪。
“德妃妹妹是不是新得了什么保养的方子,快说出来大家听听。”四妃之中荣妃年龄最大,也是最急于保养的那一个。
惠妃生下大阿哥之后,恩宠日减,早已心如止水,只静静听着,并没说话。
“也不是保养的方子,而是用了老四媳妇送我的口脂。”德妃本人纤细苗条,肤色瓷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嘴唇。
因为唇色过于苍白,涂浅色口脂,显得没气色,涂深色显刻薄又显老,简直愁死个人。
权衡之后,德妃为了显年轻,只得放弃好气色,每天涂浅色口脂。
而使用四色渐变口脂化出的咬唇妆,一下打开了德妃颜值的死角。
另外这款口脂还能上脸,比任何一款胭脂都自然,很提气色。
原来是四福晋的功劳。这下不光宜妃和荣妃心里发酸,就连人淡如菊的惠妃都有些眼热了。
四福晋的出身很一般,但人家在闺中便种出了高产玉米,入了皇上的眼,获封六品格格。
消息传开之后,荣妃和宜妃都动过结亲的念头,奈何下手还是晚了。
乌拉那拉家的小姑娘早被内定。
后来听说那小姑娘从小在田庄长大,只得自己安慰自己,不过是个粗笨的乡下丫头,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哪知道粗笨的乡下丫头不但能试种出高产玉米,还懂调制口脂,帮德妃争宠。
更酸了,怎么办?
然而这还不算完,因为她们又听太后笑呵呵说:“别看四福晋年纪小,却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上回过来请安,听说我有苦夏的毛病,专门送了药膳过来。只喝了几日,吃也吃得香了,睡也睡得沉了。”
敢情太后苦夏的老毛病,也是四福晋给治好的。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天太热,下火似的,我最近晚上也不得安睡。”宜妃都快化身柠檬精了,“不知她用了什么名贵药材,治好了娘娘的苦夏之症?”
太后苦夏人尽皆知,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而乌拉那拉家的觉罗氏经常进宫走动,说不定是她找到什么偏方给了四福晋,用来讨太后的欢心。
“没用名贵药材。”药膳第一次送来时,太后让太医看过,又派人去御花园问过,“她只用了一种寻常的野草,和野生蜂蜜,调了糖水。”
野草?蜂蜜?过于骇人听闻了。
“四福晋嫁进来也有几天了,咱们都还不认识呢。”当初三阿哥只比四阿哥慢了一步,荣妃酸得都开始迁怒德妃了。
宜妃立刻附和:“是啊,我把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可是不见人来啊。”
太后闻言看向德妃:“新妇进门,又住在宫里,合该领着到各处转转。”
又对三妃道:“四福晋年纪轻,才进宫不久,有做不到的,可不许你们挑她的礼。另外她身上有封号,见面礼也不能薄了,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但给德妃派了活儿,还抢了她的话。
德妃现在是又得儿媳又得宠,双喜临门,即使被三妃针对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打算明天亲自领着宝贝儿媳去东西六宫显摆显摆。
结果才志得意满回到住处,就被眼圈红红的莲枝破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四福晋不是给了你名分吗,还有什么不足的?”德妃给过莲枝机会,是她自己不争气,死活入不了阿哥的眼,能怪谁。
别说没有侍寝过,便是已经侍寝的,不得阿哥喜欢的话,福晋进门不给名分,也大有人在。
四福晋才进门,立刻给了莲枝名分,德妃知道那是儿媳孝顺,不想驳了她这个婆母的面子。
但凡丢开手,交给她那个阎王似的儿子处置,莲枝多半会被原路退回永和宫。
到时候自己才叫没脸。
德妃承了儿媳的情,自然不会给得陇望蜀的莲枝好脸色。
“娘娘,福晋给了奴婢名分不假,可奴婢仍旧住在后罩房,与宫女挤在一处。”
见德妃沉着脸,莲枝又道:“福晋还说……还说让奴婢守一辈子活寡!”
“胡说八道!”德妃当初看重莲枝,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安分,怎么才得了名分就轻狂起来。
德妃只觉自己看错了人:“二所是阿哥的,阿哥想宠幸谁,不想宠幸谁,由不得福晋做主。”
从前二所没有福晋的时候,也不见莲枝得宠,那时候她不闹,如今倒说起了守活寡的浑话来。
成何体统!
