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亲近
在场的人谁都没料到望宁会突然发难, 一个个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出。
无?人注意到一道黑影从秘境中走出,悄无?声息混进人群之中,泯然于众。
玄风仙门的门主最先反应过来, 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仙尊手下留情!”
门主恭恭敬敬向望宁行礼, 挡住痛得死?去?活来的向行天, 顶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压道:“不知行天何?错之有, 仙尊要这般为难于他?”
望宁微微掀起眼, 有如实质的目光扫过,没什么温度地重复:“何?错之有?”
门主不由噤若寒蝉,不敢逼视。
望宁在修真界地位超然,向行天不过一小小阵修,压根入不得望宁的眼,两者之间为数不多的交集仅有……
门主心?头狠狠一跳, 躬着身,硬着头皮开口?道:“仙尊息怒。秘境中的事,行天纵有不对, 但容仙友同样拿走行天的一瓶培元丹,两两相抵,一笔勾销,仙尊亦表示过不追究, 现?在却当着仙门百家的面?针对一小辈……是否有些失妥当?”
门主怎么会知道培元丹?
向行天痛到?扭曲的面?庞流露出几分?错愕, 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从肩膀一路传到?整个手掌。
“——呃啊!!”
向行天大脑一片浑浊,几乎昏迷过去?, 双臂垂下?,软的如同两根烂泥条。
他…手臂的骨头亦同膝盖骨, 寸寸碎裂。
向行天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听到?高高在上的仙尊没有半点起伏的低沉嗓音:“本尊何?时说过不计较。”
“……”
观星楼外鸦雀无?声。
门主想起来,望宁确实没有明?言放过向行天,登时面?上一片惨白。
玄风仙门不比季云宗人才济济,向行天算得上是根好苗子,门主不想门中损失一名有潜力的弟子。
望宁说一不二,继续说下?去?于事无?补。
他余光在四?下?里搜索着,意图找到?什么让望宁改变主意,瞥到?邵岩旁边那道清冷瘦削的背影,精神顿时一振。
门主连忙向容瑟走去?,拉下?脸面?,态度和?蔼道:“容仙友,行天性格是暴躁冲动了些,但他绝不是有意冒犯,能不能请仙友帮忙劝劝仙尊,高抬贵手,饶行天一次?玄风仙门感激不尽。”
容瑟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阵中受的伤口?余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浑身没什么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有些费劲。
听闻门主的一番说辞,卷翘的眼睫微微一颤,缓缓仰起脸来。
“…什么?”
他轻轻开口?,尾音虚软无?力。
门主噎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脸,重复一遍。
容瑟下?意识朝喧闹的中心?看过去?,向行天狼狈的瘫在地上,四?肢不自然的弯曲着,脸上痛苦尽显。
在其不远处,望宁眼帘微低,鼻梁高挺,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察觉到?他的视线,望宁微侧过目,漆黑的眼眸波澜不起。
容瑟袖下?发颤的手指本能蜷缩,又脱力的放松,黑长的睫毛垂下?来,嗓音如空谷幽涧:“师尊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门主神情?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容瑟的言外之意,一张脸气的通红:“仙尊对行天出手,是为你出气,你要坐视不管?!”
为他出气?
怎么可?能。
这话比天方夜谭还叫人难以相信。
容瑟眉眼冷了两分?,还是那句话:“师尊要做的事,谁劝都没用。门主请回。”
他也不会去?劝。
“你你你…”门主一连道出好几个你,却怎么也吐不出下?文。
门主拉长着脸,冷哼着甩袖离去?。
温玉并不知坤元镜的事,不满地看了一眼门主远去?的背影,嘟囔道:“莫名其妙!师兄,那谁…得罪你了?”
“有点小过节。”容瑟一言带过,以向行天的伤势,起码好几年里不能修行。
两人谈话间,秘境入口?的传送阵又传来几阵波动,留在秘境中的人陆陆续续从阵中走出来,颜昭昭正在其中。
她侧眸阴沉沉地盯着容瑟一会儿,往观星楼下?走去?,衣角翩动,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邵岩抚着胡须的手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不是有几个人跟着昭昭,怎么不见人影?”
颜离山神色不变,不以为然:“许是中途走散,先一步出来了吧。传送阵传送的地点不定,不足为怪。”
酉时三刻,天幕蒙上一层灰影,上云秘境准时关闭。
薄云般的入口?不断缩小,化为一缕白烟融入容瑟的体内,钻进识海里。
试炼圆满结束。
观星楼恢复空旷,不留半点秘境留存过的痕迹,但夏侯理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没有减少分?毫,其他熟知内情?的仙门之首亦是神情?严肃。
魔族的人没有现?身。
自得知魔族混进秘境的消息,他们寸步不离守在观星楼外,又用坤元镜排查,很确定在试炼的七天里没有任何?人出来。
魔族能藏在哪里?
夏侯理放眼看去?,各仙门的人笑语晏晏,半点瞧不出魔族的影子。
—
天色已晚,夏侯理留仙门百家在云渺宗多住一宿,次日再赶路。
一众人纷纷离开观星楼,容瑟闭着眼缓了缓身体的疲惫,转身要跟着下?观星楼。
“容仙友。”夏侯理忽然出声叫住他,端正威仪的脸上粗眉紧皱,对容瑟的排斥几近溢出。
容瑟眉眼冷冷清清,疏离又客气:“夏侯宗主。”
夏侯理开门见山:“识清有没有送你一张灵帖?里面?什么都没有。”
容瑟如实回答:“有。”
夏侯理不多废话,摊开手掌:“给本座。”
容瑟微微拧眉,声音清泠泠的如山泉流动:“灵帖乃是陈公子所赠,便是想要回,也该陈公子亲自来。”
夏侯理微眯起眼,瞳眸沉沉地看着容瑟,一两息,冷冷嗤一声:“灵帖本是本座送他的,识清送你,不过是想让你用它换入境的名额。如今你名额有了,秘境入了,传承也得到?了,不属于你之物,最好不要强留。”
容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原来陈识清赠送他灵帖是为这般。
灵帖是何?物,居然能“要挟”住一宗之主。
好奇之心?一闪而?过,又被容瑟压了下?去?,他从空间里取出灵帖,递给夏侯理。
夏侯理展开检查了番,面?庞难得微有缓和?:“不问问灵帖有什么用?”
“不关我的事。”容瑟淡淡道。
他谨记着前世的深刻教训,不多问,不多管,不插手别人的因果。
云渺宗与陈识清的恩恩怨怨,他不想知道,亦没兴趣知道。
“算你识相。”夏侯理收起灵帖,扬长而?去?。
温玉压低声音:“好凶哦,比师父都凶。”
邵岩又好气又好笑:“老夫哪里凶,那是为你好。走是不走?”
温玉讪笑,心?虚地指指容瑟:“我先送师兄回去?,师兄,你住哪……”
“他与本尊同住。”望宁声音平淡,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玉到?嘴边的话咻地消音,屁颠颠躲到?邵岩身后,跟着邵岩离去?。
夜幕即将降临,观星楼周围的林木阴影重重,平添几分?阴暗。
容瑟垂眸,竖抬起手掌要行礼,左手腕便被一支大手抓住,一股强大的灵力顺着相接的皮肤传进身体,势如破竹一般直奔向他几近枯竭的丹田。
容瑟左手臂骤然僵直,本能的危机感促使他伸出莹白如玉的右手,下?意识抵住手腕上的坚硬手臂,挣扎着想要往回抽手。
但…抽不动。
他与望宁之间的修为差距有如天堑,以致于他的反抗撼动不了望宁一分?半毫。
容瑟抗拒地咬住下?唇,唇上淡去?的齿印逐渐清晰,轻轻开口?,清冽的音质带着些许的压抑:“…师尊?”
望宁眼球下?移,平淡的瞥他一眼,目光在对方殷红唇瓣上的齿印上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再度凝聚起一股灵力,一举输送到?容瑟的体内,直直捣进丹田深处!
“……!!……”
容瑟咽下?到?嘴边的惊喘,扬长脖颈,神经?紧绷到?极致,睫羽止不住狂抖。
丹田里横冲直撞的灵力让他本能不适,像是私‖密处遭到?绝对性的强势侵‖犯,他有一种从里到?外被望宁烙下?标记的错觉。
容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纤长的眉尖紧蹙,身子不自禁有些抖瑟。
额间沁出的汗顺着脸廓滑下?,脸上干涸的血痕像涂抹出的胭脂,贴着细腻的肤肉,从嫣红的唇涂抹到?精致的侧脸,勾绘出秾稠的潋滟艳色。
望宁下?颌线条紧缩,双眸漆黑,渐渐凝聚出噬人的浓晦。
半刻钟左右,望宁放开掌中发颤的手腕。
在容瑟松出口?气,要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之际,宽大手掌再度抬起,强硬地落在青年的唇角,一点点抹去?被汗润湿的血痕。
容瑟黑曜石般的瞳眸猛然紧缩,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四?周的空气凝固下?来。
望宁手指的温度很冰凉,指腹长着常年习剑留下?的茧子,触感有些粗糙。
触碰到?他白皙的肌肤上,难免带来轻微刮刺的微痛感。
容瑟背脊抖栗出惊悚的颤意。
42 焦躁
容瑟感觉他面前的是一头深渊中爬出?来的猛兽, 他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下,令人呼吸停止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
望…望宁在做什么?
前世望宁从未对他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
容瑟对望宁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前世颜离山废除他的修为之际,对方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 像是在看什么不入眼的垃圾。
丝丝缕缕的刺痛通过皮肤, 传导向全?身, 容瑟白皙的侧脸上?,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陡然从震惊的沼泽里清醒过来。
他猛地退后两步,似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隔离开他与男人的距离。
前一刻被望宁灵力抚慰平静下来的丹田,似乎又传来生生被撕裂的错觉。
容瑟白玉似的脸庞刹那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掩在袖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脑中开始出?现强烈的晕眩感。
望宁将容瑟的反应尽收眼底, 半张脸陷在昏暗的光影里,轮廓线条凌厉分明。
他的眸光微敛,在凉薄的夜色中,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色彩:“你?怕本?尊?”
容瑟手指攥紧,指节根根泛白:“弟子不敢。”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从前世的阴影中抽离出?来,又退后一步道:“多谢师尊替弟子疗伤, 弟子告退。”
望宁望着青年?匆忙离去的背影, 对方的身形瘦高,走路时?脊梁挺得很直,像是从未为谁弯折过腰。
望宁垂下眸, 眼尾落在沾着血迹指尖上?,些许冷汗未干, 有细微的潮润感。
弟子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望宁冷漠的目光停顿一瞬,一道灵力缠绕指尖,上?面的血迹消失无踪。
—
暮色融融,稀疏昏晕的天光笼罩大?地,周围静的悄无声息。
容瑟一刻不缓走下最后一节阶梯,步履才慢慢放缓下来。
“你?怕你?的师尊。”识海里响起的威严冷漠声音一针见血。
容瑟步子骤然停顿,眉眼间一片冷然:“你?怎么还在我的识海里?”
秘境已经易主?,作为前主?人,男人不该消失么?
看穿容瑟的想?法,男人沉默片刻:“你?承受不住本?尊。”
容瑟蹙一下眉尖:“什么意思?”
男人难得开口解释:“秘境重新认主?,本?尊神识里残存的力量本?该一并传给你?。但是你?的修为太低,丹田脆弱不堪,一股脑将力量给你?,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故而要徐徐图之,等容瑟的修为涨到能够承受他的力量,他再传给他。
在容瑟彻底继承秘境前,他不能离开。
容瑟沉默片刻:“你?看得见外界?”
“看不见。”男人平淡道:“但当?你?的情绪波动,引起识海动荡,本?尊会有感知。”
“……”怪不得男人能知道他的真实情绪。
容瑟心中的排斥感略减少了一些,又听男人道:“你?尚未回答本?尊的问题。”
“…是。”容瑟没有隐瞒。
他畏惧望宁。
不是畏惧望宁压倒性的力量,是前世经历的痛苦太过深刻,他不想?再重来一次。
他潜意识里抗拒有关望宁的一切,抗拒与对方产生纠葛。
在他离开季云宗前,他仅愿望宁像以?前一样对他,不理睬、不关心、不理会,当?他是个透明人。
容瑟浓密的眼睫半阖,想?到什么,问道:“你?会阵法?”
