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能成为家主


    小满……


    低落的情绪散开。


    景茗扬起手, 又是啪!一声拍在小乐脑袋上。


    “你这人,老打我干嘛?”小乐捂住头,赶紧跟小牧换个位置, 嘟囔:“再把头打坏了。”


    “本来也不聪明。”


    “你!”


    两人三句话不到, 开始拌嘴。


    小牧不忍直视撇开脸,往后一退, 让开位置随他们吵。到沈庭章身边, 小声宽慰:“沈哥放心,小满在扬哥那儿很听话。”


    也就他走得那天哭得很伤心。


    之后就自个儿把泪抹了,按时吃饭,乖乖上学, 一点没让人操心。


    但当得知老大要来燕北,还是没忍住, 将所有压岁钱和喜欢的玩具都捧到他面前,只求:“哥哥把爸爸带回来好不好?”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知道, 沈庭章居然来自燕北第一名门——沈家,而且还是现任家主最小的儿子。


    一般来讲, 这样的身份背景, 该备受宠爱才对。


    可在小满颠三倒四的陈述里,沈庭章前半生过得一点都不自由。


    很少外出, 每次外出都要经过老宅审批。


    小满记得有一次,他想让爸爸陪他去游乐园,不仅被驳回,反而换来更严厉的管控。


    幼儿园叫家长, 来得也始终都是管家。所以哪怕他有爸爸, 也还是会被其他小朋友肆无忌惮地笑,说他是野种。


    自从爷爷去世, 别馆里的佣人也都一个两个被辞退,换了批新的。


    来到同里前,在爸爸长达三个月的坚持下,老宅那边才松口同意他跟着厨师学厨。


    小满很不能理解,尤其在看到爸爸手上横一刀竖一刀学做菜留下的伤口,然后菜还炒黑了,更不理解。


    为什么要拿刀做伤害自己的事?


    是又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手上划么?又不想要他了么?


    每次爸爸去厨房,他都要跟着,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那些黑暗料理试吃者。


    吃了有半年,终于做出的菜比厨师伯伯还要好吃后,沈庭章紧紧抱住他,忽然问:“小满,想不想离开这里?”


    “小满……”想,但是,“小满想跟爸爸在一起。”


    “那爸爸跟你一起离开,从这里出去,去过正常的日子。”


    他当时还不太懂这句话。


    到同里以后,才渐渐明白爸爸手上的刀伤,做手工留下的针眼,以及晚上看得那些如何与人和睦相处的书。


    说实话,知道真相那一刻,大家都很震惊。


    谁能想到,那个做饭好吃,甜点一流,会手工,会手语,待人温柔有礼貌的沈哥,竟是在短短一年内速成的。


    难怪有时候觉得奇怪,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是扑克,60万多还是少也不清楚,还有迷路。


    原来不是方向感不好,是他,从没有走出过那么远。


    但不久就有报道,沈家七爷正式接管沈氏集团海外分公司,还多了个冷艳高贵的世家千金,即将订婚。


    他们又以为许是小满不想离开爸爸,所以夸大了。


    毕竟都在传,沈家主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明确表示要将家主位子传给他。


    比起他们这些普通人,总要好过很多。


    然而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在今天进入别馆就都明了了。


    虽然不明显,这里的确有人在监视沈庭章,或是洒扫的佣人,或是喂鱼的女仆,亦或那位白胡子管家。


    总之,沈庭章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严峻。


    “沈哥现在与其担心小满,不如先担心自己。”小牧左右四看,确认没人再道:“宵哥查了前阵子那场车祸,和沈哥想得不差,确实不是奔哥的命去的。”


    那一带都装了探头,蔺宵后来潜入沈家安保部,反复看了一整晚,发现那辆白色SUV在撞上宾利时其实是减了速的,也预留了足够反应的时间,确保不会出大事才撞上去。


    “宵哥猜,这和写纸条的是同一个人。”小牧转而又问:“沈哥有什么眉目么?”


    沈家内部情况,他该最了解。


    沈庭章沉思片刻,“明天,你们随我一起去老宅,正好将你们的信息录入安保系统中。”


    三人点点头。


    他犹豫了会儿,又道:“外人面前,我与你们……”


    小乐这时脑子倒转快了,脱口一句:“七爷。”挡着嘴,偷偷摸摸:“沈哥放心,咱们现在就是刚认识。”


    这种事来之前,老大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的。”小乐不在意摆摆手,还顺带朝身旁抬抬下巴,“你说是吧。”


    景茗懒得搭理这夯货,只对沈庭章说了一句:“您不是一个人。”


    早在过年给他们送饺子,又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们就是朋友了。


    —


    第二天一早。


    两辆车从别馆出发前往老宅。


    汤管家望眼前面开车的景茗,声音都没压:“七爷何必为了他们多走一遭,我领这几人去老宅录个指纹就行了。”


    “不是为他们。”沈庭章摸了摸额头上还没消下去的青紫,温声解释:“我也有些事找父亲。”


    话落,车内顿时陷入诡异安静中。


    临近老宅,汤管家才又蠕动嘴角:“上回那起车祸,安保部还在查。”


    “嗯。”


    “届时查出来什么,定会告诉七爷。”


    “好。”


    “……”


    汤管家找不着话了。


    饶是跟在家主身边多年,也看不清这位七爷到底什么意思?


    莫非他知道那起车祸的真相了?


    宾利缓缓开进老宅。


    下车以后,汤管家正要跟着人一起去主楼,沈庭章就道:“汤伯,他们几个刚来,年纪又轻,劳烦你领他们去安保部。”


    “我……”


    “去主楼的路,我还是认识的。”


    话虽如此,汤管家还是找了个佣人领他去。


    走之前,沈庭章深深看了眼他身后三人,相视不过两秒,就又从容地收回目光。


    几人分道。


    沈庭章转身往主楼,一路上,视线若有似无划过领自己过去的佣人,拐过弯道温声提醒:“燕北素来寒冷,洒扫过后要多注意手脚。”


    佣人没料到他会同自己搭话,愣愣点了点头。


    随后又听这位小七爷道:“每天晚上睡觉前,可厚涂些护甲膏,这些都可以走沈家公账报销……你看你的手,都裂了。”


    佣人低头,每天都要泡在冷水里,他的两只手严重皲裂脱皮,尤其到了晚上还很痒,但也没办法只能这么熬着,今天却被偶尔才来一次老宅的七爷发现,心里说不出地感动,暖呼呼的,脸上也多了些真诚的笑,“谢小七爷关心!”


    “无妨,都是小事。工作之余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


    后半段路,佣人话就多了起来。


    “今天早上,家主身体又不太舒服,眼下五爷正给看呢。”


    五爷,沈清泽。


    沈庭章若有所思:“说来五哥管着制药一块,有他时时照顾父亲,我也放心些。不过……父亲身体又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嗐!已经快半年了。”家主身体状况也不是什么秘辛,佣人同他说也就说了,“跟您一样,也是心脏方面。”


    闻言,沈庭章眉头微皱,“我从未听说父亲心脏有问题啊。”


    “那是您小时候的事了,家主早二十多年前就做过搭桥手术,本该好了的,如今……”佣人把自己给说清醒了,赶忙捂住嘴,惴惴不安望向他。


    私下议论主家,还是沈家家主,可不得了。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是一番好意。”沈庭章弯眉笑了下。


    天气虽冷,但那抹笑容里却已有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迹象。


    很好消除了佣人那点不安,甚至还能大着胆子道:“小七爷,您笑起来真好看,不不不,是更好看。”


    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呢。


    “是么?”沈庭章摸了摸嘴角,“其实我还挺爱笑的。”


    一路说着话,再转个弯,就到主楼外的小路上。


    沈清泽正从里头出来,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没看见,扭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身为沈家五爷,沈清泽本人却异常低调,一般都在医院,无事也不踏足老宅。年轻时曾一度被沈见山嫌弃,骂过他是最不争气的那个。


    蔺宵跟他说晚宴那天药的事,就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毕竟是林静舒那个学校的明星人物,“最年轻的博士生”,“最年轻的副教授”等等头衔,至今都还挂在学校荣誉墙上。


    放眼整个燕北,恐怕也就只有他,能拿得出那颗缓解性药的解毒剂。


    毫无疑问,那天派人和蔺宵接触的就是他。


    那么,派人跟车,撞他却不致死的也是他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庭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想,现在就去证实。


    进主楼径直来到二楼书房,沈见山似乎刚喝完药,精神还不错。


    “听说你要了宋家丫头送的人?”


    “那几人身手都还不错。”


    “哼!”沈见山顿时冷下脸,对他的擅作主张很不满意,“我再给你多安排几个信得过的。”


    “父亲意思,他们信不过?”


    沈见山没多说,只一句:“都是外人。”


    外人哪有家里人靠谱。


    沈庭章抿紧唇,低头:“是,全凭父亲做主。”


    这句话倒听得沈见山格外舒心,手搭在轮椅上哒哒地敲,“伤还没完全好,今天又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跟您汇报海外几家公司的事。”沈庭章神色淡淡,“亏损金额都已清点完毕,损失小的已经扭亏为盈,至于那些实在救不过来的,正在破产清算。”


    他带着几份报告来。


    沈见山一一看过去,不时点头,“做得不错,老三的事麻烦你了。”


    “都是一家人何来麻烦一说。”


    沈见山气儿更顺了,“往后这些就不必管了,改明儿去总部练练手。”


    “是。”


    沈见山满意地点着头,紧接着又道:“工作重要,身体也要养好,别太累着,不着急。”


    话音落下长达近十秒。


    沈庭章没有如他所愿,再继续应好,而是道:“那怎么能行?儿子累点苦点无所谓,早日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父亲也好安心养身体啊。”


    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


    冷风似从某个缝隙钻进来,屋内的温度一下将至零度,隐隐结冰。


    —


    同一时间,


    一辆奔驰开出沈家后,掉个方向往浮渊寺。


    时隔近三十年,沈清泽再次见到六弟,明明刚过五十,比他还要小几岁,光头上的发囊都肉眼可见白了。


    沈清泽忍不住笑:“走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哥哥呢。沈鹤轩,你怎么变这么老了?”


    他还是满头乌发。


    佛珠捻到一半,沈鹤轩睁开眼,就问:“车祸是你指使的?”


    “是啊。”沈清泽供认不讳。


    正等着他再盘问或指责,就见人复又闭上眼。


    沈清泽:“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


    诵经声再度响起。


    佛珠一把被人压住。


    沈清泽连着佛珠用力握紧他的手,“你对他不是一直很愧疚么?为什么还要他成为下任家主候选人?”


    “这是沈见山自己定的。”


    沈鹤轩始终那副淡淡的神情,他却从中听出跨越了三十多年的讥讽。


    是啊,父亲自己定的。


    明明是自己看好的,为什么最后又变成那样?


    “你该知道,他从没真的想让沈庭章接班。”沈清泽有点看不透他,“难道你想让他重复你当年的路?继续新一轮的悲剧么!”


    “悲剧不会重演。宋家那丫头也不是吃素的。”


    沈清泽蹭地站起身,只觉得他魔怔了,“不是吃素的?沈鹤轩,你没收到消息么?短短三天,宋瑾禾就已经出了不下四次意外,难道次次都是徐牧言派人搞得么?”


    第42章 变态掌控欲


    “我知道挺多人妒忌我美貌的, 没想到短时间竟遭这么多人哄抢。”宋瑾禾绑着一头纱布到别馆,坐下没喝两口茶开始自嘲:“原来我还是个香饽饽啊。”


    宋希沉碰了碰她手臂。


    “咋?我说错了?”


    宋瑾禾顺他的目光望向对面,沈庭章忽然站起, 沉声:“即日起, 解除我们的婚事。”


    “什么玩意儿?”宋瑾禾急忙跟着起身,“七爷不想跟我谈生意了?”


    沈庭章摇头:“生意不止这一种方式, 再继续下去, 宋小姐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但凡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从前喻州、静舒,现在陶管家还有她。


    他不能再扯进更多的人, 万一又有人因他的事受伤……


    “哥哥不必担心,她身边的保镖多着呢。”


    蔺宵扭头瞥向宋瑾禾, 对方在几人注视下,不情不愿拆开纱布——额上光洁如初。


    哪怕遭遇了高空抛物、车祸追尾、精神病当街挟持……宋瑾禾仍好端端的, 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可是……”沈庭章依旧不安。


    已经四起,接下来还要出现多少意外才会停止。


    “四起意外其中一起, 是谢家的一个私生女干的, 本身就跟宋小姐结过仇。想来,宋小姐不会将这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拱手让给他人。”蔺宵弯眸笑了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哥哥也确实可以跟她解除婚事了。”


    “瞧不起谁呢!”


    宋瑾禾莫名被他挑起一股火,重重咬着“谢念音”三个字,扯着宋希沉耳朵拉走。


    走远了, 还能听到大小姐骂骂咧咧, “……激将法是吧,蔺宵你丫成功了!”


    沈庭章无奈收回视线, 肯定:“另外几起,是沈建诚和徐牧言。”


    蔺宵点点头:“其他都放心交给我,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早日成为沈家家主。


    “蔺宵……”


    想起去老宅试探出的结果,沈庭章忽然很累,一把抱住他倒在沙发上。


    “哥哥今天这么主动啊。”


    “充会儿电。”沈庭章学他埋在脖间蹭,冷不丁蹭到冰冷的项圈,不满地拨两下,“你还要戴多久?”


