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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苏棠哭的眼泪大颗大颗的, 有人哄了,还哭的更伤心些,差不多把她的上一世回忆了一个遍, 现在她终于知道, 是两个曾经她爱的男人和女人, 是合起伙来骗她。


    他们其实根本不爱她。


    他们只是想榨干她身上每一点价值。


    根本就没有人爱她!


    哭了好一会儿, 小统领也没话哄了,只能拍拍她, 苏棠才抽抽噎噎的问:“那,你,你爱我吗?”


    沈晋不知道苏棠已经把她曾经悲惨的被人欺骗的一生都回忆了一遍, 只看她终于哭的小声了些,肯说话了, 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只是答道:“爱。”


    好简单的一个字, 若是萧铭阙, 他能背出一篇赋来吧,因为当年的她,就是想要一个文采风流又对她深情的男人。


    但现在的苏棠好似确实不一样了, 仿佛哪里被充满了似的,有种踏在了实地上的感觉, 似乎这样简单的一个字, 就把她一生的悲苦都冲淡了许多。


    她掏出手绢子擦擦眼睛:“那你, 不会骗我吧?”


    “不会。”


    小统领坐着都很挺直, 像棵松,他说出来的话也像松柏似的, 带着不可置疑的确信感。


    苏棠点点头:“那,我,我也很喜欢你。”


    沈晋看她情绪稳定了些,便重复问了先前的问题:“杨云舒是谁,她怎么骗你的?”


    他从来没见过苏棠这样,这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的被人骗一骗,更像是某种珍视的东西被人无情的摧毁了,但这个名字,他甚至都没有听过。


    所以他确定,杨云舒没有出现在苏棠周围过。


    苏棠没办法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会毫不避讳的就在沈晋面前说出了她,所以她恹恹的说:“也不全是她,她跟别人合起伙来骗我的,我只是刚知道也有她。”


    苏棠说:“挺久了,不管什么,都不用急在这一时。”


    沈晋看了她良久,确认她哭过了之后,虽然精神还不好,样子却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回到了他熟悉的样子。


    沈晋伸手摸摸她的头:“那我听你吩咐罢。”


    苏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们家小统领竟然还能这样俏皮?大概这和她这样哭一样的罕见。


    “嗯!”苏棠连语气都飞扬了起来。


    沈晋把苏棠送回景仁宫,回身出院门的时候,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吩咐身边道:“去查杨云舒。”


    在杨云舒的家里,也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在盘旋,户部尚书的夫人杨李氏今年只有三十出头,她是填房,比起儿媳妇都只大三四岁,出身也不甚高,面对元配留下的嫡出儿女,向来是以礼相待,从不苛刻,却也不甚关心。


    她嫁进来的时候,嫡出的最小的姑娘都七八岁了,与她能有多亲近,她也不怎么在意,只该给的月例银子,胭脂水粉衣服首饰都给了,说的过去就行,等姑娘大了,她连说亲都不太想沾手,只凭老爷做主,给一份不多不少的嫁妆把姑娘嫁了,也就够了。


    是以杨云舒来了上房,提出想要她去给父亲递话,回头诚王府托人来府里探口风的时候,希望父亲答应。李夫人还给她吓了一跳。


    “诚王殿下?”年轻的李夫人眉间拧了起来:“姑娘的意思我没听错吧?姑娘是想老爷招诚王殿下为婿?”


    杨云舒虽是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但还是点了一点。


    “姑娘怎么可起这样的心思!”李夫人只觉匪夷所思,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自己开口的?


    而且嫡出的姑娘们,不管是嫁了出去的,还是没嫁的,都隐约有点看不上她这个出身不高的继母,尤其是这个最小的杨云舒,性子向来古怪,对她可从来没有过亲近举动。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曾打叠起精神,想哄哄小姑娘,但才一个月她就放弃了,脖子上还被抓出来三条血痕,从此以后,她就没再去抱过杨云舒,说话都离她三尺远,十分客气。


    而此时,杨云舒竟然来对她开这样的口,自是古怪,李夫人也算见识的事情不少了,此时不由的就想到一点:“你与诚王殿下,难道私下已经……”


    杨云舒又不好意思的点了一下头。


    李夫人吓的跌坐在了炕上:“你……,你怎可……怎么敢。”


    杨云舒抬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李夫人总算镇定了一点:“你跟诚王殿下都做了些什么……可有越礼?”


    说话镇定了点,可李夫人自己感觉,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强撑着一口气,昨天,就在昨天,诚王殿下还在宫里与宫女厮混,被人抓了个正着,万众围观,听说皇上听了恼的不得了,已经下旨命诚王禁足在家三个月,好生读书。


    但到底这是先端慧太子的遗孤,皇上虽然恼了他孟浪,还是将那宫女赏给了诚王。


    要是杨云舒也跟诚王……那啥了,那她这个继母只怕也会被老爷恼她管教不严,深闺女儿,闹出这种事了。


    李夫人向来知道杨云舒怪,不过也就是脾气怪罢了,她也不怎么费心,横竖姑娘在家里不过这几年,回头嫁出去了,就不用她忍着了,可是却没想到这样怪,这回可是她的责任了。


    杨云舒还是不好意思的说:“自然是并无逾越之处,不过是两情相悦,是以今日才敢来见母亲。”


    这话听的李夫人简直要倒气儿,这什么大家闺秀,怎么敢这样说话的?


    倒了半天气儿,李夫人才又憋出话来:“诚王殿下昨日还……”


    “他是被人陷害的,酒里有迷药。”杨云舒淡淡的说,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场阴影,孙琦玉……实在是太狠毒了。


    若不是闹出昨日那样的事来,她根本就不用来这里跟李夫人说这些话,只需等着诚王府上门提亲就是了。


    诚王殿下向来温文尔雅,名声极佳,父亲是必然会答应的。


    而如今,诚王殿下昨日闹了那样大一个丑闻,立时风流纨绔之名缠身,不管求哪一家名门淑女都难了,谁家把女儿嫁给他,只怕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不顾惜女儿,只求攀龙附凤等语。


    只有她知道,诚王殿下是被奸人所害,被下药迷住了,就是那孙琦玉干的!


    她自己中了薇衔之毒,不能生育,当然嫁不了好人家,便对诚王殿下下手,诚王殿下的丑闻闹的沸沸扬扬,不好求娶好姑娘了,她便能嫁过去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盘算,杨云舒冷笑,她必定不会让孙琦玉如愿。


    李夫人道:“即便如此,昨日那事也已经做下了,而且只怕早已是无人不知,就算是姑娘这样说了,可谁又能信呢?”


    李夫人气倒过来,也渐渐镇定:“便是老爷,只怕也是不信的。且老爷的性子,姑娘没有不知道的,向来清贵,既有昨日那样的事,别说是诚王殿下,便是皇子求娶,老爷只怕也是不肯应的。”


    户部尚书杨大人出身清流,极好名声,怎么肯让自己得个卖女求荣,攀龙附凤的名声,那自是绝对不肯应诚王府婚约的。


    杨云舒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来找李夫人递话的,她依然垂着头,仿佛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想到这个,才来与母亲商议的,就怕万一夜长梦多,我与诚王殿下把持不住,反倒不好收拾。倒不如明媒正娶,也就无碍了。”


    李夫人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姑娘怪,可今日才知道这性格乖张的姑娘有多可怕,她这是被什么魇住了吗,怎么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你……”李夫人你了两句,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好她不是亲娘,不然岂不是要被她气死,李夫人想,不过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好了一点,横竖她不是亲娘,关系有限的很,且她也没生闺女,不管杨云舒到底怎么样,也影响不到自己,无非就是被老爷说她对继女教导不够罢了。


    所以李夫人诡异的镇定了,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将姑娘的意思,说与老爷罢。只是刚才那话,万万不可再说了。若是万一被人听了去,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就是一家子也没脸出门。”


    杨云舒只当没听到教训,微微一笑,轻轻欠身:“劳烦母亲了。”


    杨云舒礼貌的行礼,退了出去,她一走,李夫人赶紧揉揉心口,顺两口气,跟这姑娘说话,真是折寿,可她还真不能不管,就叫自己跟前贴身的丫鬟:“去二门上说一声,老爷回来了就请老爷来上房,说有要紧事。”


    那丫鬟心领神会,她刚才也在跟前听完了全程,表情不比李夫人强到哪里去。赶紧就去吩咐了。


    到得晚间,杨老爷从部里回来,听到李夫人一五一十这样一说,那表情就更精彩了,跟见了鬼似的发青,断喝道:“胡说!”


    然后就问到李夫人脸上:“你怎么教导女儿的,竟教出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李夫人早知道有这一问,倒也不慌,她与杨老爷老夫少妻,差了有十几岁,向来得宠,便道:“是妾身的错,只是如今,不管如何论妾身,已无益处,还是三姑娘此事要紧,若是真出了那样的事,只怕老爷一世清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杨老爷脸色铁青:“此事断断不能应!诚王昨日之事,早已传遍朝野,皇上都下旨训斥禁足,或有人要卖女求荣,但绝不能是杨某!”


    “那三姑娘那里怎么办?”


    “把她关起来!”杨老爷怒道:“她过了十四,也有些人家托人来问过,我原说多看一看的,如今看来,不如现就挑一家,早些把她嫁出去,也就罢了。”


    “这只怕不太妥。”李夫人道:“历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三姑娘这样的心性,便是关着不许出去,只怕也难安分,万一有个疏忽,混出去了,三姑娘破釜沉舟,就不知道敢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老爷且细想想。”


    杨老爷还是恼怒:“那就用链子把她栓起来,若有人敢助她出去,立刻拿来打死!”


    李夫人赶紧道:“到底是姑娘,哪有这样的。且就是咱们府里的人安稳了,外头还有诚王殿下呢,听三姑娘的口气,只怕诚王殿下也……依妾身看,倒不如如今先稳住三姑娘。”


    说着就看杨老爷的脸色。


    杨老爷轻轻点了点头,目注李夫人:“夫人只管说。”


    “不如我去与三姑娘说,我看老爷其实有心答应,就是名头上怕不好听,实在犹豫,倒不如请诚王府去求皇上赐婚,只要有了赐婚旨意,就不怕了。”李夫人这是想了一下午才想出来的缓兵之计:“想来皇上这次大发雷霆,至少诚王府这几个月不敢去求赐婚,我们正好趁着这时日,选好了人家,把三姑娘嫁过去,也就完事了。”


    杨老爷长叹一声:“我怎么养出个这样的逆女!”


    到底还是应了,李夫人便按照这个商议去与杨云舒说了。


    杨云舒一时也无语,她也知道,诚王殿下触怒了皇上,这会儿要赐婚只怕有点难,可她也怕这件事拖的长了,父亲怕她闹出事来,会匆匆给她择一户人家,到时候她只怕就无力回天了。


    思索了半日,杨云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来,她跟前的丫鬟是从小儿伺候她的,知道这是她有了计谋的笑容,果然,杨云舒吩咐道:“你去把前日大姐送来的桃子果脯,装一盒子,送去给宫里的苏姑娘。”


    第52章


    杨云舒不知道, 她托了自己姐姐那边的关系,要送进到宫里给苏姑娘的那盒桃子果脯在宫门口就被截住了,没有送到苏棠的手里, 却是送到沈副统领手中。


    沈副统领也只打开看了一眼, 就搁在了旁边, 来人回道:“送东西的人虽没有进宫的腰牌, 只送到了宫门口,但因与门口的一个小太监有旧, 便托他往里送,还带了一句话。苏姑娘那日提起这桃子果脯,杨三姑娘说了, 她不会做,但她姐姐做的极好, 回家便装了些,送与苏姑娘尝尝。”


    “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沈晋问。


    “是, 只有那句话。”来人自也知道他问的意思:“没有书信。东西也是常物, 并无异样。”


    东西是没有异样, 这样拐弯抹角都要送了来就有异样了。


    这是又要骗他们家糖糖什么了?


    沈晋皱皱眉,把那盒桃子果脯撇到一边去,吩咐人:“你回府里去问一问云烟儿, 上月江南来船送的东西,有上好的果脯, 每一样装一盒, 送宫里来。”


    提到江南, 沈晋又多问了一句:“容七今日进宫了?”


    “是, 容七公子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磕头。”


    这会儿,苏棠就在寿康宫的大屏风后面偷偷的看着容七公子, 女孩子们都在看。


    江南容七公子,本期名门公子榜排第一,超过了诚王殿下。


    昌宁长公主提起来就想笑:“这到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谁搞的,有点依据没有啊。”


    苏棠看了半天,接口道:“那谁知道,反正啊,我出去的也不多,都听人提两三回了,别说我们,好像连宫里的丫头们都知道,我跟前的茶香就知道,那回我还听她提了一嘴。”


    苏棠又看了容七公子两眼,他穿着一身月白缂丝云纹袍,金冠玉带,一身服饰低调的恰到好处,就如他的眉眼一般,初看只觉温润,再见却觉得那是浸在清泉里的琉璃,看过来就似有潋滟波光。


    苏棠又笑道:“原本我还觉得这什么人排的,必定眼瞎,这会儿看了他,又觉得好似也没完全瞎,容七公子除了不姓萧,就没什么比不上诚王的了。”


    姓萧自然是指的是那个亲王爵位,众人会意,都悄悄的笑。


    容七公子是江南容家长房嫡孙,因容老太君长寿,容家现在五世同堂,是以序齿也就排行长,这一代已经有了四五十的排行,苏棠知道,容家虽是以皇商起家,但这几代以来人才辈出,已经成为江南第一大世家。


    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足以与帝都最顶级的家族抗衡。


    且江南几大家族,虽在江南,但世代都与帝都联系紧密,常有通姻,也有人口在帝都,容家财力雄厚,在帝都最好的地段都有两处五进的大宅子。如今的容老太君,娘家姓萧,便是宗室女下嫁,太后娘娘的娘家姑表妹也是嫁的容家长房嫡次子,这会儿也进了宫,跟太后娘娘说着家常话呢。


    这一回进宫,是容家长房的几位太太来的,容家公子小姐带进来了七八个,要说江南水土养人呢,小姐们虽然长相不一,却俱都秀美,各擅胜场,尤其是人人身形袅娜,纤细如弱柳扶风,个个都有动人心神处,且因家中富贵,都很会打扮,衣裙首饰都与帝都不同,显得格外细巧精致。公子们也相较帝都的世家公子们气质柔和,眉目温润,不过即便如此,容七公子也依然鹤立鸡群。


    真不愧是力压帝都众豪门的江南贵公子。


    她们在屏风后面悄悄议论,这边地方大,屏风后头还有矮榻桌几,太后自也知道这些姑娘在后头玩,这是有外男在场,姑娘们在前头见了礼,便退到了后头,不管私底下多活泼,说话不妨头,在大面儿上,规矩还是不错的。


    太后也就满意了,还吩咐人给姑娘们上茶果子。


    就在这个时候,就报瑜太妃和怡安长公主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淡淡命:“进来。”


    苏棠这样修炼了多年察言观色的人精,立刻就从这两个字里听到了一点儿不一样,便又往外头张望。


    瑜太妃是先帝后期最有宠爱的嫔妃,生的眉目秀丽,清婉动人,先帝后面几个儿子,十二、十三、十四都是她生的,只是因为出身太低,最终没有晋妃位,不过照苏棠听说的,若是先帝再活几年,那也肯定是能晋上去的。