男人声音不带丝毫波澜:“会。”
容瑟直言快语:“教我。”
“……”男人罕见的卡壳。
容瑟现阶段所有的阵法都来自看书自学以?及前世逃命累积的经验,离三年?之期的门派大?比愈来愈近,他的时?间远远不够用。
他需要学的更多、更快,变得更强,才能在大?比之中占一线之机。
男人是半仙,不论经验、眼界、亦或是实力,都远在他之上?,是难得一遇的求教对象。
容瑟微仰起脸,眼角处的阴影扑簌:“但我不拜师。”
师徒关系有望宁这一段已经够他受,他不愿多与别人牵扯。
“不需你?拜。”男人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本?尊有徒弟。”
不知不觉间,走回到阁楼外,两道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身影一前一后迎上?来。
时?云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容瑟不放,看到他身上?大?片的血痕,高大?的身躯山似的逼近容瑟。
“你?…流血…”时?云伸过粗糙的大?掌。
容瑟侧身避开,乌黑青丝滑落肩背,黑白的对比泾渭分明。
时?云手僵在空中,缓缓收回来,视线紧紧锁住青年?的身影。
落后一步的陈识清温和?的目光打量着容瑟,唇边的笑意刹那僵硬:“…你?受伤了?”
容瑟余光淡淡地扫他一眼道:“不碍事。”
一些皮外伤,没几日就?能痊愈。
容瑟抬步要进阁楼,与陈识清擦身而过的瞬间,想?到什么,开口道:“你?赠的灵帖,已归还夏侯宗主?。”
陈识清脸上?的笑容浅淡了瞬,温和?的语气不变:“他向你?要的?”
容瑟略微颔首:“对。”
陈识清清澈的眼眸里光芒微微闪烁,嘴角温和?的笑意愈显平易近人:“他的话仙长不必放在心上?,作为补偿,等回到陈府,陈某会重新选一样赠与仙长。”
“不必。”他做的是他该做的事,陈识清给的几颗灵丹足以?当?报酬。
灵帖本?就?是多赠与的,无功不受禄,收回去也?好,他与陈识清除了那个不知是何的承诺,两不相欠。
陈识清好脾气地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周围的空气逐渐森冷紧绷。
陈识清头皮一麻,顺着往后看去,望宁眉峰如刃,挺拔的鼻梁宛如工刀刻画,身上?的雄浑上?位者气息压迫得人心头生悸,不由自主?地屈膝低头。
陈识清脸色微微发白,笑得勉强,拱手行礼:“望宁仙尊。”
望宁微压下眼,毫无情绪的眼神缓缓落下,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陈识清脊背一颤,面色愈白三分。
容瑟没注意到陈识清的不对,转身进了阁楼。
时?云连忙跟在他身后,壮硕的身躯几乎完全?遮掩住容瑟的身影。
望宁收回视线,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空中逼人的威压潮水般褪去,陈识清身体一软,半跪在地上?,额头上?大?汗淋漓。
—
暗夜降临,昏黑的天幕上?点缀几颗星子,忽明忽昧。
先一步返回的季云宗的人已各自回房,阁楼里静悄悄的。
容瑟下瞥了眼浑身的脏污,掐出?个清尘决稍作清理,合衣躺在榻上?,闭目调息。
约摸两个时?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颜离山愤怒的声音传到二楼来:“找!都给本?座去找!活生生的几个人,怎么可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容瑟微皱眉头,翻身坐起身来,踩着一屋的昏暗,走到窗柩前往下看去。
颜离山站在大?门口,面前整整齐齐站着季云宗的弟子,个个低着头颅,一声不敢吭。
邵岩站在他左侧,抚着胡须,一脸的凝重:“失踪的几人是不是都与昭昭同行?”
颜离山微眯起眼,语气不善:“大?长老想?说?什么?”
邵岩没扭头看向人群中的颜昭昭,颜昭昭低着头,整张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邵岩严肃道:“昭昭你?说?,你?知不知道关丁安等人在哪儿?”
颜昭昭攥握紧手,深吸口气抬起头,面庞上?的疑惑恰到好处:“不知。我与他们在秘境中没多久就?走散了。”
修行者五识敏锐,容瑟没错过颜昭昭一系列的小动作。
以?他前世对颜昭昭的了解,他很确定,颜昭昭在撒谎。
与颜昭昭一起捕杀玄灵龙蛇的应该就?是关丁安等人,不过,他当?时?眼睛不便,没有认出?来。
用符箓取走元丹与蛇胆,他很快离开,后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难不成颜昭昭知道些什么…
“她?身上?有魔气。”识海里威压的声音冷不丁在脑海响起。
容瑟咻地抓住窗柩:“谁?你?是说?…颜昭昭?!”
男人没有否认。
容瑟微微抿下唇,手指掐得泛白,印在唇瓣上?的齿痕淡了许多。
颜昭昭身上?怎么会有魔气?前世明明是他在体内…
容瑟凝视着颜昭昭的背影,前世与今生来回交替着,隐约之中,快要抓住些什么,阁楼外云渺宗的宗主?以?及两位副宗主?急匆匆走进来。
后续一行人在商议什么,容瑟没怎么注意,隐约捕捉到魔族字眼。
次日仙门百家离开之际,云渺宗内气氛压抑,人人面上?不见半分喜色。
邵岩留在云渺宗,继续协同查关丁安等人以?及魔族的踪迹,其余人由颜离山带回宗门。
云渺宗的人前来送行,陈识清同行,视线在离容瑟不远处男人身影上?掠过,没有近前来。
齐牧捧着几株不知名灵草,直往容瑟手上?塞,脖子红了一大?片:“我在秘境里找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容仙友你?收着,当?是我提前预定,下次见面,一定要教我怎么布纹身阵。”
秘境都是他的,灵草他要多少有多少,会差这几株?
对上?齐牧真挚的眼神,容瑟卷翘的羽睫动了一下,到底没拒绝。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光洁的肌肤映出?一片炫目的白光,偏冷的声线像击玉般冰凉。
“多谢。替我转告夏侯宗主?,人间有句俗话,灯下黑。不妨去观星楼周围的山林看一看,或许会有发现。”
容瑟点到即止,剩下的就?是云渺宗的事,与他无关。
齐牧懵懂地点点头,不知有没有听懂,目不转睛看着他,脖颈上?的红又深了几分。
红得…碍眼。
望宁面部轮廓无可挑剔,深沉的视线偏移,扫视过容瑟精致的侧颜,黑沉沉的眼珠深邃幽暗,宛如寒潭,让人心头发悚。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容瑟的脸如此惹眼。
美到让他心底里无端生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焦躁。
美到…让人火大?。
43 真言符
仙门百家陆陆续续离开云渺宗。
向行天是玄风仙门抬着离开的, 途经?过容瑟身边,呼吸陡然急促,粗红着脖子恶狠狠瞪着容瑟,似恨不得一口口撕咬掉他。
“…我不会放过你的!”
终有一天, 他要一报还一报, 让容瑟苦着喊着求他恩泽!
容瑟眉眼如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般昳丽, 闻言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带着灵草要离开。
温玉不解地拦住容瑟, 指了指载着季云宗的人的骨牙灵船:“师兄不一起回?宗门吗?”
容瑟确实不太想回?去。
他没忘记下山来的目的,回?宗门指不定又会被强留庭霜院。
但他接的任务已经?完成,又没有理?由?久留在外面。
容瑟微抿了下唇,不得不打消与季云宗一行人分?道而行的念头。
容瑟与温玉一起踏上灵船,一抬起头,就撞进望宁盯视着他的冷漠双眸中。
瞳眸深黑不见底, 眼神有点?古怪,古怪中又透露出几分?黑暗的阴霾。
看得人心惊肉跳。
容瑟脊背蹿上一股凉意,一直对望宁的情?绪尚算了解的他, 忽然有些看不透对方。
—
骨牙灵船是以?燃烧灵石为燃料,日行千里,不消几日,便到达季云宗。
看到容瑟从灵船上下来, 在山门前的弟子们纷纷面露惊讶之色, 大师兄不是没入选么,怎么会跟着众人一起回?来?
容瑟在主殿前与温玉等人分?开,径直去往宣令堂结算任务。
掌事确认无误, 在任务榜的白绸文字末端上印下宣令堂的戳印,收入库房封存, 又取过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低阶储物袋,递给容瑟。
里面是宣令堂奖励的一些低阶灵草灵石,对容瑟没什么大用,但可以?作?为布阵的阵法元素使用。
容瑟接过,收进空间里,同一时刻,他腰间挂着的圆领牌逐渐消散,化?为乌有,不留痕迹。
任务完成,钱货两讫。
从宣令堂出来,容瑟又去藏书阁归还关于?布阵结阵的几本阵法书籍。
守值人一一清点?,在借书手册上划掉容瑟的名字:“还借不借?”
容瑟摇头,青丝拂过肩背,声似清泠泠的山泉流动:“暂时不用。”
容瑟竖掌向守值人行一礼,转身离开藏书阁。
守值人握着毛毫的手一顿,用眼角斜光扫了眼青年的背影,心里滑过淡淡的惋惜。
不骄不躁,守礼知节,难得高洁不折的性子,可惜,生?长在修真界。
守值人收起书籍,准备归类放回?书架上,不经?意瞥到下册的最后一页有点?卷曲。
他伸出根指头捋直,目光顺势匆匆滑过页面,隐约看到上面记载的关于?真言符咒屏蔽阵法布阵方法的字样?。
容瑟不知守值人的心理?活动,甫一走出藏书阁,空间里的传音石不间断响起来。
颜离山严肃威仪的声线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意味:“容瑟,到主殿来!”
容瑟握着传音石的手指微蜷,在原地站立片刻,动身前往主殿。
—
天空消散去刺眼的光线,漂浮着片片晚霞,五颜六色的彩云,一层一层分?明堆积着,颜色从西到东逐渐变得苍白。
主殿。
颜离山高坐主位之上,几位长老依次端坐在下方,殿中气氛压抑沉寂。
容瑟敛下眼眸,正要开口问礼,颜离山阴沉着一张脸,手掌重重拍在白玉案面上,一双凌厉的眼睛迸发出咄咄逼人的寒芒。
“容瑟,你可知罪!?”
迫人的威压充斥整个大殿,直冲着容瑟而来。
容瑟咬着舌尖,卷翘的睫羽颤了一颤,僵持着没有后退:“弟子…不知。”
“好个不知!事到如今,还在嘴硬!私自前去云渺宗,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占用云渺宗的名额入境,置季云宗的颜面于?何地?!”
颜离山冷声呵斥:“以?往当属你最是克己守礼,安分?守己,不料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云渺宗宗主一向铁面无私,与你从未见过,凭你一小小的修士,怎么能让夏侯宗主特意放你一个名额?你究竟是用的什么旁门左道之法?!”
字字句句,全在往容瑟身上泼脏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颜离山一副认定他有罪的模样?,容瑟知道狡辩再多都无用。
这样?的事情?前世经?历过太多次。
容瑟半低下头,声音如清泉水漱过玉石,冰冷沁凉:“弟子绝没有污宗门之名,名额之事,名正言顺。”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皱着眉道:“容瑟,逞口舌之快没有用,宗门颜面为大,最好如实招来。”
容瑟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简单交代灵帖之事:“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颜离山微眯起眼:“什么灵帖?”
“不知。弟子已归还夏侯宗主。”容瑟顿了顿,道:“宗主若是不信,大可传音问询夏侯宗主。”
“本座做事,不需要你教。”颜离山面色愈发冷了几分?,眸光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底色:“你擅自改剑修阵,怎么没有上报宗门?你眼里还有宗门宗规的存在吗?!”
“修阵?!”几个长老惊呼:“修剑十四年改去修阵,荒谬!”