    “沈哥不喜欢?”蔺宵半撑起身,贴他耳旁笑:“还是不喜欢我戴的是别人的?”


    沈庭章默默偏开头。


    手被人握住放到项圈上,“哥不喜欢,那就帮我解了吧。”


    “你现在是以宋家保镖的身份进来的,待会儿出去……”


    “待会儿出去再戴上,哥先帮我解了。”


    皮扣咔哒,扔到茶几上。


    沈庭章摸了摸他光裸的脖子,张口咬上去。


    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咬疼了?”


    沈庭章就要下去,又被人摁下腰跌回胸膛上。


    “是哥哥咬太轻了,再重点。”


    “再重点。”


    “再重……”


    脖子上没再传来咬住的痛感。


    蔺宵迷迷瞪瞪睁开眼,就见人爬起身,光风霁月地坐回对面,“时间不早了,别叫宋小姐等着急了。”


    “哥哥~”


    “汤管家要过来了。”


    …


    离开别馆车上,蔺宵托腮望着窗外,浑身冒冷气。


    宋希沉不禁搓搓手臂,歪头问身旁:“他这是咋了?”


    好不容易跟着他们混进来见沈七,怎么还一副臭脸?


    “估计是……”宋瑾禾狠狠嘲笑,“欲求不满。”


    一记眼刀飞过来。


    被猜中了。


    宋瑾禾笑得更大声,“真欲求不满啊?那不如回拳场发泄发泄。”


    蔺宵冷冷看过来,只说了一句,“谢小姐长得似乎要比你好看些。”


    “蔺宵——你想死是吧!把这话给我重说一遍!!”


    车内传出破防声。


    宋希沉耳朵都要被阿姐的高分贝给震聋了,忙在中间劝和,想来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诶?


    “臭小子,你到底哪头的?”


    “四少爷别多管闲事。”


    宋希沉:“……”


    两个活爹!


    你们就吵吧,谁能吵过你们。


    不到宋家,宋希沉就走了,直接回浮渊寺。


    果然还是这里清净。


    要不出个家?


    …还是算了,给佛门留一块儿清净地吧。


    不过今天也未免太安静了,往常这个点,六爷不是在敲木鱼么?


    来到后院禅房,沈鹤轩正站在门口,捻着佛珠望向院里一棵梨树,树杈上开出了白色小花。


    他边走边看,到人身边停下,“六爷,还要个把月花才完全开呢。”


    “嗯。”沈鹤轩淡淡应一句,继续看着。


    他又道:“一切和六爷想得不差,沈家那边开始行动了。”


    “七爷呢。”


    “他原本想与阿姐撇清关系。”宋希沉猜:“估计也想到了。”


    沈家给他定联姻对象,其实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否则,外界传最喜欢小儿子的沈家主,怎么也不该给他选阿姐那样声名狼藉的啊。


    这是既想看他低头,又盼他能反抗。


    可要是真反抗了,就会叫人狠狠打压,怎么跳也不允许人跳出他的手掌心。


    从前的沈六爷如此,七爷亦如此。


    但今非昔比,七爷境况怎么说都比六爷当年好很多,毕竟不是一个人。


    庭院里忽然起了阵风,树枝摇曳,花蕊簌簌。


    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沈鹤轩在风中叹气:“百密终有一疏。”


    计划再完美周详,也还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譬如:沈清泽。


    “既然一场车祸和宋瑾禾的这些意外,也不能让他退缩,那么……”一声叹息迎风送来,沈清泽定下决心,“家主之位,我势必也要去争一争了。”


    “总不能叫六弟一直一个人。”他站在树下浅笑,“这回,我该有用了。”


    —


    五天后,集团股东大会上,除了沈建诚和沈庭章,沈清泽也出现了。


    这些年,虽没有沈庭章能力出众,也不似沈建诚资历悠久,但名下经营的两家医院,口碑都还不错。


    股东在几人间来回打量,倒真有了争夺赛那味儿。


    “五爷比三爷好多了,只是能力不行,不过也不能怪,这么多年就给了两家医院。”


    “反正也才进集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七爷实力倒是没话说,海外那几家烂摊子处理得也干干净净,就是年纪还小,怕是不能服众。”


    ……


    股东私下议论着。


    前脚说完,后脚就传到老宅那位耳朵里。


    “看看他们。”沈见山坐在轮椅上,面前就是集团会议室里的监控屏,“都不遮掩了,野心全摆在脸上。”


    汤管家候在一侧。


    陶然本来就伤得不重,休息一礼拜就又回公馆继续工作,他也就回到老宅,望了眼屏幕迅速收回视线,腰佝偻地更低了,“几位爷有野心也不是件坏事,多少能制衡彼此。”


    他完全按照沈见山的想法来说。


    要不是沈见山默许,沈清泽也进不去集团总部,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打压沈庭章。


    “章儿还是太年轻气盛。”


    “家主说得对。”


    汤管家忙附和一声,心里却在疑惑,他在别馆时间虽不长,多少也能看出七爷本性,并不像监视器里表现地那样野心满满啊?


    还有五爷,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针对起七爷了?甚至还下狠手制造车祸?


    他以前……


    沈庭章小时候在沈家,身份尴尬,旁人大都避之不及,唯有沈清泽,会借着去老宅看望母亲的机会,陪他在院里玩儿半个小时。


    “我还记得,五哥曾将我举过头顶转圈。”一同进电梯后,沈庭章先开口,笑了声:“小时候分不清,还一度把您错认成了父亲。”


    在那之前,他在医院里见过会那样一起玩闹的父子,就也以为陪自己玩儿的,是父亲。


    后来老夫人去世,他挪去别馆,就再没见过面了。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沈清泽伸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腰,仿佛那个会抱住自己,小心翼翼试探着叫“爸爸”的小孩儿还在眼前。


    “五哥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来之前,沈庭章收到消息,五嫂和侄子侄女们,打着去看大哥一家的理由都出国了。


    他安排好了一切,自己留下。


    “为什么?”沈清泽一时恍惚,“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得知六弟女朋友爬上了父亲的床,这么离谱的谣言,沈清泽立马从学校赶回家。


    大雨倾盆,哪里都找不到林晚吟,六弟也被严密看管起来,尽管母亲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沈清泽还是去了主楼。


    “五少爷,家主现在不见任何人,请回吧。”


    冷漠的话音隔着雨幕。


    但他始终不信父亲真会做出那种事,“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关着六弟?晚吟呢?晚吟在哪儿?”


    一众保镖拦在门外。


    暴雨噼啪,响彻耳畔,也挡不住主楼里撕心裂肺的怨毒咒骂。


    是林晚吟。


    那个会从六弟身后突然跳出来,笑着挥手,喊他五哥的女孩儿。


    “为什么!父亲!”


    门打开,一脚先踹过来。


    “混账东西!喊什么喊!”


    顺着台阶滚出去老远,雨水模糊视线,他抬起头只看到一只被咬下来一块肉,鲜血淋漓的手。


    “……哈哈哈!!!沈见山,你这算什么!”爬起来,身上似有千斤重,沈清泽又哭又笑,“你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抢自己儿子的!你就不怕说出去让人耻笑么!堂堂燕北第一名门啊,竟是这样肮脏!”


    “来人!把五少爷给我带回去。”


    沈清泽奋力扒拉保镖的手,伸长脖子,“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改天儿子喜欢的人,也会变成这个下场!”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脸上。


    他像一团死肉被拖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主楼大门再度合上。


    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也遭到严格管控。


    但就算这样,六弟后来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将人偷了出来,不求能在一起了,只希望林晚吟能逃出去,哪怕此生不再相见都行。


    可还是被发现了。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逃不出沈家。


    直到林晚吟怀孕。


    怀孕期间,他其实比六弟好点,还曾见过林晚吟两面,两回她都在疯狂捶打肚子,要将孽种打掉。


    “你们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忆里爱笑爱闹的林晚吟不见了,瘦到凸出的眼睛里,除了恨只有恨,恨他们每一个人。


    手腕上坑坑洼洼,脸上也割了四五道口子,看管的人说都是她自己打碎瓷碗割的。


    许是觉得也有自己那张脸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还是沈见山的掌控欲作祟。


    当初,其实已经给六弟看好了一个世家女,六弟为了林晚吟当众拒绝。


    彼时又正值青年,初露锋芒,


    而沈见山老了。


    沈清泽也是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才慢慢体会出来。


    “庭章,你向来聪慧,又怎看不出来?”


    沈见山的掌控欲在他身上更是体现地淋漓尽致,借口体弱多病,从没让他上过一天学,也从没让他见识过一天外面的世界,比他母亲当年还要可怕。


    “看出来又如何?现在这种情况,我有的退么。”沈庭章摇头。


    他没有。


    没有权势,就永远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只能像当初那样,处处受限,听着小满的哭喊声被迫离开。


    “五哥,不要跟我争。”


    电梯在负三层开开合合。


    沈清泽看了他良久,扭头走出去。


    “最后问您一件事。”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沈庭章问:“二十多年前,沈见山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这事,五哥知道么?”


    沈清泽狐疑回头:“心脏搭桥?”


    “看来您也不知道,这就奇怪了。”这么多年,沈庭章也闻所未闻。


    而且这件事仅小部分佣人知道。


    沈见山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不仅对外,也对他们。


    他不禁想起蔺宵说过的话,“哥哥不觉得奇怪么?沈家老宅那座主楼,为什么会装有最先进的感应装置?他在防什么?”


    沈家安保部粗略估计不下百人,平时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沈见山在防谁。


    “……那座主楼里还藏着个大秘密。”


    第43章 杀了沈庭章


    五月底, 同里彻底热了起来。


    祁凝玉最怕热,早早将甜品店里的温度调低,托腮撑在收银台上, 百无聊赖望出窗外。


    正值下午四点半, 斜对角的三乡巷小学,一二年级陆续放学。


    大批学生飞奔出门, 跑向等在校门外的父母一通叽喳。旁边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 抓着书包带子低头快速走过,独自一人朝这边走。


    风铃轻响,男孩儿推门进来。


    原本挺圆润的一个小胖子,仅过了三个多月, 下巴变尖了,腮颊也窄了, 瘦一大圈,也不似从前爱笑。


    “漫漫怎么没和你一起?”


    晚高峰时间段, 店内空无一人,玻璃柜台里半块点心都没有。


    沈庭章走后, 祁凝玉曾试着按照他留下的单子去复制那些甜点, 可无论怎么做,都不是原来的味道。客人一天比一天少, 到最后,连小孩子都不来了。


    “漫漫昨晚踢被子感冒了,小扬哥哥今天带她去医院挂水。”


    小满打开书包掏出作业本,闷不吭声坐下, 就开始写。


    “诶?昨天的考试居然满分啊。”祁凝玉坐对面, 扒拉桌上的试卷,夸他:“挺聪明的嘛。”


    小满写着作业, 头也没抬,脸上更没有被夸奖后的高兴。


    祁凝玉手落过去,回忆着沈庭章平日的动作,在他脑袋上揉搓。


    搓多久,抵在作业本上的铅笔就停了许久。


    大概是搓疼了,


    两滴水嗒!嗒!晕开在本子上。


    小满赶紧拿手背擦擦,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后写。


    现在终于会写蔷薇两个字了。


    “爸爸一定会回来的。”目光凝在两个字上,祁凝玉拍了下他额头,用指尖顶住,“哭什么,蔺宵走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么。”


    一定会把爸爸再带回来。


    “哥哥现在见到爸爸了么?”小满眨眨泪眼,吸着鼻子。


    “肯定见到了,都三个月了。”


    前段时间秘密叫走了酒吧里的几个,估计早就跟沈庭章见上了。


    小满:“别馆很难进的。”


    郊外一排摄像头,进去和出来都很难,就算过了第一道大铁门,还有很长一段路才到公馆大门。


    大门这两年又新装了人脸、车辆识别装置,就算能进去,里头也到处都是红外监控。


    这要怎么把爸爸带回来?


    “不要小瞧你蔺宵哥哥,他总有办法……”


    嗡——


    正说着话,手机突兀震动几声。


    点开后,分别是六叔发来的消息和沈建诚的电话。


    祁凝玉又摸了下他的头,拍拍:“好好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回去。”


    拿起手机走出甜品店,先接下即将挂断的电话。


    沈庭章已进入沈氏集团总部,目前控股5.8%,五爷沈清泽5.5%,而沈建诚就只有5.1%。


    高下立判。


    在得知沈庭章还在大肆收购小额股份后,沈建诚彻底坐不住了。


    “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心脏又出问题了,你带着货赶紧来燕北一趟,顺便……杀了沈庭章!”


    当初没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祁凝玉攥紧手机,骨节用力到发白:“为什么要我过去?”


    “你的枪法,百发百中。”


    原来是为这!


    祁凝玉死死咬住嘴角,再问:“我去了,同里这边怎么办?”


    “不是还有其他人么,现在这边的事更重要。”沈建诚狠狠道。


    绝对不能让沈庭章再进一步,哪怕是林晚吟的孩子,没办法也只能除了!