    不过皇上登基后,后宫都给晋了一级,还是成了太妃。


    且眼见得三个儿子都逐渐长大,十二皇弟已经十四了,过几年成亲开府,就可以按惯例求了皇上恩典,将瑜太妃接到王府荣养了。


    是以瑜太妃在宫中姿态还是很足的,这就是有儿子的不同。


    瑜太妃如今也还不到四十,眉眼间依然秀丽,穿戴虽然素淡,却与那种秀丽相得益彰,她的女儿怡安长公主就不太一样了,她有与她母亲一脉相承的秀丽眉眼,却似乎偏爱大红重金的装扮,苏棠记得跟她虽见的不多,但每次她似乎都穿的很鲜艳,首饰也戴很多。


    就像现在一样。


    给太后娘娘请了安,赐座之后,容家众人也都给瑜太妃和公主见礼,瑜太妃忙命起来,又一边一个拉着容家的姑娘们看,看了一回,又拉了两个看,然后便笑道:“都是好孩子。”


    怡安长公主坐在一边。


    苏棠立刻就看出区别了,昌宁长公主养在太后膝下,不管太后是怎么想的,尤其是以前,心里或许还不大亲热,但每次昌宁长公主请安,太后叫起后,都是叫到身边坐下的,虽只是个面子情儿,慈母姿态还是很足的。


    但对怡安长公主就不一样了。


    是因为怡安长公主母亲还在的缘故吗?怡安长公主就坐在瑜太妃旁边,离着太后那么远。


    似乎是因为瑜太妃母女在这里了,说话的话题就转了,先前还在说家务事呢,这会儿只说些江南风物,苏棠在后面偷偷看着,见怡安长公主好像不经意间看了容七公子好几眼。


    这也不算什么,就跟她们在后面偷看一样,谁听说了容七公子的大名不会好奇多看几眼呢。


    但此时,苏棠心中还是微动。


    怡安长公主下个月就及笄了,可两宫好似把她忘了似的,压根没有人提给她选驸马的事,苏棠也记得,怡安长公主的事还是她进宫才主持办的,出降的时候已经十九了,还算是苏棠在宫里办的第一件大事。


    她自觉尽心尽力了,费尽精神,替她选了安平郡主和镇南王世子的嫡次子,也是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虽说胸无大志,可爱好风雅,没什么风花雪月的玩意儿是不精通的,正是伺候公主的上佳驸马人选。就这样,还是落了埋怨,先是埋怨苏棠替她办的迟了,她都十八足岁了,苏棠才跟皇上提出来该给怡安长公主选驸马,那个时候,昌宁长公主比她小都已经出阁了。


    天地良心!苏棠真觉得自己冤枉,她进宫的时候才十五岁呢,比怡安长公主还小着月份,任事不懂,宫里还放着个废后姑母,她进宫本就惶恐,太后也不那么待见她,她还全靠皇上安抚呢。


    难道她一进宫人生地不熟,就能立刻想到去给公主选驸马不成?


    这也罢了,那会儿的苏棠还算纯良,也不爱计较,后来又听到一两句,有一回还是怡安长公主自己在她跟前说的,意思是她六年跟驸马生了三个孩子,全是姑娘,苏棠当初给她选驸马的时候,是不是有意给她选的这样的人家?。


    原因是她发现镇南王府往上三代的次子,不论嫡庶,都是生女儿多,只有长子才生儿子。


    当时苏棠已经是掌宫的贵妃呢,都被她数落了两句,还不好说什么,真是一脑门子的黑线,觉得公主太难伺候。


    这辈子她也绕着怡安长公主走,真不想沾手,昌宁长公主就算不爱说人闲话的了,在苏棠跟前,也说过‘十姐是有点挑剔。’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给夏晴挑人的时候,苏棠就跟皇后说过,好处再多也没用,得挑坏处,一挑一个准儿,多容易啊。


    太后也看了怡安长公主好几眼,笑道:“昌宁她们都在后头喝茶吃果子,怡安你也去吧,姑娘们一起才自在,没得在哀家跟前拘着做什么。”


    怡安长公主忙起身应是,果然往后头来了。


    苏棠赶紧坐回去。


    见怡安长公主转到后头来,昌宁便招呼姐姐坐,苏棠和夏晴、王海兰都起身见礼,夏晴那种倨傲,向来是连公主在她跟前都不算什么的,又坐了回去,懒懒的样子。


    昌宁也跟姐姐不很亲热,苏棠打定主意绕开她,只有王海兰缺心眼儿,对谁都热情,可怡安长公主不怎么理王海兰,倒是对苏棠挺热情。


    苏棠诧异的很,望望昌宁长公主,又望望夏晴,可她们两个似乎都没怎么关心,苏棠只得应付着一句一句的回着怡安长公主的话。


    “我也是第一回见。”


    “说是容大老爷调任兵部,一家子先上京来。本家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


    “没听说啊。”


    “还有这样的事?我不知道。”


    怡安长公主大概被她不知道的有点恼了,公主嘛,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的,怡安长公主道:“那你知道什么?”


    苏棠看着她,慢吞吞的说:“我知道……公主选驸马,还是得选个包生儿子的。”


    第53章


    怡安长公主被苏棠给气走了, 苏棠望了望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外头的容七公子,她就明白了。


    刚才怡安长公主问来问去都是绕着容七公子的, 苏棠又不傻, 多听两句就知道她是对什么有兴趣了。


    所以苏棠才一口一个不知道, 因为她觉得, 太后娘娘似乎也对容七公子有兴趣。苏棠昨儿就听说,容家大夫人抵京, 往宫里递了牌子请安,太后吩咐进宫,还特别吩咐了一句, 命把公子小姐们一并带进宫来。


    太后娘娘的懿旨,没人敢问为什么, 可私下谁不揣测呢?如今皇上虽没有皇子,但皇弟和子侄辈有好几个已经适龄, 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儿子和孙子。而宫里也有两位长公主以及一位养在太后跟前的郡主到了婚配年龄, 也不知是为了谁。


    当然, 苏棠就觉得,太后自然是为了夏晴。


    年初的时候,太后大张旗鼓的要给夏晴挑女婿, 偏又出了许游那档子事,夏晴大病一场, 就有好一阵子, 太后娘娘就没怎么提这事, 只是眼看夏晴已经及笄了, 太后娘娘心里必定也是念着这事儿的。


    苏棠碰碰夏晴:“你怎么样?”


    “我怎么?”夏晴莫名其妙。


    “容七公子啊。”苏棠知道夏晴是个明白人,虽然因阅历有限, 还不算心眼透亮,但肯定不傻,她身份虽尊贵,可养在宫里,有公主们比着,多少也算寄人篱下,难免比一般人敏感些。


    太后宫里的事,她就一向比昌宁长公主清楚明白。


    夏晴也没装傻,懒懒的说:“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挺不错的。”苏棠说。


    昌宁长公主还跟着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容七公子上一世苏棠虽没见过,但听还是听过的,容七公子来了帝都之后很快就成了帝都的风云人物,她难免听人谈起。


    就她听说的,帝都贵女为了容七公子争风吃醋的事可不止一两桩,据说容家银子太多,造就了容七公子眼里没有金银等物,仿似不食人间烟火。


    有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字,苏棠觉得就最配夏晴了。


    许游那种俗物,强行装雅致,他也配?


    苏棠就笑道:“你看看他的模样儿,难道不比许游强多了?”


    夏晴白了她一眼:“你这俗物,就只会看皮囊。”


    苏棠笑道:“皮囊怎么了,难道那皮囊不好?也怪了,许游那样的你都看得上,这样的你还看不上了。”


    “你懂什么,那是基于神魂的交融。”夏晴怅然道:“虽然我的神魂有点眼瞎。”


    苏棠噗一声笑出来,昌宁憋着笑:“那你这次就别靠神魂了,靠眼睛好了。”


    “靠眼睛他也不怎么样。”夏晴说:“不够高。”


    夏晴挑剔的说:“我喜欢高一点儿的。”


    “人家才十八呢,听说这个年龄的男人还能长一长。”苏棠说:“你看我们家小统领,就没大统领高,肯定还要长。”


    夏晴好像还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而且他家人也太多了,听说就前儿,他家新养了五十四弟,真要嫁他家去,认人先得认三年,还没认完呢,新的又有了。”


    这倒是怪吓人的,不过如今看起来,容家本家又不搬帝都来,还在江南,光长房在这里,不过一二十口人罢了。


    苏棠还是觉得这是个好亲事。


    而且太后显然也是这样觉得,还留了容家人在寿康宫赏宴,苏棠跟着蹭了一顿,寿康宫小厨房的厨子,就是比景仁宫那个小厨房的好。


    第二天,苏棠才刚起身,正在用早饭,还没来得及过去请安,茶香就过来小声跟苏棠说:“瑜太妃来看娘娘了。”


    苏棠一个鱼皮饺子吞下去,问道:“她来做什么?”


    苏棠进宫来了半年了,瑜太妃这好像还是第一回来看皇后呢,苏棠的脑子转的向来很快,不由便道:“不会是为了昨儿那个吧。”


    “可不是那个吗。”茶香说。


    苏棠笑看茶香一眼:“你知道是哪个?”


    昨儿茶香可没跟她一起去寿康宫,这丫头眼睛很看事啊。


    茶香苦着脸,她命不好,跟了这个主子,虽然说是暂时伺候,可若是有事,他也是跑不掉的,还不是得时时警醒些,也好多一双眼睛替她看着。昨日虽没跟着去,但容家进宫来虽是寿康宫吩咐的,最后还不是要来皇后娘娘这里请了安才好出去。


    她能不知道?


    谁家进宫还让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一句带公子小姐的?她这点都不懂,还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做一等宫女?


    茶香脸虽苦,话却说的很有条理:“瑜太妃一来就跟我们娘娘说,怡安长公主已经十五了。”


    “谁不知道怡安长公主十五了呢?可这事儿跟咱们娘娘能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不说话,怡安长公主多少岁也不好使。”茶香说。


    茶香这样一说,苏棠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太后娘娘不喜欢怡安长公主?”


    茶香往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太后娘娘应该是不喜欢瑜太妃,才不喜欢怡安长公主的,您不知道,当年瑜太妃还是瑜嫔的时候,和太后娘娘差点没把头斗掉。”


    她就晓得大姑娘不知道这事儿,皇后娘娘那性子,只怕也难说的很,别指望着皇后娘娘提点大姑娘,大姑娘又是个爱搞事的,她要是不先来提一句,回头大姑娘搞反了事,只怕太后恼。


    好容易这些日子来,她冷眼瞧着,太后娘娘对皇后和大姑娘都好了许多,她们景仁宫哪里犯得着去趟这样的浑水。


    难怪昨儿瑜太妃和怡安长公主来了,太后就那一副淡淡的模样。


    苏棠想,怪不得上一世太后就不大待见她,她还以为是因为姑母的关系,原来还有这个!


    当年她进宫,本来年纪就小,且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宫里,几乎都无人提点,差不多算是一无所知,一切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现在想起来,她也是摔的跟头多了,就被迫长大了。


    她进宫之后看到的瑜太妃,自然是安静低调的,跟在先帝时期不一样,她也就无从发觉瑜太妃与太后曾经的争斗。


    当年她跟前能有个人提醒她就好了!


    苏棠这样想着,就问茶香:“那皇后娘娘怎么说?”


    茶香含蓄的道:“姑娘拦一拦就是了。”


    靠!她就知道。


    瑜太妃正跟皇后大吐苦水,眼圈儿红红的:“怡安好歹也是公主,皇上的亲妹妹,也就是她投错了胎,从臣妾肚子里爬出来,如今才这样儿。”


    皇后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此时腰后垫着厚靠枕坐着,听瑜太妃哭诉:“娘娘也是就要做娘的人了,这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眼见得太后娘娘为了晴儿姑娘那等费心,却提也不提一回怡安。我这心里,就跟油煎的似的,我们怡安虽不敢比晴儿姑娘在太后娘娘跟前的情分,到底也是公主,先帝的骨血,还比不得一个异性王之女了?可如今,也就只有我替她来求娘娘了。”


    皇后见她长篇大论的哭诉太后不公,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人:“拿新的帕子来,给太妃擦擦眼泪。”


    她自己觉得这是客气话,倒是把瑜太妃的眼泪给憋回去了,只得道:“今日来见娘娘,其实也是因昨日,臣妾去与太后娘娘请安,瞧见容家那一家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那容家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表妹,果真是气度雍容,跟别人不一样,调教出来的公子小姐也都是极好的,臣妾便想着,那容七公子,既是太后的外甥,招为驸马也是配的过的。既有这样的出息,想必太后也会喜欢的。”


    皇后眨了眨眼,把瑜太妃的意思想了一下,瑜太妃看起来是看上了容七公子,但既然容七公子是太后的外甥,瑜太妃为什么绕个弯子来问她?


    皇后便道:“太妃说的是,不管是哪家孩子,若真是能配公主,自然是好事,只是既是母后的外甥,太妃为何不直接与母后提?”


    瑜太妃顿时便噎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道:“太后荣养已久,宫里是娘娘掌事,既是公主此事,自然要来回娘娘做主才是。”


    这话也是道理,但皇后还是说:“只是昨日我见母后特特的吩咐了,要容家的公子小姐们一起进宫,只怕也存着要看一看的心思,母后这些日子惦记着晴儿的事,若是也看上容七公子了,那就不好说了。听说他们家,就是容七公子最好。”


    瑜太妃又噎了一下,她这辈子在这宫里,还没遇到一个说话这样坦诚的呢。


    皇后想了想说:“等本宫去问一问母后,问准了,若不是再提。”


    瑜太妃觉得这皇后油盐不进,不由便道:“便是如此,到底怡安是公主,莫非晴儿还能强过她不成,娘娘说是不是?”


    皇后为难的道:“在本宫这里,当然是怡安妹妹在先,晴儿姑娘在后,可是在母后心里,只怕还是晴儿姑娘最得她老人家的心,再是公主也要靠后了吧。”


    瑜太妃立时恼了,她嚯的起身,把帕子掷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走了。


    皇后还一脸莫名其妙,她自觉自己的话没说错啊,怎么瑜太妃就恼起来了?她眼见得苏棠在多宝阁后头笑,也不知道在那听了多久了,就问她:“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苏棠还在笑:“您说的可对了。”


    “那瑜太妃恼什么?”皇后说。


    “因为瑜太妃的如意算盘没敲响啊。”苏棠笑了半天才说。


    第54章


    “什么算盘?”皇后娘娘还没听懂, 就拉着苏棠问。


    如今苏棠在她宫里,她实在是放松不少,以前真可谓如履薄冰, 总是怕说错话, 做错事, 不知不觉间就入了什么套, 有时候有结果了还能反应过来,有时候过了许久才知道, 自己又上了一回当。


    也幸好那些套子都不算厉害,又有皇上回护,吃上一点儿小亏也就算了, 只是太后就一直不大喜欢她。


    不过现在就好多了,有苏棠在跟前, 苏棠总能及时替她拦住那些圈套算计,在这宫里的日子, 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就连太后, 也喜欢她多了。


    此时一听苏棠的话,皇后才知道,原来又有个圈套放下了, 就等她踩。


    不过她还真没看明白,这圈套到底放在哪里的。


    不由的就有点急了。


    苏棠扶着她, 让她靠回去, 笑道:“您慌什么, 身子要紧, 这里有我呢,有什么套子我还能让您给套住了?”


