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御前回来后,常清念便觉着周玹有些许不对劲。起初只当周玹是政务繁忙,偶来永乐宫小憩时,也带着几分倦怠,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昨儿个夜里,承琴随口说了句皇上最近似乎更常来永乐宫,而少传娘娘去皇极宫。常清念才如梦初醒,发现仿佛的确是这么回事。
是日午后,常清念照常伴驾,被周玹牵去了御花园一处凉亭中小坐。
常清念坐在石桌旁,手中正握着一把玲珑小巧的银钳子,仔细地敲剥核桃。
察觉周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常清念垂下眼帘,将剥好的核桃仁一颗颗摆在甜白釉碟子里,回身坐去周玹身侧。
“妾身亲手剥的核桃,陛下可要尝尝?”
常清念捧着小半碟核桃仁,献宝似的递到周玹面前,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周玹却未立马伸手去接,只用目光摹画着女子唇形,半晌才望向她眼睛,笑道:
“今日倒格外殷勤,有事求朕?”
常清念没察觉周玹心情不佳,便敢同他撒娇道:
“瞧陛下这话说的,妾身不过是心疼您操劳,想好生侍奉您罢了。”
“说起来,陛下最近好似常来后宫走动,怎地不传妾身去皇极宫伺候了?”常清念婉声试探道。
周玹垂眸笑了一声,信手拈起颗剥好的核桃仁,却并非送入自己口中,而是递到常清念唇边。
常清念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周玹。
四目相对,周玹眼中笑意更深:“怎么,念念这是不想让朕喂?”
常清念只觉唇上微微一沉,忙乖顺地张口含下,任由那果木香在舌尖蔓延开来。
“你很想去皇极宫?”周玹盯着常清念,似是随口问道。
借着咽核桃的时机,常清念飞快思索一番,随后讨巧地答道:
“只要能见到陛下,自然在哪都是一样的。”
“只是妾身见您近来奔波有些疲惫,左右妾身素日也没什么闲事可忙,倒要累得您顶着日头来回折腾。”
周玹不置可否,只伸手扶住常清念的肩,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柔情脉脉:
“那要按这么说,朕也心疼卿卿不是?外面日头这样大,将朕的卿卿晒化了可怎么是好?”
常清念觉得这话温柔得过分,忍不住偏头想要看清周玹神色。
却不料周玹正巧贴得很近,常清念转头时,唇瓣险些擦过周玹的面颊,温热呼吸交缠在一处。此刻无声暧昧,胜过万语千言。
“陛下唤妾身什么?”常清念眨眼消化了半晌,方才疑惑地问道。
周玹圈着常清念腰身,却没立时吻下去,只退而求其次,轻轻叼住常清念耳珠,说不上是亲还是咬。
常清念腰眼发麻,直欲求饶躲闪,却忽然听得周玹开口解释道: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明明周玹已放过她耳垂,常清念却觉浑身都酥酥麻麻起来,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垂眸顽笑道:
“那陛下可有很多卿卿呢。”
周玹闻言倒是顿了下,随即低笑出声,胸膛震动,惹得常清念一颗心也跟着微微颤抖。
“卿卿这是在吃味?”
周玹徐缓地在常清念颊侧落吻,却没什么规律,时而落在唇畔,时而落在耳际,惹得常清念心慌意乱。
“那可冤枉朕了。”周玹哑声说道,“朕只有一个卿卿。”
常清念分辨不清周玹是在哄她还是什么,心中更不知是喜是忧。
这亭子外虽有花草掩映,远处还有崔福守着,但常清念还是紧张得要命,生怕被人瞧见这番情景。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妾身又不能挨个儿去问。”
常清念强装镇定地说道,好似口是心非。
周玹却将常清念扶转过来,教她面对着自己。
山石后,清波池水和光艳射,尽数在女子眸中化作流璨倒影。周玹倾身吻住了那双稠红饱瓣,辗转厮磨,寸寸掠夺,尝尽胭脂琼蜜。
常清念被攫去呼吸,晕乎乎地想着:莫非是让周玹忍得太久了?缘何捉住她便要亲来亲去?
明明听锦音说过,周玹素来寡情,一两个月不进后宫也是常有的。
——应当和她用过金风露没干系罢?