这样凉薄的话,绝不可能是四福晋说的,可莲枝也不敢在她面前扯谎。所以德妃私以为,话应该是她那个阎王儿子教他的小福晋说的。
“福晋,莲枝回到后罩房摔摔打打,这会儿又往永和宫去了。”左小丫进屋禀报。
肯定是去德妃那里告状了,姜舒月此时正在准备后天回门的礼品,哪里顾得上一个“挡箭牌”。
“福晋,莲枝到底曾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她既然眼热奴婢住耳房,奴婢就跟她换好了。”左小丫初来乍到,不想得罪宋莲枝这条难缠的地头蛇。
结果左小丫愿意,冯巧儿却是不愿的:“她就是根搅屎棍,怎么能让她住到后院来?”
按照姜舒月之前的安排,二所从前服侍的,该住哪儿还住哪儿。为了方便伺候,让左小丫和冯巧儿,以及立夏和小满,一起住进了耳房。
条件比后罩房好一些。
“不换,让她闹去。”若是宋莲枝闹一闹她就妥协,往后岂不是要被她拿捏了,姜舒月想了想说。
至于德妃那边,她有杀手锏。
想起杀手锏,姜舒月吩咐冯巧儿:“你去茶房盯着熬糖稀,凡是入口的吃食,务必仔细些。”
没一会儿,小满进来禀报:“福晋,永和宫的迎春姑姑来了。”
旋即压低声音:“宋格格也被押回来了。”
如果说宋莲枝曾经是德妃的心腹,那么这位迎春姑姑便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四福晋,明儿个请安过后,娘娘亲自带您去东西六宫认人。”
迎春含笑把话带到,这才提起宋莲枝:“娘娘知道福晋给了莲枝名分,娘娘说莲枝往后就是四爷的人了,让福晋放手去管。”
姜舒月谢过德妃,让左小丫送迎春出门。
“福晋,荷包给出去了。”左小丫很快回来复命,“迎春姑姑说莲枝跑去告福晋的状,被德妃娘娘打回来了。德妃娘娘现在很烦莲枝,不会再管她的事,让福晋不要有顾忌。”
从永和宫回来之后,莲枝彻底老实,再不敢轻易生事。
“四嫂,四嫂糖稀熬好了吗?”傍晚四爷回来,把十三和十四也带了过来,才走进抄手游廊,十四就喊了起来。
“阿哥哎,宫里不许大呼小叫。”跟在十四身后的保姆,慌得提醒,“慢些跑,仔细摔着。”
四爷则几步过去,将迈着小短腿不管不顾往后院冲的十四拎起来,抱在怀里。
然后停下等十三,一起走进后院。
姜舒月迎出来,见四爷冷着脸,身上挂着一个小奶团,手上牵着一个大奶团,活像地主带着他的两个傻儿子。
巨大的反差,让姜舒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爷走到半路被两小只伏击,颇为无奈:“你笑什么?”
姜舒月不敢讲地主和傻儿子的故事,笑道:“感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四爷进屋把十四放在炕上。
姜舒月还没说话,十四抢答:“四哥从前都不抱我,现在特别喜欢抱我。”
十三撇撇嘴,毫不留情拆穿:“四哥那是怕你跑太快了摔着。”
说完光秃秃的小脑袋被揉了一下,十三阿哥抬头,朝四爷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姜舒月:唔,这才是真爱吧。
糖稀早熬好了,粘豆包也蒸好了。二所没有小厨房,只有一个标配的茶房,但难不倒冯巧儿这个馋丫头,才几天把厨具都淘换齐全了,食材也有,随时可以开火做饭。
“十四阿哥,看看这是什么?”
冯巧儿端了糖稀和粘豆包进来,小十四立刻欢呼,回头招呼十三阿哥:“快,快上炕,有好吃的了!”