容瑟不为所动,语气淡淡:“师尊知晓。”
在季云宗无人敢置喙望宁,几个长老的斥责哽咽在喉咙里。
颜离山回?想望宁在云渺宗的表现,一时拿不准望宁是什么想法。
他沉默片刻:“你修什么道是你与仙尊的内门之事,本座不便插手,修阵一事姑且按下不提。你是季云宗的人,传承的秘境自当归属宗门,内里的灵宝该尽数取出,福泽宗门。你可有异议?”
“是啊。”几个长老双目发亮,激动得面皮通红:“你是首席大弟子,发扬光大宗门是你的责任。上云秘境中灵宝无数,以?你的修为用着用处不大,穷极一生?并?未用的尽,不如分?出来给宗门的其他弟子。你不是一向敬爱宗门里的师弟师妹们么?”
呵。
容瑟就猜到颜离山找他不简单,这恐怕才是叫他来主殿的真正目的,问责是假,逼他交出秘境中的资源是真。
当真是贪得无厌。
容瑟精致的侧脸安静,眸底划过微不可察的讽刺。
是。
他前世确实敬爱同门,处处为宗门考虑。但是,在他出事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么?
没有。
一个个冷眼旁观,事不关己。
人生?而自私,容瑟不认为他们真的做错什么,不过是觉得心寒罢。
“你不愿意?!”颜离山气势汹汹。
容瑟纤长的眼睫低垂,遮掩住眼中的冷然:“非是不愿。不过…弟子做不到。”
几个长老目露怀疑。
颜离山皱眉:“什么意思?”
容瑟缓缓,神色平静,看不出真假:“继承不完整,秘境无法开启。”
“说?谎!”秘境认容瑟为主乃是仙门百家有目共睹,怎么可能没办法开启!
颜离山怒容满面:“你不会是想要私吞下所有的灵宝吧?!”
秘境里的灵宝不本该都是他的么?
抢夺灵宝抢的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颜离山的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弟子不敢隐瞒。”容瑟半阖着眸,轻轻开口道。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好似蝴蝶在扇动翅膀,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几个长老沉思一会儿,道:“是不是说?谎,用真言符一测便知。”
在真言符下,没有任何秘密。
哪怕本人不愿意开口,在真言符的作?用下亦会不受控制事无巨细全部道出。
倘若说?谎,则会遭到真言符的反噬。
颜离山冷冷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言罢,一张明黄符纸出现在他的手指间,凝聚灵力激活甩到空中。
符纸自发飘向容瑟,贴在他白皙的额头上。
颜离山紧盯着容瑟,一字一顿问道:“秘境传承是否完整?能不能再度开启?”
容瑟神色不变:“不完整。不能。”
众人屏息凝视着真言符,符纸上纹络暗淡,没有半点?反应。
真话?。
怎么会?!
颜离山不甘心,又问了一遍,符纸仍旧不见闪烁。
“……”
主殿中咻然寂静,针落可闻。
颜离山手指骨捏的嘎吱作?响,却又拿容瑟毫无办法。
半刻钟,容瑟不紧不慢从殿中走出来,走到百来米,他挺直的肩背微微一抖,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真言符的力量,名不虚传。
容瑟撩起一段长长的袖子,露出一截细致洁白的手腕,在腕内侧赫然纹着一小片纹身。
若是藏书阁守值人在场,或许会认得,他手腕上纹的正是真言符咒屏蔽阵。
匆忙之下纹的,发挥的作?用有限,但好在有惊无险。
真言符的反噬不算严重,换取上云秘境中的全部灵宝,买卖值得。
“你若是说?一声,本尊可以?帮你屏蔽真言符。”识海里的男人冷不防开口。
容瑟低咳一声,咳出喉间的血沫,掌心运气,以?灵力抹去晚上的纹身。
“不必。”靠人不如靠己,他能解决。
重要的是,他不相信男人。
容瑟深吸一口气,抹去唇角的血痕,正要返回?青竹小院,望宁低沉冷淡的声音从传音石里传出:“来庭霜院。”
容瑟心头一个咯噔,不详的预感成真。
—
黄昏渐渐退去,夜幕笼罩大地,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深蓝的薄雾,星星点?点?的星子闪烁。
容瑟站在庭霜院门口不动,问道:“师尊唤弟子来有何吩咐?”
白梅瓣瓣飘落,堆落成雪。
望宁没什么情?绪的平淡嗓音传出院中:“进来。”
容瑟攥紧指尖,推开大门,缓步进去,又听?望宁道:“到本尊房中。”
容瑟嘴唇张阖几下,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目不斜视走进望宁的房中。
房间里灯火通明,望宁背对着站在玉榻前,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摇曳烛火照在他侧脸,轮廓忽明忽暗。
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咻忽顿了一顿:“气息浮躁,你身上有内伤?”
容瑟暗暗心惊,眼睫颤抖几下垂落:“小伤,不碍事。”
望宁的视线投过来,沉冽的眼眸犹如寒星,没有温度,没有波动,看不出丝毫情?绪。
庭霜院的空气中有些微的凝滞。
容瑟微微别开眼,心里有些微的不自在,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望宁转回?身去,伸张开手臂:“过来,替本尊脱衣。”
容瑟呼吸一窒,几乎以?为是他听?错了。
望宁微侧过眸,沉冷的语调平静,听?不出半点?起伏:“怎么,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
前世他想离望宁近一些,学过怎么照顾人,但是望宁一向没允许他近身,他所学的一切一直无用武之处。
“弟子…领命。”
清冷的声音仿若玉石滚落银盘里,容瑟洁白无瑕的手指从袖中探出,伸向望宁腰间的丝绦。
拿了十四年剑的手,根根犹如玉管,勾着丝绦的结,轻轻一扯,丝绦便松散开。
外袍褪下,望宁高大挺拔的身材显露出来,肌肤在月光下隐隐泛着茶色的光泽。
手臂健硕,胸膛厚实,隔着薄薄的里衣,肌□□壑分?明,雕刻出来似的,无声地展示着男性野性的力量。
倒三角的腰腹下,即便穿着里裤亦能看到沉睡的雄厚可怕资本。
与望宁高不可攀的冷淡面容,截然相反。
44 月例
“……”
容瑟偏转过脸去, 青丝滑落衣襟,烛灯之下,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
望宁目光微微一顿,从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如用羽毛毫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侧脸的轮廓锋利冰冷。
“继续。”望宁平淡道。
“……”明明一个术决就可以解决的事, 望宁偏偏要他亲力?亲为?。
容瑟想起在云渺宗, 与?望宁摊牌之时, 对方大发雷霆之事, 难不成是在惩罚他不听话??
容瑟袖中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垂着浓密的睫羽,抬手继续为?望宁脱衣。
庭霜院中寂静无声,烛火投下一地昏黄的光影。
“以后?住回庭霜院。”望宁的语气没什么温度:“住隔壁。”
不好预感又一次应验。
容瑟微抿了下淡色的唇,竭力?压下心里一涌而上?的排斥感:“隔壁不是宣师……”
“他住在别处。”望宁打断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来, 他别无选择。
容瑟低下眼眸,淡淡地应下,转身去往隔壁。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容瑟随意环顾一圈,坐到?榻上?调理一番动荡的内息,合衣而眠。
黑沉沉的夜笼罩着庭霜院。
空中飘着淡淡的花香,白梅连片落下, 往复不歇花瓣顺着风打几个旋, 晃晃悠悠落在窗柩边。
榻上?青年如同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一直颤抖,纵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皱起,睡得并不安稳。
“……!……”
容瑟猛地坐起身来, 额头浸出冷汗,如墨的发旋被潮湿的汗汽打湿。
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 看?向四周的视野里带着水光一样的重?影。
“你?有魇症?”容瑟对识海里时不时传出的男音不再感到?惊讶。
他半阖下眼,呼吸有几分?错乱,一向偏冷的声线,在静夜中听来像是冷玉般沁凉:“不是。”
威严平淡的声音沉默片刻:“你?现在识海里的波动与?初入上?云秘境如出一辙。秘境里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境中人真实的内心,你?是不是曾经……”
“闭嘴。”容瑟第一次失了态。
他修长如玉的手紧抓住榻沿,指骨分?明的指节寸寸泛白,黑曜石般的眼眸里一片冷峭。
容瑟勉强按捺下识海的波动,切断与?男人的联系,身上?仅着一袭松散的素色长袍,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走到?后?山灵泉,容瑟噗通一声跳入泉中。
冰凉灵泉水顺着袖口、领口钻进衣襟里,一点点游走全身。
容瑟微微倾身,双手用力?撑在灵泉边沿上?,如浓墨重?彩的勾绘的姝丽面庞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无力?的苍白。
乌黑的发丝湿琳琳滴着水,身上?的白衣浸润湿透,粘黏着白皙的皮肤。
脊背的背沟分?明,劲瘦的腰肢下陷,侧腰窝里盛着一汪清泉水,顺着沟渠一样,往下面修长笔直的双腿淌去。
—
次日?。
天色微明,容瑟识海中的动荡渐渐平息下去。
他甫一从灵泉中出来,望宁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传音石里传出:“过来。”
“……”
容瑟掐出个清尘决,简单整理衣冠,缓缓回到?庭霜院。
望宁高坐书?案前?,斑驳的熹微光影落在他刀削斧凿一般的侧脸上?,是玉山将倾一样的俊美。
书?案一旁的檀木桌上?放着几样冒着热气的清淡吃食,望宁冷白指节轻扣击书?案,嗓音磁性低沉,没有丝毫的波澜:“坐着。”
在云渺宗的近半月里,容瑟差不多明白望宁备吃食的用意。
本以为?回到?季云宗,望宁会变回正常,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
容瑟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什么胃口,吃两口米饭,喝一口清汤,便不想再吃了。
望宁垂眼在翻案上?的卷宗,似全然?投入,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容瑟放下瓷勺,想要悄无声息离开,他刚有起身的动作,望宁微掀起眼皮朝他看?来。
男人眸色深沉,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仿佛能透视人的心灵,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又好似在看?他的不自?量力?。
“……”
容瑟抿了抿淡色的唇瓣,又憋屈地坐了回去,安安静静地用膳。
半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好看?的弧形阴影,透露着股少寡清冷的疏离感。
他目光浅淡,心里头却重?重?沉下,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简直让他透不过气来。
容瑟完全看?不出望宁想做什么,对方如今的所作所为?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容瑟挑挑拣拣,几样吃食都试着吃了几口,望宁方才松口,放他离去。
—
容瑟一刻不缓离开庭霜院,找到?一处较偏僻的深林,练习布阵破阵。
午正时分?,传音石再度响起:“回来。”
容瑟垂下眼睛,纤长的睫羽遮挡住眼里的波动,握着传音石走出深林。
走到?庭霜院的主峰外,面容妩媚的少女,莲步轻踩,轻快地朝他迎了上?来。
容锦笑意盈盈,秋水剪瞳里盛满了欣喜,半点看?不出上?一次发生的不愉:“哥,我总算等到?你?,怎么半天找不到?你?人?”
容瑟眸光冷淡的掠过她,擦身过去。
容锦脸上?笑容一僵,难堪地咬住下唇,不知想到?什么,她袖中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容锦转身追上?容瑟,微嘟嘴唇,放柔嗓音,娇俏的轻声抱怨:“哥,你?怎么又不理我?爹娘临终前?交代你?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不能违背承诺。”
容瑟很重?感情,对爹娘的嘱托谨记于心,从不曾忘记。
十几年来,容锦但凡提到?爹娘,容瑟什么都会依她。
就像是季云宗月例发放的灵草灵丹灵石,明知对凡人的她而言无甚作用,顶多当个漂亮的摆设,她一提起爹娘的临终之言,容瑟便无从拒绝。
容锦心里抑制不住升起一股得意,眼角往容瑟的背影瞄去。
果不其然?,容瑟的脚步停顿下来。
容瑟侧过头,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容锦:“容锦,你?有当我是你?的哥哥么?”
什…什么?