    祁凝玉不死心,“如果我不去呢?”


    “这是命令!也是给你的机会!杀了沈庭章,我就对外宣布你的身份,正式进沈家。”


    杀心已起,怕是她抵抗到底,也不会改变,还有可能……连她也一并除掉。


    就像两年前,杀了她不受掌控的母亲那样。


    沈、建、诚!!


    祁凝玉深呼了几口气,语调不变:“既然是命令,我服从就是。”


    再去看六叔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答应沈建诚的要求。】


    为今之计,只能答应。


    否则沈建诚还会去找别人,到那时,沈哥就真的一丝生路都没有了。


    祁凝玉张开手,掌心里的薄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消不掉,就像这手,从一开始就是黑的,再洗也干净不了。


    —


    “我知道了,就按……六爷的意思来。”刚下一场比赛,蔺宵擦了擦脸,挂断电话。


    夏以怀紧跟着抛过去一只冰袋:“同里那边?”


    “嗯。”蔺宵将冰袋摁脸上消肿,“6月8号,有批货要从同里秘密运来燕北。”


    “我猜不是简单的货。”


    “有活物。”


    夏以怀眯了眯眸,“沈老爷子够贪心的啊。”


    “不贪心,怎么能活这么久?”蔺宵嗤笑一声,放下冰袋,拿起一旁的药酒倒在淤青处大力揉散。


    今天这一场,对手是徐家送来的,打得格外艰辛。


    “你还好么?”回想刚结束的延长赛,夏以怀难得皱眉,“他这是叫人往死里打呢,你又在外面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没干什么啊。”蔺宵一脸无辜,“也就报了个警而已。”


    前阵子,徐家旗下多家疗养院被查封。


    不仅搜出了数种违禁品,秘密转回燕北治疗的徐二少也被爆,在疗养院肆意虐打护工,致多名护工二级伤残。


    一时间,流言四起。


    按理来说,徐牧言此时该焦头烂额才对,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都有闲工夫晃到地下拳场来了。


    夏以怀:“听说违禁品是徐家一个旁系干的,他完全不知情呢。”


    撇得干干净净。


    “二少的事叫医院出了份鉴定报告,说是精神极度不稳定,打伤的几名护工照市价二十倍赔偿,并以徐家当家人身份公开道歉。”


    徐家顶多名誉受点损,整体下滑,却没切到真正的大动脉。


    “跟你说了吧,一个不动声色弄死小三和私生子,叫自家老爷子在医院一躺好几年,又在短时间挤进燕北上三区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徐牧言能力手段都不差。


    “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擦完药酒,蔺宵将外套往肩上一甩。


    “你就打算这样走?”夏以怀急忙喊住门口的人,“待会儿不是还要去沈家别馆……”


    “是啊,去别馆找我哥。”蔺宵面不改色,“求安慰。”


    …


    股份到手后,沈庭章第一件事就是换掉别馆里负责监视他的几名佣人,又叫混入安保部的景茗,替换别馆所有监控视频。


    之后,蔺宵进出就方便多了,也不用再借宋家保镖的身份。


    “怎么受伤了!”沈庭章正在书房查近十年的账目,就见他顶着满脸伤进来。


    刚站起身,蔺宵大步过来抱住人,委委屈屈:“好疼~”


    “谁弄得?”


    手就要碰上伤口,蔺宵又赌气地偏开头,“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好侄婿么。”


    “侄婿?”沈庭章还要想一下,“徐牧言?”


    “除了他还能有谁。”脑袋重新搭回脖间,开始告状:“今天找了好几个人到拳场打我。”


    “你又去拳场了?”沈庭章托住他的脸抬起,“不是叫你别去了么。”


    “我跟夏家签了一年。”


    “违约金我替你付。”


    拉着人到沙发上,拿来药箱,棉签刚沾上去就龇牙嘶嘶抽气,沈庭章刻意往下压了压,“我说的听到了么。”


    “听到了。”蔺宵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过哥现在根基未稳,就先得罪其他世家不太好。”


    蔺宵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往手指上亲了亲,“不是我夸,还是有挺多人喜欢我的。”


    不少世家都明里暗里抛来过橄榄枝。


    “谢家知道吧,他们家老太爷就挺喜欢看我打拳的,说有他年轻时候风范儿。”


    “谢家……”沈庭章稍微想了想,“是给宋小姐制造意外那个?”


    蔺宵摇头:“制造意外的,只是谢家二房的一个私生女,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整个谢家。”


    作为跟沈家不相上下的百年名门,谢家除二房以外都很低调,平日也都深居简出。


    若能得他们相助,再加上夏、宋两家,沈庭章继任沈家家主的路会走得更顺畅些,其余世家历经几代人也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也不止这一种方法……”


    “这比其他方法来得快。”蔺宵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蹭了蹭鼻尖,“我想让哥哥快点继位,然后…赶紧把那场婚事给解了。”


    棉球擦到脸上。


    沈庭章捏住他下巴,上去亲了一口,“婚事会解的,拳场你也别去了,我不愿再看到你受伤。”


    “平时都好好的,还不是因为徐牧言。”蔺宵晃着尾巴,又连亲了好几下,直言:“哥可得给我报仇。”


    “好。”


    …


    第二天,沈庭章就叫停了手中与徐家合作的各个项目,并将部分对接给了宋瑾禾。


    “七爷,这些原本都跟徐家谈好好的,这冷不丁换人……”项目负责人一起找上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有些项目,双方甚至已经详谈了大半年,突然换人,跟黄了有什么区别。


    “怎么?各位经理,消息比我收到的还慢?”沈庭章不轻不重叩了两下桌面。


    上面一份新闻报,铺天盖地都是前阵子徐家出的那些事。


    罪名都叫下面人担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与徐家本家脱不了干系。


    “谁能保证下一次海啸的时间?”桌面一声一声叩响,沈庭章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各位都非要等到覆水难收时才能看出来么?还是说……耽误了各位吃回扣!”


    几名经理身躯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项目到沈庭章手里不过几天,明明还有一堆杂事,这么快就发现了!


    “如今由我全权主理这些项目,同样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如有异议,都去人事部吧。”沈庭章轻描淡写,“想来,有的是人愿意做。”


    几句话,经理们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但心里依旧不服。


    没关系。


    不过两天,沈庭章就大手一挥,辞了其中闹最凶,也与徐家来往最密切的三位项目负责人。


    杀鸡儆猴。


    这下,再没人敢随意乱蹦。


    所有合作项目全部撤走,徐牧言坐不住了,亲自找上门。


    “徐总,真的很抱歉,七爷吩咐了不见您。”前台打完电话,瞥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发地小。


    徐牧言:“我是有正事找他。”


    前台一脸为难地摇头,“七爷说了,合作免谈,或者……您可以去找三爷。”


    —


    晚上,沈庭章主动邀宋瑾禾共进晚餐,“增进感情”。


    “七爷这么做,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宋瑾禾慢条斯理切着牛排,晃了下手里的餐刀,“为了蔺宵,不至于吧。”


    “他踩了红线,徐家覆灭不过早晚。”沈庭章放下刀叉,矜贵地擦了擦手,“这笔生意叫宋小姐得了,不好么?”


    “好啊,太好了。”宋瑾禾从刀尖叼下一块肉,红唇上扬:“这块肉真好吃。”


    “那宋小姐可得多吃点,之后的路,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走。”


    咀嚼动作一停,宋瑾禾暗暗挑动了下眉眼,“七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从她主动摊牌寻求合作的时候,沈庭章就隐隐感觉到了,这场交易与其说对宋家,不如说对她有利。


    宋瑾禾看不上他未婚妻这个位置,也不会傻得燃烧自己成全宋家,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己身。


    她要的,从来不是成为谁谁谁的妻子,而是——宋家掌权人的位子。


    “提前预祝宋小姐得偿所愿。”


    “能得沈家主这个后盾,自然。”


    玻璃杯清脆碰个响。


    餐厅出来以后,宋瑾禾套上保镖递来的外套,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先到这儿,七爷,再……”


    砰!


    话没说完,一颗子弹擦着她的头发丝,没入沈庭章心口。


    第44章 私人手术室


    ——有望成为下一任沈家家主的继承人, 当街遭到枪杀。


    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上三区。


    沈清泽匆匆忙忙赶到老宅,还没进主楼先听到一声冲天怒吼, 沈见山正对比他早来一步的沈建诚, 大发雷霆。


    “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即便这段时间对沈庭章大肆揽权不满,沈见山也从未想过除掉这个儿子, 还在观望他能做到哪种地步, 结果就被人枪杀了?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气!


    “查,必须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拐杖直指闷不吭声的沈建诚,“要是查不出来, 这笔账,我就算在你的头上。”


    沈建诚豁然抬头, “父亲!”


    “怎么?堂堂沈家三爷,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沈见山冷脸眯了眯眸。


    沈建诚就又低下头, 后槽牙嘎吱嘎吱,“父亲放心, 我一定…查出来。”


    “哼!”


    屋内渐渐平静 。


    沈清泽在门口停了会儿, 这才装作急急忙忙,大步闯进去, “父亲。”


    沈见山见他就问:“章儿怎么样!”


    中弹后,沈庭章第一时间被送到沈家名下的医院,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还在手术,但是——”声音跟着脑袋一并低下去。


    沈见山急了, “但是什么, 说啊!”


    “子弹几乎是擦着心脏射穿的,七弟现在情况很不好, 手术室那边传话,叫我们要有心理准备……父亲?父亲!”


    沈见山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昏厥。


    主楼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家庭医生接到通知立即赶来,熟练地开始量血压,插鼻氧管,继而心肺复苏……


    沈清泽站在一旁,暗中观察陌生的几人。


    说是家庭医生,服务对象却只有沈见山一人,平时也都待在主楼,很少外出。


    至少这二十多年,他都不知道,原来老宅里有这么多医生。


    一直待在老宅的三哥知不知情?


    目光落向对面,沈建诚低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历经四分钟的心肺复苏后,老爷子悠悠转醒。


    沈建诚第一时间过去,老爷子看也没看他,就对沈清泽道:“告诉医院那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章儿的命!”


    “是。”


    沈清泽揣着诸多疑问离开。


    几名医生没过多久,也跟着走出房间。


    下了楼,沈清泽就看他们径直往后方的独栋院子走去。


    那是什么地方?


    “五爷,您要去哪儿?”


    正打算跟过去,汤管家不知何时也下来了。


    沈清泽只得停住脚步,好奇地又朝几人看去,“这几位是父亲从哪儿请来的?我看着医术都还不错,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到我那儿去。”


    “劝五爷还是趁早打消招人的念头,这几位都是家主的专属医生。”


    “诶!是啊,父亲的病总要有专人来照料。”沈清泽摇头叹气,“罢了罢了。”


    “您还是赶紧回医院看看七爷的情况吧。”汤管家没忍住提醒一句,“您也知道,家主对七爷有多看重。”


    …


    靠在床上缓了会儿,沈见山忽然睁开眼,沉声道:“这次的货先给章儿。”


    沈建诚一怔:“那父亲您?”


    “叫同里那边再送。”


    “可是……”


    “嗯?”


    一束逼仄的目光扫来。


    沈建诚只得点头,回个:“是。”


    走出门,就往墙上狠狠砸一拳,反手打给祁凝玉。


    “你是怎么搞得?”接通后开始骂,“这么多年白养你了!连人都瞄不准,好意思说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当时起风了。”


    “起风怎么了?”


    祁凝玉翻个白眼,压住气:“而且他面前还有别的人,你又没说连着其他人一起杀了。”


    “行了行了!”沈建诚不想再听她这些废话,“老爷子打算将这次的货给他用,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按照你的要求,已经进燕北了。”


    “有坏的么?”


    “有啊。”祁凝玉语气轻松,“天这么热,又是从同里到燕北的生鲜,有坏的很正常。”


    “那就找个坏的过来。”


    “好。”


    祁凝玉应得很快。


    挂断电话,向对面晃了晃手机:“我要去干活儿了。”


    “祁凝玉。”正打算起身,蔺宵喊住她,“六爷给你准备了别的路,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祁凝玉抿紧嘴角,笑着回头,“难得啊,你竟然会说这种话,可惜……我的手从一开始就是脏的。”喉头滚了滚,最后请求:“别把我的事告诉沈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蔺宵连一个挽留的借口都找不到,“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六爷在利用她。”


    “知道又怎么样。”夏以怀背对着靠在沙发上,叹口气,“比起六爷对她的利用,更可恶的,不还是她那个亲生父亲。”


    但凡有一丝父爱,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不说这个了。”夏以怀跳过这个话题,问:“沈庭章怎么样?”


    “不行了。”


    嘴角抽搐两下,夏以怀:“你说真的?”


    “那还有假?”蔺宵点点手机上的新闻,起身,“沈家主楼里的秘密马上就能揭晓了。”


    —


    抢救整晚,医院最后还是下达了死亡通知。


    仅剩几口气的沈庭章被送回老宅,沈家主几度晕厥,怎么都不愿相信最小的儿子就这样先走一步,大张旗鼓地请来道士在家中做法。


    “七爷出现这才多久,天妒英才啊。”


    “听说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宋小姐都快疯了。”


    “狙击的凶手还没找到么?”