晚上吃粘豆包不好消化,姜舒月没让冯巧儿端上来太多,两个小阿哥一人两个粘豆包,都是两口一个的那种小个头,糖稀倒是浇了不少。
永和宫管得严,很少让两个小阿哥吃甜食,可长久不吃糖,会让人感觉压抑,不快乐。
童年就应该是多彩和快乐的,尤其清朝皇子的童年很短很短,所以两个小阿哥每回过来,姜舒月都会让他们吃好。
除了粘豆包,还有浇了糖稀的蔬果沙拉,补充每日所需膳食纤维。
小男孩大多不爱吃水果蔬菜,十三和十四也不例外,但他们在二所能吃掉一整盘新鲜的菜果,这也是德妃放他们过来找姜舒月的主要原因。
两个小萝卜头挨着吃粘豆包,时不时偏头看一眼炕桌那边的饭菜,十四阿哥抱着肚子,对十三阿哥说:“早知道四嫂这里有好吃的,我就不跟额娘一起吃了。”
十三阿哥难得表示赞同:“看着好香啊。”
四爷不想让姜舒月给德妃带孩子,端起碗又放下,给两个小阿哥讲道理:“你们的分例在永和宫……”
对上两个小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分例不分例。”姜舒月笑眯眯看向两个三头身,“宫里长日无事,随时欢迎你们过来串门。”
姜舒月不怎么喜欢哄孩子,但谁又能拒绝两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奶团子呢。
况且十三和十四身边有一堆人伺候,二所的宫女内侍也得用,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两个小的吃着糖稀,嘴巴好像抹了蜜,直把姜舒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莲枝又去告状了?她还有什么不足?”送走两个小阿哥,四爷才问姜舒月。
皇子成亲有九天婚假,可农时不等人,四爷又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除了成亲那日,几乎每天都出去办事。
此时高产玉米早已完成播种,正是拔节的时候,水和肥都不能马虎。
皇庄是个什么情况,四爷也有耳闻,没人盯着就磨洋工。
时间紧,任务重,临时换人显然来不及了,四爷只得放弃假期,亲力亲为监督。
正事还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管后院,偏莲枝得了名分之后比从前还不安分,令人烦不胜烦。
就在四爷准备出手的时候,姜舒月道:“彻底解决了,额娘不会再管莲枝的事。”
四爷挑眉:“怎么做到的?”
他之前都没能断了德妃和莲枝之间的联系。
其实姜舒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道:“术业有专攻。”
翌日跟着德妃去东西六宫串门,说是东西六宫,德妃的位份摆在那里,能去的不过四处。
先去永寿宫给贵妃请安,贵妃病着,不见人,只给了见面礼。
从永寿宫出来,就近去了翊坤宫。
宜妃格外热情,拉着姜舒月的手上下打量,直夸德妃有福气,得了这么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儿媳。
宜妃打量姜舒月的时候,姜舒月也在悄悄打量着她。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宜妃依然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
宜妃是康熙朝的著名宠妃,见过她,就等于见识过了康熙皇帝的审美。
明艳而典雅。
翊坤宫主殿的风格,与它的主人相得益彰,处处明快,却透露着严谨的典雅。
宜妃出手也很大方,撸下手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在了姜舒月腕上。
德妃眼皮抽了抽,忙说太贵重了。姜舒月要取下,却被宜妃按住:“不过是身外之物,还是我戴过的,不值什么。”
德妃这才示意姜舒月收下。姜舒月向宜妃道谢,宜妃含笑受了。
又一通商业互吹之后,宜妃忽然叹口气,德妃问怎么了,宜妃苦笑着说:“还能怎么了,不过是五阿哥到了年纪,也没个去处。”
听她提到五阿哥,德妃以帕掩口,轻咳一声:见面礼收早了。
迎春听见德妃咳嗽,立刻会意:“娘娘,喝药的时辰到了。”
见德妃满面春色,也不像有病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她要说到正题的时候,又是咳嗽又是喝药。
骗鬼呢。
宜妃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显:“姐姐身上不爽利且回去,我与四福晋投缘,想多留她说几句话。”
得,人质还在对方手上呢,德妃还能说什么:“不妨事,补药而已,晚点喝也无妨。”
果然之后的话题全都围绕着五阿哥展开。
见德妃婆媳都不接招,宜妃终于把话挑明:“听说四阿哥在农事司做得不错,皇上都夸他肯吃苦是个干大事的。我就想,五阿哥与四阿哥一向要好,四阿哥说什么,五阿哥都没二话。能不能让四阿哥跟皇上提一嘴,把五阿哥也派去农事司行走,跟着他四哥学学本事。”
在四阿哥去农事司之前,宜妃都不知道朝廷还有这么一号衙门。
农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跟钱啊官啊压根儿不挨边。