容锦呼吸一滞,缓慢抬起头,对上?容瑟的眼睛。
眼神自?始至终都很平静,里面看?不到?半点以往对她的疼宠溺爱。
容锦煞白着一张脸,楚楚可怜道:“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当…当然?当你?是我的哥哥啊,今生唯一的哥哥。”
“是么。”容瑟的声音清冷,如清澈的溪水,听不出半分?喜怒,完全看?不出他相没相信。
容锦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保证,又听到?容瑟轻轻开口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
容锦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卡壳。
宗门里都在传容瑟得到?上?云秘境的传承,她特意在容瑟回程的路上?蹲守,想要一些品阶高的灵草灵宝。
但在容瑟问过上?一个问题,她哪里能说得出口,好像她找容瑟都是别有用心一般,而对容瑟却无丁点感情。
容锦一张脸差点扭曲,扯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我…想看?看?哥的伤痊愈没有。”
容瑟没拆穿她,缓步离去。
走出两三步,他略一停顿,头也不回道:“以后?我不会再提送你?回人间?,你?想留在季云宗,便留下,我不会阻拦。”
前?世容锦不惜拼尽手段留在季云宗,当他的一番心意是绊脚石。
今生他成全她。
—
容瑟回到?庭霜院,几样吃食已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深记早膳的教训,他雨露均沾,一样吃食都吃上?几口。
吃到?一半,掌管内门事务掌事传音过来,请他去内务堂过目月例发放的数目是否有误。
前?世,月例发放一向是他的职责,重?生归来没多久,他便将身上?的所有事务都推了出去。
容瑟算了算,离上?次月例的发放已过去有一月,是该到?发本月月例的时候。
“月例之事,不归我管,你?看?着办,不用过问我。”容瑟音色如空谷幽涧,有条不紊地继续用膳。
内务掌事没料到?容瑟的回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容瑟十二岁接手宗门事务,管理七八年,说不管就不管?
掌事沉默足足有半刻钟,才再度开口:“你?的月例是直接送过来,还是…?”
容瑟淡声道:“送过来。”
掌事应是,道:“没问题。如往常一般,分?为?三份,颜师妹与?容小姐各分?其一…”
“不分?。”容瑟打断掌事的话?。
掌事又一次愣住,险些以为?是听差了耳。
月例分?三份是容瑟提出来的,十几年来雷打不动,一次不落。
内务堂所有人皆知,几乎成为?默认的规则。
怎么好端端的,容瑟又改变主意不三分?了?
掌事磕磕绊绊道:“那颜师妹与?容小姐知道吗?”
“我的月例怎么分?配,为?什么要过问旁人的意见。”容瑟声质清冽,深黑的眸子像是一滩深不可测的寒潭。
掌事顷刻哽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亲疏有别,颜昭昭是同门,倒也罢了,容锦毕竟是亲妹妹,怎么也…?
掌事确认道:“容小姐的一份同样?”
望宁眼帘微低,想到?以往承容瑟之手送上?来的一些小物什,冷漠双目紧攫住青年,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青年眉目冷淡,发丝滑落额前?,淡色嘴唇沾着点清汤的水光。
“她同理。”青年道。
45 讨公道
容瑟心意已决, 掌事心知说什么都没用,默默退下。
望宁修长有力的长指轻轻叩击书案,平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为什么要分月例?”
月例是宗门给的补给,容瑟作为首席弟子, 月例是全宗门最好的, 上品阶的灵丹灵草灵石, 对修行有大用, 容瑟居然主动分出去?
传音石的光芒暗淡下去, 容瑟捏着瓷勺的指节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私事不便告知。”容瑟收传音石进空间里,进食的欲‖望骤减。
他强忍着囫囵吃了?几口,放下玉箸,从?容退下去。
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望宁黑沉的眸子闪过?细微的波澜, 轻扣书案的长指一顿。
下一刻,一面浮镜出现在他面前,清晰投映出对面的内务堂。
掌事立在案前, 拨着玉石做成的珠算,正一一核对月例账目。
拜师大会新?入门一批内门弟子,月例数目随之?增加,容不得半点?差错。
眼角无意瞥到堂中突然出现在浮镜, 吓了?一大跳。
“仙、仙尊。”掌事哆哆嗦嗦道, 手中记录账目的竹简失力掉落。
他手忙脚乱捡起竹简,诚惶诚恐的躬身对镜中的望宁行礼:“不、不知仙尊显身内务堂,有何吩咐?”
望宁一向不管宗门事务, 便是有事,亦是直接交代宗主或几位长老, 区区内务堂,有什么事值得仙尊多看?一眼?
掌事额头沁出汗水,绞尽脑汁想着望宁来内务堂的目的。
“容瑟的月例是什么。”他听到高高在上的男人?不急不缓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色彩:“给本?尊看?看?。”
掌事脸上流露出几分错愕,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师兄的月例?
十?几年时间里,仙尊难不成不知道?宗门流传的仙尊对容瑟漠不关心,看?来是真的。
掌事心头思绪百转,面上不露分毫,恭恭敬敬铺开记录着容瑟月例数额的竹简。
竹简上整整齐齐的数字加人?名,望宁一眼便看?见排在第一个的容瑟。
灵草灵石灵丹样样都有,数目乍一看?还算可?观,然而品阶大多很低,品质最高的不过?是中上,一样上等的物品都没有。
发放的空间法器同样,是宗门最差的一档,连品阶都没有,除了?装一些小?物件,几乎没什么用。
望宁目光略微往下,淡淡地扫了?容瑟名字下方的几串数字一眼,相较而言,其他人?在数量、品阶都在容瑟领的月例品质之?上。
连上一月新?入门的弟子,月例都比容瑟的好。
容瑟单薄的月例放在一众内门弟子中,显得很是伶仃可?怜,比外门弟子好上不了?多少。
…这是堂堂季云宗首席弟子该有的待遇?!
内务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可?怕的沉默从?浮镜里蔓延出来。
浑厚的上位者气势陡然爆发,极具压迫力的强大威压铺天盖地的渗透至内务堂各个角落。
内务堂中忙碌的几个人?顷刻犹如泰山压顶,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要碎裂一般,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脊背弯折,双腿狠狠砸跪在地上,识海里一阵动荡。
仙…仙尊动怒了?!
掌事面色刷地变得毫无血色的惨白,身体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语言能力。
他极力遏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双臂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着,一双腿抖动得难以站立,不消片刻,整个人?瘫软下去,狼狈的跪趴在地上。
掌事嘴里止不住求饶叩问:“内务堂一向按宗门规矩办事,从?不出错。内务堂何错之?有,望仙尊告知!”
“何错之?有?”望宁周身的气压愈低,侧脸在灵力的光芒显得有些冷,眼皮微垂着。
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冷得可?怕,眸子里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仿佛能透视人?的灵魂:“内务堂可?还记得容瑟是什么身份?”
当然记得。
仙尊的首徒。
季云宗的首席大弟子。
但是,这与仙尊迁怒内务堂有什么关系?
掌事的心中蓦然一紧,一颗心狂跳起来,无数念头在脑子中乱撞,不禁方寸大乱。
难不成是…?
他一双眼睛直瞪瞪地大睁,视线落在书案上铺开的竹简上,惶恐不安的脸庞上表情?逐渐僵硬。
“内务堂冤枉啊!”掌事慢慢仰起头颅,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前两年师兄的月例确实是按宗门规定来的,第三年宗主下令重?新?定下新?的月例份额…内务堂按照这个份额发放月例十?二年,绝对没有错!”
前两年容瑟八岁,正是他的修为停滞不前的初两年,颜离山看?出端倪,果断剥夺他的修炼资源。
望宁眸光冷淡地掠过?掌事,一双望一眼仿佛就要结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容瑟知道吗?”
“自是知道的。”掌事不敢隐瞒:“第三年首月师兄收到月例,就察觉到了?不对。”
望宁脸部轮廓半明?半暗,看?不太清神情?:“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掌事仔细回忆一番:“师兄什么都没有说,像往常一样收下了?月例。”
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原因,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
望宁长指停在书案不动,双眸渐渐凝聚出一层灰淡的雾,沉寂得压的令人?喘不过?气的气压在整个内务堂里弥漫开。
掌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半晌。
在掌事惴惴不安到顶点?之?际,他听到望宁不容置喙地道:“给你三天时间,恢复容瑟的月例份额,十?二年欠下的一并补上。”
这…?
掌事面露为难之?色,容瑟原本?的待遇优厚,十?二年累积的数量可?想一般。
这么大一笔支出,肯定会惊动宗主,别说三天,他一个月亦拿不出来。
“怎么,办不到?”望宁的目光很淡,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漠。
掌事打心底冷起寒意,忙不迭摇头:“办得到办得到,仙尊放心,三日之?内所有的月例一定如数归还大师兄!”
望宁长袖微抬,浮镜丝丝缕缕飘散,不留痕迹。
掌事重?重?喘出几口气,后知后觉背后一片湿淋淋,被汗水浸透了?个彻底。
他随手抓起案上的珠算,掷向不远处的人?,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去禀报宗主!?”
—
内务堂一片兵荒马乱。
容瑟一无所知,他在识海里的神识指导下,参悟阵术。
“不愧是先天圣灵根,修习阵术来,事半功倍。”神识威严冷淡道。
容瑟眼睫颤了?一下,并不说话,额前的微湿碎发遮住眼里的情?绪。
他并不觉得与灵根有关,他修习迅速,不过?是上一世大致学过?,比起其他阵修,多一些经验罢。
又听神识道:“阵修多修阵术助修之?法,随着对阵术的参悟,达到与天地相融的境界,削弱天劫。少数以本?命之?阵入道。先天圣灵根为剑道所生,你修剑道,远比修阵进步的快。”
不。
容瑟用上一世证明?,他不适合剑道:“我怎么走,我的道就在哪里。”
修什么无所谓,是他支配道,而不是道支配他。
神识似找不到辩驳之?言,一时沉默下来。
容瑟一修炼,又是半天。
从?深林出来,正值暮色昏沉,昏黄的天光下,他的侧脸映着光。
空间里的传音石按时闪烁,他没有理会,反身去往膳堂。
——在望宁眼皮底下进食,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
“……”
望宁看?着又一次没有回应的传音石,双眸变成深渊一样的玄黑。
他垂下眼,传音石在他手中粉碎,下一刻,整个人?消失在庭霜院里。
季云宗上下全笼罩在他的神识之?下,望宁不需要费劲,很快锁定容瑟的位置,来到膳堂外。
膳堂里人?有一些多,却一反常态的寂静,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看?着角落里的青年,压低着声音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
个个眼里、面孔上全是心惊的恶意,轻蔑、觊觎、贪婪、蠢蠢欲动。
半点?看?不到对大师兄该有的敬重?。
青年长长的袖子略微滑下,露出一截细致洁白的手腕,敛眸安静地进食,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忽的,有人?撂下竹箸离座,忍不住往角落走去:“大…”
话刚起个头,望宁缓步踏进膳堂,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眼神漠然到像是看?着一堆死物。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容瑟手腕抖动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偷吃抓包的荒诞感。
他平静地坐着,注视着望宁一步一步走向他在的角落。
望宁没有说话,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里,却簌簌点?燃一簇火苗。
面对月例的剥夺,没有什么表示。
面对同门的恶劣排挤,同样无动于衷。
容瑟身为宗门首席的傲骨、自尊呢?