    “这瑜太妃不地道。”苏棠说:“她心里知道, 太后娘娘就是把容家的公子们召进来相看的,然后恰巧,她也看中了。”


    “这也不算什么啊,容家那些孩子我虽只看了一回,但老七那个实在是个好的,那模样,那气度,这些年见的孩子,属他是个尖儿,且又是容家长房嫡孙,身份再没得挑的,他爹也才调任兵部,前程看好,瑜太妃看中他也不稀奇。”皇后倒是列举了一大堆容七的好处。


    “问题就是他太好。”苏棠道:“您说的这样好,瑜太妃也看中了,您觉得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瑜太妃肯定比您了解太后娘娘,想必心知肚明太后娘娘也会看中容七公子。”苏棠接着说:“她心里知道,在您跟前却绝口不提,就口口声声怡安长公主年纪与晴儿差不多,却没人理会,无非就是想让您去给太后商议让容七公子尚公主的意思。您想想,您一开口,叫太后怎么说?说他不好,配不上公主?可大家心知肚明太后是疼晴儿的,他又怎么配晴儿?若是说想要给晴儿的,越发不好说,不管太后多疼晴儿,到底身份在那里,说破天晴儿也不能越过公主去啊。这不就是硬生生的要把太后看好的人抢走吗?”


    “瑜太妃心里一清二楚,这事儿谁去说就是得罪太后娘娘,她来给您下套子,要不是您警醒,回头真觉得这是您掌六宫事的职责去与太后娘娘说了,瑜太妃倒是喜欢了,您吃了亏还不知道呢!”苏棠长篇大论的跟她分析。


    要不是昨日怡安长公主本来万年不大理会她的都来跟她套近乎,她还没想的这样透彻呢。


    宫里谁都知道她的身份,来跟她套近乎,无非就是为了要拿她当跳板,在皇后这里弄点好处。


    皇后听了果然大怒:“这也太会算计了!本宫险些上了她的当。”


    苏棠这次颇为夸赞:“娘娘刚才就说的好,把她心里的算盘当面打给她看,不然她怎么突然就恼了呢?当然是心里那些算计被娘娘揭穿了啊!”


    是吗?皇后想了想,自己是压根没想到瑜太妃的盘算的,她当时只是就事论事,没承想歪打正着了吗?


    她就笑了起来,还挺谦逊的:“我原也没想那么多。那此事要怎么办呢?”


    “这能怎么办,娘娘别管就行了,让瑜太妃自己去与太后说去,或是与皇上说去,咱们可管不着。”苏棠道。


    这多简单,不沾手就行,不沾手还不会落埋怨。


    她真是怕了这位公主了,不说别的,她在宫里半年了,怡安长公主跟她说的话,还不如昨天一天多。


    不过估计瑜太妃跟谁说都不中用,不然也不会来打皇后的主意,就好像,上一世怡安长公主迟迟也没有选驸马,最后还是她去做了那个好人。


    当年瑜太妃也是在她跟前哭诉了好几回,说的那么悲惨,竟让她以为瑜太妃在先帝朝从头到尾就不受宠,所以连带的怡安长公主也不受重视,堂堂公主,这个年龄了也没选驸马。


    苏棠想起自己上一世吃的哑巴亏,都想吐血,她跟沈晋说:“为什么我总被人骗?”


    “总?又被谁骗了?”沈晋说,他看看苏棠,苏棠说虽然是这么说,倒是还笑吟吟的,跟上回哭成那样不同,看来这次骗的不厉害。


    “是以前的事,就是想起来了而已。”果然,苏棠这样说:“只是虽然过了挺久了,也不是顶要紧的事,可想起来曾经被人哄着吃这样的哑巴亏,还是有点不大舒服,而且当时还不知道呢!”


    苏棠叹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心眼多,专哄我这样的老实孩子。”


    沈晋不置可否,只把桌子上一摞盒子给苏棠。


    “什么呀?”苏棠揭开最上面一个看看,一盒子桃子果脯,她随手就拿了一块吃:“咦,好吃,哪买的?”


    “上月江南的船送来的。”沈晋说。


    “江南的船专门送这个?”苏棠说:“上月就送来了,你今天才想到我啊!一点都不爱我。”


    她嘴里抱怨着,脸上却还是笑着,梨涡那么深,抱怨也甜的黏黏糊糊的,而且又吃了一块。


    沈晋敷衍的道:“已经很爱你了。”


    然后解释说:“每个月江南都会有船来往我们家送东西,什么都有,不单送一样的。”


    “哗,你们家好大的排场,都快赶上皇上了。”外头的勋贵人家其实算是苏棠的短板,她只精通宫内事务,外头很多不知道。


    沈晋也发现了,他却只当是因为苏家幸进,进入帝都上层圈子时间还短,本身就道行还浅,苏棠又是姑娘,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而且她今后就算过了门,母亲大概也不会教导她这些,沈晋于是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沈家祖上是在江南的,与江南诸家百年来都是互为姻亲,同气连枝,我祖母娘家姓陆,母亲娘家姓容。是以江南每月都有船送东西来。”


    容?苏棠道:“就是容七公子那个容?”


    “容七是我表弟,我母亲也是出自容氏长房。”沈晋说。


    “原来是你表弟,怪不得长的那么好看!”苏棠评价道。


    “你也觉得他好看?”沈晋不动声色的问。


    “嗯。”苏棠实事求是的点头,然后立刻又补充一句:“比起你也只差一点点。”


    还拿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距离。


    又把小统领逗笑了,顺手捏了下她的脸。


    说到了容七公子,苏棠说:“表弟长的这么好看,夏晴居然还看不上,说是不够高,真搞不懂她,她要那么高的干什么,咦,你就挺高的,夏晴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知不觉,苏棠跟夏晴已经有了真感情,真心实意的替她想着。


    苏棠本来就觉得容七公子不错了,如今知道了还是小统领的亲表弟,就更觉得好了。


    沈晋不动声色的道:“我已经是你的了。而且我觉得夏姑娘是哄你的,许游还没容七高呢。”


    “哎呀对呀,忘了这茬了。”苏棠也就见过许游一回,倒是不太记得有多高。


    “或许夏姑娘喜欢才子。”沈晋说:“容七不爱读书,字写的难看的很。”


    “这样啊,那有可能。”苏棠想起她那见鬼的神魂交融:“那哪里给她找个才子去?难道榜下捉婿?明年倒是有秋闱。”


    苏棠还盘算起来了。


    “你认识什么才子的话,记得跟我说啊!”苏棠盘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始指望沈晋。


    沈统领的黑骑卫无处不在,肯定没有才子会漏网。


    沈晋果然不负她所望:“当然有,容九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尤擅书画。”


    “是吗?昨天他进宫来了吗?”苏棠开始回忆。


    昨天容家的公子们,虽不及容七公子风华绝代,但个个也都清雅俊秀,容家


    又是大族,这些公子小姐从小儿锦衣玉食的长大,自有雍容气度,且都是锦袍玉带,能难看到哪里去。


    倒是不错。


    “没有吧。”沈晋说:“他是容家三房的,不在一处,三房现在住容氏东府。明日你去的就是东府。”


    容家长房进京,在进宫面圣了之后,就在府中广邀宾客,这显然也是惯例,调任京官,家族迁移都是如此,既然要长住帝都了,当然也要进入帝都的交际里去。


    容家三房大爷前年接掌了容家皇商那一部分,已经在帝都住了两年,早就熟悉,这次便是三房出面邀请,兼给长房大爷接风的。


    苏棠之前接了帖子,还奇怪了一下为什么给她,不过因她现在身份颇拿得出手了,倒也没想到这样多,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表亲。


    容家府邸东西两府分开看占地不算极大,但中间有夹道相连,就显得大了,这一日来的人也多,苏棠惯例的带着晚月和晨星,她还问了一句:“你们认得容九公子吗?”


    晨星儿就笑道:“容九公子最好认了,不管什么天气,手里都拿着一把折扇。如今天冷了,姑娘瞧瞧,来的人人都穿袄了,就更好认了。”


    说的苏棠扑哧一笑,二门上下了车便张望有没有拿着扇子的风流公子。


    张望了半天,全是女眷,然后她才听说了两句,原来东府这边都是女眷摆宴,男客压根不上这边来。


    沈晋居然哄她,还跟她说看得到容九公子,苏棠悻悻的想。


    因天气冷了,容家宴客不在花园子里,摆在了大花厅,天虽冷了,大花厅四周却依然装扮的花团锦簇,仿若春日一般。


    苏棠才进去,立刻就有人迎了过来,一脸柔和可亲的微笑,拉住了苏棠的手:“苏棠妹妹可来了,我刚才还和她们说呢,怎么还不见你,可巧就来了。”


    苏棠汗毛倒竖,脑中警铃大作‘她又要来骗我了,又要来骗我了。’


    她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样柔和可亲的微笑,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的慧嫔娘娘,对着她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看起来实在是温柔又亲近,不知不觉间就会对她有了好感。


    杨云舒见苏棠这样冷淡,又笑道:“前儿妹妹说起那桃子果脯,我回去就打发人送了来,妹妹吃着觉得如何?若是好,下次我再给妹妹送些来。”


    桃子果脯?原来是她!苏棠立时明白了,怪道那日沈晋突然给她那么几盒子果脯,不止是桃子的,还有杏子,苹果,桂圆,原来是这样!杨云舒送来的果脯,一定是落在了沈晋手里,没有给她。


    真是,害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那杨云舒这次又要骗她什么?


    苏棠看她殷切的与她结交的样子,心中恨的要死,这还真是由爱生恨,当年她有多爱慧嫔,现在就有多恨杨云舒。


    可是虽然这么恨,她其实也不像对诚王那样,随时想要弄死她,苏棠那日哭了一次,差不多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还要来骗她!


    苏棠便换上了她招牌的甜甜笑容,露出深深梨涡来:“谢谢姐姐,那日我不过是随口说一说,没想到姐姐这样实诚,竟就记住了。那果脯很好吃,就是太劳烦姐姐了。”


    杨云舒笑道:“妹妹吃着好就好,一点儿小东西,不值什么。妹妹今日是一个人来的么?那不如过来一起坐,我们也说说话儿。”


    杨云舒就是十分会讨人喜欢:“那日一见,我就想,世上竟有这样貌美可爱的妹妹,早就有心亲近,只是瞧妹妹跟前人多,我便没有过来。”


    她轻轻的说:“在这些地方,所见多是庸脂俗粉,我实在不愿敷衍,别人不懂,还只说我冷淡。便只见了妹妹,才觉清新可爱,让人见之忘俗,怪不得身边总是那么多人说话,想必都是跟我想的一样了。”


    怪不得张月琴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也会跟她那么亲热,捧的这样高,简直觉得全天下就她一个是知己了。


    不过回想之前的慧嫔,如今的杨云舒说话似乎就略微露骨了一点,苏棠心中戒备,也就难免琢磨。


    大约之前是在宫里,本身境况相同说话容易,又有大量时间可以天天走动,所以来的温和一点,而如今,境况变了,她分寸掌握略差,有点用力过猛。


    而且可能有点着急要与她相交莫逆。


    苏棠一脸羞赧笑道:“姐姐谬赞了。”


    两人就此一见如故,杨云舒便与苏棠手挽着手,到一边喝茶,两人言笑晏晏,好似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直是亲密无间。


    让后来到的苏芸苏蔷姐妹目瞪口呆。


    大姐姐那日不也听王海兰说了那些事吗?这会儿是搞什么鬼?


    好容易到后来,杨云舒走了,苏芸姐妹拉着姐姐问:“杨云舒找你做什么?”


    苏棠说:“不知道,还没说要骗我什么呢。”


    同时,线报几乎是只过了一刻钟,就送到了小统领的手上,沈家与容家是极亲密的关系,沈晋此刻其实就在容家西府。


    来人回报:“杨云舒没有收到帖子,她是随着她已经出嫁的大姐来的,杨氏长女夫家是容氏三房的姻亲。”


    想方设法都要跟来,她的目标还真是明确,看来就是要骗苏棠。


    又想骗她什么?苏棠可不经骗。


    沈晋皱皱眉,想起那天苏棠哭的那么惨兮兮的样子,沈晋便吩咐手下:“你去帽儿胡同见周抚司,让他联系小莲。”


    沈晋又详细吩咐了几句,把人打发出去了,才从树下阴影走出来,容七公子笑道:“什么公事这样忙,当差的时候不够,还追到这里来了。”


    沈晋随口道:“不算公事。”


    他只是不想他媳妇哭而已。


    第55章


    容家九公子的折扇都敲到沈晋的肩上了:“不是公事, 还能出动黑骑卫?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人在我们家做个小管事,有两年了吧。”


    容九公子向来过目不忘。


    沈晋漫不经心的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人, 借给你们家用一用罢了。”


    有些事, 他虽不曾避着, 但也没有说的太透, 且容九聪明,容七精明, 听话听音,就不会再问了。


    果然容七就笑道:“说这种无聊事做什么,来喝酒, 今日为了表哥来,我昨儿特地把我屋子后头桃花树底下那坛子酒刨了出来。今日是太白居送的八宝席, 太白居来了个新厨子,我去吃过了, 味道还真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 沈大公子口味最挑剔。


    不过那位皇上赐婚的未来表嫂却不怎么样, 容七想,那日在寿康宫看了一眼,模样儿比那位以倾国之姿名动朝野的皇后娘娘差着有点远, 大眼睛,小圆脸, 笑起来倒是甜甜的, 至多算是个甜美人儿, 不是想象中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容七曾以为, 以表哥口味的挑剔,未来表嫂必定是仙姿玉貌才是。


    只是想来, 这是皇上赐婚,大概也没得选吧。


    这里正喝酒,有个丫鬟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眼见得是走了不近的路,这样的天气,额角都有一点汗了,进来就找沈晋,喘着气说:“沈公子,大姑娘、大姑娘跟人打起来了!”


    一桌子的公子们都是一震,全都去看沈晋,沈晋只皱了皱眉,表情居然没什么大动静,放下了手里杯子,就站了起来往那边走,一边示意让那丫鬟跟上,一边问:“怎么回事。”


    冷峻的让人佩服。


    沈晋腰高腿长,走路带风,那丫头只能连走带跑的跟着沈晋,一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奴婢本是跟着二姑娘来的……也不知道……怎么的,那边大姑娘……就打了一个姑娘一巴掌,就……就让人给揪着不让走了,二姑娘……便吩咐奴婢来寻沈……沈公子。”


    容七容九等也都好奇的跟了上了,见那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小跑,不妨头一个踉跄,容七还好心的扶了一把。


    小丫头回头道谢,差点倒吸一口冷气,多么漂亮的闪闪发光的一位公子啊,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公子!


    容家东西两府虽相邻,到底地方大,沈晋面上看着是不动声色,其实走的还是飞快,到了东府宴客的大花厅,倒也不用那丫鬟指路,走到了那头,打眼就见一堆人围着,显然是都在看这种难得的热闹。


    沈晋比大部分女人都高,隔着远远的就看见了,人群最里面果然是苏棠和一个姑娘,可现在明明是苏棠揪着那姑娘不让走,哪里是别人不让她走。


    那个姑娘比苏棠高一点儿,大概年纪也大一点,脸上果然有个红红的巴掌印子,可见苏棠下了力的,此时她被苏棠拖着不给走,一脸尴尬又慌张的样子,似乎还在解释什么。


    这个姑娘沈晋倒是认得,毕竟也是常进宫来的,她是华城大长公主之女陈芳兰,也是怡安长公主的伴读之一。


    苏棠简直要气炸了,她本来还一心琢磨着杨云舒要给她下什么套呢,她现在又有什么值得她骗的,不知不觉就多走了几步路,也没注意走到哪了,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典型的小声又八卦的不知在跟谁说:“我听说啊,那一位可不是一个什么宫女!”


