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驱车回到分局的时候,司暮川已经到了,蚂蚁一样在一楼大厅打着转转,见到林煦三步并两步过去,“林队,小满有消息吗?”
看他西装革履的打扮,今天应该一直在忙应酬,林煦不着痕迹把物证袋藏到身后,以这位哥咋炸呼呼的性格,要是看到带血的刀,指不定又脑补一出大戏,她说:“目前还没有,沈组长留在了现场,我回来做鉴定。”
司暮川又上了发条一样来来回回踱步,“小满怎么能这么记仇呢,上次大哥在她的土豆汤里加料,她今天就在橙汁里给褚楚下|药。”
林煦语塞,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吧,“我先去趟技术室,要不你先回去等消息?”
“你们怀疑方斯鲁,大哥已经过去找他了。”司暮川像是没听见林煦的话,停住脚下的步子,蓦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林煦相当诧异,司月白直接过去和方斯鲁面对面,难不成他们打算私下处理?
“方斯鲁最着急的不是和青山地产联姻,是他公司账目上的巨大亏空,只要能解决他公司的危机,嫁不嫁女儿没那么重要。”司暮川同样是商人,深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困局才能迎刃而解。
“然后呢?谈妥之后呢?”林煦旋即冷下脸,“小满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她要是可以蒙昧的过完下半辈子,就不用每天在我们面前假装乖巧。她今天可以给褚楚下|药自己送到方斯鲁手里,以后呢?她会不会走向极端?我们谁都无法预知,也没有试错的成本。”
司暮川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这件事情上,妹妹的立场无比坚定,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他说:“我们也是希望小满能安全回来。”
“知道你们是担心小满,担心也不能在她背后使绊子,现在这案子不是私怨,不是解决了方斯鲁公司的危机就能了,”林煦深深吐出一口气,把染血的物证袋展示在他面前,“现在见了血,你是家属,跟我去立案吧。”
林煦拉来陈宥让他对接司暮川立案,她先把水果刀送到技术室,等对比结果期间,叶杰给她来了电话,“林队,组长让查的号码是一个叫高友荣的人,他两个多月前因为讨薪失败,从顶楼摔了下来,当场身亡。我把材料发你邮箱了。”
于是,林煦坐到江晚电脑前,登录自己的工作邮箱,茂才区唯亭派出所处理的这起案子。林煦听别人说起过,讨薪的工人因为迟迟要不到工程款拉着横幅登上了封顶的楼盘,不慎失足坠楼。
她了解到的这些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属于过滤了n手的信息,卷宗上记载,坠楼的并不是工人,卞有荣是个包工头,他承包了融悦家园所有楼面的封顶,地产行业先干活再结尾款是常态,卞有荣之前小打小闹接过一些中小型项目,融悦家园是他从转了三手的承包商手里接下的大项目,对方在签合同的那天,支付了30%的款项,收到钱的卞有荣带着工人干了两个月,最后一栋楼封顶完成后,他去要尾款,对方以各种理由推辞,一拖就是大半年,最后卞有荣才得知,不只他没拿到钱,就连承包项目给他的上家的上家也没要到钱。
卞有荣本指望这个项目挣点钱,结果老婆本搭进去不说,还倒欠外债八十多万,最后不得不拉着横幅爬上自己封顶的最高那一栋。
卷宗里有现场照片,卞有荣从19楼坠落,脸面朝下,深深嵌近了还未种植绿化的苗圃中,讨薪的红幅裹在他身上,一个扭曲变形的黑色‘钱’字覆在他背上。
卞有荣坠楼在本地新闻板块小范围传播过,没多久这条消息被其他新闻所掩盖。而在一周后,方一晗订婚的视频铺天盖地传播全网,视频底下全是网友们为这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年轻人的赞美和艳羡之词。
小满为什么要给这个号码发信息,又是从哪知道这个号码的?现在这个号码在谁手里?发送的句号又代表什么意思?一大堆的问题盘桓在她脑子里,饶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林煦一时也理不清这中间的联系。
江晚推门而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好消息吧。”林煦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她现在需要一点精神安慰。
江晚说:“好消息是水果刀的血液对比结果和小满二哥的dna不存在近亲属关系。”
意料之中,林煦闭着眼低头嗯了一声,“坏消息呢?”