不服,说出来。
欺负,反抗打回去。
他是他的首徒,不需要怕…
想到什么,望宁下颌线条紧绷,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暗潮。
没有人?。
容瑟的背后没有人?撑腰。
他在宗门伶仃无依,踽踽独行,一切的不甘与苦果只能独自吞咽。
望宁眼里的火寸寸熄灭。
再触及容瑟的目光,他沉寂的心猛地跳动一下,像是年久失修的旧钟,重?新?来回摇摆。
46 观礼
膳堂静的针落可闻。
一众人望着角落的方向, 大气不敢喘。
望宁眉峰如刃,挺拔的鼻梁宛如工刀刻画,处处轮廓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容瑟,宛如寒潭, 让人心底发慌。
容瑟仿佛无处遁形一般, 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他微微转过头, 膳堂投射下来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灰白的阴影。
短短半刻钟, 像是过了好几十年一样漫长。
在膳堂里的人顶不住迫人的威压,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之时,望宁停在容瑟面前,整个侧脸在光影交错下显得分外分明。
“目无尊长,不成体统,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容瑟捏着竹箸的手指瞬间?收紧,片刻, 缓缓松开竹箸,站起身来。
“不是你。”望宁压下眼睑,冷冷的回头环顾四周, 目光冷如冰霜,周围的温度骤降,令人毛骨悚然。
前一刻意图找容瑟麻烦的人犹如断线的风筝,直直甩出膳堂, 狠狠砸到地面上,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对方骨骼碎裂的清脆响声?。
望宁斩妖除魔,威名震慑三?界,手上不知沾过多少妖魔的鲜血。
他的话, 无人敢置喙。
顿时整个膳堂陷入沉寂,一众弟子面色苍白, 再无人敢对容瑟生出一丝不敬之心。
所有人顷刻纷纷作鸟兽散,不一会儿,膳堂里仅剩下容瑟与望宁两人。
“……”
望宁在为他出气?
容瑟大脑麻木一瞬,变得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僵愣在原地,仿佛被人施下定身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望宁有一天会公然站出来维护他?
容瑟打死都不信。
他前世不知期盼过多少次,渴望望宁能给他一点关心,他不贪心,一点点就足够。
但是,没有。
他对望宁仅剩的一丝期盼,在上一世颜离山押着他去望宁面前认罪,对方不听?他一句解释,强行抽离放在他身上的灵识,破开他的空间?,任由颜离山搜查,便?破灭了个干净。
望宁缓缓向前一步,周身萦绕的威压,逼得人心头压抑。
他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眼帘微低,深黑眼眸攫取住面前的青年,一字一顿:“容瑟,你是本?尊今生唯一的徒弟。”
本?尊是你最大的后台。
本?尊为你撑腰。
容瑟微别开脸,避开他的目光,心中?的荒诞感?愈发浓厚。
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他宁愿相?信,望宁是别有所图。
但是,图什么?
容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修为、地位样样不如望宁,能拿出手的东西?,一样没有。
容瑟百思不得其解,仿若是在看一场闹剧,他的心底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
膳堂里的动静很快传到颜离山耳中?,他从眼尾瞥了眼站在主殿下的内务堂的人,粗黑的眉毛死死皱紧。
“所言当真?”颜离山沉着脸问道,抓着玉座扶手的手掌,手背青筋根根凸起。
剑侍答道:“句句属实。仙尊确实发了火,一名弟子被重伤,元丹险些破碎。”
“荒谬!”颜离山怒道。仙尊一向对容瑟不闻不问,怎么可能突然…?
“宗主。”内务堂的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仙尊的要求…?”
颜离山收敛起思绪,面上神色不变,淡淡道:“你且先退下,等本?座与仙尊商议再做决定。”
内务堂的人恭恭敬敬退下。
颜离山眼里的光芒明暗不定,片刻,以灵力凝聚出一面浮镜。
“仙尊。”颜离山微躬身行礼。
望宁高坐主座,居高临下瞥他一眼,他的目光凌厉而尖锐,似乎要将人的魂刺穿。
颜离山心头一梗,到嘴边的话忽的有些说?不出口。
他深吸口气,面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仙尊去过内务堂?”
“不必试探本?尊。”望宁语气听?不出半点起伏:“颜离山,看在你多年为季云宗尽心尽力的份上,下不为例。”
一股凉意蹿腾上后脑勺,颜离山头皮一麻,连忙辩解道:“仙尊明鉴,本?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季云宗的长远发展,本?座对仙尊、对季云宗绝无二心!”
望宁眼神深邃幽暗,不知相?没相?信,手腕轻抬,一道强大灵力通过浮镜击打到颜离山身上。
颜离山识海动荡,脑海轰隆一声?,连连后退步,喷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警告,本?尊不希望有下次。”望宁沉冷的嗓音没什么温度。
颜离山低下头,掩住眼中?的难堪:“明白。”
浮镜消散,颜离山抹去嘴角的鲜血,传音内务堂:“按仙尊的意思办。”
修炼资源罢了,季云宗多的是。不过,即便?是全部补给容瑟,以容瑟的资质,用的完么?
以后他随便?找个由头,再收回来便?是。
—
有颜离山的命令,内务堂无所顾忌,亏欠容瑟的月例数量很快清算出来。
“大师兄。”掌事毕恭毕敬:“劳烦来内务堂一趟,领取月例。”
容瑟手中?用来布阵的灵草差点折断,月例不是直接用灵鸟叼着送来吗,他的月例能有多少,怎么需要亲自去取?
容瑟沉吟一两息,收起灵草,动身去内务堂。
掌事一直候在门前,远远望见容瑟清冷的身影,忙不迭迎了上去。
容瑟骨节分明的手指摊开,清冷的声?音仿若玉石滚落银盘里:“直接交给我即可,便?不多叨扰。”
掌事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容瑟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扶额道:“师兄莫要开玩笑。”
容瑟纤长的眉尖微蹙,下一刻,掌事拍拍手掌,几个剑侍合抬大檀木箱子,放在容瑟面前。
一个。
两个。
…
五个。
…
十二个
…
三?十个
…
容瑟垂眸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箱子在他周围摆开,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惊诧。
…三?十四个。
整整满满当当三?十四个箱子。
掌事吩咐剑侍,一一打开,里面灵药、灵石、灵丹一样不少,品阶皆是上品。
为数不多几十颗中?上品灵石间?杂其中?,像是拨余出来的零花钱。
…弄错了吧?
容瑟微微抿唇,正?想要询问,掌事摊开一卷竹简递上来:“十二年零一个月月例,大师兄清点清点,数目对不对。”
月例之事,以前归容瑟管,竹简上的内容一目了然:“数目是没错。但是…十二年零一个月从何?算起?”
“师兄不知?”掌事面露几分惊色:“三?日前仙尊查月例账目,看到你的月例不对,令我等恢复你以前的月例份额,并补足十二年的亏欠。”
容瑟站在光下,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又是望宁。
十二年前,颜离山第一次剥削他的月例,容瑟并没有多意外。
他在两年里修为不涨,本?来不如他的几个同龄弟子,步步追上他,他对颜离山的所作所为有所预料。
他从来没有怨过,亦没有觉得不公。
修真界弱肉强食,他只怨自身不争气,悟性低下,不配为望宁的首徒。
前世那?么多年,领的月例少归少,但他很平静的接受。
重生之后,亦没有想过要争。
他想以后离开宗门,可以心安理得,不必觉得愧疚,不必被宗门上下的人戳着脊梁骨清算季云宗为培养他,花费多少多少心力。
但没想到,望宁一一全讨了回来。
容瑟没觉得触动,望宁究竟要干什么?
似乎从云渺宗归来,望宁便?有些不对劲,日日召他去庭霜院不说?,一日三?餐都要盯着他。
不。
从万宝阁回来,望宁就开始有些不寻常。
容瑟心乱如麻,却又找不到混乱的源头,望宁为什么和前世不一样?
他明明恪守着界限,没有去招惹对方。
“师兄。”见容瑟半天不动,似乎没有收下的意思,掌事一脸难色地催道:“尽快收下吧,我等好向仙尊交差。”
容瑟按下心头纷乱的情?绪,从箱中?几个上品空间?法器里取出一个,收入所有的檀木箱。
从内务堂出来,容瑟空间?里的传音石闪烁起熟悉的光芒。
容瑟攥紧手指,去往庭霜院。
望宁高坐书案前,案上放着一张敞开的灵帖,帖面莹白,以暗金勾勒出莲花纹样,隐隐泛着几分庄严的气息。
“师…”
望宁头也不抬,长指指了指檀木桌上的几盘点心。
容瑟咽下到嘴边的话,缓步走向檀木桌。
身形尚未坐稳,望宁合上灵帖,声?音平淡道:“下月你随本?尊去长明寺观礼。”
长明寺中?培育千年的佛莲下月盛开,恰逢寺中?举办内门比试,主持广发灵贴,邀请仙门百家共享佛莲开放的盛景。
佛莲至纯至洁,沐浴佛光而生,极具灵性。其香沁人心脾,修士闻之静心凝神,免除心魔干扰,修行一日千里,乃是佛门至宝。
容瑟记得,上一世长明寺同样送来了灵帖,彼时望宁正?在闭关,灵帖由颜离山代?为收下。
颜离山带着颜昭昭与内门几名天赋不错的弟子前去,他则留在季云宗处理宗门事务。
这一世,望宁没有闭关,灵帖自然而然是送到望宁的手中?。
不过。
容瑟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弟子能带时云一起去么?”
比起与望宁共处一室,他情?愿与时云待在一处。
望宁拿着灵帖的手一顿,庭霜院里的空气刹那?凝固。
47 长明寺
暮色沉沉。
昏昧的天光透过窗柩落进来, 晕落在脚下光洁的地面上,如洗如洒。
望宁放下灵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他不行。”他的声音又低又缓, 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容瑟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下, 纤长?的睫毛垂落, 遮住了黑曜石般的瞳仁。
他本来没存多大希望, 望宁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并没有感到多失望。
又听望宁低沉地开口?:“月例都收到了?”
“收到了。”容瑟微微颔首,清冷的眉目像冰雪雕刻的冷玉:“多谢师尊。”
声线清冽平缓,听不出半点高兴之意。
望宁幽深的眸紧盯着青年,脸庞轮廓锋利,容瑟似乎…并不觉得激动?
—
秋泠院。
雀鸟扇动着翅膀,扑簌地落在敞开的窗柩前, 院中静坐的少女陡然?站起身,妩媚面庞是藏不住喜色。
容锦兴冲冲跑向窗柩,行至半路, 又停了下来。
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叽叽喳喳叫唤的雀鸟,眼神一点点阴沉下来。
三天。
整整过去三天。
本该送到她手上的月例,一直没见踪影,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容锦捏紧衣摆, 转身直奔内务堂。
掌事面露讶异:“容小姐?快请进。”
他毕恭毕敬迎上来,态度比之以前的不冷不淡,简直天差地别。
容锦有一瞬间以为走错了地方。
“不、不必麻烦。”她掩藏下眼里?的惊诧, 低垂下头,纤细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看着很是楚楚可人:“小女想?…想?问问本月的月例是不是没发?”
掌事眉目和善:“发了。大师兄按初入宗门的标准,一次性领了十二年零一个月的月例。”
“——什么?!”
容锦猛地抬起头,媚人的五官失去控制,扭曲得不像话。
掌事吓了一跳:“容、容小姐,你…”
容锦回过神来,连忙重?新低下头,上一刻判若两人的模样荡然?无存。
她细声细气道歉,声音里?带出几分啜泣:“那小女怎么没有收到…”
“大师兄没告诉你吗?”掌事疑惑不解道:“师兄明言,从本月开始,月例不分割任何人。”
“……”容锦手指攥紧,险些扯烂衣摆,她紧紧咬着一口?银牙,勉强没有再一次在掌事面前露出丑态。
“不、不可能吧。”容锦皮笑肉不笑:“我哥一向最疼我,怎么会……”
掌事打破她的幻想?:“确实是师兄的意思,千真?万确。”
容锦的笑容僵在脸上。
半晌,她向掌事告辞,一步一步从内务堂走回秋泠院,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近灼烧遍整颗心。
容、瑟!!