    “当时诚王殿下本来瞧着不太清醒的,一见那女子就吓清醒了,还说‘是你!’你们想想,能是个宫女么?”那声音说的挺有条理的。


    连苏棠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她就站住了,左右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正好在那株小树掩映下听人讨论诚王的丢人事迹,没想到那女孩子接着说:“我听说那就是夏晴呢,是太后要替她遮掩,才说那日是个宫女,还特地赏了个宫女给诚王!”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居然给夏晴造这种谣!


    苏棠顿时就恼了,一阵恶心,而且她本来今日见了杨云舒,心情就不好,还亲耳听到这样糟污话,心中火起,从那小树后冲出去,当场就给了那说话的女孩子一巴掌。


    清脆的‘啪’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吓一跳,然后呆了呆,连旁边不远的人都看了过来。


    那挨了一巴掌的姑娘也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捂着半边脸,下意识道:“你,你怎么打我!”


    苏芸苏蔷姐妹离的都不远,见大姐又惹事了,苏芸也不管谁是谁非,是什么起因经过,立刻就拉过自己丫鬟来吩咐:“红玉,你赶紧跑西府那边去,找沈统领,跟他说,大姑娘跟人打起来了,叫人揪着不给走,叫沈统领快来帮忙。快去快去!”


    那丫鬟果然就跑去找人了。


    苏蔷一边往那头张望,一边说:“大姐姐好大的火气,这是干什么呢?小统领能来吗?”


    “能吧。”苏芸跟着张望:“那天陆若莺欺负大姐姐,第二日小统领就来了啊,你看见的,这自是大姐姐受委屈了。大姐姐也是,那日怎么就不也给陆若莺一巴掌呢。”


    说着,她有点回过味来了,跟苏蔷对望一眼,两人都有点意味不明的样子,然后就不管那么多了,继续张望。


    “打你胡说!”苏棠气冲冲的:“刚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竟然说诚王那日在宫中私会的是夏晴,不打你你还当是真的!”


    那陈芳兰身为大长公主之女,又是长公主伴读,其实向来还是很高人一等,很有气势的,但她此时本来心虚,又面对苏棠更加的气势如虹,就不由的软了几分:“就是我弄错了,你出来说一声就完了,凭什么打我,你……你欺人太甚。”


    “弄错?”苏棠冷笑:“你就是造谣!我都听半天了,你口口声声听说,你听谁说的,说出来我去问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陈芳兰嗫嚅半天,说不出来是谁说的,苏棠还在跳:“你说啊,说啊,谁说那日是夏晴的,你都听说了难道还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吗?”


    苏棠深知,谣言易传不易破,尤其是这种床笫艳事,人人爱听,最容易传播,一旦传的广了,很容易造成百口莫辩的形势,对这种最好的办法,就是传谣当时就摁住,最好是当面闹大,引所有人围观,人人都传这个场面了,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见陈芳兰这样,苏棠眼珠子一转,看到并没有过来看热闹,还遥遥站在人群外的杨云舒,大叫一声:“杨家姐姐。”


    还对她招手。


    陈芳兰更紧张了,难道苏棠还有什么大杀器?她也知道自己这次被人抓个正着,闹的越大,拖的越久就越不利,不由的就想挣脱苏棠的手溜掉:“你,你要干什么?”


    苏棠揪着不让她走,杨云舒听了苏棠的召唤,虽然十分不情愿参与这种事,可现在她是要讨好着苏棠的时候,也还是只有过来了。


    苏棠道:“杨姐姐那日也在永寿宫的是不是?我记得孙大姑娘出去的时候还特地跟你说了一句话的!”


    这里在场的众人,当日在永寿宫也有不少在场的,虽不是人人都注意到在场到底有哪些人,但叫苏棠这样一说,也都想起来了杨云舒,主要是孙琦玉那句话恶意太大,差不多所有人都回头看了眼杨云舒。


    杨云舒只能点点头,她是个聪明人,当日知道苏棠这样叫她的意思,放在往日里,她随口说一句自己没留意,也就把事情抹过去,两边不得罪,可如今不一样,她一心要苏棠跟她迅速的建立起好交情,顿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看苏棠听人造夏晴的谣,都能不顾一切的跳出来动手,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和得罪大长公主府以及怡安长公主,显然是个仗义的,看重朋友的,那自己把她哄的好了,让她去求皇后的赐婚,她肯定也会尽力去办的吧。


    杨云舒此时其实也算火烧眉毛,时间不多了,也顾不得得罪什么公主,迅速的就打定了主意,便道:“是的,那日我也在门口看到了,我还看到夏晴姑娘就在苏姑娘的左手边上,站在那处院子的那口种着睡莲的缸子旁边。”


    看她说的这样清楚明白,陈芳兰脸色十分不好看了,只勉强说了一句:“杨姑娘好记性,这么多人,也看得这样清楚,还记得谁跟谁站哪里。”


    杨云舒彻底的站到了苏棠这边来,冷笑道:“我记性向来很好,我还记得,陈姑娘是跟怡安长公主站在一块儿的,离夏晴姑娘就三步远。”


    陈芳兰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实在没有话说了,只得嘀咕了一句:“那会儿那么多人,我又没看周围。”


    苏棠大获全胜,此时才放开陈芳兰让她走:“你以后再敢造谣试试!回头我还要去告诉大长公主去,大长公主也该好好教导陈姑娘了。”


    啧,好厉害的小姑娘,众围观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这样觉得,其实也有不少人觉得羡慕,也有不少人觉得小姑娘少不更事,抓着一点儿事就闹的这样不堪,谁也没有颜面。


    也亏的华城大长公主今日不在,大长公主最护短了,还不知道场面会闹的怎么样呢。


    观感不一而足,但至少人人都知道了陈芳兰造夏晴的谣,而且还是最不该姑娘议论的那种不堪之事。


    眼看着未来表嫂大获全胜,压根没有需要小统领插手的时候,容九赞叹了一句,又说:“是不是表嫂看到表哥在这里,才这样有底气,不怕事的?”


    “表嫂的底气,哪里还用靠表哥。”容七说。


    他虽才进京,但容家显然不是信息闭塞之家,早就知道沈晋赐婚的未来媳妇是皇后最为宠爱的姑娘,所以才请下了赐婚懿旨。前日又亲眼在寿康宫看到苏棠在太后娘娘跟前的说话行事,显然连太后娘娘对她也是另眼相看的。


    能得两宫宠爱的小姑娘可不多。


    待得苏棠周围人一散,她就看到了沈晋,男客都在西府,显然沈晋是过来给她助阵的,苏棠刚才算是出了口恶气,心情好多了,一见沈晋,那自然就更好,笑的眉眼弯起来,走到他跟前仰脸笑道:“你是不是怕我挨打啊 ?就赶着过来给我撑腰了。”


    然后看到他身边的人,笑着福身:“容七公子。”


    又看到一个,梨涡笑的更深了:“容九公子。”


    容九公子意外:“表嫂认得我?”


    “我认识扇子。”苏棠嫣然一笑。


    “是二姑娘怕你被人欺负,打发人跟我说的。”沈晋这时候说。


    他一开口,苏棠立刻就撇了容九公子,对着沈晋笑:“那你看我厉不厉害?会不会被人欺负?”


    沈晋道:“不厉害。”


    “就是!”苏棠笑道:“我也觉得,那你可得看好我!我们小统领才是最厉害的!”


    碍着有人,沈晋这次没有伸手摸摸她。


    倒是苏棠扯着他絮叨:“你来的迟了,没看到开头,陈芳兰真不要脸,不说别的,就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造这种谣,今后谁家敢要她!”


    她长篇大论的把前因后果,包括她怎么走到跟前来,怎么恰好听到了,怎么火冒三丈,冲出来给陈芳兰一耳光,事无巨细的跟沈晋说了一遍。


    沈晋在过来之后,就有人悄悄跟他说了,加上后面听到的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包括容七容九等人,都很清楚了。


    但沈晋听着苏棠说着,半点没有不耐的样子,苏棠连说带笑,活泼生动,说到后来,又笑对沈晋:“后来我就看到你来了!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有你在,陈芳兰还敢对我怎么样吗!”


    她仰脸看着沈晋的时候,总是笑的最甜,旁若无人,眼睛亮闪闪。


    容七公子觉得,其实之前没看到人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气势那么盛。


    所以后来私下的时候,容七跟容九道:“以前我听老李他们隐约说过两句,表哥这亲事,是背着姑母姑丈,使了法子求来的,我第一回见了表嫂,还觉得他们弄错了,只说为了她不至于,这回见了,我倒是信了。”


    容九道:“表嫂确实不错,倒不是那种只会哭的小美人。”


    容七道:“不是说这个,你瞧她,和姑母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样子。”


    容九目光凝了一下,点了点头:“真的是。”


    容家沈家的事,他们当然都很清楚,沈晋的母亲是他们的亲姑母,虽嫁到了帝都,却是经常回江南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小的时候还常带着沈晋一起回娘家,表兄弟的关系非常密切。


    他们两兄弟都知道,沈晋想要一个和母亲完全相反的妻子。


    苏棠在沈晋跟前的时候,总是笑着,什么都会跟他说,眼睛里仿佛只有沈晋一个人,而且她似乎很擅长甜言蜜语,总说小统领最好,最厉害,最能干,什么都做得到,仿佛他就是她最仰慕最爱的人,没有人比得上。


    甜成这样,哪怕里面包着毒药呢,吃下去的时候,心情也是愉悦的吧。


    尤其对于表哥。


    两兄弟都心知肚明,姑母本不愿嫁给大统领,被逼无奈,满腔怨恨,婚后一直冷漠以对,甚至连他的孩子,竟然也漠不关心,沈晋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了竟和他父亲一样的冷峻,看起来似乎就要重蹈父亲的覆辙。


    容家兄弟都曾为他叹息过,沈晋若是娶了媳妇,会知道怎么对她吗?女孩子面对这样冷峻寡言的丈夫,肯定很容易害怕,不敢亲近,到时候家里上下两代,那种气氛,会叫人窒息到何种程度。


    但是,今日见到了苏棠。


    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孩子!


    怪不得沈晋会谋求赐婚,容七容九对于这个传言已经深信不疑了。


    苏棠在这里打了人,回了宫,不急着回景仁宫,先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就去找夏晴。


    夏晴好像刚刚写出了一首诗,颇为满意的样子,正在自己欣赏,见苏棠进来,就招呼她:“来看我这首诗怎么样!”


    苏棠瞄了一眼:“看不懂。”


    然后扯着她说:“今儿陈芳兰造你谣!”


    说着叽里咕噜的把今日陈芳兰说的话说了一回,把夏晴给气了个半死,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造谣就算了,还是这种谣,夏晴简直恶心的够呛。


    听苏棠说她打了陈芳兰,闹了个满堂彩,夏晴大悦:“干的好!你对我真好!”


    真的,要不是苏棠这样当机立断,这谣言慢慢传出去,她能被恶心死。


    “好乖。”夏晴也摸摸她的头。


    苏棠跟她讨论:“我觉得肯定是怡安长公主叫她干的!”


    夏晴不傻,当然也猜得到。


    这两日宫里已经有传言说太后把怡安长公主选中的驸马,选给夏晴了,只是怡安长公主不是宫里红人儿,传的人不多。


    “她没病吧?”夏晴这种小仙女都骂起来了:“这事儿跟我有什么相干,又不是我跟她抢,就没有我,太后也不会应她啊!她难道以为是我拦着她的路不成?”


    “哦哦哦?”苏棠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秘辛,连忙问:“为什么?”


    “唉你不知道。”夏晴其实还是仙女范儿多,向来爱风花雪月,不太喜欢说人闲话,这会儿话说到这地步了才说:“也不算多少年前的事儿,不过那会儿皇后也还没在宫里,或许不清楚,不像我,从小儿就在姨母跟前,都搬好几个宫了。”


    “瑜太妃当年,那可叫一个威风,先帝爱的什么似的,你知道,宫里的人,都是看皇上去哪儿,眼珠子就跟到哪儿。满宫里,连内务府太医院都捧着她。”夏晴说,苏棠突然发现,书读的多还是有好处的,讲起事情来颇为生动有趣,夏晴就不像她八卦的时候那么干巴巴的,只会开始然后。


    夏晴说:“当年瑜嫔的绿头牌都给翻掉漆了,真是盛况空前,又连生了三个皇子,不对,四个,养大了三个。瑜嫔又是底下起来的,一得了势,眼睛里还有什么人,一心就想要做皇后。”


    “当年太后在宫里是位分最高的嫔妃,出身也好,又有皇子,自然就是她的眼中钉了,她什么没做过啊,太后有一次差点儿就被废去冷宫了,怎么转回来的我当时还小点儿,没搞清楚关节,只知道满宫里都吓的要死,我在那哭呢,乳母还安慰我,姑娘咱们不怕,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可以回王府去。”夏晴似乎是记忆犹新:“不过太后是险过了那一回,玉福姑姑就差点被打死,是上了大刑的。你看玉福姑姑拿东西的时候,有只手有点僵着,就是那一回留下的。”


    上一代后宫的腥风血雨,真是不匡多让。


    苏棠说:“那瑜太妃现在还好好的做着太妃,太后也是很有肚量了。”


    “所以,跟我有什么相干!”夏晴恼火的说:“太后就是不想给怡安长公主选驸马,明摆着抻一抻瑜太妃罢了,让她瞧瞧后宫谁才是主子,其实她多来求几回,说话软和些,太后说不准就应了,到底怡安长公主也是女儿,太后也不想叫人议论。她倒好,偏不来求太后,到寿康宫来还梗着个脖子一句也不提,只管使心眼儿,也不想想,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后宫,她心眼还有什么用,太后一个不应,她就只有干瞪眼儿。”


    苏棠听的频频点头,这话正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那点儿小花招能有什么用。


    夏晴越说越气,道:“什么玩意儿!那我就嫁给容七去,气死她!”


    “啊?”苏棠傻眼了,怎么就转到这个上了?“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夏晴说。


    苏棠嗤一声笑出来,夏晴才无奈的说:“昨儿姨母也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后来想想也是,我眼光也不怎么样,再说了,见的人也不多,除了有意接近的,哪有多少机会选?无非就是见一两回罢了。一时半刻的能看得出什么来呢?容七是姨母选的,想必自有好处,模样也还过得去。”


    过得去?那是风华绝代吧!


    不过苏棠还是说了一句:“我听说,他写字很难看。”


    “啊?”夏晴又皱眉了。


    第56章


    苏棠虽然没有向太后告状, 但太后耳聪目明,苏棠又把事闹的很大,当日帝起码一半以上的贵胄人家都在容府做客, 传的自然极广, 到第二天, 早膳还没传过来的时候, 太后娘娘就已经听到了三个版本了。


    虽然传的略有变形,比如将苏棠的一巴掌传成了左右开弓, 但大模样没变,还是看得出事情的原貌。


    “糖糖真是个好孩子。”太后听了不由叹道:“晴儿有她,实在是福气。就是只怕有人要议论她了。”


    太后娘娘什么没经历过, 自然知道这种谣言传起来容易,辟谣却是极难, 而且略一传开就很难找到源头,苏棠这样当机立断, 闹了那么一场, 对于晴儿, 是很大的好处,可对于她自己,却没有丝毫好处, 甚至只有坏处。


    虽说已经有懿旨赐了婚,雷劈不散, 但终究还是做人家媳妇, 一个小姑娘, 能闹成这样, 厉害二字已经是最公允的评价了,难保未来夫家会觉得这媳妇跋扈, 仗着皇后的势,连大长公主之女都能说打就打。


    娴静这种名声,总还是很多人看重的。


    玉福姑姑在一边道:“想必不要紧,这事儿不管谁说,总是苏姑娘占理的,谁心里没有一杆秤呢,总也知道是非曲直的。倒是华城大长公主家那个闺女,还是个姑娘家,这种话也说的出口,也不知公主是怎么教导的!”