哪知道,自从四阿哥加入之后,农事司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忽然被人擦亮,绽放出万丈光芒。
晃瞎人眼。
与农事司一起被点亮的,还有四阿哥本人。
四阿哥去农事司之前,皇上给他的评价是,喜怒不定,为人轻率,难堪大用。
自从四阿哥在农事司行走,与四福晋一起试种出了高产玉米,皇上对四阿哥的评价上演大反转。
更为难得的是,皇上不但给了四阿哥好的评价,还给了相应的爵位。
宜妃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自认没人比她更了解皇上。
评价什么的,都是虚的,只有爵位才是实的。
五阿哥满月便被抱到慈仁宫,在太后膝下承欢,依着太后的意思,五阿哥站班之后,去礼部行走就很好。
宜妃对此不是很赞同,六部之中,礼部是最清水的那一个,去了就废了。
太后总说五阿哥资质平常,去礼部最合适,宜妃也不爱听。
之前皇上还说四阿哥难堪大用呢,自打去了农事司,不也变成栋梁之才了?
宜妃觉得五阿哥还能抢救一下,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工部的农事司。
没想到宜妃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德妃后悔刚才没硬起心肠早点离开,这会儿想走都走不脱了。
前朝的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做不了老四的主。
“这事太大了,妹妹与其跟我说,不如直接跟皇上说。”德妃自知劝不动儿子,只能掉过头来劝宜妃。
四阿哥与德妃母子关系不睦,后宫谁不知道,宜妃本来也没指望德妃。
德妃倒好,自己帮不上忙,还给她瞎出主意。
五阿哥分到哪里行走,自然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可这话她能问皇上吗?
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子,还在交泰殿立着呢。
她若当真求了皇上,不但自己要受罚,连五阿哥也要跟着吃挂落。
从前荣妃说德妃能跻身妃位,靠的是美貌和运气,宜妃还不信。
现在她信了。
宜妃看着德妃,半天没说话:她不跟蠢人一般见识。
于是没理德妃,转头看姜舒月。四阿哥疼媳妇,宫里人都知道。
别的不说,只说成亲当日到岳家亲迎,便可见一斑。
都说大阿哥疼媳妇,也没见成亲的时候去迎。
当时惠妃都说:“没想到四阿哥的心这样诚。”
姜舒月没有德妃那么多顾虑,她感觉四爷很好说话,也希望农事司能壮大起来,得到朝廷的更多关注。
朝堂上的事,姜舒月不懂,也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只说帮忙带话。
至于是否能成,还得四爷自己考量。
德妃闻言很松了一口气,别把她扯进去就好,她可不想看老四那张阎王脸。
宜妃也知道,这么大的事女人做不得主,就算老四肯帮忙,皇上那一关也不好过。
四福晋没有当面拒绝,宜妃已经很满意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送德妃婆媳离开。
出翊坤宫,往东六宫走,先去延禧宫给惠妃请安。
第70章 回门
惠妃对这次见面也很重视,特意喊了儿媳过来作陪。
“头所与二所挨着,每天都能闻见美食的香味,别说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我都想过去串门了。”伊尔根觉罗氏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白净秀气,说话慢条斯理。
姜舒月对她观感不错:“大嫂若不嫌弃,往后我做了好吃的,派人去请你。”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摆手:“我不用请,有你这句话,我自己过去。”
因着姜舒月有品阶在身,又与伊尔根觉罗氏相处融洽,惠妃给的见面礼也相当丰厚,是高看一眼的意思。
等到了钟粹宫,荣妃也算热情,见面礼也够丰厚,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略显疲惫。
三阿哥在户部跟着吃了挂落,被皇上训斥,德妃也听说了。
她给姜舒月使了个眼色:此地不宜久留。
姜舒月接到信号,才要起身,便听荣妃说起口脂之事,姜舒月笑道:“回头我调了适合娘娘的,给您送来。”
德妃与荣妃同是后宫姐妹,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变美,于是板起脸对姜舒月道:“那方子用料名贵,可不敢做了,我那里还有一瓶没用过的,等会儿派人送过来。”
荣妃不明就里,可见德妃用了效果确实好,外头也没有卖的,便信了七八分。
她是长辈,当然不能占小辈的便宜:“你看德妃多会疼人,怕你累着,更怕你破费。”
转头对德妃道:“我买,多少钱一瓶,你说话。”
德妃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一瓶。”
荣妃现场拍出一千两银票:“要五瓶渐变色!”