    ……


    老宅内外,议论纷纷。


    人送回来后,沈见山强撑病体去见小儿子,望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的人,心脏又是一阵锥痛。


    “章儿别怕,我一定,会叫人治好你。”沈见山吸了会儿氧,问身后:“货送来了么。”


    “来了。”沈建诚压着声,回:“今年二十五,身体健康,跟七弟一样,也是熊猫血。”


    “嗯。”沈见山稍微宽点心,“叫他们早点准备。”


    “已经定下,明天晚上就可以开始。”


    沈见山点点头,由管家推着轮椅离开。沈建诚紧随其后,等人走了,又回到床前,不禁惋惜:“要是你不跟我争,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沈庭章,明晚,就是你的死期。”


    …


    第二天下午。


    往日连沈家小辈都不得随意进入的主楼,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黄袍道士。


    各个还都煞有其事地背着桃木剑,有条不紊地准备晚上的法事。


    临近傍晚,宋三小姐也来了,换下平时最爱的一身红,着一条黑裙,手里捏着一张餐巾纸,进门就开始哭。


    “我虽与七爷相识不久,但他这人如何,我是看在心里的,原以为是段好姻缘,万万没想到……竟是我们有缘无分!七爷!!呜呜呜……”


    身后保镖又适时递上一张纸。


    听她哽哽咽咽地哭,宋希沉耳朵都红了,趁没人拉了拉她袖子,小声:“阿姐,再哭,就假了。”


    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宋瑾禾哭声一收,反手在他手臂内侧狠狠一掐。


    “宋四,你怎么也哭了?”沈家二房,沈若兰的大孙子,今年刚满20,从旁走过瞧他泪流满面,冷不丁吓一跳。


    宋希沉吸了吸鼻子,眨眨眼,“我,未来姐夫就这么没了,我也伤心啊。”


    “哎!世事无常,没办法。”人停下来安慰他两句,丝毫没注意到,宋希沉另一侧手臂都快被自家阿姐掐肿了。


    直到人走后,宋瑾禾才松开。


    宋希沉已经疼得叫不出来,“阿姐你至于么,我不就说了两句。”


    “说两句?”宋瑾禾边暗戳戳往纸上倒眼药水,边嗤:“你当这是在咱宋家?”


    每次来都不长记性。


    “怕什么。”宋希沉揉了揉手臂,嘟哝:“安保那边不是有蔺宵的人嘛。”


    安保部总监控室内,屏幕前桌上放着几杯冰咖啡,趴倒了一圈人。


    小牧和景茗,一人负责主楼附近的监控,一人暗中打开老宅后门。


    小乐则在门口放哨。


    看到一批人成功从后门进来,景茗又指挥着他们避开四周巡视的保镖。


    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


    临近十点,法事即将开始。


    主楼后方的独栋院子地下二层。


    沈庭章与一名二十来岁、身材健硕的男人,同时被推上手术台,四面打上强光,几名医生穿戴好手术服和口罩,走到近前。


    给沈庭章重新戴上吸氧面具,解开病服,插上心电图。


    机器亮起那一瞬,准备手术器械和麻醉针的人纷纷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心电图上的心跳分明还很正常。


    主刀医生又回头看向心脏处的枪伤,越看越奇怪,这个伤口,明明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怎么还是鲜红色的?


    目光顺着那处伤口,徐徐往上,微微凸起的喉结滚了一下。


    接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开。


    “你们在干什么。”沈庭章坐起身,摘下氧气面罩,拔掉插在身上的仪器,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七爷,您没事?”


    为首的医生很快镇定下来,“我们正打算给您急救,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急救?”


    沈庭章转动视线打量这个房间,完全是按照医院手术室的规模打造,比医院里的,空间还要大上三四倍。


    这是沈见山的私人手术室。


    二十多年前,所谓的心脏搭桥手术,估计就是在这里做的。


    一股森然凉意传遍四肢,冷得颤抖,他曲起一条腿,蹙眉冷笑,“你们,在这里做了多少实验,害了多少人!”


    “七爷是故意的?”


    到这一步,也都缓过来了,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他们。


    “七爷这么做,家主知道么?”眼底划过一抹狠戾,为首医生再次举起手术刀,“手术继续。”


    第45章 沈三被捕


    时间回到五月底。


    脸颊上完药, 蔺宵掏出手机,给他看夏以怀不久前发的消息:【沈建诚找了狙击手。】


    “他要杀我。”


    盯着那行字,沈庭章并不意外。


    再不动手, 就没机会了。


    “狙击手会随同货物一并抵达燕北。”熄灭屏幕, 蔺宵再道:“到时,哥哥提前穿上防弹衣, 警方那边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


    “提前?”沈庭章一瞬反应过来:“狙击手是我们这边的人?”


    蔺宵点点头。


    未免他问太多, 又回到这件事上,“虽然有防弹衣,做戏做全套,还是会疼的。”


    要是有别的办法……


    “疼, 我倒不怕。”沈庭章拍他两下,又问:“之后呢?”


    “沈见山必定雷霆大怒。”


    尽管不是真的想将沈家交给沈庭章, 作为他最看好的儿子,突然被枪杀且危在旦夕, 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


    后来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


    为了沈庭章,沈见山毅然决然将这次的货先给他用。


    听着倒是叫人感动, 只是这背后, 不知要献出多少无辜生命。


    伪造好死亡通知单,蔺宵当机立断, “反正也是躺着,小乐,你和沈哥身形差不多,代替沈哥……”


    “这个办法行不通。”


    暗杀结束后, 沈庭章强撑着从诊疗室出来, “小乐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能蒙骗过去?”


    “只要进主楼就行了。”


    “然后叫警察来搜么?”沈庭章不大赞同这个做法, “没有正式搜捕令,就算是警察也不能擅闯民宅,尤其还是沈家老宅。”


    老宅里保镖众多,怕是不等警察到场,主楼里的秘密就会被销毁一空。


    所以——“最好是抓个现行。”


    “不行!那样哥哥太危险了。”蔺宵一口否决他的提议,“万一到时候被他们挟持又或者中途出了意外,怎么办?”


    二人首次意见分歧。


    “哥哥是觉得晚上那一枪,打得还不够疼么!”


    即便穿了防弹衣,冲击力丝毫不减,跟中弹毫无两样,要不是故意打偏,他就真得进ICU了。


    一次就够了,怎么能再去以身涉险?


    “放心,这段时间,沈见山必定会派人好好照看我。”


    “哥哥!”


    无论他找什么理由,蔺宵始终不同意这么冒险的做法。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临近沈家来人,小牧调配好颜料画伤口,忍不住劝:“宵哥也是担心你,他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


    “我知道。”沈庭章偏开头,叹了声:“可这件事若一次不成,以后就再没机会了,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全都白费。”


    “沈哥……”


    “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成本,只能冒着风险,全力以赴。”


    遮掩的房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


    现在,意外还是发生了。


    两名医生钳住沈庭章,将他重新压回病床。


    手术刀近在眼前。


    口罩下的一双眼凶狠又决绝,“这颗心,七爷今天不换,也得换!”


    “那可不行。”


    旁边病床上的男人豁然睁开眼,摘下氧气面罩,迅速起身抓住钳制沈庭章手腕的医生,又一脚踹向了拿手术刀逼近的那个。


    “他怎么醒了!”


    “不对,他是谁?”


    “快去告诉沈家主!!”


    守在门口的医生匆忙拿出手机,没等拨号,一道迅疾的影子掠过,手机就被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再抬头,人已到跟前。


    压迫感十足的黑影落下,大手掐着他脑袋,用力往墙上砰!砸晕。


    与此同时,沈庭章取出藏在身后的手机,通话时长显示已近四十分钟。


    “小牧。”


    “收到。”


    …


    主楼院内,黄纸漫天。


    身穿道袍跳大神的几人,相视一眼,突然一剑直指沈建诚。


    不等他们反应,守在院外蓄势待发的数名陌生面孔,齐齐涌入主楼,目的一致地直奔后方独栋小院。


    沈见山大骇,立马叫保镖去拦,“你们是谁!谁准你们进来的!”


    “真是不好意思惊扰了沈家主。”随后又走进来几名身穿警服的中年人。


    首位男人肩上,银色橄榄枝,叠加三枚银色四角星花。


    燕北市公安局局长,牧常锋!


    “原来是牧局长。”沈见山骤然抓紧轮椅把手,脸色不变,“不知牧局长今天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就是接到举报,说沈三爷——”目光给过去,牧常锋沉声:“是6月8号七爷遭遇枪击的主谋。”


    “这怎么可能!”


    沈建诚心下一惊,瞥见闻风赶来的沈家众人,连忙反驳:“一定是有人诬陷!”


    牧常锋:“诬不诬陷,一查便知。”


    “敢问牧局长,怎么查?”沈见山狠狠瞪了眼老三,再问:“这查案,竟要闯进沈家老宅?”


    “如果只这一件事,自然不敢,可我又另外收到消息,三爷还在暗中买卖人体器官,这就不得不来了。”


    牧常锋说完。


    身边一名警员就抖开了手中的搜捕令。


    正式搜捕令已下,他们今晚的行动完全合法合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是从哪儿知道这消息的?


    没等沈见山想明白,一群衣衫不整的白大褂,捂着手瘸着腿被提溜出来。


    “报告。”身着便服的警察冲牧常锋敬了个礼。


    牧常锋看向老家主:“讲。”


    “我们在后院地下发现一间手术室,另还有一间,存放着各种器官标本,初步确定均为人体器官。”!!!


    “哦~原来是真的啊。”


    牧常锋抬抬手。


    剑指沈建诚的几名道士,转手从斜挎布包里掏出一副银手铐,咔!一声锁上。


    “沈建诚,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冰凉手铐落下,沈建诚慌不择路,“家主,父亲!我这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啊!”


    “混账!”


    一拐杖抽过去。


    沈见山怒不可遏:“没想到你如今胆子这么大,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祸事!”


    “父亲?”拐杖半点力道都没收,沈建诚被一棍抽倒地,不可置信。


    “牧局长,赶紧将这个不孝子带走吧。”


    “父亲!!”


    牧常锋一挥手,几人就将沈建诚拖走了,走远了还能听到人在高喊父亲。


    可惜他的父亲为了保全自身,当即就放弃了他。


    三夫人许印雯脸唰地白了下去,双膝酸软跌坐地上,半天回不过神,一旁的沈问月却动也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


    主犯被带走,牧常锋也不多待。


    走的时候,路过小牧跟前,极其顺手地拍了下他后脑勺。


    便衣警察随后压着一干涉事人员离场。


    来匆匆,走得也很快。


    淤堵胸口的一团气出不来,沈见山再度昏厥。


    —


    主楼短暂热闹了一下,陷入死寂。


    数小时后,天光微曦,沈见山才从一连串打击中醒来,身旁传来醇厚的茶香。


    模糊中,有人坐在床前,不紧不慢啜着热茶。


    “小六……”


    茶杯送到嘴边停住,沈庭章笑着转过头,“父亲,您叫错人了。”


    沈见山顿时睁大眼,正想伸手,才发现身子动不了了!


    “医生说,您中了,往后不多的日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


    “你……”


    “我?我很好啊。”沈庭章噙着淡淡的笑,张开手臂,“要让您失望了,我大概,可能会活得比您长。”


    “是你!”


    见他好端端地,沈见山就都明白了。


    昨晚的事,全是他一手策划。


    “是我。”


    沈庭章爽快认下。


    “你……”


    “三哥要杀我不假,我总不能站那儿任他杀不是?”杯盖清脆一声落下,沈庭章再看死命瞪自己的老人,“也多亏他这么做,才能知道你们私底下干的好事!”


    “那座地下手术室到底是谁建造的,父亲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这么多年,父亲为了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


    沈庭章放下茶盏,起身走近:“你已经活得够久的了,还想活多久?长生不老么!”


    沈见山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要不是起不了身,恐怕现在啃他肉的心都有了。


    “权势……就那么诱人么?”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沈庭章也渐渐明白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他并非有多喜欢林晚吟,只是因为喜欢林晚吟的小儿子太过耀眼。而他,不仅老了,心脏也出了问题,可能过不了几年就死了。


    他开始惧怕死亡,也越发看重手里的权势。


    这个时候,小儿子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他不允许下面的人包括自己的儿子,生出尖刺,更不允许有人当众忤逆自己。


    林晚吟就成了权势牺牲品。


    “你要他在泥潭打滚,用什么方法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办法?”


    冰凉的手放到他脖间,沈庭章又哭又笑,“知道么,小的时候,我真以为母亲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而去恨过她,可至少这样的她,哪怕一瞬间,是想生下我的,不管为了钱还是地位……然而事实,她从来没有想生下我,宿伯临死前告诉了我真相。”


    人之将死,宿博明忽然就清醒了,嘴里直喊“报应”。


    什么报应呢?


    他刚入职到沈家的时候,遇到一个从主楼跑出来的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汤管家带保镖追出来,劈头就是“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他下意识将管家的话放首位。


    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这么多年,宿博明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夜里做梦都是女孩那双绝望的眼睛,无数次后悔,要是没拦就好了。


    “是我害了她,所以我的老婆、儿子、儿媳……也都一个个离开我,都是报应,报应!!”