    这样一说,太后果然恼了:“亏的她还是公主之女,又是个小姑娘,就说起那种事来,真是脸都不要了!便是乡野村夫的女儿只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虽说苏棠不够体面,那陈芳兰就更不体面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传床笫艳事,真是闻所未闻。


    玉福姑姑应道:“可不是,只是想来一个姑娘家,且也是知书识礼的,哪里会说这样的事,还偏说的是晴儿姑娘,想必是有人教她的罢!”


    太后哦了一声,玉福姑姑就接着道:“那日容家进宫请安,恰巧瑜太妃和怡安长公主也来了。那么多外男,偏怡安长公主就坐在那里不动,奴婢瞧着,是有些不成个体统。”


    说着看了眼太后,又道:“倒也凑巧,又是怡安长公主的伴读陈姑娘也是这样的规矩,也不知那边的教导嬷嬷是怎么教公主的。太后很该查问一下。”


    这话明着是说公主和伴读的规矩,一个字没提容七公子,却又似乎句句都在提容七公子,太后哪里听不出来,显然是在说这是怡安长公主教唆陈芳兰去传这种话,自是为了坏夏晴名声的。人物时间都这样凑巧,谁不怀疑呢?


    太后便点头道:“选伴读陪公主读书,是为了公主好,断不是为了让伴读教坏公主的,传旨,华城大长公主与驸马陈麟之女陈氏品性低劣,不堪为公主伴读,着既革除,命内务府另选名门淑女一人,为怡安长公主伴读。”


    立时有人领命而出,去华城大长公主府宣懿旨。


    玉福姑姑低眉敛目,心中却是暗笑。


    当初换了昌宁长公主的伴读张月琴,太后还是留了颜面的,只说张月琴病了,在家休养,换成了苏棠,可如今换掉陈芳兰,措辞却是如此严厉,不留丝毫情面。


    虽说确实是恼怒了,但玉福姑姑深知,太后的意思主要还是要震慑来者,虽是做了怡安长公主的伴读,但若是一味以为公主是主子,跟怡安长公主一条心,就敢对别人,尤其是太后的人下手,陈芳兰就是前车之鉴。


    陈芳兰可是大长公主亲女,虽说华城大长公主是庶出,母族不得力,有个皇子弟弟也不得力,在几朝都算是低调的公主,但怎么着也是如今皇帝姑母的身份,不管进宫求个什么事,等闲也不会不给体面。


    连陈芳兰都得了这样的懿旨,其他人自会自度身份,看看有没有比陈芳兰这样身份还贵重的了。


    处置了陈芳兰,太后叹了口气:“前儿我看到说沈家的夫人递牌子进宫给皇后请安,想必是来回赐婚的请期下礼的事,皇后如今身子重了,还需保养,这些琐事且暂免了吧,吩咐他们,今后就回到哀家这里来。”


    玉福姑姑会意,太后这是借此要给苏棠体面,便笑道:“太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离太后吩咐不久,苏棠也就在早膳后就知道太后下旨处置陈芳兰了,因有内务府的差使,这旨意也送到内务府,礼亲王妃本来勤勉,此时便亲自拿了旨意来给苏棠看,与她商议,那懿旨虽然是绝口不提昨日的事,但个中缘由自是谁都懂的。


    啧啧,太后这一巴掌,可比她那一巴掌打的狠多了。


    陈芳兰得了这样的考语,上了圣旨的品行低劣,只怕今后找夫婿都难了,不过她也真的低劣,太后不算冤枉她,只是没给她留面子而已。


    礼亲王妃见苏棠只顾笑,便道:“那如今选谁去呢?这样子实在不好选的很。”


    眼见得因为太后这道懿旨,怡安长公主这伴读位置,就是个烫手山芋了,公主伴读的光没沾到,风险还挺高,明显的太后不喜欢怡安长公主。


    那伴读要怎么办?为了公主得罪太后娘娘是什么下场,陈芳兰就是个例子,可若不听公主的话,只怕日子也难过。


    选谁去都是得罪人,礼亲王妃很为难。


    苏棠笑道:“这有什么难选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公主伴读怎么说也是恩典了。”


    礼亲王妃果然是实在人,就把她的顾虑说了一回,苏棠一想,果然如此,尤其是礼亲王夫妻本来根底就浅,越发是向来与人为善的,能周全的时候都肯周全,能不得罪人的时候就尽量别得罪,而这,就是明显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王妃对她是真的挺不错的,时时想着她。


    苏棠瞄了一眼那边墙边桌放着的那个螺钿黑漆金牡丹花的箱子,里头是一叠银票和一箱子好几百个金子打的各种花样的小金锞子,是前儿礼亲王妃叫人抬来的,说是内务府在打年节下给皇上赏人的金子银子,就便儿给苏棠送些来,虽说还是姑娘,但这还是在宫里,年节上总有些要赏人的地方,只怕皇后娘娘想不到给她预备这些个。


    实在是周到的很,苏棠也向来投桃报李,见她为难这个,自然就帮她考虑,然后她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人选。


    苏棠说:“户部尚书杨大人的府上,还有一位三姑娘,我向来熟识的,选她去就不错。”


    “户部尚书?”礼亲王妃更为难了,内务府和户部向来联系紧密,是花银子和拨银子的关系,得罪户部尚书,那就更不好了。


    苏棠笑道:“王妃别急,听我说,杨家这位三姑娘,不是杨大人现在的夫人养的,且关系也不大好。”


    杨云舒曾把她的底摸的一清二楚,那为了获得苏棠的信任,杨云舒当然不能什么都不说,且还不敢说假的,万一被苏棠发现不对,就会引起怀疑,说不定就会坏了大事。


    而且苏棠又不害她,她也不怕说真话。


    “杨大人呢,出身清流,极好名声。”苏棠说,这是杨云舒的原话:“儿子女儿只要有出息就好,至于怎么出息的,自己愿不愿意这样出息,杨大人是不理会的。”


    苏棠笑了笑:“王妃信我,若是选了杨三姑娘做公主伴读,是荣耀门楣的事儿,那对杨大人就是极好的,杨大人必定只会感激礼王爷的。”


    礼亲王妃开始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的,可苏棠还给她举了几个例子,对杨家熟悉的程度简直好像在杨家住过十几年的样子,实在是由不得礼亲王妃不信。


    她还不由的疑惑了一下,怎么苏棠明明与杨家熟成这样,却还是要把杨云舒推那火坑里去?


    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得了这个意思,就赶着去办这件事,选了公主伴读,好给宫里缴旨。


    然后礼亲王妃就发现,苏棠又说对了,选杨云舒为怡安长公主的伴读的旨意送到杨家,杨家果然欣喜,不似作伪,且杨府李夫人当日便亲自去礼亲王府拜谢,送了四色礼,坐着喝了一杯茶。


    趁着李夫人于礼亲王妃说话的时候,礼亲王妃跟前有个伶俐的丫鬟,便招待了李夫人的丫鬟在偏房喝茶吃果子说话,打探了一番。


    回头那丫鬟就回了礼亲王妃:“奴婢再三问了,果然是真的,一家子都欢喜着呢,只说三姑娘出息,一家子面上都有光,还说杨家满府里,连主家那边的几位嫡出姑娘,都挨不上公主的边儿呢。”


    礼亲王妃总算放下了心,那丫鬟说:“且这事更有一宗碰巧的,杨家如今正给杨三姑娘挑夫婿呢,也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一点急,听说这个月李夫人就问了好几家了,可别人家大概没那么急,都还在看,她那日听李夫人跟杨大人说了一回,说如今好歹也是公主伴读,就更好说一点了。”


    那他们家还真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啊,礼亲王妃这样想了想,除了觉得苏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之外,也就没再关心了,能办好这样烫手的差事,还能办的皆大欢喜,她就满意了,不想理会别的。


    杨家是欢欢喜喜的,华城大长公主府就是悲悲惨惨的样子,陈芳兰那日挨了苏棠一个耳光,回家就哭了半日,本来还以为就这样完事了,没想到如今又挨了太后一个耳光,更是直接打懵了,对华城大长公主哭道:“娘,您去求一求太后,收回这旨意吧!”


    华城大长公主气的半死:“你还敢说,你听听你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那日回来我听人说了,竟不敢信!”


    华城大长公主戳陈芳兰的脑门儿:“你还是闺中姑娘,就敢说那样的话!真是丢人。”


    陈芳兰嘤嘤嘤的哭:“是怡安长公主吩咐的,她的性子您也知道,我若是不听她的,我……”


    说着还委屈起来:“都是您当初非要把我送去那里的!”


    华城大长公主怒道:“你不知道回来跟我说啊!她是长公主,我还是大长公主呢,我是庶出,她难道就不是了吗?还能比我高贵多少!”


    “我娘还不像她娘,把太后得罪的那样!”华城大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你,你可出息,你倒是就替能我得罪人了。”


    “夏晴还不是公主呢,不过是养在太后跟前的。”陈芳兰不服气的说:“就她金贵不成。”


    在怡安长公主跟前伺候久了,姑娘间难免很多闲话,怡安长公主不喜欢夏晴,连带她们都不会觉得夏晴有好处了。


    “太后喜欢就金贵。”华城大长公主说:“送你到宫里去,是让你长见识,添资历的,如今还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吗?别说你,就是我这个大长公主,在太后那里,也比不上夏晴金贵。”


    陈芳兰接着哭:“那……那我怎么办啊!”


    华城大长公主虽恼女儿傻,被人拿了当枪使,出头去得罪太后,可到底是自己闺女,也不能不管,只得道:“明日娘就进宫,去求求太后吧,到底只是小姑娘间一时不妨头说几句话罢了,太后也不能就当一件正经事办。”


    她其实已经不想女儿再做怡安长公主的伴读了,但却不能这样不做,最好是待这次风声过了,再徐徐图之才好。


    陈芳兰一边哭着点头一边说:“就是那个苏棠,跟她什么相干,不过是想捧着夏晴讨好太后罢了,要不是她闹的这么厉害,哪里至于这样。”


    “这就是人家聪明!晓得风向在哪里。”华城大长公主道:“不过确实太讨厌了。”


    苏棠搅出来的这小小漩涡,影响的人其实不多,苏棠以为就这样算是完了。


    没想到皇后却跟她说:“你前儿赐婚了,和平日里两家结亲不一样,沈家虽是和咱们家下礼诸事,但按例,还是要进宫回话的,原本我这个姑母该替你操持这件事,但昨儿太后吩咐了,我这是头一胎,还是要好好养着,就免了我的杂事,她老人家说了要替你办呢。”


    哇,真是好大面子。


    苏棠笑道:“太后娘娘真是给我体面。”


    皇后也笑着点头,她虽是第一胎,其实已经过了三个月,安稳的多,且如今刚显怀,身子还不太重,操持侄女儿出嫁的事情,也不很繁杂,无非就是听一听回话,知道一声,或添一些东西罢了。


    但太后要接过去办,那是给苏家体面,给苏棠体面,在夫家自是更有分量一些。


    皇后就笑道:“你知道就好,回头去给太后娘娘磕个头谢恩。”


    “我这就去。”苏棠横竖闲着。


    寿康宫门口廊下候着两个没见过的丫鬟,苏棠看了两眼,这两个丫鬟都穿的苏缎比甲,戴的金丁香的耳坠子,头上的簪子也是银包金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丫鬟。


    苏棠也是进了宫才知道,以前还以为够格到宫里来请安的人家,都是大富大贵的,其实有不少早就是空架子了,太太奶奶们的首饰都当卖了不少,丫鬟们自然就更差了。


    这家子倒是一看就很富贵。


    苏棠不认得她们,她们却好似认得苏棠似的,一径悄悄打量,此时玉福姑姑出来,笑对苏棠道:“大姑娘是来给太后娘娘磕头的罢?这会儿太后娘娘见人呢,大姑娘不好进去,不如先去后头玩儿,过阵子再来。”


    苏棠觉得,玉福姑姑伺候了太后这么多年,还真是一条心,以前对她就不爱理睬,如今就和软的多了,甚至是颇见慈爱的样子。


    苏棠就悄悄笑道:“见什么要紧的人呢,我都不好进去。”


    玉福姑姑笑道:“沈家几位夫人都来了,跟太后回一回家里的事呢。”


    怪不得说她不好去,跟太后回家里的事,那不就是苏棠的婚事吗?苏棠在宫里,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沈家已经去苏家要了庚帖,送去合字请期了。


    来的还挺快的,苏棠都才知道太后的吩咐呢。


    苏棠就笑道:“这样啊,那我回头再来。”


    刚要走,却见一个小宫女来报:“华城大长公主来给太后请安了。”


    苏棠立时道:“我去后面找昌宁长公主玩儿去吧。”


    这会儿她再从前头出去,就要和华城大长公主狭路相逢了,这位大长公主向来护短,这大约又正在气头上,若是碰到她,怒从心起,也给她一巴掌,八成得白挨。


    苏棠最会看形势了,热闹可以看,风险要避一避。


    只有玉福姑姑不以为然:“有太后老人家在呢,谁敢动你一指头。”


    苏棠只是嘻嘻一笑,就从抄手游廊转到后头去了。


    华城大长公主到了寿康宫,也不管屋里还坐着几位夫人,进门儿就跪下磕头。


    她也放得下身段来,流着泪道:“兰儿原是得了公主的吩咐,不敢不说那样的话,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如今她已经知道错了,悔的了不得,今后自是再也不敢了,还求太后开恩,收回懿旨。”


    太后就皱眉:“大长公主何必如此,来人,扶大长公主起来,赐座。”


    然后太后才说:“你来迟了,内务府已经给怡安长公主选了新的伴读,先前就来给我磕了头,这会子只怕都去公主宫里了。”


    华城大长公主登时就怔住了。


    内务府办事什么时候这样爽快了?昨日才颁下的懿旨,当天就办妥?今天人就带进宫来了?


    在华城大长公主的眼里,内务府办事,拖个十天半个月是常事,有的事,若是银子没使足,拖上一年半载最后不办的都有,这难道真是变了天,内务府都这样雷厉风行起来了?


    这也就是华城大长公主府确实略微边缘了些,内务府本来就伺候的不殷勤,也难以迅速的感受到换了总管之后的内务府的样子。


    她本来还预备着趁着旨意刚下,应该还有转圜余地,她拼着脸不要,也要求着太后收回懿旨的,可如今太后这样一说,便知道大势已去,再没有办法了。


    太后见堵的华城大长公主无话了,便不再理她,只跟沈家众位夫人说话,苏棠虽是嫁的沈晋,大夫人却好似没怎么管这件事,回话的都是沈家在侯府掌中馈的二夫人。


    华城大长公主此时满心里恼怒,听她们说话,才发现竟然是沈家众夫人,说起庚帖八字请期等话,这不就是在说苏棠的婚事吗?