阴冷的眼神全然?没有平常看人的温情,好似容瑟不是她的哥哥,而是仇人一般。
—
碍于望宁在膳堂里?的威慑作用,接下来的日子里?,宗门里?的同门对容瑟的态度好上不少,省去容瑟不少麻烦。
一月之期满。
容瑟随望宁去往长?明寺观礼,同行的有温玉、颜昭昭、宣木以及其他峰下的几名弟子。
几名弟子恭恭敬敬向望宁行礼,停顿片刻,复又向容瑟行礼:“大师兄。”
容瑟衣摆如流云,侧颜疏淡,不置可否,显然?是在这个月里?已?经习惯。
温玉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拉住容瑟的一小片袖角,小声道:“不愧是仙尊,一句话定乾坤。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如此憋屈的样子。”
平时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丝毫不将容瑟放在眼里?,现今却都不得不礼貌地对容瑟行礼,哪怕心里?十万个不情愿,还是强忍着不甘主?动与容瑟攀交。
可惜,近一月以来,容瑟忙于修习阵术,鲜少现身人前,这些人的算盘几乎全部落空。
温玉心里?不知有多舒畅,连带对望宁的怨气都减少了几分:“仙尊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
至少对容瑟的态度与以前不一样,不枉容瑟殷切仰慕他。
温玉朝容瑟挤眉弄眼,一脸的促狭:“师兄,日日与钦慕的仙尊在一起,感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兴奋?”
容瑟下意识微抿淡色的唇,眼睫低垂,视线扫向前方的男人。
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分明,弧线锋锐的轮廓晕刻着高高在上冷漠。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男人眼皮微掀,向着他这里?瞥了过来,视线落在温玉拽着他衣袖的手上。
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温玉却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蹿上头顶,让她一阵头皮发麻。
温玉条件反射松开手,往旁边挪动两步,与容瑟拉开距离。
容瑟收回视线,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不是。”
相反望宁的气息笼罩着他,容瑟的心口?像是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都不能吐。
偏偏在离开宗门前,他暂时不能、没有实力与望宁撕破脸。
温玉愣了一愣,容瑟与仙尊近来走的很近,她还以为容瑟对仙尊已?经不排斥了。
温玉小心地觑着容瑟的表情,正想?要追问,望宁平淡地道:“过来。”
一众人齐刷刷转向容瑟,容瑟指尖动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头发如黑玉般晕着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白?瓷。
等容瑟走到跟前,望宁又继续踏上骨牙灵船。
颜昭昭与宣木后一步上灵船,颜昭昭的神情不咸不淡,不理?会众人。
宣木好脾气地向所有人打招呼,目光在容瑟身上顿了一顿,跟着颜昭昭去船舱里?坐下。
——在半个月前,颜离山已?经收宣木为内门弟子,他与颜昭昭几乎是形影不离。
—
长?明寺的闻也大师,乃佛界泰斗,宽宏仁厚,慈爱众生,在修真?界颇受尊重?,连望宁的辈分都比他低一些。
看在他的面子上,收到灵帖的仙门百家?几乎都派了人前来观礼,除了云渺宗。
“听说云渺宗发生大事,宗里?抓出内奸,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近半宗门,夏侯宗主?气得险些心疾复发!”
“上云秘境前段时间不正是在云渺宗开启的么,怎么又闹出个内奸来?”
“正是上云秘境期间发生的事,好像门中有人提醒夏侯宗主?山林里?不对劲,查探之下,发现后林里?掩藏着魔族传信留下的标记!”
“嗬!那岂不是在秘境开启前,云渺宗里?的内奸就?已?经与魔族勾连,混进云渺宗?!”
“可不是。林里?很多标记都被抹去,有几处不知是不是粗心之下漏掉,没能抹除,夏侯宗主?寻根溯源,这才发现端倪。”
上云秘境期间云渺宗守备森严,魔族能潜进去,必然?不是什么大意之辈,会没发现印记漏掉?
疑虑一闪而过,有人问道:“上云秘境不是进行得挺顺利,没听说魔族在秘境中闹事啊?”
“怎么没闹事?杀了云渺宗几名剑侍,季云宗不是也有几个弟子至今不见踪影么?没准儿正是魔族所为。”
有几分道理?。
“不过。”那人摸着下巴点点头,又问道:“夏侯宗主?何时有的心疾?”
“有,在十几年前,听说一度受心疾牵连走火入魔。但后来不知怎么,一夕之间痊愈,修为日精月益。除望宁仙尊与闻也大师,他是修真?界第三个有望飞升的人。”
议论纷纷扬扬,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听得温玉瞠目结舌。
“云渺宗近来不太平啊。”温玉担忧的皱起眉:“不知师父怎么样。”
“大长?老不会有事。”容瑟声音清凌凌的,如同拨奏瑶琴,将他本身的疏冷稀释了一点点。
上一世的上云秘境,同样有魔族出没的传言,但由于魔族没弄出什么大动静,没有多少人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过几年,云渺宗从内分裂,一朝之间灭宗,才有人后知后觉,从其中品咂出一些不对劲来。
但一切晚矣,侥幸存活的几个云渺宗弟子归入到名不见经传小仙门,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温玉对容瑟无条件信任,闻言松出一口?气,无意瞥过容瑟空空的肩头,好奇问道:“师兄,你的小灵宠呢?”
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小家?伙,挺想?念的。
容瑟嗓音低了两度,乌黑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关禁闭。”
灵兽在秘境中的擅作主?张,触及到他的底线,不听话的灵宠他宁可不要,再有下次,他会解除契约。
温玉一脸莫名,以为是小家?伙做错事惹容瑟不高兴在受罚,没有再多问。
佛法讲求静。
心静、意静、万物?静。
长?明寺在深山之中,葱葱郁郁的林木遮掩,远远望去,隐约几缕香火烟气袅袅从林中升起。
山脚之下,是烟火繁盛的城镇,人声鼎沸。
身处闹市,又远离尘嚣。
山中不能御剑飞行,一行人在长?明寺僧的带领下规规矩矩顺着上山的石阶,拾级而上。
在行至半山腰的位置,长?明寺的真?貌显露出来。
黄红相间的高墙,沿着崎岖的山形蔓延至山顶,墙内一座接一座的四角飞翼阁楼殿宇,层层叠叠堆向山顶。
阁楼前放着青铜筑成的四角鼎,用以燃烧香火,楼中供奉着漫天的神佛,一一塑金身,供天下百姓膜拜。
相较于其他仙门的恢宏繁丽,长?明寺古朴庄严,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磅礴的威仪,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朱红色的厚重?寺门大开着,一行人踏进寺中,正好看到一青衫男子站在青铜鼎前点香。
清秀的面容映着火光,皮肤上不见半点血色,隔空望着阁楼里?的金佛像,眼里?的光芒明灭不定。
他随手插上香,抽出锦帕,不紧不慢擦拭手指,偏头示意随从送上香火钱。
眼角瞥到大门处,咻地顿住。
青衫男子丢开锦帕,缓步向大门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温和无害:“望宁仙尊。”
他有模有样的向望宁躬身行礼,目光略往后挪,定在望宁身后的清冷身影上。
“容仙长?。”他笑着眯起眼,无端有几分阴郁:“好久不见。”
容瑟眼睫抖几下垂落,眼底的一片冷然?。
是万宝阁阁主?。
48 佛莲
长明寺香火鼎盛, 香烛燃烧的烟雾袅袅,空气中飘散浓浓的檀香。
容瑟青丝如墨,站在朱红门映下的阴影下,肌肤晶莹如玉, 几?近透明。
他的声音极淡, 不?带一丝的温度:“季阁主。”
季衍衡唇角笑意不?变, 声音温和两分:“仙长似乎不怎么待见季某啊。”
容瑟抬头看他一眼, 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弧影, 宛如蝴蝶在敛翅栖息。
季衍衡的视线紧紧落在青年姝丽如仙的面容上逡巡,指腹不?自禁摩挲两下,向前逼近两步,朝容瑟微微倾身:“不?过,季某对仙长倒甚是想念,尤其是…”
一道凌厉的视线冲着他射过来, 季衍衡的身体顷刻僵立住,下意识顺着视线的源头侧目看去。
两步之隔,望宁深黑的眸子微垂, 眸光定格在他挨上容瑟的一片袖角,处处轮廓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
季衍衡本能直起身,要往后退去。
不?对。
修真?界不?都是传仙尊不?喜首徒么?他心虚什么?
当日在万宝阁放走容瑟之后,他派人去查过容瑟的身份, 噱头是一等一的, 可惜望宁这座大靠山不?站在对方同一边,甚至于是站在容瑟的对立面。
刨除去最大的隐患,容瑟在他眼中, 与?普通修士没什么两样?。
万宝阁不?至于怕区区一普通修士。
季衍衡收回?视线,心里的底气鼓足了几?分, 嘴角重新勾起笑容,慢条斯理接续上话:“尤其是…二?公子,夜夜辗转难眠,为仙长茶饭不?思啊。”
容瑟袖中白皙的手指猛地攥紧,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芒。
他一字一句地启唇,嗓音如浸入雪水般冰冷:“季阁主想再发一次灵誓?”
季衍衡云淡风轻的面色骤然变化,以他的修为、身份,三界谁不?礼敬三分。
上次在万宝阁,是他头一次在人前发灵誓,且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
简直是奇耻大辱!
季衍衡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上的青筋不?住地跳着,像几?条毛虫在螨动:“季某不?知原来仙长这般牙尖嘴利。”
什么阁主?
什么二?公子?
温玉听得一头雾水:“师兄认得他?”
温玉之前在万宝阁,一直留在包厢里,并没有见过阁主,自是认不?得阁主的面貌。
季衍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语调恢复平和亲近:“温仙子贵人多忘事,万宝阁一别?不?过数月,竟不?认得季某,倒叫季某好生伤心。”
万宝…
温玉错愕的瞪大眼睛:“你是…万宝阁阁主!!”
强行?扣押下她威胁师兄,害师兄一身是伤的罪魁祸首!!!
万宝阁的名?声三界共知,无人不?晓,但阁主鲜少现身人前,没有多少人知道其真?面目。
一众人纷纷惊愕,目光齐刷刷落在季衍衡身上,态度自然而然带上两三分恭敬。
望宁眼神一暗,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冷淡地掠过季衍衡,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身上陡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威压,像是密密麻麻的网,季衍衡刹那间连动弹都做不?到?。
“仙尊,你…!”
他与?望宁远无冤近无仇,为何针对他?
话没说完,温玉嘴唇紧绷,手中的拳头握得青筋暴露,用力到?指甲几?乎嵌入肉里,厌恶、憎恨如同滚滚狂潮,汹涌扑上心头。
她脚尖在地面一点,巧燕般的身子腾空而起,寒云剑凭空出现在手中,直逼季衍衡!
“……!!……”
没料到?温玉会?突然发难,等季衍衡反应过来,寒云剑已近在他的眼前。
季衍衡心头一凛,额头滑下几?滴冷汗。
“阿弥陀佛。”
一声悠远空寂的佛语自上空传来,伴随着一道耀眼的金光,精准无误击在剑刃之上。
看似轻飘飘,实则重如千斤,温玉手臂一麻,寒云剑剑尖脱手,直直插进地面的缝隙之中。
嗡——
剑刃振颤,发出不?堪承受的哀鸣。
温玉眉尖微蹙,仰头看向金光的来处,又听到?悠远空寂的声音传来:“来者皆是客,恩怨宜解不?宜结,两位施主莫要伤彼此和气。”
“主持。”带路的寺僧双掌合并,低首行?礼。
众人再度惊愕:“是闻也大师!!”
但觉眼前一花,一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者现身所有人面前。
“老衲闻也,见过仙尊。”闻也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皮肤干枯蜡黄,沟壑纵横,却无损他浑身散发的亲和之力。
空气中令人无法?喘息的威压消散,望宁眼神淡漠没有多余的情绪:“闻也大师。”
闻也停下拨弄佛珠,五指微张前曲,深插地面的寒云剑咻地拔出,化为银光回?到?温玉手中的剑鞘里。
“季阁主乃是寺中贵客,各位能否给寒寺一个薄面,暂且搁下恩怨,一同观赏佛莲。”
言外之意,观礼结束随便怎么闹,长明寺不?过问。
毕竟,谁都不?希望有人在自家的地盘上闹事,闻也自然不?例外。
温玉并非看不?懂形势,恶狠狠瞪季衍衡几?眼,收敛下心里的火气,回?到?容瑟的身后。
季衍衡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望宁,笑着向闻也行?了个佛礼:“大师说笑,季某岂敢驳大师的颜面。我与?温仙子不?过有是一点小误会?,断不?会?殃及长明寺。”
他顿了一顿,笑眯眯的越过容瑟,看向温玉:“是吧,温仙子?”