德妃:真够拼的。
姜舒月:“……”
荣妃想的很清楚,她没有德妃的好运气,生不出能干的儿子。三阿哥陷在户部的泥潭里拔不出腿,她不能再倒下了。她得打起精神,与大选之后才进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争宠。
就算不为自己,儿子还没成亲呢。
她等了这么久,挑了这么久,已经让三阿哥落后于四阿哥,三福晋的出身、容貌和封号,怎么也不能比四福晋低了。
从前荣妃给三阿哥挑福晋,还没有这么高的标准,主要看出身。
现在有了四福晋这个对照组,才把容貌和封号加上。
姜舒月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拜访,会给三阿哥坎坷的成亲之路再添绊脚石,她此时踩着花盆底,腿都走木了。
再看前头的德妃,腰背挺直,步履轻快,仿佛从东六宫走到西六宫,又从西六宫走回东六宫的,只有她自己。
穿越前,姜舒月穿着运动鞋逛故宫都没这么奔波过。
想起十四那个不知疲倦的小胖子,姜舒月失笑,敢情不是随了皇上,而是随了德妃。
转个弯就是永和宫了,进了永和宫就能好好歇歇了,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姜舒月不由加快脚步。
哪知道才走到拐弯处,膝盖忽然一软,幸好被人及时扶住。
再抬头,与身着朝服的四爷对上了眼。
“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四爷扶起她,却拦着不让走。
姜舒月回给他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此时德妃也折回来,看看自己那个阎王儿子,又看姜舒月:“怎么了这是?”
姜舒月才要说话,话头却被四爷接管:“额娘,你们刚才去了哪里?”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德妃柳眉微蹙:“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带着你媳妇去各宫串门,认认人。”
“从哪里出发,都去过哪里?”四爷语气越发不善。
德妃对老四都没这么用心过,这会儿亲自带着他媳妇去踩点,还踩出不是来了?
德妃不说话了,还是迎春把路线说了一遍。
感觉是有些绕,可德妃也是好心,姜舒月小幅度扯了扯四爷的袖子:“有话进屋说,这里怪热的。”
再耽搁她要站不住了。
下一秒,视野升高,她被人打横抱起,没忍住低呼一声。
德妃简直没眼看,本来还想让小夫妻俩进门叮嘱两句夫妻和睦之类的话,现在看完全多余。
她挥挥手:“回吧,都回吧。”
说完快步走进永和宫。
姜舒月被四爷从东六宫一路抱回西边的阿哥所,路上遇见不少人,惊掉无数下巴。
“皇上对杂交玉米很感兴趣,又拨了一个皇庄给农事司。”在姜舒月羞得想找地缝的时候,四爷带来一个好消息。
姜舒月立刻忘了羞耻,凑过去问:“有上次那个大吗?”
四爷推开她的脸,卖起关子,吩咐人进来伺候更衣。
姜舒月笑眯眯把进来的宫女打发出去,换上软底绣鞋,亲自服侍四爷更换朝服。
四爷最喜欢她像花蝴蝶一样围着自己上下翻飞,虽然个头有些矮,要踮脚才能取下他头上的朝冠,虽然手指不够灵活,左抱右抱也解不开朝服的腰带。
见对方腿有些软,四爷弯腰将人抱上炕,让她坐着忙活。
姜舒月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扒干净,亲自去里屋取了干净的常服出来,伺候四爷换上。
这位大爷除了抱她上炕,全程一动不动,耐心等着她伺候。
换好常服,姜舒月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倚在炕桌上问:“现在能说了吗?”