“水果刀上的血属于五年前317入室杀人案的嫌疑人。”
林煦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几乎是一寸寸抬起的头,对上江晚的眼睛,江晚异常平静的和她对视,不大的办公室里,冷得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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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心从昏迷中平静地醒来,忍着腹腔的剧痛,一点点从地上坐起来,真冷啊。她环顾四周,自己应该在一处废弃建筑里,四面没有任何窗户遮挡,料峭寒风吹了一夜,她的手脚被扎带绑着,好在这个角落吹不到什么风,否则冻一宿失温都能要了她的命。
“醒了。”一个男人突然说话。
循着声音望过去,在她的不远处立这一堵墙,背光处坐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他几乎要跟墙体融合,不出声的话,司辰心完全注意不到有人。
司辰心坐直后缓了一阵子,应该受了内伤,每动一下五脏肺腑疼得她直冒冷汗,她镇定说:“把束缚解开吧,我跑不了。”
男人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他走过来用折叠刀割开扎带,司辰心逐渐适应了环境,昨天交手的时候男人全程带着帽子口罩。此刻,帽子口罩被扔在一边,男人留着寸头,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鼻梁不高,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司辰心抬头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不为所动,解开束缚坐回墙边,四周只有呼啸寒风。又过了好一阵,男人开口:“有人要杀你。”
他明明是用陈述的口吻,司辰心却知道这是个疑问句,“你还没收到指令,说明我还是能活下来的。”
“你看到了我的脸。”男人说。
“看到杀手的脸要被灭口是你们的行业规定吗?”司辰心开着玩笑,“如果你的雇主不打算杀我,你会怎么做?”
“我只听老板的。”男人闷声回答。
“我叫司辰心,我准备干掉你老板。要是成功了,你是不是就要失业了?”司辰心说得很轻松。
男人觉得好笑,“凭你?”
“当然不是,我不打算见血,这世上多的是兵不血刃的法子。”司辰心告诉他,“你没收到新的指示,说明你老板正在犹豫要不要解决我。”
“你很聪明,聪明人不应该硬碰硬。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是完全做不到。”
“你似乎很在意手上的伤口,刚才到现在你多次看向右手,”司辰心顾左右而言他,轻声说:“抱歉,我必须给家人留点线索,不然她会着急的。”
男人不说话。
司辰心又说:“你这样隐姓埋名多久了?在大城市里失去姓名和身份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男人还是沉默。
司辰心辅修心理全科a+,沈长风都不敢长时间跟她坐一起,她很擅长剥开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回答是一种逃避行为,逃避也侧面印证她说的话触及到了对方软肋。
“我见过你老板。”司辰心完全没有感到恐惧,像是唠家常一样聊了起来,“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在晏城盖了很多房子,有个开画廊的漂亮女儿。你要是上网的话,应该刷到过她女儿订婚的视频,他还送了一个价值八十万的手镯作为女儿的订婚礼物。”
“八十万的手镯也没多大,还没菜市场一两生姜重。”司辰心望着坐在墙角的男人,“知道你老板这八十万除了庆祝女儿订婚还能做什么吗?”
大概是觉得与其安静等待,不如有个人说说话,男人接过问题,“还能做什么?”
“还能挽救一整个家庭,就在他女儿订婚的前一个星期,有个中年男人因为这八十万从十九楼掉下来,他的老母亲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他死了之后,老婆带着两个孩子烧炭自杀,在两个月内,这一家五口先后都死了。”
“你是不是觉得挺荒诞的,八十万,小到只有一个镯子大,但能覆灭一整个家庭,扼杀三代人的希望。”
“为什么要说这个?”黑衣男人无所谓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对出事家庭的人道主义赔偿,你老板甚至排不上号。现实世界也没有劫富济贫的侠士能救这样的家庭于水火。”天际线微曦,飘渺晨光柔雾般停在静谧的建筑外,司辰心声音遥远悠长,“悲剧的源头是他。要终结悲剧,必须从源头解决。”
“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肠。”男人嘲讽说。
“我不是热心肠的人,我要解决你老板,完全是出于个人恩怨,”司辰心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很浅的微笑,“现在还早,作为交换,我要知道你的名字,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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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不是猪队友是什么?司月白平时挺精明一奸商,智商是紧急下线了吗?”蒙蒙亮的山道上,沈长风在痕检后面吭哧吭哧往上爬,他被司月白兄弟俩的操作给气的直飚脏话,“方一晗还没出现,就上赶着给人送钱,钱多的没处花就捐给国家。”
林煦捏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毕竟她昨晚已经批评过其中一个哥了,“小满现在正和杀人案的嫌疑人在一起,他们去和方斯鲁谈条件也可以理解。”
“理解个屁,他们根本不了解司辰心,只要她还能说话,别说是嫌疑人,哪怕对面是个精神病,她都能把人给忽悠瘸了。不然她怎么说服当了二十几年的乖乖女临阵逃婚的。”沈长风一行人终于爬至山腰,眼前是一块平缓的地面,有搭好的篝火架子,四处可见明显的露营痕迹。
——果然。
“现在一个坠楼案,一个入室杀人,线索足够多了,”沈长风站在山腰极目远眺,山里浓重的雾气半遮半掩着苍翠青山,只要再过一阵子,等雾气消弭,朗朗乾坤下能一览青山全貌。
“林队,你二队有多少人能用?”
“基本都能用。”
“把所有人叫上,快到新年了,方斯鲁绝不能留着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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