    “宿伯仅因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内疚多年,那么你呢?午夜梦回,有梦见林晚吟么?听得到她那些凄厉的诅咒么!”


    沈庭章慢慢收紧手中力道,直至那张脸涨成猪肝色,又猛地松手。


    “你以为我会杀你?”沈庭章捏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摇头:“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见林晚吟。你得活着,活着看我继位沈家家主,得到你所有的一切!这座主楼,往后也仅有一个佣人,就像当年,你囚着林晚吟那样。”


    “章儿!你不能这么做!”


    “别叫我名字!”沈庭章扭过头,现在看他一眼都嫌恶,“以后要称我为家主。”


    “章儿!沈庭章!!”


    无视身后咆哮,沈庭章头也不回走出主楼,蔺宵就在外面等着。


    见他出来松了口气,忽而想起他们还在吵架,又负气地偏开脑袋。


    “怎么了这是?”沈庭章背着手过去,“还在生气?”


    蔺宵把脑袋偏到另一边,“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还是出意外了吧。要不是我装成送到沈家的货,哥哥昨儿个就要被那几个挖心了!”


    “你不也说了,有你么。”


    蔺宵:“……”


    “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嘴角忍不住开始上翘,被他发现,蔺宵哼哼两声,脑袋扬得更高。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生气了。”


    “那这样呢。”


    沈庭章抱住他的脸,踮起脚。


    “七爷,公司那边安排了记者见面会……”陶然大步找来,撞见这一幕短暂愣了两秒,掉头就走,“我让人推迟到明天。”


    蔺宵:“他不会说出去吧。”


    “陶伯向来嘴严,更何况,现在给他发工资的是我。”


    “这样啊。”蔺宵弯腰抱住人,“那再亲一下。”


    “不气了?”


    蔺宵点点头又摇头,“两码事。”


    “不亲了。”


    “不行!”蔺宵很快败下阵,“好好好,不生气了,哪敢真跟哥哥生气嘛。”


    说着把脸凑过去,亲完左边,伸过去右脸,最后噘起嘴巴。


    “蔺宵。”


    嘴巴又往上噘了噘:“嗯?”


    “春天来了。”


    第46章 暖春


    沈三被捕, 家主大受打击,卧床一病不起。


    老宅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一直以来遭受沈见山打压而不得不安分守己的旁支, 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不等行动, 此前传言遭到枪杀危在旦夕的七爷,突然现身沈氏集团记者见面会上, 并以高达27%的股份成为集团实际最高控股人。


    “27!之前不是只有5.8的吗?”


    “听说老爷子将所有股份都给了他。”


    “这样一来, 家主位子……”


    “毫无疑问了。”


    汤管家同样被带走调查,老宅现由别馆管家陶然接替一切事务。


    一起出席记者见面会,借此宣布:“七爷沈庭章,已获老家主认可, 正式接任家主之位,现为燕北沈氏第32任新家主。”


    消息一经发出, 引发全网哗然。


    尽管早几个月前,相关报道就已经铺天盖地, 真到这步还是难免震惊。


    年仅三十一岁的家主,可想而知, 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随后, 沈庭章就通过总裁办发布了一份任免名单,以滥用职权、行贿等名义, 罢免了依附三房的几位高层干部,又大肆招揽了沈氏旁支年轻一辈。


    一升一降。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安抚人心。


    原本对他继位不满的旁支,稍微消停了点。


    “沈三一事沸沸扬扬, 确实需要有个人代替沈家表态。这个时候任家主, 可不是什么好事,且让这小子得意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结束时, 沈庭章又当机立断,辞去在集团里的一切职务。


    将原有权利一分为二,分别下放给远在海外的大房,和五爷沈清泽。


    此举更是惹来众人瞠目。


    “疯了么?这些他都不要?”


    作为议论对象之一,沈清泽对此倒没有太大意外。


    从一开始,沈庭章的目的就只是家主这个位子,并非集团。


    之前,也正是因为沈见山死死抓着两边权利都不放,才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再怎样,都不可能步他后尘。


    何况辞去职务也仍有27%的股份,在集团拥有绝对话语权。


    怎么看,都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这是对于沈庭章而言,对他——“七弟,你知道哥今年多大了么?54,54!!大哥都68了,你让我们两个老家伙给你打工,是不是有点太剥削了。”


    沈清泽现在那叫一个悔。


    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医院里待几年就能退休,现在倒好,估计得工作到死。


    “咳咳咳……”沈庭章偏开头,捂嘴咳几声,“这不是没办法嘛,五哥又不是不知,我身体一直不好,哪里兼顾得了沈家和公司。”


    兼顾不了?


    沈清泽哈!气笑了。


    这小子绝对是为那次车祸报复他呢。


    不行,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跳进这个火坑。


    当即想起个人来。


    沈清泽转道就去了浮渊寺。


    “阿弥陀佛,真是不巧,忘尘师叔今日下山去了。”


    “下山?他去哪儿了?”


    —


    燕北市,看守所内。


    一束午后阳光透过小窗落进会面室。


    空中浮尘飘动,短短几天,沈建诚就像老了十几岁,穿着灰扑扑的囚服,胡子拉碴。


    死气沉沉的黑眸一眨不眨望着对面,嗓子沙哑近乎刺耳:“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


    捻动中的佛珠停下,沈鹤轩一言不发。


    沈建诚就又一声冷笑:“难怪啊,我说沈庭章怎么会算计得这么好,敢情是你在背后推着。到头来,我是输给你了!”


    “三哥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快定罪,连保释的机会都没有么。”沈鹤轩轻抚僧袍,缓缓抬眼,“同里地下势力之首的白凤,自首了。”


    沈建诚倏地睁大眼。


    “应该不能叫白凤,而是……白凤的女儿,她将你们之间交易的录音、账本,通通上交给警方。”


    “那个贱人!!”


    “是你的种。”沈鹤轩抑制不住地笑,“被自己女儿背刺的感觉,怎么样?”


    沈建诚随即反应过来,“是你!”


    “没错。”绕着佛珠的手砰一声抵在玻璃窗上,沈鹤轩俯身靠近,“我叫以怀到同里开拳场时发现了她,三分像你,更有五分像她的母亲,林白雨。”


    林!


    沈建诚心里咯噔了下。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林白雨和晚吟,是表姐妹啊!”沈鹤轩收紧佛珠,讽刺:“否则她们能有那么像么?”


    一句话,将三十多年前的遮羞布撕个稀碎。


    身为哥哥,却一眼喜欢上了弟弟带回家的女朋友,偏偏这个弟弟还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有望成为下一任沈家家主的弟弟。


    不甘、嫉妒……


    反正也得不到,干脆——毁掉好了。


    “如果不是你,刻意叫沈见山发现花园里赏花的晚吟,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沈见山可恶,你也一样!!”


    沈鹤轩赤目起身,接着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在老宅的一切动向,都是问月告诉我的,就像当年,你一次次将我和晚吟的逃跑路线告诉沈见山那样……这回轮到你了。”


    “沈鹤轩!”


    “这是你的报应。该庆幸,两个女儿都不像你。”


    …


    沈建诚入狱后,三房股份全由沈问月继承,但她转手就给了沈庭章。


    “此次因为父亲,沈家遭到不小的谴责和谩骂,我知道,小叔…家主将这些一个人扛下来了。”沈问月揽着女儿,局促地低下头,“三房没资格再要这些。”


    沈庭章起身走近。


    沈问月头埋得更低了,赶紧又道:“我将母亲送去疗养院,之后带着玉珠出国,以后不会回来了。”


    “徐家那边呢?”


    “已经递交了离婚申请,徐牧言那边也同意了,正在走流程。”


    本来是打算让玉珠继承徐家,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沈问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家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既已打算好,便随你吧。”沈庭章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声音一如既往温和:“那些股份,本就是给你们的,往后在国外,日子也能好过些……不管三哥做了什么,与你们无关。”


    “家主……”哭腔声起。


    沈问月抬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笑着说:“叫小叔就好,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


    一瞬间,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小叔,以前…以前推了您!”就算做再多,也弥补不了这个事实。


    她该怎么赔罪才好?


    “都过去了。”沈庭章温柔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叹气:“我相信你不是有心的,往后就莫要记着这件事了,日子还很长,往前看吧,不要一直停在过去,不要回头,你还有玉珠。”


    视线落到小姑娘身上。


    玉珠忙去拍拍母亲,往口袋里掏啊掏:“妈妈不哭嗷,玉珠给你糖。”


    沈问月破涕而笑,蹲下去接过奶糖,“谢谢玉珠。”


    “不客气。”玉珠奶声奶气,又转头冲着沈庭章眨巴两眼。


    一只手就又落到她脑袋上来,揉了揉。


    “对了。”沈庭章忽然想起,“早上做了点栗子糕,要吃么?”


    “好啊好啊。”


    玉珠忙不迭点头,跟着人去吃点心,一手拿一块,包了满嘴,眼睛笑弯成一条线:“哥哥做的点心真好吃,是不是呀妈妈?”


    “嗯。”


    沈问月也尝了一块。


    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好吃。


    —


    两人又在书房说了会儿话,直到蔺宵过来,沈问月带女儿起身离开。


    蔺宵扭头瞥了母女一眼,走到人身边,“她就是徐牧言老婆?”


    沈庭章:“很快就是前夫。”


    “她要跟徐牧言离婚!”


    “两人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更多是利益挂钩。”


    如今沈三倒台,家主又变成了他,怎么看都对徐牧言不利。


    就算问月不找他,估计他也会主动提出离婚。


    不过也好,徐家,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了?”沈庭章回头,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蔺宵抱住他蹭了蹭,“只是徐牧言这段时间,消停得有些不正常。”


    沈庭章:“徐家现在自顾不暇,忙都忙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蔺宵总觉得,那人还在酝酿什么阴谋。


    通常不就是这种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别说那些了。”沈庭章点点桌上的日程计划,“半个月后,家主继任仪式结束,事情也差不多收尾了,我们回同里。”


    “……好。”


    这段时间忙沈家的事,一定已经很累了。


    蔺宵赶紧换个话题:“和小满说过了么?”


    “昨晚通视频了,小满……瘦了。”瘦了很多,只是几个月不见,沈庭章都快认不出了。


    抱着期末考试卷展开给他看,每一张都是满分。


    “小满真棒!”


    视频里清瘦的小男孩咧开嘴,嘿嘿嘿笑,两颊梨涡深深凹陷,看起来更像宿喻州。


    “小满,爸爸可能还要半个多月。”


    “没关系,我知道爸爸忙。”分开近五个月,小满比以前更加懂事,“我在电视上看到爸爸了!爸爸好酷!等爸爸忙完了再回来吧,小满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做再多,也还是亏欠那孩子。”


    越懂事,沈庭章就越愧疚。


    “哥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爸爸。”蔺宵故意哼哼两声,“要是跟宋小姐结婚,生个孩子肯定更好。”


    沈庭章哭笑不得,“婚约已经取消了,怎么还在为这事吃醋啊?”


    “我有吃醋么?我哪敢吃醋?”蔺宵哀声长叹:“我啊,充其量就是您沈家主私下养的小情人。”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蔺宵时常进出他的办公室,也不避着人,再加上此前就有传言沈庭章喜欢男人,可不都把他当成地下情人。


    和宋家的婚事告吹后,这种谣言更是愈演愈烈。


    “还说,沈家主口味独特,喜欢我这种凶巴巴的。”蔺宵箍紧他的腰,“哥哥我凶么?”


    “一点都不凶。”


    “哥哥哄我?”


    “真心话,我们家蔺宵最好了。”


    我们家……


    蔺宵抽了声气,压着他的腰往怀里贴,紧接着,轻柔的一个吻落在脖子上。


    “蔺宵……”沈庭章不自在推了推,“别靠太近。”


    “没办法,控制不住。”蔺宵翻身就将人压沙发上,“从见哥哥第一面,就控制不住,哥哥不如…帮帮我。”


    “这是在办公室。”


    “旁边不就有休息室嘛。”


    不等人再找理由,蔺宵轻松抱起他大步推门进去。


    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下一秒,毛茸茸的大脑袋低下来,咬住衬衣扣子。


    手从下摆伸进去,四处游走。


    扣子解开大半,露出白腻的肩头,蔺宵眸色一深,又一口咬上去。


    “等等!”紧要关头,沈庭章半撑起身,偏开通红的脸,“没有准备那些东西,会,很疼的。”


    “我叫陶管家送来。”


    “别!”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拨到管家室。


    沉默了数十秒,也不知陶然怎么说服自己的,极其镇定地来一句:“马上派人送到。”


    沈庭章不禁捂住脸,耳朵比刚才还要红。


    前后不到三分钟,佣人就端着一托盘床上用品过来,满脸揶揄,“陶管家让我给家主带个话,今天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可以么?”


    “把明天的也取消。”


    “哇哦~”


    蔺宵极其自然接过托盘,脚尖一勾,在佣人燃起的八卦烈焰中关上门。


    放下托盘,先抱着人去洗澡。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管家将所有事往后推了,哥哥还想往哪儿跑?”