四爷早起站班,之后又与太子一起去南书房听政。太子是储君有座位,四爷和几位大学士从头站到尾。
本来南书房的军国大事,四爷根本没资格旁听,半路被梁九功截住带去,还有些诧异。
很快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加收秋粮不成,差点激起民变。户部束手无策,兵部蜡烛两头烧,皇上便将目光挪到了农事司来,盯上了杂交玉米。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屡屡犯边,必须予以回击。
可朝廷才经历过三藩之乱和□□,十年动荡,国库空虚,太仓比国库还要空虚,把主官卖了也凑不出更多粮食。
“胤禛,朕再拨给你一个皇庄,两千亩地,连同之前划拨的皇庄,年底之前,你要给朕凑齐七百万斤粮食。”
指望不上户部,皇上转头对四爷说:“你能做到吗?”
“皇上……”
“此战成败,全系于你一身。”
事后四爷了解到,朝廷从几年前噶尔丹秘密与沙俄勾结,便开始为剿灭噶尔丹做准备。
奈何年景不好,军粮筹备困难。算上今年还没收上来的,户部铆足了劲也只给十万大军,准备了四个月的军粮。
哪怕是速战速决,至少需要六个月军粮打底。
此战万事俱备,却没想到去年粮食减产严重,今年可能比去年还差,就算把户部尚书罢免,也凑不齐最后这两个月的军粮。
皇上所说的七百万斤粮食,正是这最后两个月的缺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四爷还能说什么,唯有应是。
皇上没说成了给多少奖励,也没说不成受多少责罚,但在四爷看来,这就是一场惊人的豪赌。
“皇上给了一个皇庄,两千亩地。”四爷靠着姜舒月坐下,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并没提粮食的事。
姜舒月闻言两眼放光:“用来试种杂交玉米吗?”
从前她想嫁给印四,不过是为了寻求保护。谁知印四变成胤禛,她不但得到了保护,还得到了无限的发展空间。
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抽回自己的手,一下扑进四爷怀中:“爷,能算我一个吗?”
四爷将人抱住,点头。
姜舒月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爷,明天能出宫去看看吗?”
四爷感觉身体一僵,好似被雷电劈中,半晌才道:“明日回门。”
姜舒月没放弃:“上午回门,之后去皇庄瞧瞧。”
她掰着手指算:“早些准备,还能种一茬秋玉米。两千亩地,全种上杂交玉米至少能出四百万斤……”
话说一半,被人捂住了嘴,姜舒月仰头看对方。只见四爷朝她笑笑,无声摇头。
不能半途开香槟,她懂,立刻闭麦。
也是从那天开始,四爷忽然变得比从前粘人,具体表现为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拉着她的手。
翌日清早,姜舒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仍然被人握在掌心。
没去上朝吗?
康熙是个勤奋的皇帝,每日都上早朝,而她身边这位未来的雍正帝,比他爹还劳模。
皇子大婚有九天假期,这位爷除了大婚当天,硬是一天假都没休过。
好吧,人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
姜舒月想把手掌抽出来,哪知道才动了一下便将人吵醒了。
“今天不用上早朝吗?”姜舒月朝他笑笑。
四爷似乎有一瞬晃神,很快勾起唇角:“今日陪你回门。”
“不用你陪。”其实姜舒月想说这不合规矩。
四爷朝她眨眼:“我怕乌拉那拉家的人欺负你。”
一路上姜舒月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给四爷留下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印象。
她在皇宫都混得风生水起,把德妃的前任心腹,兼四爷名义上的通房斩于马下,怎么可能会被乌拉那拉家的人欺负。
听说胤禛陪着小堂妹一起回门,人都到了,舒心深深陷入往事。
上辈子,她嫁给胤禛的时候,对方并没有亲自上门迎亲,更没有陪她回门省亲。
宫里的规矩向来如此,任谁也挑不出什么。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等到八爷娶嫡福晋的时候,亲自带队迎亲,第一个破了规矩。
那时候舒心想,肯定是因为八福晋的出身高。
即便如此,八爷也只破了一回例,并没陪福晋回门。
这辈子,同样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长房还不如二房,胤禛却像换了一个人。
以胤禛的性子,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多半有所图。
可他图什么呢?