    她顿时就更恼了,自己的女儿才丢了这么大的脸,又得了这样的旨意,这边始作俑者却在欢欢喜喜筹备婚事,华城大长公主便冷笑一声,对沈大夫人道:“恭喜大夫人。”


    “大夫人得了个好厉害的儿媳,又会打人又会骂人,可真是恭喜了。”华城大长公主说。


    沈大夫人缓缓看向华城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大长公主过奖了。”


    真是一点儿情绪波澜都没有。


    华城大长公主咬了咬牙,她跟沈大夫人交际不多,在宴会上见一见,也不过是平常问候,虽然知道她情绪向来淡漠,但没想到说到这样的事她也是这样。


    华城大长公主便又说:“沈副统领那样出息的孩子,本该娶个名门淑女,温柔娴静才相配。没承想竟是个这样子跋扈张扬的,连我都替沈副统领委屈,今后沈大夫人只怕还得要多费心教导才是,不然叫人见沈副统领的夫人竟是这样儿的,到了外头岂不叫人笑话。”


    太后恼怒:“华城!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沈大夫人却没恼,还是那样不阴不阳没有波澜的样子,微笑道:“多谢大长公主提点。”


    华城大长公主被噎的不轻。


    作为大长公主,她虽不愿意得罪太后,但毕竟底气在那里,也不是那么怕的,所以才敢这样说话,可没想到太后她是没怕,却被沈大夫人给噎在了那里,最后只得冷笑了一声:“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家笑话了。”


    随即扬长而去。


    太后虽恼,却也无法,总不能为此就处置一位大长公主,便只得对沈大夫人道:“大夫人别理华城,苏姑娘只是平日里略活泼些,规矩还是有的。断不会像华城说的那样,闹出什么笑话来。”


    沈大夫人微笑应了声是,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芥蒂的样子,说:“臣妾明白,且这是孩子们的事,只要沈晋喜欢,苏姑娘什么样都不要紧。”


    太后一时都不知说什么了,只觉这位沈夫人确实向来端庄稳重,不过实在是太端庄了一点。


    第57章


    苏棠往寿康宫后头走, 迎面就碰到昌宁长公主和夏晴一块儿出来,苏棠就站住了脚,笑道:“我还说来找你们玩儿呢, 这可巧了。哪去啊?”


    “找我们玩儿还是找我们看热闹来的?”昌宁长公主不答反问, 说着就挽了她, 推着她转身往外头去。


    “有什么热闹?”苏棠立时就来了兴致。


    果然是热爱惹是生非的性子。


    昌宁长公主咦了一声:“你真不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吗?今日杨云舒进宫来了, 先就来寿康宫磕了头,这会儿去后头给十姐请安去了。我也是刚知道, 还以为你肯定知道,自己看热闹去了,不叫我们呢。”


    “今天就来了吗?”苏棠道:“我还真不知道, 她也没来景仁宫磕头,不过内务府办的倒是挺快的嘛, 昨儿才下的旨意,今天就连人都送进来了!”


    夏晴一听, 就在一边抿嘴笑:“又是你搞的鬼啊。”


    苏棠谦虚的说:“没有, 没有, 我就随便出个主意罢了。”


    她也确实没干好事,前儿打陈芳兰的时候,仗着杨云舒明显是要结好她, 硬把杨云舒扯进来得罪怡安长公主,在杨云舒成功得罪怡安长公主后, 她又出了这个刁钻主意, 把她送到怡安长公主跟前去。


    苏棠现在其实不太在乎杨云舒到底图她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 能有上一世那样叫她痛彻心扉吗?


    她就是想整她!


    苏棠理直气壮的想,杨云舒都又来骗她了, 她就是不想让杨云舒好过而已。


    “杨云舒不就是不理你吗?”夏晴那天是亲眼见过的,说:“你做什么这样整她?虽说她是不理人,好歹还肯说话呀。”


    前日在容家的细节,夏晴作为不在场的当事人,后来已经一一清楚了,当然也就知道杨云舒出来说的那些话,不由的就问苏棠。


    苏棠冷笑一声:“你以为她是白说的?”


    她把那日在容家,她一进门,杨云舒就热情的不得了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然后就说:“也不知她又想骗我什么,要不是这样,那会儿我哪里敢叫她出来说话。我自然是笃定她定然是会跟我一边儿,不会说出对你不利的话来,要不然说不准人家还能倒打我一耙呢。”


    陈芳兰到底是大长公主之女,要不是实在心虚,能白挨她一巴掌吗?早就打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她怎么这样好。也不怕得罪公主。”夏晴这下总算是明白了:“真亏的你机灵,那她到底想骗你什么?连公主都得罪了,所谋非小吧。”


    “不知道。”一提到这个,苏棠脸就沉下来了,恨恨的说:“不管什么,都不会叫她骗去!”


    杨云舒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是才戳上去的,这会儿还血淋淋的收不了口,一碰就很疼。


    怡安长公主随着瑜太妃住在寿康宫后头的秋华殿,离寿康宫不太远,先帝的嫔妃如今基本都迁入了这一带,还有两位小公主也都随母住在这里。


    秋华殿怡安长公主这里一片安静,一点儿也不像有人的样子,昌宁长公主还奇怪的道:“没听到有人说话啊,不是说才进来吗?难道真是请了安就走了,不说两句话的吗?”


    “就是!”苏棠笑道:“我来给您请安的那会儿,好歹还花了一两个时辰呢!”


    夏晴扑哧一声笑,当初昌宁长公主整苏棠,就把她晾在门口一个多时辰不叫进。


    昌宁长公主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那会儿不知道的嘛。”


    没想到怡安长公主整人的手法,跟昌宁长公主居然一模一样,她们走到院子门口,便见到杨云舒和杨府的李夫人都在廊下站着,等着叫进呢。


    算一算时间,至少也有一刻钟了。


    苏棠悄悄跟昌宁长公主笑道:“你们公主就没有别的法子拉脸子了?”


    昌宁长公主也笑:“那还能怎么样?来你教教我。难道还能打一顿不成?”到底是官员之女,当初昌宁想要整苏棠丢脸,还想了个理由碰瓷呢,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三人转过影壁,杨云舒就看到她们,这一刻,苏棠最明显的体会到了王海兰曾形容的杨云舒眼里没有别人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边,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杨云舒却只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一笑,对她点点头。


    苏棠明知故问:“杨姐姐是来给公主请安的?”


    杨云舒道:“是的,太后下了懿旨,命我做怡安长公主的伴读,今日就是进宫请安的,只是怡安长公主大约恼了我,不太愿意见我。”


    她还真是生怕苏棠把前儿的事忘了。是以隐晦的提醒苏棠,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得罪了怡安长公主的。


    苏棠也不装傻,轻轻拍拍她的手,低声道:“原是我连累了姐姐,我不会忘了姐姐的。”


    杨云舒大喜,也不枉她拼着得罪公主,也要结好苏棠,眼见得这才见两回,苏棠就对她不一样了。


    说起来,还得亏了怡安长公主给她这个机会呢。


    杨云舒顿时觉得,没有白在怡安长公主的门口站半个时辰。


    只有李夫人一脸的晦气,回去便躺在榻上,叫丫头给揉腿,心里越发觉得要尽快把这位三姑娘给嫁出去。


    她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了什么,竟然又把怡安长公主给得罪了。


    不仅是在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在里头请安的时候,那丫鬟还故意把一盏滚烫的茶泼了杨云舒一身。


    怡安长公主还只当没看到。


    也不知道这位长公主今后还有什么花样,李夫人其实也不太关心,她也无非进去这头一回,接下来就是杨云舒自己的事了,李夫人心里只一心一意的盘算着到底找那一户人家,好把杨云舒嫁出去。


    杨云舒也是个聪明的,家里的动静也瞒不过她,知道家里在给她寻亲事了,其实所谓破了名节不要,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家中底线,不到全无办法破釜沉舟,她也不会用的,毕竟她是要做明媒正娶的诚王妃,而非苟且。


    家里靠不住,杨云舒就往苏棠处走的更勤了,正好如今是公主伴读,进宫名正言顺。


    苏棠虚与委蛇了两回,杨云舒都没进正题,只管跟她攀交情,苏棠就开始不耐烦了,以前她们天天走动,苏棠只有喜欢,如今心态变了,苏棠觉得说话都很烦。


    她就往沈晋那边躲。


    沈晋当值,苏棠宁愿跟着他在御书房门口站着。


    “你不冷啊?”沈晋问她。


    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了,前儿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这两天正是化雪最冷的时候。


    苏棠穿了一身海棠红锦缎狐狸风毛的长袄儿,带着狐狸毛的雪帽,看起来越发俏皮可爱,她给沈晋看自己手里狐狸的手围子,里面还有个手炉:“我有这个,不冷。”


    她还去摸了摸沈晋的手:“看,你还没我的手暖和呢。”


    沈晋说:“外头总是冷些,你跟姑娘们玩儿去吧。”


    “怪烦的。”苏棠道:“杨云舒总来。”


    “你既不喜欢,何必理她。”沈晋就不明白苏棠这是为何。


    苏棠道:“她还没说想要干嘛呢,不搞清楚她骗我什么,睡觉都不安稳。”


    开始还想管她要骗什么呢,反正有防备了,可时间一长,这种明知道她要骗她,却不知道到底要骗什么的感觉,叫苏棠老是提着那口气,一直放不下去。


    沈晋看着她,良久才说了一句:“你不知道?”


    “你知道?”苏棠差点跳起来:“你知道不跟我说!害我想那么久。”


    沈晋难得的有了点表情,看着似乎是困惑:“我一直以为你不笨的……”


    意思是她傻吗?


    难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是她想的复杂了吗?苏棠突然就明白了,她防备着杨云舒的时候,因为前一世的关系,不由的把她和自己都代入到了以前那种关系。


    那个时候,她是受宠的掌事贵妃,可以在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很多。可现在不一样啊,她现在只有一个标签,皇后娘娘的侄女。


    至于小统领这边,她还没过门,其实算不上有多大的关系。


    那杨云舒就是要通过她去求皇后娘娘了,这样的关系,能公开求的事情,无非那几样,升官发财赏姻缘……


    苏棠确实不笨,她说:“杨云舒要求皇后给她赐婚?诚王?”


    一旦想通了那个节点,接下来的其实就很顺理成章了,诚王闹了那么大一个丑闻,极好名声的杨大人,是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诚王的,只有赐婚才不会被人议论,杨云舒才能如愿。


    杨云舒可是对诚王一往情深呢。


    苏棠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这还真是挺讽刺的,她拦住杨云舒让她不被算计入宫,倒是成全了她和萧铭阙吗?


    沈晋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诚王去求赐婚,但萧铭阙没有应,说是惹怒了皇上,现在去求,皇上必定不会应,就断了这条路,倒不如再等些日子,等事情歇了些再去求,更好些。”


    萧铭阙还是那么会花言巧语,现在苏棠开了窍,一听就明白,杨云舒是户部尚书之女,萧铭阙求娶太过显眼,哄的杨云舒自己去求,那就无碍了。


    苏棠想到这个,突然想起来:“咦,你怎么知道?”


    “小莲在萧铭阙身边呀。”沈晋说。


    “那也不能连这样的话也能听到吧?”苏棠道,萧铭阙和姑娘私会,难道还会带着小莲?


    沈晋又用那种‘我以为你不笨’的眼神看向她,苏棠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已经是个笨蛋美人了。


    沈晋说:“小莲买通了萧铭阙身边一个小厮。”


    啊,苏棠恍然大悟,她也是真傻了,这本来就是应有之意啊,作为一个外室,当然对于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特别关心了,尤其是这个还谈婚论嫁,万一成了,今后就是主母,所以这样的买通行为,当然特别合理。


    小莲若是漠不关心,才叫人疑心呢。


    “那萧铭阙是怎么想的?他是真想娶杨云舒的吧?”苏棠追问。


    沈晋不动声色的道:“萧铭阙怎么想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怎么想。”


    “我?”苏棠道,她却也没说他们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拧了眉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她想要怎么样?


    苏棠不自觉的摸着自己手背上那朵鲜红的海棠花。


    在冬日的残雪中,这海棠花似乎更鲜艳了几分。她的目光悠远,却似乎没有焦点,仿佛看到了虚空之中。


    沈晋默默的等着,与萧铭阙有关的时候,苏棠似乎就总是有这样一点不一样,沈晋不明白,但他却觉得,每当这种时候,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一点也插不进去。


    苏棠好久之后才说:“我,不想他们得偿所愿。”


    不想让杨云舒得嫁情郎,也不想让萧铭阙娶到户部尚书之女,更不想萧铭阙得了天下,登基为帝。


    他们欠她的,终究应该还给她。


    她在老天爷那里已经攒了那么多功德了,得到一些补偿,也是很公平的吧。


    然后,苏棠就看到沈晋平稳的回答了一句:“好”


    随即沈晋就安排她:“你可以不必应酬杨云舒了,跟她说不行,但要让她知道这事已经绝无可能。”


    “恩。”苏棠答应了一声,又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得偿所愿。”沈晋道。


    苏棠眨眨眼,她觉得,沈晋似乎有一个计划。


    一个他只是在等她提出来,就可以发动的计划。


    第58章


    其实苏棠忽悠起人来向来得心应手, 模样儿特别真诚,编起鬼话来眼睛都不眨,不见得会输给杨云舒, 她被她骗主要还是因为被人有心算了无心罢了。


    今日杨云舒照例来访, 苏棠在暖阁里瞧着丫鬟们装过年用的东西, 礼亲王妃又给她送了些年节的东西来, 其中有一盒珊瑚珠子,品相上好, 红的鲜艳欲滴,算是十分难得的。


    苏棠又配了些赤金如意珠,就叫拿去尚宫局配成手钏儿, 一盒子串了六条,她正好送朋友和妹妹们。


    见杨云舒来了, 苏棠忙笑着招呼,又请她坐了, 吩咐上茶, 桌子上那么多东西, 苏棠就叫人:“茶香姐姐,先把手钏收起来,回头再装。还剩的这几颗散珠子, 你和叶心姐姐分了去,做个耳坠子倒也好看。”


    一边对杨云舒笑道:“大年下的, 各处要送一点东西, 就放的乱糟糟的, 叫姐姐见笑了。”


    又笑道:“今日又飘雪花呢, 姐姐也进来了,这些日子不是不读书吗?怡安长公主在做什么?”


    昌宁长公主病了之后要到明年春天才读书了, 怡安长公主和几个小公主也不是什么健壮身子,这冬天下雪之后,就有一日没一日的,如今眼看又要过年了,就索性都停了。


    杨云舒的丫鬟捧着个小坛子来放在桌上,杨云舒笑道:“怡安长公主昨儿看雪,大约吹了风,有点受凉,我来给公主请安。这是我们家秋天做的酒酿鸭信,昨儿开了坛,这次的做的好,我想着妹妹爱吃,就送一坛子来妹妹尝尝。”


    杨云舒真想交朋友的时候,就如王海兰说的那般,温柔可亲,叫你觉得通天下她只跟你一个人好。


    她迅速的观察到苏棠的爱好,所以每次来差不多儿的都带着各色好吃的,而且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本事,带来的都是真的好吃,从高门大户的私厨到街边市井的小吃,苏棠几乎都没有吃过的,实在大快朵颐。


    就像这次的酒酿鸭信,揭开盖子,奇香扑鼻。


    这种对你好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的,是真切的感受得到的,谁不喜欢这样的朋友呢?