    沈庭章快速扫了眼,先将自己三下五除二剥个精光的人,肚子已经开始感觉疼了。


    “我,我忽然觉得腿有点疼。”


    “哥哥躺着就是,我跪着。”


    沈庭章:!!!


    现在是这个问题么?


    “蔺宵……”


    “哥哥说帮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我说的,哥哥没反驳。不反驳,就是同意。”蔺宵慢条斯理咬开包装袋,哄着:“哥哥别怕,我会很轻的。”


    ……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话,尤其还是素了很久的那种。


    刚开始,沈庭章疼得几乎锤床,眼角洇出生理性泪水,湿了整只枕头。


    蔺宵向来最见不得他哭。


    就要起身,又被一把拉下。沈庭章有气无力威胁:“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这么说了,蔺宵哪敢动。


    只能叫他自己慢慢缓。


    缓了至少一小时,好不容易不哭了,蔺宵才又继续。


    整个下午,沈庭章都没能走出这间休息室。


    直至月上中梢,浓郁月色从窗户倾泻而下,照得没开灯的屋子半明半暗。


    一只汗涔涔的手伸出被子,转眼,又被另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给抓回去,十指相扣握紧。


    蔺宵贴在他耳边调笑:“哥哥,我这个情人,做得够格么?”


    第47章 继任&官宣


    地下拳场固定每周三休整。


    无人对垒, 蔺宵就在休息室暴打沙袋。


    “哟,哟!这是怎么了?事儿都结束了,还有空到我这小小的拳场来?”夏以怀倚门口, 眉一挑:“不去找你的好哥哥?”


    话落, 眼前的沙袋就破了个大洞,里头沙子簌簌往下掉。


    夏以怀:“……”


    视线跟着落到地上, 再抬头, 人顶着一脸汗,面无表情看过来。


    霎时,一个激灵直窜天灵盖。


    这又是谁惹他了?


    好在蔺宵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拿着毛巾坐到旁边沙发上, 默不作声擦汗。


    未免波及己身,夏以怀决定赶紧走。


    然而没等退出去, 背后突然问:“尊夫人要是生气了,你怎么哄?”


    生气?


    夏以怀的夫人出生武术世家。


    自小学习剑术、柔术, 如今还是燕北武术协会副会长,他敢惹夫人生气?


    不过既然问到这个……


    夏以怀稍想想就明白了。


    准是他干了什么, 惹得沈家那位新家主不快, 求支招来了。


    “那还不简单。”


    哐当!


    一张搓衣板扔到书房地上,蔺宵十分自然地跪下去。


    沈庭章:“……”


    “对不起哥哥, 我错了。”蔺宵深吸口气低下头,言辞恳切:“我不该弄疼哥哥,还一连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保证,下次哥哥说停的时候, 我一定停!”


    一本正经说完。


    久久听不到回应, 蔺宵悄悄抬眼,视线扫过腰身, 眼前又不禁浮现那天握住的触感,张口就问:“哥哥腰还好么?”


    沈庭章反手抽出垫在身后的腰枕,劈头扔过去。


    “给我滚出去!!”


    道歉,失败。


    蔺宵又去拳场消耗沙袋。


    “不对啊,往日我这么做,夫人再大的气都消了。”夏以怀很是费解:“你好好道歉了没?”


    “道了。”


    “怎么说的?”


    嘴角蠕动两下,蔺宵撇开了视线。


    当听到他道歉的内容,夏以怀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出来,呛得老脸一红。


    复述完,蔺宵还问:“你不是说,这样就能哄好么?”


    那也没说是因为这个吵的架啊!


    夏以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重重咳两声:“那种事,怎么能光顾自己?也得考虑对方的感受啊。”


    “所以,怎么哄?”


    蔺宵就是被从床上踢下去的,哪里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人哄好。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沈庭章说什么也不让碰了,他不能只吃一回肉啊。


    夏以怀:“这个……”


    眼见他拿不出一个好办法,蔺宵当即转道去了宋家。


    宋三小姐,圈内出了名的情场高手,即便分手以后,也没有一位前任说过她不好。


    虽然都是别人追的她,反过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过我倒知道一个快速和好的法子。”宋瑾禾乜了眼旁边戴粉色皮质项圈的保镖。


    蔺宵看过去,若有所悟。


    …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星期,沈庭章终于将沈家里外清了个遍。


    这样一来,等三天后继任仪式结束,也能放心回同里。


    忙完下意识看向沙发,往日都要在这里等他到半夜的人,今天居然没来?


    “又在外面忙什么。”沈庭章嘟哝一句。


    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号,想起他前两天的行为,又生生控制下来。


    总是得了便宜就卖乖,那件事上又毫无节制,得叫他好好长个教训。


    熄灭屏幕,起身回玉竹园。


    刚踏进院子,就见院内铺满了各色花瓣,一路延伸至房门外。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沈庭章叹口气,推门进去。


    茶几上竟摆满了盛放的向日葵,瞬间给房间增添了不少亮色。


    他过去拨弄几下花面,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扫视一圈没见到人,喊:“蔺宵。”


    “嗯。”


    卧室传来声音。


    沈庭章捏两下花瓣抬脚过去,走进房内,啪!打开墙上开关。


    视线从靠近自己的单人沙发,慢慢落到纱帐层层叠叠的雕花红木大床上。


    清脆铃铛声响起,蔺宵的声音随后传来,“花,哥哥喜欢么?”


    “你在干什么?”沈庭章倍感疑惑。


    走到床前,手刚伸进纱帐,就被一把拉了进去,踉跄扑到人身上,摸了一手质地柔软的蕾丝花边。


    “蔺宵你在搞什么……”沈庭章勉强撑起身,看清他身下穿的短裙,彻底怔住。


    “外面的花,哥哥喜欢么?”蔺宵贴着他耳边又问一遍。


    脖间铃铛随着动作,叮叮当当。


    久不见他出声,蔺宵再问:“要是不喜欢花,那猫呢?猫喜不喜欢?”


    “噗……”


    “噗?”


    “噗哈哈哈!!!”


    沈庭章极少这样没有形象的大笑,尤其在看到他头上的两只毛绒耳朵,肚子都笑疼了。


    “谁给你支的这招?”


    “哥哥不喜欢!”


    蔺宵当即羞愤地要将耳朵摘下。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


    沈庭章笑着拨了拨铃铛,发现上面还刻着“stz”字母缩写。


    心一下软了。


    “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你人影,原来是跑去弄这个了呀。”


    铃铛来回震几下,蔺宵耷下耳朵,“不想哥哥再跟我生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蔺宵抿了抿嘴角,正要张口被他捂住。


    第二天起不来床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那句“是情人”的话。


    “我以为我们是,爱人。”


    说起来也不算是蔺宵的错,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没时间说明白。


    沈庭章望向他的眼睛,认真道:“蔺宵,我们正式在一起吧。”


    话音落下几秒,蔺宵攥紧拳头偏开视线,跟个孩子似的赌气,“之前不是说不合适的么。”


    “那时是不想把你卷进来。”沈庭章不多解释,又道:“现在不一样了,我也能……保护你了。”


    蔺宵一愣,转回头,“哥哥保护我?”


    “嗯。”沈庭章点点头


    一张脸就凑到他脸下,重复:“哥哥保护我?”


    “在燕北,光有力气不行,还得有权有势……”


    “这个我知道。”


    打从到燕北的第一天,蔺宵不知道听了多少类似这样的话,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哥哥保护我。”


    “怎么?”连续好几句,再好脾气也遭不住了,沈庭章轻哼:“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当然不是,我是……开心啊!”蔺宵用力抱住人,“我太开心了,哥哥要保护我呢!!以后,我也有人罩着了。”


    这么开心?


    沈庭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再问:“你现在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蔺宵二话不说,重重点头,铃铛又被晃得当当响。


    抱着人亲了一口又一口。


    沈庭章被他糊了满脸印子,推了推:“赶紧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不好么?”蔺宵抓着他的手放头上,借着朦朦胧胧的光影,顷身靠近,“今天可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不应该庆祝庆祝么?”


    初次体验仍历历在目,沈庭章腰又开始疼了,“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完,我先……”


    转身要爬出去,手刚拉开纱帐又被无情拽回去。


    “我保证,这次一定很轻。”


    雕花大床用力摇晃。


    铃铛,响了整晚。


    —


    一回生,二回熟。


    掌握技巧后,沈庭章再没喊过疼,就是腰酸,整天都要垫着腰枕。


    继任仪式当天,蔺宵都还在给他摁揉。


    “好了,晚宴马上要开始了。”沈庭章理了理袖扣,问:“回同里的机票订好了么?”


    “明天早上十点,到南宁,再坐火车,到那边差不多下午六点。”


    蔺宵早几天前就安排好一切,还预留了在南宁中转休息的时间。


    “哥哥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庭章走到门口,脚步一停,“你不跟我一起?”


    “我……”


    “男朋友。”


    “来啦!”


    此次晚宴远比上一回更加正式,来得也都是各世家家主与未来接班人。


    路过宋家,站在宋家主身边的,赫然是宋瑾禾。


    两人相视一笑。


    为解除婚事,沈庭章不惜砸下诸多合作,宋瑾禾也由此,手握数十亿合同,一跃跻身宋家继承人行列。


    与一些老牌世家,守旧的观念不同,宋家家主不论性别,只看能力。


    至此,再没人敢揪着她那些风流往事不放。


    各世家陆续到场,沈家众人也都集齐,尽管三房没落凋零,惨遭贬压,沈问月还是来了,带着女儿参加完仪式就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牧言居然也来了,一直抱着玉珠,倒是半点没往这边看。


    “小叔你说奇不奇怪,他居然要送我和玉珠出国?”继任仪式开始前,沈问月找了个机会跟他嘀咕,“平常对玉珠问都不问,如今要走了,开始装成一个好爸爸。”


    沈庭章望了一眼,轻声安抚:“罢了,他要送就让他送吧,孩子面前过得去就行。”


    沈问月担心:“我是怕他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沈庭章轻松笑了笑,“别担心,有人看着他呢。”


    …


    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沈氏族内,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边读誓词,边在族谱中记录下:燕北沈氏第32任家主,沈庭章。


    与此同时,陶然戴上手套,在沈家众人与各世家见证下,小心谨慎地打开丝绒礼盒——里头是一枚历经31任家主,见证沈家从微末到兴盛的戒指。


    仪式现场庄重肃穆,小孩子一律先被带离宴会场,徐牧言抱着玉珠来到最初的花园。


    遥想当年,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沈庭章。


    “要是能重头再来就好了……”兀自喃喃一句,瞥向侧后方。


    蔺宵从暗处出来,胸前别着和沈庭章别无二样的胸针。


    犹记得半个小时前,沈庭章毫不避讳地带着这人,与众世家家主打招呼。


    有好奇者多嘴问了一句:“这是谁?”


    “我见过他,一个在地下拳场打拳的。”


    “想来是保镖吧。”


    “保镖?”


    哪家保镖,西装定制,还戴着价值千万的胸针。


    此前早有传言,沈家新任家主私底下养了个情人,这估计就是……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蔺宵。”


    第48章 失踪&催眠


    他就那样承认了自己的取向。


    还将人带在跟前, 介绍给所有人!


    他分明也是喜欢男人的,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宿、喻、州。”蔺宵一字一字咬得极重,“不知徐总对这个名字, 还有没有印象。”


    昏暗的地下室内, 人被反绑在椅子上奄奄一息,却还能笑出来, “你们不就是嫉妒我跟小少爷关系好么?我告诉你们, 就算杀了我,小少爷也绝对不会看你们一眼!”


    徐牧言微眯双眸,反问:“宿喻州是谁?”


    墨色瞳孔一阵紧缩。


    见他蓄力攥紧拳头,徐牧言又笑着添一句:“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么?”


    “……是对哥哥很重要的人。”


    笑意渐敛。


    一阵夜风拂过花园, 吹动两侧灌木丛簌簌。


    两人隔空对视,直至沈问月一路喊着“玉珠”找来。


    “妈妈!”


    沈问月赶紧将女儿从徐牧言怀里抢回来, 转头对蔺宵道:“继任仪式结束了,小叔正找你呢。”


    蔺宵这才收回视线。


    不等离开, 沈问月又道:“我和玉珠就先走了。”


    蔺宵:“这么快?”


    “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沈问月理了理玉珠身上的公主裙,解释:“原本就是来看小叔继任, 如今看到了, 就该走了。”


    她没理会身后的人,上前两步:“小叔以后, 就拜托你了。”


    —


    宴会厅内,觥筹不断。


    蔺宵回来后直奔沈庭章身边,正跟他搭话的宋瑾禾见状,识趣走开。


    “怎么样?”沈庭章捏着高脚杯, 小声问。


    蔺宵深吸一气, “走了。”


    “走了?”


    “跟着沈问月去了机场。”


    去机场路上,沈问月都紧紧抱着女儿,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离了婚,连朋友都做不成?”


    “哈!”沈问月被他离谱的发言逗笑,“徐牧言,咱们都离婚了,你还装什么装?”


    他愿意兜圈子,沈问月却没那个耐心,“你也看到了,小叔已经是沈家家主,身边又有那样一位优秀的伴侣,就算跟我离婚恢复单身,你也没那个机会。”


    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你说得对。”徐牧言一反常态,“以小叔如今的地位,我确实配不上。”


    沈问月皱眉:“所以?”