跟着长辈迎出垂花门,舒心很快知道了答案。
与上辈子不一样,胤禛此时已经是贝子了,他陪小堂妹回门,乌拉那拉家蓬荜生辉。
又一次见到活的皇子。
这位活的皇子半点架子也无,亲自走到软轿前,扶小堂妹下来。
小堂妹见是他,羞得脸飞红霞,催他去前院。
胤禛也不着急走,叮嘱冯巧儿和左小丫之后,转头提醒祖母:“四福晋从前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人能不见还是不见吧。”
所有人闻言下意识看向满脸堆笑的索绰罗氏,果然见她脸上笑容僵住,很快变成了一种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四爷把话说得如此明显,祖母也不好装聋作哑,扬声道:“长房的人先回去吧。”
竟是一个不留。
说完又看了小堂妹一眼,胤禛才朝祖母点点头,提步去了前院。
进屋寒暄过后,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舒心终于等到了与小堂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四爷对你好吗?”等丫鬟上过茶,舒心屏退了屋里服侍的,问姜舒月。
姜舒月红了脸,点头:“挺好的。”
刚才在垂花门被强塞了一嘴狗粮,舒心到现在还没消化完呢。
“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宋氏没寻你的晦气吧?德妃呢,有没有让你立规矩?”人生地不熟,被通房威胁,被德妃刁难,都是舒心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
从新婚开始受尽委屈,她想告诉胤禛,可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些。
她只能放下小女儿的矜持,强迫自己直面风雨。
她被额娘从小寄予厚望,精心培养,十岁上开始学管家。饶是如此,进宫之后仍是忙乱了整整一年,才堪堪站住脚。
刚进宫那段黑暗的岁月,让舒心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小堂妹生母早亡,根本没学过管家,从田庄回家只来得及学些规矩便进宫去了。
这几天舒心真为她捏把汗,谁知小堂妹却道:“我感觉宫里比家里还自由些,宋莲枝已老实,德妃娘娘对我很好,昨天亲自带我去各宫认人。”
舒心:“……”
看着小堂妹脸上的好气色,和真心洋溢的笑容,她信了。
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都说后院是女人的天下,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有没有男人的宠爱,可以相差这么多。
别的不说,只说德妃这一关。上辈子莫说是她这个不受宠的福晋,便是得宠的李氏和年氏,都没少看德妃的脸色,被德妃为难。
头顶一个孝字压着,除了忍,还是忍。
记得她第一次去东西六宫请安,还是在回门之后,德妃让宋莲枝带她去的。
堂堂四福晋被通房拿捏,一时间沦为合宫笑柄。
那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带路一边给她使绊子。有德妃撑腰,她初来乍到不敢得罪宋氏,只能任她摆弄,晚上躲在被窝里哭。
后来事情闹得不像样,传到胤禛耳中,他才出面约束宋氏。
宋氏跑到德妃面前哭诉,德妃偏听偏信,压着她给宋氏名分。
最后她不得不退让,在成亲当年喝了宋氏敬的茶,给了她格格的名分。
“你是不是给了宋氏名分?”没有得到名分的话,宋莲枝怎么可能老实,舒心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是给了格格的名分。”姜舒月实话实说。
当初还是大堂姐提醒她小心宋氏,她才能先下手为强,没有着了别人的道儿。
原来如此,舒心担忧地看向小堂妹:“那宋氏的心大得很,她想要的可不止是格格的名分,她想做侧福晋。别看她现在老实,等新人进来,还有的折腾呢。”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给了宋莲枝格格的名分,宋莲枝老实了一阵子。可等李氏进门,她又跑去跟李氏掐。
舒心拿出上辈子的经验,给小堂妹出主意:“宋氏有德妃撑腰,自然不会将新人瞧在眼中。等新人进门,肯定要掐起来。到时候你不要管,只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宋氏有后台,李氏有宠爱,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等李氏胜出,再想办法辖制李氏便好,实在没必要在宋氏身上浪费精力。
姜舒月一惊:“还会有新人?”
她这个嫡福晋才过门,屋里已经有一个格格了,短时间内还有会新人吗?