常清念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登时抬眼去看周玹。
周玹早便发觉,只要一被吻住,常清念就会将双眼闭得紧紧的,这还是周玹头一回瞧见常清念睁着眸子。
“怎地了?”周玹纳罕,忍不住勾唇问道。
“没……没什么。”
在周玹面前,这话定然是无从问起,常清念暗自盘算着回头问问芜娘。
常清念倦怠地垂下眼睫,软声说道:“妾身想回去歇晌了。”
“那朕晚上过去陪你。”周玹笑道。
-
却说送走圣驾后,常清念眼底哪还有半分困意。
承琴过来伺候时,只见常清念凭栏摇着团扇,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娘娘,奴婢方才好像瞧见了蒋昭容和尤御女。”承琴轻声在常清念身旁禀道。
“你去当着众人的面,将蒋昭容请来。”
常清念眸中划过抹精光,格外叮嘱道:
“只请她一个,不要让旁人跟过来。”
承琴立刻应下,不多时便引了蒋昭容前来浣花亭。
蒋昭容有心同常清念避嫌,但奈何常清念位份在她之上。常清念派人相邀,她也推拒不得。
“妾身见过常妃娘娘。”蒋昭容刚一踏入亭中,便立刻蹲身行礼。
常清念见蒋昭容躲自己远远的,自然不可能教她称心如意,当即亲热地笑道:
“你我姐妹之间,何需如此多礼。”
说着,常清念亲自过去扶起蒋昭容,拉她在石凳上落座,又吩咐承琴上了一壶雨前龙井。
“早便听闻蒋妹妹蕙质兰心,本宫在此独坐寂寞,便想着遣人相邀,没耽搁蒋妹妹罢?”常清念执壶柄斟茶,噙笑开口道。
“能陪娘娘品茶,自是妾身的福气。”
常清念态度愈温和,蒋昭容倒愈不自在起来,接过茶盏后,谨慎答道:
“何况妾身不过是个愚钝之人,哪里当得上娘娘如此盛赞?”
常清念但笑不语,目光下移,落在蒋昭容裙前系着的那枚香囊上,仿佛很是好奇地问道:
“妹妹这香袋倒是别致,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蒋昭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香袋,如实答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妾身宫中嬷嬷缝制的。妾身觉得尚可,便又择了些香料放进去。”
常清念颔首,好似随口说道:“正巧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些西番进贡的香木,据说有安神静气之效,回头便让人送些到妹妹宫里去。”
蒋昭容不欲同常清念过多来往,免得惹岑贵妃疑心,闻言连忙推辞道: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妾身怎好收娘娘的东西?”
“妹妹此言差矣,这香料还是物尽其用才好。本宫平日里也不大用这些,堆在库房里也是浪费,倒不如拿来送给妹妹。”
常清念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蒋昭容一眼,才接着说道:
“本宫听说,香料多半也是药材。譬如这安息香,本宫就不大懂,想来妹妹博学多才,应当对此颇有研究。”
听常清念好像话里有话似的,蒋昭容脸色微微一变。
常清念见状,心中暗自满意。在蒋昭容起身告辞时亦不阻拦,只说回头会将香木送去她宫里,果见蒋昭容笑意勉强。
待蒋昭容离去后,承琴上前扶常清念起身,低声问道:
“娘娘,您觉得买通宫女下毒之事,是蒋昭容做的?”
“是她也好,不是也罢。”
常清念抬扇遮着日头,回身坐上轿辇,淡然说道:
“本宫都不过是随口一说,至于蒋昭容自己怎么想,本宫也管不了。”
“对付聪明人,你只需说到初一,她自然会替你补上十五。”
-
常清念回宫后浅眠了一会儿,瞧着外面日头偏西,便又起身梳妆,等候迎接圣驾。
酉时刚过,便听殿外传来阵动静,常清念心道周玹今儿个倒是来得早。
正欲起身,却从镜中瞧见了英嬷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常清念僵坐在原处,眸中笑意寸寸冷淡下去。
英嬷嬷微微屈膝,说道:“奴婢参见常妃娘娘。”
常清念抬手命她免礼,几乎已猜到了英嬷嬷为何而来,便也懒得再开口发问。
仿佛丝毫未察觉常清念冷脸,英嬷嬷仍自顾自地说道:
“瞧娘娘打扮齐整,想来今夜又该是永乐宫接驾。”
常清念冷冷“嗯”了一声,将手中玉梳推回妆奁里,发出“咚”的一声,想来力道可是不轻。
即便常清念动怒,英嬷嬷也不憷,泰然道:
“太后近来凤体欠安,故而想请常妃娘娘移步藏书阁,替太后抄写经书祈福。”
见常清念沉默不应,英嬷嬷语气重了几分,冷硬催促道:
“太后娘娘说了,抄经之事讲究一个心诚则灵。还请常妃娘娘即刻便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常清念闻言,气得几乎要笑出声来。太后为了让云裳那婢女攀上周玹,竟想出如此拙劣的借口,还要将她从自己宫里撵出去?
常清念冷笑一声,道:“英嬷嬷,如若本宫不曾记错的话,此处是永乐宫,不是寿安宫。”
“甭管您是永乐宫、咸宜宫、还是凤仪宫,总归都是后宫。”
英嬷嬷毫不退让,从镜中望向常清念,将威胁摆在了台面上,道:
“常妃娘娘,太后还命奴婢转告您一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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