    “当前最重要的,自然是徐家。”徐牧言反复摩挲光裸的手腕,“等徐家重新站稳脚跟,小叔就算不愿看见我,也不得不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问月狐疑打量:“你还是徐牧言么?”


    那个反复用冷暴力折磨她,对小叔痴迷到病态的人,居然能忍到现在什么都不做!


    “就算我不做任何打算,他们也走不了长久。”徐牧言肯定:“那种货色根本保护不了小叔。”


    “小叔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他选择蔺宵,是因为喜欢。”沈问月冷声嘲笑:“算了,跟你这种人说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抵达机场,沈问月一手行李箱,一手抱着女儿,呼出堵在心口的郁气,“咱们结婚快八年,你也就这会儿做点人事,行了,就到这儿吧,祝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用力关上车门,沈问月转身大步走远,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声。


    然而这份好心情在检票登机,看到邻座的徐牧言后,荡然无存。


    “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


    徐牧言看也没看她,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脑。


    能有什么,比奔向幸福路上看见前夫那坨,还要让人恶心?


    飞机起飞后没过多久,沈问月就申请调换座位,眼不见为净。


    …


    与此同时,沈家晚宴也将临近尾声。


    谢老家主喝多了,临走前还不忘扒拉蔺宵,“改明儿什么时候再去拳场了,告诉我一声嗷。”


    “拳场啊。”蔺宵无奈看了眼沈庭章,“……这个恐怕得家里人同意才行。”


    老家主跟着看过去。


    沈庭章不动声色揪了把他腰间的肉,温润有礼地婉拒:“谢老对这方面感兴趣,改天我找几位专业人士,必定比他打得好。”


    “诶?沈老弟你这就说错了,他啊,就很好。”老家主说起拳击,滔滔不绝:“不光狠还很有技巧,一点不比那些专门练过的差,你要是去看一场就知道了……”


    “家主。”这时,陶然忽然过来,耳语:“有人打电话找您。”


    “谁?”


    陶然摇头,“就听那人称呼您‘庭章哥’。”


    庭章哥……


    沈庭章倒是想起一个会这么叫他的人,偏头道:“电话接到书房来。”


    “好。”陶然点头离开。


    再看还在跟老家主聊拳击的蔺宵,沈庭章缓缓舒展眉眼,“真是不好意思,临时有项急事。蔺宵,帮我照顾好谢老。”


    放下酒杯去书房,接起电话。


    “庭章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恭喜。”


    “……谢谢。”


    沈庭章紧接着就问:“还有别的事么。”


    “哥现在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都觉得烦?”徐映南不自主摸向左眼上的眼罩,哼笑:“哥放心,我已经废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小南。”沈庭章停顿许久,叹气:“往后好好治病吧。”


    “治病?”徐映南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医生说我的腿粉碎性骨折,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眼球也被切除了,哥觉得我还能怎么治?”


    沈庭章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徐映南又自言自语:“我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同里?如果不去,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更后悔……年三十那天晚上,没有一枪杀了你们!”


    “那天你也在!”


    “是啊。”徐映南嗬嗬喘着粗气,“不仅在,还看到你们接吻了呢!哥,我好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最后却被那种人抢走了?如果一切重头再来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


    咔嚓!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划破天际,照出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影。


    雷声炸响。


    谢老家主清醒了几分,意犹未尽止住话题,“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今天先到这儿。记住了,下次去拳场一定告诉我一声,要是沈老弟不让你来,你就……偷偷来,咱不叫他知道。”


    蔺宵哭笑不得,点头应和。


    送走老家主,其他世家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陶然也在送客。


    “陶伯,沈哥呢?”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陶然想了想:“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七爷,七爷去书房了。”


    “又去书房。”蔺宵偏开头,叹气嘟囔:“都要走了还有这么多事……”


    转身找过去,结果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


    “哥哥,外面雨好大。”大步推开门,抹去脸上的水,“事儿完了么?回去我给你抹药油。”


    屋内灯火通明,却到处都见不到人。


    “哥哥?”


    蔺宵四处找,只见桌上的电话听筒吊在了桌边,原本整理好的桌面乱得不成样子。


    “哥哥!”


    继任仪式当晚,沈庭章离奇失踪。


    —


    出国后,沈问月带着女儿去了欧洲一座人迹罕至的小镇,刚安定下来意外接到蔺宵打来的电话。


    “徐牧言?他那天跟我一起出国了,对,飞英国的。”沈问月觉得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哥哥,不见了。”


    “什么!”


    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


    蔺宵之后将沈家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被徐牧言掳走了。


    “应该不是他。”沈问月倒也不是为他辩解,“那天在飞机上我看到了,他去英国是谈合作。”


    蔺宵也派人查了,的确是在英国无疑。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


    远隔万里之外,依海建立的别墅内,新入职的白人女佣跟随管家脚步四处张望,经过花园不禁停住,痴痴望向远处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年轻男人。


    “好帅!那是谁?”


    管家:“这座庄园其中一位主人,沈玉竹先生。”


    “沈玉竹……好好听的名字!”白人女佣又频频看过去,眼中满是惊艳。


    管家左右四看,小声提醒:“这里还住着一位少爷,脾气不是很好,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话落,一阵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人女佣回头,吓了一跳。


    不仅是男人脸上的眼罩,还因为另只眼睛,阴冷地叫人看一眼都胆寒。


    “小南。”温和声线后方响起。


    少年转瞬就跟变了个人,操控轮椅过去,笑着喊:“哥哥。”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怎么出来了?”


    “看不见哥哥,我害怕。”徐映南低落地垂下头。


    沈玉竹心口一揪,给他理好盖在腿上的毯子,“小南不怕,哥哥就在这儿。”


    “嗯。”徐映南乖乖点头。


    任由他将自己推回屋。


    沈玉竹转身从厨房端来一盘刚烤好的饼干,“刚才见你睡得熟,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徐映南捏起一块,在他注视下咬了一口,“奶香浓郁,很好吃。”


    “那就好。”沈玉竹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好吃,多吃点。”


    “好。”


    吃完一块,徐映南接着又去拿一块。


    见他是真的喜欢,沈玉竹赶紧泡来一壶红茶。


    两人安静享用了一顿下午茶。


    直至傍晚,门外传来车子引擎熄火的声音,挂在嘴角的笑转瞬消散,徐映南攥紧轮椅把手偏开头。


    “一定是你哥回来了。”沈玉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起身到玄关门口。


    正逢人进来。


    徐牧言将公文包交给一旁的佣人,自然朝他张开手臂,“我回来了,小玉。”


    脚步越跨越大。


    然而就在快走近时,沈玉竹眼前莫名一阵恍惚。


    “……看着我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沈,庭章。”


    “不,你叫沈玉竹,这是你的爱人,和弟弟。你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座非常漂亮的庄园里……”


    第49章 不起效果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下, 徐牧言急忙过来。


    沈玉竹豁然抬头,笑着摇了摇:“可能是累了,头有点疼。”


    “头疼?是发烧了么。”


    徐牧言伸出手。


    没等碰到额头, 一阵车轱辘声响起, 徐映南操控轮椅紧随其后,没什么表情地喊了声“哥”。


    兄弟俩视线在空中交汇, 隐隐擦出火花。


    沈玉竹转身回到徐映南身边, “正好你哥出差回来了,咱们先吃饭吧。”


    晚饭是位华人厨师做的家常菜,口味清淡,沈玉竹边吃还不忘给徐映南夹菜, 堆得不大的碗里足有小山高。


    “小玉,别光顾着阿南, 你也多吃点。”徐牧言将剔好的蟹肉放进他碗里,警告地看了眼弟弟, “这么大人了,别让人操心。”


    徐映南一言不发。


    饭后, 由佣人推着回房换药。


    沈玉竹目送人离开, 不禁皱眉:“你怎么刚回来就说他。”


    “阿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他那伤也是因为保护我, 我多照顾他怎么了。”


    “好了好了,大不了下次,我不说他就是了。”徐牧言松了松领带坐到沙发上,“不过话又说回来, 要不是他带着你夜骑摩托兜风, 你们又怎么会摔下悬崖?”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差不多一星期前,沈玉竹睁眼醒来, 丧失了近90%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关于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忘了。


    不过好在有个一直守着他的男朋友和男朋友弟弟。


    据男朋友徐牧言解释,半年前,弟弟带他兜风不慎摔下悬崖。


    他撞坏了头,而弟弟为保护他,双腿骨折,眼睛也被悬崖下的树枝戳穿。


    “小南原本是想当赛车手的,现在因为我……”沈玉竹说不出地愧疚,“你出差,有没有去医院问问,小南的腿,还能站起来么?”


    徐牧言缓慢滚动喉结:“问过了,希望很小。”


    “这样啊。”


    情绪再次低落,头更疼了。


    “你身体也不好,就不要想那么多了,阿南的事我会继续想办法的。”徐牧言起身送他回房。


    关上门,从背后抱住人,“光说阿南,我出差这几天,小玉就一点都不想我么?”


    湿热的气息喷洒脖颈。


    沈玉竹下意识撇开环在腰间的手,后退,“……对不起。”


    哪怕接受了自己有男朋友这个事实,也无法再进一步。


    徐牧言不动声色握紧手心,转瞬松开,“没关系,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今天就先早点睡吧,晚安。”


    和煦的笑,在离开房间后骤然消散。


    “呵呵呵……看来哥找的催眠师也没那么厉害么。”楼梯口传来轮椅声。


    见他又被赶出来,徐映南别提有多开心了。


    占了男朋友这个位子又怎样?庭章哥潜意识里还是排斥他。


    “无妨。”徐牧言半点没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时间还很长。”


    徐映南抠紧轮椅把手,压低声线:“听说沈家这半个月一直在找他,已经报警了。”


    “那又怎样?没有人能找得到这里。”


    …


    洗完澡,沈玉竹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望出窗外,一眼到头都是海,大概起风了,浪花一阵又一阵拍打海岸。


    悬在发梢上的水滴答,落到手背上。


    “哥哥真是的,每次都不吹干,头疼了怎么办。”


    陌生声音响起。


    沈玉竹立即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看这天要下雨了,哥哥的腿又要疼了吧。”


    沈玉竹再回头,摸了摸膝盖,确实在隐隐作痛。


    “下次腿疼,就还是我给哥哥揉吧。”


    “我在做法啊,祈祷明天不下雨。”


    “要是每天都是晴天就好了。”


    ……


    头,越来越疼。


    声音也越发密集地钻入耳中。


    他蜷起身抱住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是谁?


    那个叫他哥哥的,到底是谁!


    —


    七月初,燕北迎来了史上特大暴雨。


    沈庭章失踪已超半个月,别说沈家内外,整个燕北都几乎被暗中翻个遍。


    “没有查到任何出境记录。”在沈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总管家,陶然难辞其咎,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天的监控也都查过了,根本没见家主出去啊。”


    “一定是徐牧言!”半个月过去,蔺宵耐心早已耗尽,“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究竟将哥哥带去哪儿了?


    哥哥还好么?下这么大的雨,腿肯定又疼了!


    沈清泽看他一眼,视线转向六弟,“当天继任仪式已经顺利完成,不大可能是为家主的事。”


    他也比较倾向这种猜测。


    只是徐牧言自当天就去了英国谈生意,派去调查的人也传回消息,人待在英国哪儿也没去。


    如果真是他,他又是如何将沈庭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沈家带走?沈庭章又被他带到了哪里?


    家主失踪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刚上任。


    一旦被沈家的死对头知道,势必会借机拉踩、打压。


    必须要尽快寻回沈庭章。


    沈鹤轩转了转佛珠,再问陶然:“当天是谁打来的电话。”


    “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不过……”陶然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况,“对方曾叫家主‘庭章哥’。”


    如此熟稔的称呼,该是家主认识的人。


    “庭章哥……”蔺宵蹭地站起身,“如果我没记错,会这么叫哥哥的,只有一个人。”


    他看向沈鹤轩,道:“徐映南。”


    那个近期被徐牧言安排出国,治疗腿疾的徐家二少爷。


    这么一想,就知道徐牧言是怎么带走人的了。


    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借了弟弟的手。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能翻起风浪。


    沈鹤轩沉吟几秒,吩咐下去:“派人去查徐二少最近的动向。”


    “我去把这件事告诉警方。”蔺宵二话不说拨通电话。


    看到他手都在颤抖,沈鹤轩叹口气,提醒:“如果人还在国内还好办,要是出国……”


    就麻烦了。


    —


    头发没擦干就睡。


    第二天,沈玉竹不出意料病了。


    高烧一整天,临近傍晚,足足三剂退烧针下去,温度才有所下降。


    暴雨肆无忌惮冲刷着窗户,恍恍惚惚醒来,床前模糊坐着一个人。


    沈庭章扯着干哑的嗓子就喊:“蔺宵,我腿疼。”


    人缓缓转过头。


    徐牧言像是没听到他刚才那句话,一如往常笑着,问:“小玉,感觉好些了么。”


    一只手伸过来。


    沈庭章蓦地睁大眼,啪!拍开。


    “这是哪儿?”急忙跑下床,“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徐牧言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弯唇朝他走近,“恢复记忆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庭章不停后退,直至窗边。


    目光落到他白皙的脚背上,徐牧言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了,我明明找得是业内顶尖的催眠师,为什么又想起来了?不过,想起来也好,比起那个陌生的小玉,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你。”


    至少,他平等地憎恶他们兄弟两人。


    沈庭章靠着窗,一道闪电落下,照亮外面的路,随即推开人跑出房间。


    一口气不歇,中途接连撞翻两名女佣,打开大门。


    屋外暴雨如注。


    徐牧言不紧不慢,提着一双拖鞋从楼上下来,“哥哥,你跑不出去的。”


    沈庭章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进大雨里。


    “哥!他又跑了!”徐映南听到动静赶来,顿时急道:“要是被他跑出去……”


    “他跑不出去的。”


    雨下得太大,没过多久,沈庭章身上就都湿透了,抹了又抹脸上滑落的雨水,一直往前跑。


    那之后过了多久?