“当然会有,最迟明年。”舒心从皇子福晋一路做到皇后,皇家的尿性她可太清楚了。
皇子一般十三四岁屋里便有了通房。在嫡福晋进门之前,皇子屋里不但有通房,有格格,还可能有个暂时主持内务的侧福晋。
嫡福晋说是正妻,真正轮到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手的夫君了。
上辈子她与胤禛成亲比较早,当时二所只有宋莲枝一个通房。
可在婚后一年,李氏被抬进门,一进门就是格格,几乎将胤禛整个人都霸占了去。
独宠十年有余。
关于二所的事,舒心说了太多,再多说恐怕要引起怀疑了:“都是听我额娘说起的。”
觉罗氏出身皇族,又经常进宫,之前还为大堂姐谋过亲,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不过姜舒月对四爷很有信心,之前他答应过自己的事都办到了:“可他答应过我,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
“这你也信?”舒心气笑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辈子他还答应过她,会好好教养弘晖呢,结果弘晖病逝,他就把弘晖抛到脑后,不闻不问了。
年氏一个妾室,她生的儿子都能封王,而身为嫡长子的弘晖,直到她死都只是一个平头阿哥。
想到上辈子胤禛给李氏和年氏的专宠,舒心不想多说,也忍不住给小堂妹打预防针:“四爷是皇子,皇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就算本人愿意,皇上和德妃能答应吗?”
小堂妹可能在种田方面有些天赋,对后宅那些心机真是半点不通,舒心都替她着急:“我还听说四爷偏爱汉人女子,你往后可得长点心。”
让大堂姐这一提醒,姜舒月才想起雍正后宫的两大宠妃,齐妃李氏和墩肃皇贵妃年氏。
另一边,四爷在前院喝茶,身边有诺穆齐、费扬古两兄弟,还有乌拉那拉家几位耆老作陪。
寒暄过后,诺穆齐暗戳戳请四爷帮忙,将他调离沈协领手下,或者干脆给他升个官,与沈协领平起平坐。
“我在工部行走,官员升迁归吏部管,岳父大人怕是求错人了。”四爷想过大婚之后诺穆齐会贴上来,却没想到贴得这样早。
诺穆齐好不容易攀龙附凤,哪里肯放过:“听说姑爷与太子爷关系好,太子爷能在吏部说上话。咱们跑升迁跑断了腿,也不如太子爷在吏部动动嘴。”
这倒是真的,但四爷并不打算管。
一来诺穆齐没什么本事,佐领之职都是靠祖上的恩荫,扶植起来对自己没有帮助,白费力气。
二来诺穆齐不是个好官,也不是个好阿玛,尤其对他的小福晋。四爷没找他算账,都算恪守孝道了。
三来诺穆齐是他的岳父,不能做高官。那样的话,只会让皇上忌惮,得不偿失。
“我听说岳父大人有意与沈家结亲,这时候升迁,恐怕会伤了和气。”四爷故意拿话点诺穆齐。
诺穆齐一噎,不得不说出实情。沈文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着急脱离沈协领的管辖,就是不想结这门亲。
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为了女儿,什么都豁得出去的老父亲。
“升迁有困难,退亲还不简单?”四爷顾左右而言他,“不必岳父出面,我可以代劳。”
诺穆齐被这一套炉火纯青的太极拳给打蒙了,直到四爷离开,都还没绕出来呢。
相比诺穆齐这边的暗度陈仓,索绰罗氏直接明牌。
她才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一头哭到姜舒月前面,求她看在一奶同胞的份儿上救救舒兰。
“舒兰怎么了?”姜舒月进宫之后几乎断了与乌拉那拉家的来往,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皇子与福晋回门不会在娘家吃午饭,到了晌午就要返回,特别姜舒月还跟四爷约定好,下午去雾隐山田庄和那几处皇庄看看。
时间紧迫。
老太太闻言警告地看了索绰罗氏一眼,笑呵呵对姜舒月说:“还不是亲事闹的,小孩子家不懂事。”
原来与沈家有关,姜舒月不愿多掺和要走,却被挣脱束缚的索绰罗氏拦住:“四福晋,就算你狠心不管舒兰,也不管你的奶兄冯明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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