    除非你知道她想利用你。


    所以苏棠兴致勃勃的拉着她说八卦:“昨儿皇上来咱们这用晚饭,御膳房也上了一道鸭信,我觉得没有你这个香,你们家厨子手艺不错啊。”


    “不是厨子做的。”杨云舒微笑着说:“是我家大嫂子亲自做的,我大哥也爱吃这个,大嫂子每年都做好几坛子,你先尝尝,要爱吃,明年请大嫂子多做一坛。”


    “那先多谢了啊。”苏棠喜滋滋的说,不过她觉得明年肯定吃不到了,因为她接下来说:“我也跟着皇上吃的饭,我听皇上跟姑母说啊,要给几个皇弟和宗室近支的皇孙们指婚了。”


    杨云舒心中一跳,赶紧也装做八卦的道:“也差不多了吧,如今皇弟还没开府的也不多,还没成亲的就最大的就是十二殿下了吧,上月就过十五了,指了婚,建皇子府,也差不多十七八了呢。”


    “十二殿下不是最大的。”苏棠说:“诚王殿下比他还大两个月呢。”


    杨云舒心更跳的厉害:“诚王殿下这次也要指婚了吗?不是禁足了吗?”


    “禁足是一回事,指婚又是一回事,又不是禁一辈子。”苏棠口无遮拦的说,当然她也确实不怕给萧铭阙招晦气:“先帝的四皇子还被圈禁了呢,先帝不也给他指婚了吗?还就关在里面成的亲。听说还纳了妾了呢,后来生了七八个儿女。”


    这倒是真的,如今新帝登基,四皇子虽然没有放出来,新帝却把他那些儿女放了出来,分送了大皇子荣亲王府和三皇子端亲王府养着,都说皇上宅心仁厚,顾念兄弟呢。


    杨云舒听苏棠拿四皇子比诚王,不由的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只强忍着没说什么,装做不经意的问:“那指婚哪一家姑娘,选好了吗?”


    她心中紧张,不自觉的握紧了拳,指甲掐着手心。


    “选好了。”苏棠八卦的低声说:“说是太后亲自选的,皇上说本来这事儿是该我姑母跟太后一起选的,只我姑母现在这样儿,太后说了,不要劳动我姑母操心,只平安养下皇子才是正经。”


    苏棠笑嘻嘻的说:“你知道,皇上今年都这个岁数了,还没儿子呢,好容易仪嫔平安生产了,偏还是个公主,是以我姑母这身子,皇上太后都很着紧的。”


    说着苏棠就开始扯:“我悄悄跟你说啊,你不知道,当初仪嫔那孩子,就差点没保住,有人给她下了毒呢!皇上恼的不得了,后来贵妃又小产,别说皇上太后着紧,我姑母自己也着紧呢。”


    杨云舒心中乱麻一样,可苏棠说着说着就歪了题,越扯越远,杨云舒好容易忍着听她说了乱七八糟的仪嫔,贵妃之后,终于忍不住又问:“那是哪些家的姑娘啊?”


    果然越是这样说她越是会信以为真,苏棠满不在乎的道:“喔,你说指婚啊?到底是哪几家的姑娘皇上倒没说,只说太后娘娘已经选好了,这几日就陆续召见这几家的当家主母,预备过了年就把指婚的旨意发出去,也是喜事不是。”


    “听说今天召了武安侯夫人递牌子进宫,他家我记得,武安侯的嫡长女,明年三月里就要及笄了吧,也不知是指给诚王殿下还是十二殿下的。”


    苏棠八卦的说着。


    武安侯夫人今日递牌子进宫请安,其实主要是来看昌宁长公主的,昌宁长公主前几日就在念叨着今天舅母会进宫来,主要是这种时候过年的时候,通常小世子也会来。


    杨云舒的脸色就变的有点精彩了,掩都掩不住。


    苏棠又笑道:“不过姐姐放心,我特特的问了一下,有没有你们家,皇上说没有,嘻嘻,姐姐就不用担心啦!”


    杨云舒与苏棠的交往,是很有步骤,逐步铺垫推进的,现在的进度就是杨云舒已经跟苏棠透露了自己的心事秘密,她有一个意中人,两人情投意合。她还没有透露姓名。


    这是后面的一步,时机成熟了,透露了姓名,然后再表示遇到了家庭阻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请苏棠帮忙了。


    所以此时,苏棠就好心的表示,自己专门帮她打听了一下,指婚没有她。


    这下,杨云舒就只有绝望了。她就算此时表示她的情郎就是诚王,那也迟了,皇上太后都已经决定,那肯定不会是苏棠这样的小姑娘能左右的事了,毕竟她不过是皇后的侄女,并不是皇后本人。


    杨云舒再绝望,也懂的这个道理。


    苏棠还要拉着她八卦,她也没有兴趣听下去了,满心里都是这件事,坐了一会儿,就说家里还有事,忙忙的出去了。


    苏棠从窗子里看着她的身影在雪地里走出去,微微笑了笑。


    杨云舒出宫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武安侯夫人出宫,武安侯夫人有着极俏丽的容貌,皮肤十分白皙,她的女儿也继承了她那样的俏丽,肌肤胜雪,且行止有度,落落大方。


    但看在杨云舒的眼里,却是十分的碍眼。


    苏棠说的那句‘不知道是给诚王殿下还是十二殿下’让她忍不住揣度,这个美貌的少女,会不会就是预备要指给诚王殿下的。


    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马车驶出宫去,杨云舒心乱如麻,跟自己的丫鬟翠儿说:“你悄悄去那边递个信儿,我有要紧事跟王爷说。”


    翠儿心中明白,低声道:“这些日子府里看的这样紧,咱们这……”


    她往四周看了看,显然是示意杨云舒,自从那日她提出了诚王殿下的事之后,府里就把她的行踪看的很紧。


    李夫人虽没查到杨云舒有时候是怎么偷着去见诚王的,但却釜底抽薪,把府里跟着出门的小厮婆子都换了一个遍,杨云舒出门就更不容易,进宫虽是正事,李夫人不拦着她,却也很难偷着再去一趟别的地方。


    杨云舒着急,忖度了一下,便说:“先把今儿说的这事递到王爷那边去,然后再想法子吧。不管如何,这样的事,总得当面问一问。”


    杨云舒虽知道诚王萧铭阙对她的情谊,可如今外忧内患,尤其是朝廷指婚,杨云舒深知,便是高贵如诚王殿下,那也不是能抗旨不尊的。如今唯一的法子,或许便是趁着旨意还没下设法。


    但要怎么设法,杨云舒却是一筹莫展,她再多法子,面对皇权,也都没有用。


    本来诚王殿下在朝廷中也算颇有脸面,有事去求一求太后,等闲也不会不给体面,可如今闹了那样的丑闻,禁足在家,据说那一回把太后气的了不得,如今这气头上,哪里还敢去求。


    杨云舒跌足,怎么偏就是这样个节骨眼儿上,早几个月或是迟几个月,或许都要好些。


    杨云舒却不知道,她打发丫鬟递过去的消息,虽是递到了诚王府,却很快又有人从后门出去,把消息送到了帽儿胡同。


    诚王萧铭阙正在帽儿胡同莲儿姑娘的小院里,莲儿姑娘极擅煮茶品茗,此时茶香袅袅。


    萧铭阙虽是被禁足在家读书,但这不是圈禁,并没有宫禁卫派兵进驻诚王府看守,只要他不出现在能被人看到并奏到朝廷的地方,悄悄出个门那也没人管。


    萧铭阙那日在宫里被抓奸在床,这件事远出他的意料,他有一种是被苏棠设计了的感觉,实在是设计的感觉太明显了,这不仅是丑闻丢脸那一种打击,更有对他自信心的打击。


    他以高贵出身,亲王之尊,挟出众容貌,温润如美玉般的气质,在这一点上,向来是无往而不利的,因为诚王府出色的情报系统,他甚至也略知帝都贵女们社交圈中对他的种种议论,以及诸多倾心于他的女子们。


    这甚至已经不完全是他的私事了,在与母亲及幕僚们议事的时候,有些东西也是作为筹码摆在了台面上,很多事情在筹谋的时候,有用的不仅仅是婚姻,还有各种感情。


    母亲曾与他说过,既然忠诚可用,恩情可用,那爱情为何不可用?其实,若是用的好,那才是最好用的。


    而且他也很快就发现了母亲所言不虚,在这一点上,他向来是自信并且自得的,也逐渐的开始游刃有余。


    直到遇到苏棠的这次打击,不过萧铭阙虽然一开始觉得是被苏棠设计的,可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似乎也不很像,在诚王府,他也以此请教母亲。


    他与苏棠本来素不相识,若是苏棠不喜欢,大可不必理会他,可苏棠一开始就很轻易的上了手,与他相会,然后再设计让他出丑,似乎很难说的通。


    连越太妃都觉得确实如此,猜测或许是当日苏棠只是碰了巧,才让小太监带了萧铭阙去永寿宫小书房,毕竟,那日出现的薛梁宁是魏国公府送过去的人,那是他们的人,跟苏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而既然薛梁宁去了,还被孙琦玉抓住,苏棠不能现身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这种事情难以确认是巧合还是算计,横竖是确确实实的出了丑事,被禁足闹的天下皆知,诚王殿下自然是颇为烦闷,禁足期间又不好去别的地方,倒是到这帽儿胡同来的更多些,莲儿姑娘的温柔乡,才能稍平他的烦闷之意。


    这会儿接到杨云舒叫人送来的消息,诚王殿下心绪倒是更好了一点,苏棠那头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杨云舒一往情深,也算对他的一种肯定了。


    莲儿姑娘微微笑着,手势轻柔的把煮好的茶递到萧铭阙跟前,见他唇角微扬,便笑道:“看起来好似是个好消息呢。”


    萧铭阙搂着莲儿姑娘的腰,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其实若是照他喜好,这样柔媚入骨的女人才是他喜欢的,苏棠那种甜美,杨云舒那种清淡如菊,都不是他的喜好,而且都还是小姑娘,没有什么兴味。


    不过一旦加上身份,那就是两码事了,十个莲儿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苏棠或是杨云舒。


    本来还有孙琦玉的,不过现在她已经出局了。


    萧铭阙笑道:“这个不能说,说了你又要吃醋了。”


    莲儿就在他身上扭了一扭,撒娇道:“人家哪有吃醋了,奴家就是,就是想知道未来主母是谁罢了。”


    她双臂搂住萧铭阙的脖颈,仰脸笑道:“王爷都说了今后带奴家回府去的,奴家就是怕主母不好伺候嘛,才悄悄打听的,王爷还要掂奴家多少过呢!”


    “都是那杀千刀的奴才!”莲儿恼火的说:“收了奴家的银子,转头就把奴家卖了。”


    莲儿这样子越发娇媚动人,萧铭阙被她哄的哈哈一笑:“那是我的奴才,除非想死了才敢卖我,你那点儿银子算什么,再说了,那不也是本王的银子?”


    萧铭阙与幕僚商议过怎么对姑娘出手,却不料他身边的莲儿也一样与人讨论过怎么按照萧铭阙的个性下手。


    萧铭阙志得意满,却不知道,女人想要研究透一个男人绝对比他下功夫,比他更透彻,尤其是这关系到她今后还会不会生活在地狱的时候。


    莲儿故意只用十两银子去买通萧铭阙随侍的小厮,打听他定亲的事,这价格既符合她底层出身,没见过银子的身份,又能让那小厮看不上这银子,反而回头就把她的举动卖给萧铭阙邀功。


    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在萧铭阙面前提到杨云舒变的顺理成章,丝毫不引起怀疑。


    因为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打探萧铭阙的想法,甚至还有伺机进言,这当然不能通过小厮来进行。


    “王爷又取笑奴家。”莲儿道:“奴家这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哪里知道行情去。王爷不知道,那日奴家心都跳的快了几分,今后再干肯定就好些了。”


    萧铭阙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你还敢有下次!嗯!”


    “哼!”莲儿娇俏的道:“谁叫王爷不告诉奴家,那奴家自己打听。先说好了,王爷可不许恼奴家。”


    “你还成霸王了!”萧铭阙心情舒畅,不知不觉就吐露了:“本王也怕了你了,那就告诉你一声,杨家那位姑娘,大约是做不了你的主母了。”


    “为什么啊?”莲儿睁大了眼睛:“杨姑娘怎么了?”


    “不是她怎么了。”萧铭阙笑道:“她今日在宫里打听到了,太后要给本王指婚了,不是她。”


    “那是谁啊?”莲儿连忙问。


    “她倒是没打听到。”萧铭阙道:“不过既是太后指婚,大约不至于太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聊胜于无罢了。”


    莲儿看看萧铭阙面色:“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去求求太后呢?不是旨意还没下来吗?”


    “怎么,你还真想杨姑娘做我的王妃?”诚王微微皱眉。


    莲儿叹了口气:“王爷终究是会有王妃的,奴家见王爷对杨姑娘颇为有心,自然还是望着王爷得偿所愿,王爷欢喜了,奴家也就欢喜了。”


    “又不是非要成了王妃才能得偿所愿。”诚王笑道:“你呀,就是太实在了些。”


    他想到莲儿学着人争宠打探消息那些拙劣的手段,越发觉得她可爱,虽有这样迷人的妩媚容貌,其实还是十分天真,不懂世事的。


    萧铭阙又笑道:“你不懂,我想娶她,是因为她的父亲对我的事很有用,但就是因为有用,所以不能我去求,不能让人察觉。”


    “奴家听不懂。”莲儿诚实的说。


    萧铭阙轻轻的抚摸着她,柔情似水,却说:“就是她既然自己没有手段成为我的王妃,那就只能让别人来做了。”


    第59章


    莲儿姑娘与萧铭阙搂在一起, 很快就觉得他和平日里不同,似乎确实在想着什么,不太有兴致, 莲儿姑娘轻轻摸摸他耳后, 悄声道:“那王爷是不是还是有点不喜欢啊?”


    萧铭阙这时站了起来, 踱了两步, 才道:“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她既然不能做我的王妃了, 总得给她安排一个去处,才能……”


    萧铭阙没有说出来,对着莲儿这样同样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 他也不能冷酷的表示,虽然不能娶杨云舒, 但却不想浪费她对他的一往情深和她身居要职的父亲。


    莲儿却是傻乎乎的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 既然这位姑娘做不了诚王妃, 那她就跟萧铭阙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萧铭阙来安排呢?


    面对莲儿仰慕看着他的眼睛,萧铭阙还是隐晦的解释了一句:“她虽然不能做我的王妃了,但还是希望她能对我有用些。”


    莲儿犹疑的说:“那, 那王爷的意思,是要纳她做侧妃?”


    萧铭阙笑了:“那也不可能, 她的父亲是二品大员。”


    莲儿松了一口气, 拍拍心口, 模样又天真又娇媚, 让萧铭阙忍俊不禁,一手又拉过她来搂在怀里, 笑道:“你放心,不管是谁,在我心里,都不如你。”


    莲儿却似乎在替他想着,然后突然拍了一下手,笑道:“王爷可以让她进宫啊!您不是说,她父亲是二品大员?那就是很大的官了,可以进宫做娘娘了,那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就像这次……她就可以替王爷说话,帮一帮王爷,说不准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了!”


    萧铭阙一怔,不由的觉得莲儿这话虽粗糙些,却颇有道理,若是宫内有人,还是高位嫔妃,确实作用很大,甚至会大过夏晴和苏棠,毕竟她们两人出嫁之后就会出宫,不会身在宫中了。


    然后莲儿又摇了摇头,沮丧的说:“好像也不行,若是王爷把她送进宫,她一定会怨恨王爷的,怎么还会帮王爷呢。就好像王爷若是要把奴家送给别人,奴家也……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才小声道:“王爷定然不会的,是吧?”