    他在这里到底待了多久?


    发现他不见了,蔺宵该有多着急,还有小满……明明答应第二天回去的。


    额头又开始烧起来。


    沈庭章最终体力透支,倒在路边,天地都在不停地转。


    一辆车随后在身旁停下。


    徐牧言撑着伞,居高临下:“我说过了,哥哥跑不出去的。”


    这是座私人小岛。


    再怎么跑,只要在岛上就永远跑不出去。


    沈庭章勉强撑起身,想起来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逃跑。


    他被催眠了不下三次!


    “为什么?”趁人蹲下,沈庭章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是什么喜欢!!咳咳咳咳……咳咳咳……”昏迷之前,沈庭章咬着牙,一字一字:“徐牧言,你真让人恶、心!”


    蔺宵就不会这样。


    他全力支持自己的选择。


    “哥哥放手去干,剩下的都交给我。”


    在他忙沈家事的时候,人也没闲着。


    靠着在拳场打下的人气,同夏以怀合作开了家安保公司,后得谢老家主支持,几乎垄断了燕北上三区所有安保工作。


    对各世家而言,安保相当于把命交在他手里。


    既得知他是沈家新任家主的男朋友,都会给几分面子,他也因此在众世家家主中迅速站稳脚跟。


    他会说:“我没法儿和那些世家比,毕竟人家历经几代才有今天,我嘛,就给哥哥做后盾好了。”


    蔺宵尊重他,可徐牧言呢?


    “……我知道,当沈家家主并非你本意,你那么恨沈见山,又怎么会接沈家这个摊子?”


    “你不是喜欢画画么?我在这里准备了一间画室随便你画,不好么?”


    不好。


    不好!


    凭什么随便来决定他的人生!!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沈庭章还是沈庭章,没再被催眠。


    他小小松了口气,揭下额上的降温贴准备起身,只是刚动一下,就觉得脚上异常沉重。


    猛地掀开被子,一条刺目的金链锁在两只脚腕间。


    第50章 吻我


    “哥终于醒了啊。”


    一旁沙发上, 徐牧言慢条斯理抿着红茶,“头还疼么。”


    刚转过脸,一只枕头迎面砸来。


    半杯滚烫的茶水洇湿上衣。


    沈庭章嗬嗬喘着粗气, 哑声嘶吼:“滚!”


    “哥看来还没搞清状况。”徐牧言起身走近, 将他用力压回床上,“现在的你, 没有任何力气和手段跟我叫板, 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要了你。”


    “呵!你也就这点手段了。”沈庭章偏开头嗤笑:“要了我,然后呢?上了沈家家主,让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见他不说话, 沈庭章又一声冷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啊。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早前我就留了话, 一旦我有事,沈家所有将全部转交给代理家主沈清泽, 想用我整垮沈家,那还真是失算了。”


    手腕被一点点攥紧。


    徐牧言不解:“沈见山这些年一直囚着你, 不恨么?”


    “恨, 但那些事与沈家年轻一辈无关,更与在沈氏集团工作的人无关。”他不能因为恨沈见山, 而去断了集团旗下万名员工的生路,“我不是你,做不出叫底下人顶罪的勾当。”


    一波嘲讽深深刺痛徐牧言,当即抓过他两手举过头顶, 掀起衣摆一角。


    俯身正欲亲上去, 房门突然被人砰砰敲响。


    “哥!你锁门做什么!”徐映南在外面大力敲打,“开门!”


    低笑声从身下传来, 继而大笑:“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两兄弟没谈拢啊。”


    久不见里头人开门,徐映南随即找来一根钢棍,一棍砸在门把上。


    房门吱呀——打开。


    “哥在里面干什么。”徐映南瞪着一只眼,“别忘了,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说罢,操控轮椅闯进屋。


    一眼瞧见人脚腕上的链子。


    “庭章哥!”


    沈庭章冷漠地别开脸。


    跟前几天对他温柔细心的沈玉竹,完全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锁着庭章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赶快解开!”


    徐牧言:“解开他又跑了。”


    “这里不是跑不出去么。”


    既然出不去,为什么还要锁起来?


    “是跑不出去,可万一,他跳海呢。”庄园外的一条路直通悬崖,以沈庭章的性格,难保他下回跑出去不会直接跳下去。


    催眠不起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锁上。


    “可是……”


    “没有可是。”


    徐牧言冷冷望向床上的人,事到如今,不能再出一点意外。


    兄弟俩陷入僵持。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


    “我们查到,徐牧言正在暗地转移资产。”


    徐家疗养院曝光以后,警方就在密切注意徐家一切动向。


    “最近两个月,与徐家关联的公司陆续破产清算。”


    “摆明了要跑路。”蔺宵冷哼:“去英国谈生意,根本就是个幌子。”


    “倒也不完全是假。”


    徐牧言近几年确实与国外联系密切,当然不排除,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接下来的事,涉及海外,交给我们警方。”


    “哥哥!”蔺宵顿时急道:“沈家主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


    “这个我们知道,一旦确定人真的在对方手里,我们会先联系国际刑警,优先保证人质安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蔺宵攥紧两张本该在半月前飞往南宁的机票,不禁想起昨晚。


    小满又打电话来,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爸爸还在忙么?小满已经好久没听到爸爸声音了……”


    沈庭章失踪还没有大规模传开,但这样下去,根本瞒不了多久。


    “宵哥,听说英国那边也在查。”小牧打听到内部消息,匆忙赶来,“徐牧言早在八年前,用其他人名义在英国购买了一座小岛,徐映南乘坐私人飞机最后落脚地也在这座小岛上。不出意外,沈哥就在那里。”


    “喔!这都被你查出来了,厉害啊。”小乐撞了他一下。


    小牧笑着挠了挠头。


    “我用我大伯的关系……”话紧跟一转,“不过,那是私人岛屿,进出都非常严格,恐怕不等靠近就会被发现。”


    找是找到了,问题是该怎么进去。


    “既然能查到,就代表已经有人混进去了。”有了沈庭章踪迹,蔺宵渐渐冷静下来,又问:“是英国那边的人?”


    小牧点点头。


    …


    临近傍晚,女佣端着托盘到三楼送晚餐。


    中午送的饭仍摆在茶几上,动也没动。


    “不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女佣说着蹩脚的中文,“您的身体还没好呢。”


    人坐在床边,面向窗外一言不发。


    “米饭您不喜欢吃,那面食呢?我最喜欢吃面食了,尤其是包子,您喜欢吃包子么?”


    “露西,送完餐就快点出来吧。”另一名女佣站在门口催促,“别跟他说那么多。”


    “好吧。”露西无奈耸肩,走出门前又转过头道:“明天我给您送包子吧。”


    第二天早上,女佣敲门进去。


    昨晚的晚餐依旧没动。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今天给您带了包子。”女佣打开盖子,拿出一只热腾腾的包子,“您多少吃一点。”


    “谢谢你,放那边吧。”


    女佣见状直接将包子塞进他手里,用力捏住,“一定要吃饭,不吃饭怎么能行?多少,吃一点吧。”


    匆匆一句,说完就走。


    房门再度关上。


    沈庭章回头望向门口,掰开那只白面包子,里头除了馅料还夹着张白纸,字迹十分潦草:别担心,会有人来救你的。


    咔哒!


    门从外打开。


    沈庭章迅速将纸塞进嘴里,咬了口包子咽下去。


    车轱辘声徐徐靠近。


    “太好了,哥终于愿意吃东西了!”手往毛毯上擦两下,徐映南欣喜道:“包子有什么好吃的,我马上叫厨师给哥做哥喜欢的菜。”


    “我想吃面,汤面。”


    “好!”


    那天,徐牧言接了电话匆匆离开。


    庄园眼下就剩徐映南一人。


    看着琳琅满目的一桌配菜,和不停给他夹菜的人,沈庭章默默将碗里的菜全都吃光。


    徐映南别提有多高兴,“……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你哥的话。”


    徐映南一愣。


    沈庭章抬起头又再重复:“如果没有你哥,更好。”


    没有大哥,庭章哥就是他一个人的。


    ……不行!


    徐映南慌忙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走,“我知道,哥锁着你是不对,可他也是担心你。”


    当初能狠下心割腕,跳个海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担心我?”沈庭章放下碗筷,哼笑:“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不就是他么!”


    “那时因为……”


    “好了,我不想再听了。”


    吃完饭,沈庭章拖着沉重的脚链回房,接着又是一整天闭门不出。


    循环往复三天,到第四天,徐映南主动邀他到花园晒太阳。


    名为露西的女佣来送茶水。


    沈庭章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快速收回视线,问:“你哥去哪儿了?”


    “公司出了点事。”


    “他不在岛上?”


    徐映南点头,又道:“哥别想着趁他不在,你跑不出去的。”


    这座私人岛屿位置偏僻,四周都是海,所有信号在这里都会消失。


    “他还真是谨慎。”沈庭章晒着太阳,声音格外疲惫,“我记得遇见你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倒在路上都快冻坏了。”


    “是哥救了我。”徐映南对那天印象极其深刻,“哥带我上车,用毛毯裹着我,还给我哈气搓手。”


    “是啊,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救的竟是只白眼狼。”沈庭章嗤笑一声闭上眼。


    徐映南立马急了,“哥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可他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碍眼的人。


    …


    趁沈庭章拖住徐映南的这段时间,露西悄无声息离开。


    徐牧言既然将重要的人藏在这里,那么,那些地下交易的账本必定也在这里。


    来了半个多月,露西差不多摸透地形,要说最可疑的,就是地下室。


    叮铃——


    没想到,刚到地下室门口,警报声响起。


    “shit!”


    露西骂一句,转身往回跑。


    然而不等跑出地下,就被突然窜出的彪形壮汉压倒在地。


    徐牧言接到消息立即赶回。


    “国际刑警?”


    “既然知道,就把我放了!”


    “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徐牧言笑了声,一枪抵在她额上,“就算是国际刑警,也没有擅闯私人岛屿的权利,更何况,你是么?”


    露西:“什么?”


    “身为女佣,盗窃主人家财宝,最后畏罪跳海。”徐牧言微眯眼眸,暗叹:“可惜了。”


    “等等!”沈庭章拖着脚链赶来,“你不能杀她。”


    徐牧言:“为什么?”


    “杀人犯法,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犯法?呵呵呵……”徐牧言粲然大笑。


    保镖随后抱着笔记本过来,他点开后转手给沈庭章看,画面清晰地拍到这名女佣在非送餐时间,曾端着红茶两次进出沈庭章房间。


    徐牧言:“时间分别是一分钟,和一分半。”


    接着就是今天白天花园里的监控。


    “我就奇怪,哥哥怎么突然跟小南熟络起来,敢情是为了帮她。”徐牧言将笔记本扔给保镖,一度放下的枪再次抵到女人脑门,“为了这么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哥哥背刺我?”


    “你要是清清白白,国际刑警怎么会查到你!”


    “哥哥真是……”徐牧言上下打量,“自身都难保了,还在为别人着想。”


    说着扣动扳机。


    “不行!”沈庭章拖动脚链,挡在女人面前,“不能杀她。”


    “哥哥要救她?”枪口托起他的下巴,徐牧言再问:“是不是想救她?”


    “是,你就会放了她么。”


    “当然,你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


    徐牧言并非好说话的人,沈庭章一颗心始终坠着,“什么条件?”


    “哥哥真聪明。”徐牧言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嘴角,“吻我。”


    “呸!不要脸!”露西狠狠冲他吐了口唾沫,“沈先生,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那就只好请你去死了。”徐牧言再度举起手枪。


    正要瞄准,沈庭章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是不是只要我亲了你,就真的放了她。”


    “当然。”


    话落,人已走到面前。


    沈庭章抬手压下他的枪,贴近耳边,“徐牧言,你真恶心。”


    这话,听腻了。


    恶心又如何,他现在不还是照样,为了另一个人的命向他低头。


    “想让我吻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趁其不备,沈庭章反手夺过枪。


    漆黑枪口对准他的心脏,徐牧言笑了,“哥哥敢开枪么?”


    “沈先生,他做的事死十次都不足惜。”露西闻言催促:“快开枪!”


    “哥哥,你的手在抖啊。”


    “快开枪!!”


    “哥哥杀不了人的。”


    徐牧言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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