却是半点不?敢提望宁。
温玉咬着腮帮,从牙缝里挤出音节:“是。”
闻也转动佛珠,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仙尊,能否劳驾内阁一叙?”
望宁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的偏头扫了眼容瑟,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闻也侧身引路,带着望宁去内室。
季衍衡向随从使去个眼色,放下两箱满满的香火钱,抬着一个朱红木箱去往厢房。
木箱很大,上面贴着几?张黄符,侧面上了锁。从众人身前路过之际,隐约飘散出一股幽幽的香气。
浓郁馥香,很轻易勾动人心头火气浮动。
几?个年轻气盛的弟子下意识闻嗅几?下,当即涨红了脸。
温玉面红耳赤:“你、你们…不?要脸!”
佛门乃清净之地,居然当众露出这等丑态!
几?个弟子羞愤不?堪,却不?好争辩什么,匆匆掩下失态,找出个不?痛不?痒的借口离去。
颜昭昭嗤笑,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蔑视。
她向没什么反应的容瑟看去,容瑟眼帘微低,鼻梁高挺,很淡的薄唇微抿:“不?关他们的事。”
是木箱有问题。
温玉缓过来,盯着季衍衡远去的背影,眼眶气的发红:“又是他!暂且放他一马,等三天?以后,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容瑟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从秘境中拎出灵兽。
在灵兽激动的挥舞爪子向他扑过来,他捏住灵兽的后脖颈软肉,放到?温玉怀里。
“……”温玉抱着灵兽,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满面不?解。
“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动气。”容瑟的嗓音如初雪消融般干净。
温玉摸着毛茸茸的灵兽,不?一会?儿?破涕为笑:“上一回?他害得师兄你…这一回?不?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难不?成我要放过他?”
想到?之前容瑟半边身都是血的模样?,温玉恨不?能将季衍衡大卸八块。
“当然不?是。”
容瑟自认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高尚之人,季衍衡算计他的事,他不?会?罢休。
“众目睽睽之下,季衍衡不?能做什么。”
温玉瘪着嘴:“但愿如此。”
不?过。
容瑟的目光落在与?主持并行?的望宁身上,望宁刚才是…动了怒么?
颜昭昭落在众人后面,瞳眸在容瑟、温玉与?季衍衡三人身上来回?转,眸子里的光芒不?断闪动,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狠毒之色。
—
寺僧想带领容瑟一行?人参观长明寺,颜昭昭摆摆手,表示没兴趣,宣木自是跟着她一起。
寺僧便带着容瑟与?温玉从正大门,顺着山势一路往上,一座座阁楼参观过去。
即将到?最山顶,寺僧停下步伐,带着他们原路返回?。
容瑟偏头往上望去,山顶朱红的殿门紧闭,通往山顶的路由寺僧森严守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山顶是何处?”容瑟淡淡地问道。
带路的寺僧转过身,双目在他面容上停滞片刻,不?太?自然的低下头道:“天?池,佛莲生长之地,离佛莲盛开?还有三天?,在观礼之前,不?对外开?放。望各位施主谅解。”
客随主便,自是要遵从个中规则。没有人再多问。
容瑟眼睑半阖,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闻着空气中盈散的淡淡清荷香气,近一个月来压在心底的浮躁奇异地减缓了些。
行?回?半山腰的正大门,寺僧又分别?带着他们去往厢房休整。
长明寺寺僧众多,腾出来的厢房有限,除个别?是独院,其余人都是两两一间房。
先一步过来的几?个弟子自行?组队,分占下属意的房间,独剩两间房没动。
一间属望宁的,一间…
容瑟从眼尾瞟了下不?知何故受到?排挤,孤零零站在廊道里的宣木,走向其中一间房,正要推门进去,衣摆处传来拉扯感。
宣木低着头,声音弱如细蚊:“师兄,我、我能不?能…”
容瑟手停在门扉上,没有说话。
宣木手臂僵住,缓缓松开?手:“我…”
容瑟如清澈的溪水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干站着做什么?”
宣木猛地仰起头颅,艳丽稚气的面庞满是难以置信。
容瑟推开?门,投射进山中的光芒拂过他精致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
“进来。”宣木听到?青年说。
49 撞破
宣木受宠若惊, 连忙跟在容瑟后面。
厢房是两间卧房合并而成的对室,两端各安置一张木榻,容瑟随便挑一张榻坐下。
周遭的树影拉长,投射进内房里, 斑驳的光影到处都是。
青年身形修长, 雪衣黑发, 几片光影落在他白皙面庞之上, 莹润通透, 如水中冷月。
宣木一下怔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半响,他轻手轻脚走向剩下的一张木榻,眼底沉黑隐晦。
—
酉时三刻。
寺僧前来敲门,提醒各仙门去膳堂用晚膳。
佛门膳食不沾荤腥, 没几个人?受得住,除了长明寺的寺僧,没多少仙门弟子去。
宣木是凡人?, 肉‖体凡胎,一日三餐不可避免。他小心的觑着容瑟,低声问?道:“师兄…要去吗?”
容瑟本能?要拒绝,想到什么, 又?微微颔首应下。能?避开望宁一次, 对他而言都是好的。
膳堂。
膳堂里几乎全是寺僧,偶尔夹杂着一两个试新鲜感的仙门弟子。
如预料中的一般,膳食里看不到半点荤腥, 口味很是清淡,与人?间的寺庙斋饭无甚大不同, 同季云宗相?比,愈是差得远。
连分配的果子,亦是小而干瘪。
宣木吃下一口,便没有继续食用的欲‖望。
“师兄…”宣木放下竹箸,看向对面的青年,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青年安静专注地吃着干硬的白面馒头,手边的瓷碟里放着两颗表面干皱的果子。
浓密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黑曜石般的瞳孔,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到半点不适。
堂堂季云宗的首席弟子,这般…不挑么?
连周围的寺僧都忍不住往青年身上瞟去,青年白皙的颈子微低出优美的弧度,喉结随着吞咽轻轻上下滚动。
修长如玉的手,骨节分明,连拿在?指间的馒头,也被衬得像是一块白玉雕琢品。
“……”
众寺僧脑子像断掉发条的钟表,停止了运转,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仅剩一颗心脏强烈地跳动着,不知?不觉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咳!”
悠远空寂的一声低咳平起,众寺僧心头一震,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纷纷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阿弥陀佛。”
众寺僧低头合掌,整整齐齐念起佛禅语,几乎响彻整个膳堂。
容瑟进食的动作一顿,光洁白皙的下巴微仰,眼角捕捉到膳堂门口挺立着两道身影。
容瑟微侧头看去,闻也大师不知?何时来到膳堂,一身艳红袈裟与简朴的膳堂格格不入。
望宁与闻也并立而站,膳堂里的烛灯在?他刀刻般的俊颜上投下一片灰白阴影。
容瑟与他淡漠的目光对上,对方眼中明明暗暗,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
…第二次遭抓包。
容瑟卷翘的羽睫微颤一下,面对望宁时的窒息感又?渐渐涌上来。
“仙尊。”宣木站直身。
膳堂里的其他人?亦全部站起来,跟着向望宁行礼。
望宁微颔首回?应,脸上犹如罩了一张面具,没有任何波澜的情绪在?脸上显现出,无法?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浑身强大的上位者气场,让一众人?大气不敢出。
闻也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心头暗暗警惕,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无人?能?及。
“仙尊…”
闻也竖单掌,想说些什么,望宁没有丝毫的起伏的沉冷嗓音先一步响起:“本尊有事,改日再与大师参观长明寺。”
言罢,望宁压下眼尾,扫了容瑟一眼,转身离开膳堂。
容瑟薄唇微抿,跟着起身,缓步往外?走去。
“容施主。”
闻也突然唤住容瑟,苍老慈善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似要看到容瑟的灵魂深处。
“与其偏执一处,不如学会放下,想必施主不会再夜夜惊厥。”
“……”
容瑟袖下的长指咻地攥紧,深深地盯着闻也片刻,竖掌行了个礼。
“多谢大师提醒,容瑟自有分寸。”
闻也定定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叹出口气,他看得出来,容瑟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时时刻刻不敢放松,所谓物极必反,有朝一日,容瑟很可能?会出问?题。
—
山中天光遮蔽,天色暗得比山下早,戌时不到,天空便已显现出几分晦色。
容瑟返回?到厢房,望宁正直立在?廊道下,剑眉锋利,刀刻般的分明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容瑟掩住眼中的迟疑,微躬身正要开口,望宁的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冲着他不冷不热地瞥了过来。
昏昧不清的光线之下,青年额前头发如黑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清冷的眉目像冰雕的冷玉,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瓷片。
半阖着眼睑,隽烟轻眉下,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打出一层弧影,顺着眼尾扑簌。
望宁眼神一暗,微眯紧眸子,深邃的黑眸透涌动着几分阴潮。
想到在?膳堂里,一个个寺僧盯着青年不放的画面,眸中的黑潮奔涌,翻滚成铺天盖地的暗火。
青年长得…太好了。
望宁心底里又?升腾起一股熟悉浮躁之气,徘徊留滞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美到…让人?想弄坏他!
“容瑟。”望宁下颌线条紧缩,微垂下眼,紧盯着青年,声音又?低又?哑:“过来。”
厢房四周霎时一静。
听着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话语,容瑟心里微松一口气,从善如流往廊下走去。
走出两三步,厢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宣木由寺僧领着进来。
对上容瑟看过来的眼睛,寺僧心头一跳,停在?门口不再靠近:“宣施主、容…施主,山中晚间不安生,亥时过去,请务必留在?房中,尽量不要随意?在?寺中走动。”
容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前世并未听过长明寺有这条规矩。
宣木顺从应下:“一定谨记。”
寺僧点首,又?看了看容瑟,施施然远去。
宣木低顺着眉眼,艳丽的面容瞧着很是乖巧:“师兄,我先回?房了。”
目送宣木进入厢房,望宁低沉的男声,像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你与他同住?”
容瑟扭头看向望宁,对方的脸一半在?昏光之中,一半深埋廊道的阴影中,眉眼之间一点温度都找不到。
容瑟心间莫名有一点发怵,淡粉的唇瓣张了张,“是”字尚未脱口。
又?听到望宁道:“你与本尊同住。”
“……”
容瑟瘦削的肩背骤然紧绷!
哪怕是前世,他都从未奢求与望宁同住一室过!
容瑟心里面有千百个不情愿。他蹙了蹙眉尖,启唇想要拒绝,望宁从他身侧擦过:“本尊的话,不说第二遍。”
容瑟咬了咬下唇,又?闭上了嘴。
长明寺厢房的格局都差不多,容瑟目测两张木榻的间距,肩背微微放松下来。
他按规矩向望宁道安,合衣躺到榻上。
没看到望宁瞳孔微沉,眸里的光晦涩不明,一眨眼的功夫,又?收敛得滴水不漏,变成一如既往的冷漠。
—
望宁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太强盛,厢房里几乎全是他的气息。
容瑟全身的神经像是拉紧的琴弦,闭合着双眼,却没有半点睡意?。
识海里威严冷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的识海震动有些大。”
容瑟脸颊两侧的肌肤绷紧着,强迫着不去听,竭力按捺下心田里的躁动。
亥正时分。
夜深人?静,几声兽类的长长嘶鸣划破深空,紧随其后的,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顾虑到会惊扰寺中休憩的仙门弟子,步履放得很轻,但修行者耳聪目明,仔细听仍旧能?听到。
容瑟眼帘缓缓张开,起身从榻上下来。
甫一走到门扉前,一缕莹白灵力从他眼前掠过,厢房里的烛灯点燃,视野顷刻变得亮堂。
望宁站在?半开的窗柩前,侧脸轮廓忽明忽暗,凌厉分明,声音像砂纸磨过,磁性低沉:“要去哪里?”
容瑟收回?放在?门扉上的手,一向偏冷的声线,听来像击玉般冰凉:“听外?面的动静,应是妖兽入侵…”
话说到一半,兽类的嘶吼从顶端传来,隔壁厢房的房瓦在?重?物踩踏下发生松动,哗啦啦往下掉落几片。
约摸半炷香,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厢房的方向逼近过来。
“砰——”
有人?敲门,低声问?询:“妖兽意?图偷取佛莲,寺中正在?追击,施主是否有听到什么响动?”
佛莲的莲子至纯至洁,蕴含极其纯净的力量,妖兽吞服之,能?催生元丹,修为大涨。
自从佛莲生成,妖兽对长明寺的袭击没有停止过,愈接近佛莲盛开的日子,妖兽的侵袭愈猛烈。
容瑟打开门,长长的袖子滑下,露出一截细致洁白的手腕,指出妖兽逃走的方向。
寺僧顺着看去,脸色骤然一变:“不往外?逃,怎么反而去季阁主的厢房…?”
一群人?立即顺着去追踪,消失在?夜色里。
白日里所见的木箱在?脑中一闪而过,容瑟沉思一两息,运灵气追上去。
寺中未点灯,唯一光源便是天边悬挂着的银月,清辉与树影交错,周遭的一切变得影影绰绰。
容瑟很快追上寺僧,一众人?围堵在?厢房前,几只妖兽站在?房顶之上,却无人?上前去捉。
容瑟睫羽轻抖一下,有些不解地上前去,旋即又?停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幽香,比在?寺门前闻到的不知?道浓厚多少倍。
季衍衡的厢房里烛火明媚,丝丝缕缕勾人?的低‖吟,伴随着男性难耐的粗‖喘,从瓦片的缝隙之间飘散出来。
清凉的夜风刮过面颊皮肤,顿时像一团小火苗掉进滚烫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在?心头喷‖炸开来。
寺僧个个口干舌燥,身体僵硬地钉在?地上一样动不能?动。
“……”
容瑟火烫似的背转过身,直直对上后一步过来的望宁。
50 妖兽潮
正对季衍衡的厢房, 连着?一片树林。
暗沉的夜空中几点繁星闪烁,暗淡微弱的光照进漆黑的林间?,近处的花草树木随风轻轻摇曳,显得影绰萧瑟。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 站在?树影下, 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 侧脸凌厉分明。
容瑟后脑如同被棉花包裏的鼓槌, 在?布蒙鼓上轻轻敲打, 瘦削的身体骤然?僵住。
望宁是何?时…?
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微敛下,容瑟嘴唇张阖几下,想说什么,厢房中传出一阵激昂的低吼。
断断续续的,交织着?女子娇媚入骨的吟叫, 在?寂静的夜里放大?数倍,强烈的冲击着?耳膜。
容瑟眼睫狂抖几下,微微张开的淡色唇瓣咻地紧闭上, 侧过头去,视线转向别处。
望宁幽深的眼眸紧盯着?他的脸,眸底笼罩上一层薄暗的烟雾。
厢房外无一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的幽香愈发馥郁, 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直直往在?场众人的鼻腔里钻。
一呼一吸之间?,肺腑里全都是浓郁的香气。
一众寺僧只觉得有一股灼烫的火从胸膛燃烧,过度高温的一次次冲入脑海, 连意识都要变得模糊。
不知是谁恍惚地低喃了句:“容施主…”
等回过神来?,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似的。
他默默念着?禅语,目光往周围游离,下一刻,他的脸色煞白,惊愕得表情出现一片空白。
“容施主和望…望宁仙尊?”
他两眼直瞪瞪的大?睁,眼里夹着?惊疑的光,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几分。
其余寺僧猛地转过身,全身仿佛是冻结一般,动?弹不得,身上的丑态一览无余。
“好个佛门。”望宁黑眸微微一眯,周身绽出锋利的寒芒,鬼斧神工般精雕细刻的脸孔,愈发不近人情。
一众寺僧的脸色由绯红渐渐转变成青白,又说不出辩驳之言。
厢房顶上,不知何?时又聚拢过来?一些妖兽,零零散散或站或趴,数目相当可观。
山中布罩着?长明寺的守山大?阵,按理来?说,不该有妖兽能闯进来?。
而且,妖兽的数目…是不是多了些?
容瑟眉尖微皱,睫羽垂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是受佛莲吸引而来?的么?
不过,季衍衡行事未免过于乖张,将佛门清净之地当做勾栏院,一点不避讳,连妖兽骑到他头顶都不管不顾。
正想着?,厢房里传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一切的动?响平静下来?。
厢房大?门缓缓从内拉开,季衍衡身披着?一件青衫,慢步走出来?。
长发散乱垂落,里衣松散,领口大?开,露出大?片紧实的肌肉,上面?布着?几道鲜艳的抓痕。
极度浓郁的香气从厢房中汹涌而出,几近到甜腻的地步。
“各位好雅兴。”季衍衡一手向后捋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汗湿眉眼完全显露出来?,清秀的面?孔上满是餍足。
他戏谑地勾起唇角,不紧不慢补上后面?的话:“一起到季某的厢房听墙角。”
“……”
一众寺僧脸颊的腮肉抽搐着?,好脾气险些原地破功。
“季阁主见?谅,非是我等有意惊扰阁主的…”回话的寺僧顿了一顿,终是没将“好事”二字说出口,抬手他抬指着?厢房上空,示意季衍衡看上面?聚集的妖兽。
季衍衡眼皮没抬,脸上的笑意漫不经心:“季某知道。不必理会,季某自有安排。”
“这…”
寺僧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季衍衡是寺中贵客,若是受到妖兽波及,他们怎么向主持交代??
又听季衍衡道:“主持处自有季某亲自去说。怎么,各位要为了一些个畜生掀翻季某的厢房?或者说,是要留下来?,继续听墙角?”
前一刻才丢了面?子,寺僧们岂敢再?留下?一群人面?皮纷纷绷紧,向季衍衡行了个礼,匆匆退离厢房。
季衍衡轻轻一笑,转眼看向望宁,脸上的表情下意识收敛几分。
他规规矩矩向望宁问候,望宁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容瑟迈步要跟上,余光不经意瞥到季衍衡身后的厢房,敞开的门缝里面?,烛火映照朱红木桌,紧挨着?桌柱,大?木箱正对门放置,铁锁已经打开,符纸从顶端撕下一半,半垂在?地面?上。
容瑟隐约认出,是一种封印阵法?符箓。
在?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雪白的小瓷瓶,瓶身光滑,无任何?标识。
容瑟指节攥紧,眼中一片冷然?。
“容仙长。”季衍衡似笑非笑地挪动?两步,挡住容瑟的视野:“偷看不好吧。”
容瑟收回眼光,跟着?离开厢房的范围,淡薄星光拂照在?他冷如霜玉的侧脸庞上,眉眼秾嫣姝丽。
季衍衡眸光失神地呆滞了片刻,面?容上的笑消退,反身回到厢房。
经过放着?烛台的木桌,他身形停了一瞬,压下眼看着?莹白的瓷瓶。
想到容瑟冰冷的眼神,他玩味儿的勾起嘴角,随手抓起瓷瓶,走向木榻。
榻下衣袍凌乱,华贵珠钗随意丢弃地上,内侧纹络若隐若现,与人间?皇族标识别无二致。
榻上的人卧趴着?,全身在?止不住颤抖抽搐,玉臂汗涔涔的,乌黑的发丝铺满木榻,挡住大?半张脸。
季衍衡拂开湿淋淋的发丝,手掌按住榻上人纤细的后颈,来?回摩挲几下,指骨猛然?用力,生生抓起女子的脑袋。
他指尖划过一道灵力,封住鼻息,拨开瓷瓶塞,凑到女子鼻腔下。
前一刻恢复些力气的女子顷刻又瘫软下去,四肢软趴趴的,宛如一摊化开的雪。
“三界仅知丝绕专克修士,却不知对你们才真真是克星。”
女子眼瞳涣散,像是一具美丽的傀儡,俨然?失去神智,听不懂季衍衡的话。
季衍衡顿觉有些扫兴,脑海之中不由自主闪过在?万宝阁,容瑟以天?玄石挟持二皇子,逼迫他发下灵誓的画面?。
同样是身中丝绕,差别不是一丁半点。
“若非你族不可能有男子,我都要怀疑他与你是同样的人。”
季衍衡塞上瓶塞,放下瓷瓶,又伏身压上女子。
没注意到女子仰起的雪白面?庞上,朦胧的瞳仁有刹那?的清明。
—
沉沉的夜幕,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这天?际。
容瑟往厢房的方向走着?,脑中回放着?季衍衡房中的木箱。
箱子明显打开过,季衍衡厢房周围浓厚的香气可以佐证这一点。
从箱子的大?小、表面?贴的封印符箓,显然?里面?的物什体型不小,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妖兽为佛莲而来?,却半途聚集到季衍衡的厢房,很可能与箱子里的物什有关。
容瑟长睫垂下淡淡阴翳,宛如细枝上栖息的蝶,箱子里的物什会是什么?
他仔细回想着?细节,一个猜想刚要浮上心头,望宁语气平淡地开口:“神思不属,在?想什么?”
容瑟抽离思绪,微微抿了下唇。
又听望宁道:“守住元阳,远离七情六欲,是修士入修行道的第一条准则。”
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仪,与长期身居高位的命令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话语。
“师尊,你在?说什…”
反应过来?望宁的意思,容瑟玉白手指抓握几下,又缓慢松开。
他说话的语速微快,吐字清晰,声线十分清冷:“师尊多虑,弟子此生都不可能动?欲。”
前世是他错动?妄念,今生他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望宁鼻峰如刃,宛如工刀刻画,幽暗的眼底蕴藏着?惊涛骇浪。
明明容瑟的回答很标准,没有任何?问题,他胸腔里的焦躁却反而加重了几分。
“记住你的话。”望宁的声音低缓冷漠:“若有朝一日…本尊定不轻饶。”
—
妖兽的侵袭惊动?了一些人,仙门各家议论不断,但长明寺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温玉用力撸着?灵兽的皮毛,小声嘟囔:“枉闻也大?师名响三界,一点担当都没有。”
灵兽扭动?着?身躯,想往容瑟身上跳,容瑟没看一眼。
季衍衡不知与闻也说了些什么,他在?寺中行的荒唐事,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不仅如此,接下来?连着?两日,季衍衡在?厢房堂而皇之的狎戏,寺中都无人过问。
倒是妖兽的侵入一日比一日猛烈,在?寺中横冲直撞,无法?突破佛莲的结界,全都汇向季衍衡的厢房周围。
眼看到观礼的日子,在?佛莲盛开的前一日深夜,寺僧一一来?敲房门,说是闻也大?师有事要昭谈。
仙门各家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寺僧来?到正门的佛堂。
巨大?的金佛并立正堂下,闻也慈眉善目,双手合掌,向仙门百家行下佛礼。
“阿弥陀佛,深夜邀各位过来?,是有一事想坦白。”闻也一字一顿,丢下一则重磅消息:“老?衲想请诸位共同抵御妖兽潮侵袭。”
众仙门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的神情大?变。
“佛莲乃佛门至宝,盛开之际将释放大?量的灵气,其功效与莲子同理,能助妖兽炼丹化形,二者同时兼具,则妖开灵智,一跃成道。”
这对妖兽而言,是天?大?的诱惑,四面?八方的妖兽闻讯而来?,形成势不可挡的兽潮。
“明日势必会有数之不尽的妖兽来?袭。”闻也语气诚恳:“佛莲守不住事小,妖兽失控,牵连山下百姓甚者是整个人间?为大?。”
有人质疑道:“长明寺有守山大?阵,妖兽如何?能轻易进来??”
闻也沉默片刻,深深叹出口气:“长明寺的守山大?阵在?十四年前便不复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惊呼道:“怎么可能?!无守山大?阵保护,十多年里长明寺怎会安然?无虞?”
闻也闭上眼:“全凭老?衲一人支撑。”
一众仙门惊骇的张了张嘴巴,却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容瑟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抖动?个不停,心头一股寒意隐隐泛起。
他想起来?,前世确实发生过妖兽潮,但是,分明是在?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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