    “当然不会。”萧铭阙不假思索的道,一看就是没有过心,只是敷衍。


    萧铭阙此时心念电转,在莲儿的提醒下,果然想到这几个关窍,要把杨云舒送进宫去,当然不能让她怨恨,而是要让她心怀愧疚,才有送进宫的意义,不然就成绊脚石了。


    萧铭阙思索着,看来,此事要好生谋划才好。


    果然,自那一日苏棠透露了诚王殿下将要指婚的消息之后,杨云舒就不再来景仁宫了,将近年关,连宫里都停了递牌子请安,倒是夏晴探了个头进来。


    苏棠正盘腿坐在炕桌前捡着盒子里的金豆子,看到她探头,笑道:“做什么怪模怪样的,不进来。”


    夏晴这才一笑,掀了帘子进来,一边道:“我怕杨云舒在这里,她要在,我就走了,烦死了。”


    她这年下不知道哪里送的新衣服,居然穿着一件金碧辉煌的孔雀毛的大氅,极其富丽,十分罕见。


    连平常不大注意这些的苏棠都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哗,眼睛都亮瞎了。”


    屋里暖和,夏晴解下了大氅,茶香忙接过去挂好,忍不住也悄悄摸了一把,苏棠见夏晴没回答,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眼珠子一转:“不是太后给的?容家送进来的吧?”


    年节下往宫里送礼的当然很多,苏棠在景仁宫见了不少,一下子就猜到了。


    夏晴说:“我不想穿的,太后非逼着我穿。”


    倒是真不合夏晴平日里的穿着,不过其实真是人靠衣装,这大氅一穿,夏晴就让人觉得这真是王府的郡主了。


    “这有什么。”苏棠把她搁在旁边的那个紫貂的手围子抓过来给夏晴看:“我们小统领给我的!他说有张好皮子,做了紫貂大氅他穿,然后多了一块儿,就给我做个手围子。”


    苏棠就一副炫耀口气。


    虽然沈家没有送东西来,可她家小统领有给她。


    夏晴好笑的很,觉得苏棠也真是心宽的很。


    然后苏棠才想起夏晴说杨云舒:“她大约不会来了,前儿我编了个信儿哄她,她信了。”


    “她到底要做什么?”夏晴说。


    苏棠说:“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要个如意郎君,家里的路走不通,就走宫里的门路。”


    “怪道呢。”夏晴说:“也来我那里好几回,我知道她是那种人,不爱搭理她,我看她就缠上你了。”


    原来还想走太后的门路啊,倒也不稀奇。


    “那她想要谁啊?”夏晴想起来问。


    “诚王殿下。”苏棠简单的说。


    “又是他?”夏晴颇觉得腻味,自从知道许游的背后是诚王府后,虽然没有凭据,她也越发烦那家子了,如今连南阳王府都不大回去了。


    苏棠也觉得烦:“可不又是他吗。”


    夏晴撇撇嘴,把这个抛开,问道:“你们家接你回家过年吗?”


    “我娘倒是想接我回去,可姑母留下了,说明年四月我就要出阁了,她舍不得我,要留我到那个时候呢。”苏棠笑眯眯的说。


    沈家拿了苏棠的庚帖合了八字,问了吉期,就定在了明年四月十七,这会儿苏家已经在给苏棠备嫁妆了。


    “我也不回去!”夏晴说:“那你去不去大明寺啊?”


    原来是太后这一个月这些日子频频梦见先帝,心中思念,又念着皇后有孕后宫中诸多的不安稳,太后顾念皇帝嫡子,便许下愿心,要做一场大法事祈福,因大明寺是皇家寺庙,住持是由先帝御赐的无尘大师,太后便吩咐了要在大明寺做这场法事。


    太后吩咐了,别人自然不敢当不知道,于是宫内的主儿们,都纷纷跟随,在外皇子公主、各宗室女眷,诰命也都递了帖子进来。要随皇太后烧香祈福。


    内务府即刻进场,提前几日就清场扫洒,预备东西,素色帷幔一直拉到了山底下。


    苏棠说:“皇后娘娘不去,我也不去了。”


    虽说名义上是为先帝做法事,暗地里是为求皇后顺利产下嫡子,但皇后肚子大了,路上又有冰雪,怕万一有个闪失,太后特地吩咐皇后留在宫里不去。


    “是因为小统领不去,所以你也不去吧?”夏晴一下子看透她了。


    “嘻嘻,你怎么知道。”苏棠又忍不住的笑,到那日,皇上要奉太后去大明寺,这种出巡,自然是由大统领随侍,小统领不去,苏棠笑道:“他说带我去看我的庄子。”


    皇上赏的那个庄子,已经划到了苏棠名下,就在帝都西城门出去,只有十多里路,算是顶近的了。


    苏棠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日礼亲王已经打定主意笼络苏棠了,小统领奉旨去内务府给苏棠挑庄子,就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地方近,出息也好。


    苏棠跟沈晋出宫,皇后向来不拦着,还颇为高兴,侄女儿有手段,能笼络住小统领,自然是好事,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还笑道:“他们看着实在般配。”


    丹朱在跟前伺候,也跟着看出去:“娘娘说的是,咱们大姑娘这样的人才,也就小统领才般配了。”


    丹朱倒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大姑娘那么厉害,大约只有小统领镇的住,配的过。


    皇后跟前还有一个大宫女留芳,以前总被苏鹂排挤,是在苏鹂出事后才逐渐得用的,如今也是常在跟前了,当然也没有丹朱这样能与闻机密,不太知道苏棠有多厉害,毕竟苏棠办事的时候,总是隐在事情背后的。


    听了这样的话,留芳便道:“小统领自是好的,就是他们家,大姑娘今后过了门,也不知有多少官司打。大姑娘性子这样好,只怕不好镇的住。”


    “他们家怎么的?”丹朱立刻就问,大统领的家事,宫里基本听不到,也不知是没人知道还是没人敢传,除了都知道大统领接任后就从侯府分出来单过,别的倒真没听过。


    只是按照常人的想法,既然分出来单过,一家人人口简单,自然清净的多,那边侯府不过年节的时候回去一回。


    平日里按时去给老太太请个安问候一回,就罢了,比起那些一家几十口子人,上头三四层婆婆,伯娘婶娘小姑子那么多,这可是多少人家给闺女挑姑爷都会觉得好的夫家。


    留芳道:“娘娘不知道?大统领家是姨娘当家呢。”


    “怎么会这样。”皇后顿时来了兴致,坐了起来,丹朱连忙拿了大引枕给皇后垫上。


    那头留芳道:“听说沈大夫人就没有当过一天的家,刚嫁过来是婆母掌家,后来是二夫人进门了,没过一年,就交给二夫人,再后来大统领接任了分家出来,就是姨娘掌家,一直到现在。”


    “大统领也会这样?”皇后道,沈大统领看起严肃端方,一点儿也不像宠妾灭妻那种人啊。


    丹朱这时候也道:“说不准真是这样,前儿沈家进宫来回话,我想着这到底是我们大姑娘的大事,就去寿康宫问了一回,周公公就似乎说过,沈家办这事儿的是侯府的二夫人,不是大夫人。”


    她说“我那会儿也没想着那么多,还想着是不是大夫人忙不过来,请的二夫人帮忙,原来竟是这样。”


    留芳道:“我家有个表姨,是青阳侯府针线上的管事,就听到她说起过,说大统领这位姨娘很厉害呢,大统领只有小统领这一个嫡子,其他的公子小姐都是姨娘养的。”


    “那是真挺厉害了。”连皇后也点了点头,不过大统领嘛,不管做什么,谁又敢说什么?连皇上也不会理会臣子这点家务事吧。


    “回头咱们大姑娘嫁过去了,也不知这姨娘要怎么着呢。”留芳还替苏棠担忧呢。


    丹朱笑道:“这怕什么,咱们大姑娘还能被她吃了不成?”


    皇后也笑,糖糖那肯定是不用担心的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小统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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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统领带着苏棠,出帝都去看她的庄子,皇上本来宽厚,对于立了功的人,更是很大方的,就像上一世,除了爱情,皇上差不多什么都给她了。


    后期的苏家承恩公,如烈火烹油般的火热,比起历代皇后的娘家都不差,她的叔父,兄弟都有出息,三叔父甚至做到了正三品实职,那时候,他才不到四十岁。


    而她的妹妹们,全部嫁入高门世家,王府、公主府等不一而足,苏棠就是上一世也觉得皇上只是对不起她一人罢了。


    因为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但现在想想,皇上至少没有骗他,皇上说过他一直念着苏后。


    这会儿看,皇帝就是很大方,这辈子对她也不错,看看眼前这庄子,苏棠又觉得她真是见钱眼开吗,这会儿就觉得皇帝真不错,她以前真傻。


    要什么爱情,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以前她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皇帝太后,她想不给谁脸就不给谁脸,比如今的皇后可跋扈多了。


    不说别的,后来那个容嫔惹了她,她就敢叫敬事房撤了容嫔的牌子不给皇上看,皇上也没说什么,硬是撤了一年,皇上才叫人放回去,她只当不知道。


    苏棠不知道自己看着白雪皑皑的庄子,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了。


    他们只是来看一看,没有惊动庄子的管事庄头,到底这庄子虽然是苏棠的了,但她还没嫁人,还是深闺少女,这种通常都是家族替她经营,姑娘家娴静不问世事,没有自己跑来看的。


    其实,她就是想跟他们家小统领出门玩儿,拿看庄子当个幌子罢了。


    倒没想到,就想到以前那些事情去了。


    这样一想,当年的自己,可比这一世的自己威风多了。


    这样想着,苏棠趴在车窗上,又仰脸去看小统领,便觉得,自己还是不亏,小统领多讨人喜欢啊。


    见苏棠笑眯眯的看过来,沈晋就问她:“还看吗?隔壁还有一个庄子,是我的。”


    “挨一起啊?”苏棠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其实白皑皑一遍,也看不出边界来,只有远处看得到影影绰绰几处房子而已。


    “你这哪来的啊?也是皇上给的?”苏棠问,沈家是分出来的,沈晋可还没有分出来,哪里来的私产。


    “赐婚之后家里给的。”沈晋说,他骑着马,带着苏棠的马车,转过头走,沈晋想了一下,说:“说是你就要过门了,怕咱们月例不够花,给一点零花钱。”


    苏棠见钱眼开,立时笑道:“夫人真会想!”


    沈晋眉间拧了一拧,停了一下道:“近午了,那就去我那边庄子吃饭。”


    去庄子吃饭?苏棠觉得有点新奇,他们家从来不在庄子上吃饭的。


    过去了苏棠才知道意思,这虽然是个庄子,但中间有一部分其实就是个别院,修的小桥流水,栽着四季花木,处处匠心,是精致的江南园林格局,又因地方大,院子以花木为墙,延伸出去,此时东边一片梅园盛开,梅花上拢着雪,分外清丽。


    真没想到,帝都近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去处,苏棠以前只听说过邓家的东山别院,沿着湖一大片地方,据说景致极美,但苏棠处于深宫,从来没有去过,没想到,就在帝都眼皮子底下,沈家居然有这样个外头是庄子,里头是别院的地方。


    且如此精美雅致,想来若是春夏,在这里就宛如在江南一般了。


    而且这里居然对外营业,有茶有酒有琴姬,伺候的丫鬟都是从江南采买的眉眼清秀的小丫头,还有两个从江南聘来的厨子,做的一手极好的江南菜。


    苏棠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正宗的江南风味,御膳房的江南口味菜,比着这个就差了一层。


    在帝都近郊,又是如此清雅的江南别院,进出宾客非富即贵,看着没有一丝烟火气,可每年入息却有上万两银子。


    他们的零花钱可真不少,苏棠与沈晋在内室喝茶,苏棠觉得真是开了眼界,这时候才觉得,苏家离着这些顶级世家真是差了不少。


    沈晋这个时候才说:“这庄子不是母亲安排的。”


    苏棠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晋是回的她之前那句话,她就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沈晋说:“母亲不管事,而且,母亲应该也想不到这些。”


    苏棠有点不明白,想不到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就问:“那是大统领给的?”


    沈晋说:“是陆姨娘,我们家是陆姨娘管事。”


    苏棠眨眨眼,这倒是挺新奇的啊,然后她就回过味来了,沈晋带她出来看她的庄子,再看沈家的庄子,其实就是想找个开口说这话的由头吧。


    苏棠的情绪反应多快啊,立刻丢下手里剥着的桂圆干,认真回应:“为什么是姨娘管事啊。”


    “母亲不愿意管事。”沈晋说:“母亲也不怎么管我。”


    这是个什么情形?苏棠没见过几次沈大夫人,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赐婚之后去青阳侯府给老太君祝寿,沈大夫人面对未来的儿媳妇,那么淡漠,仿佛跟她没有关系,连一点儿打量的样子都没有。


    苏棠在这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很多,小统领如此冷峻,不拘言笑,十八岁的年纪宛如和大统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就是他的神色因为没有母亲的影子,他只能自己看着,努力模仿着父亲,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60章


    这一刻, 苏棠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和沈晋离的那么近,觉得自己和他完全就是一样的。


    她是因为突然的变故, 进入陌生的宫廷, 没有人给她教导, 她在宫里跌跌撞撞的成长, 上当,受骗, 被人算计,也算计别人,有时候撞的头破血流, 流着血,也流着泪, 逐渐的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擅长甜言蜜语, 和曾经的她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也不知原本的沈晋应该是什么模样, 苏棠忍不住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那今后我管你。”


    这又让沈晋笑起来:“好。”


    苏棠开始觉得,或许她家小统领原本应该挺爱笑的吧, 自己随便逗一逗他就笑了,跟大统领就是不一样, 大统领她两辈子没见他笑过。


    也不知道成了他儿媳妇能不能见到。


    “那陆姨娘……是怎么样的?”苏棠问:“要不要我也管一管?”


    “不用。”沈晋又是一笑, 目光中现出一丝温暖, 苏棠明明总说他最厉害, 可一听这话,就一副怕他受委屈的模样, 急呼呼的就要站到他的前面去。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过。


    他把苏棠的手握在手里,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才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做什么。”


    苏棠自己琢磨了一下,沈晋是因他家这种不寻常,怕她过门了不知道,被吓到吧。


    她抬起手,把脸贴在他的手上,笑眯眯的看着他:“果然你最好了!”


    苏棠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她自己再看看要不要管就行。


    两人在下晌午回去,进了宫,沈晋把她送回了景仁宫,皇后娘娘看着他们这样儿,那慈爱的目光,跟她娘也差不多了,哪里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苏棠便觉得,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有一个,就难免有点当娘的意识。


    她以前没有生过,却见了不少,好像真是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化。


    苏棠在皇后的屋里坐了,皇后连忙就叫:“把那红枣桂圆茶热热的送上来给大姑娘。瞧外头冷的,也就你们小孩子这种天气还出去玩,也不知一个庄子有什么好看的。”


    苏棠也就这会儿才觉着外头确实冷,皇后娘娘这里烧着火炉子,进来就觉得暖烘烘的,苏棠笑道:“您还别说,还真有点看头,不是我那个庄子,我那个庄子这会儿就白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是小统领那边庄子,就挨着我那个呢。”


    说着就把那庄子描述了一遍,尤其是那里厨子的手艺真不错,还有也不知是什么茶,一股子蜜糖甜香。


    然后苏棠就想起来说:“我问了一回,他们家也没分家啊,就赐了婚,要有媳妇了,就把那庄子一年万把银子的入息,说是给咱们做零花了,他们家那不是金山银山堆着?”


    皇后看起来,还不如苏棠见识那么多豪富人家,听了也道:“也实在太周到了些,听说他们家还是姨娘当家呢,那看起来,只怕倒不是那种狐媚妖道的。”


    “不过倒也说不准。”皇后还是疼这个侄女儿的,虽说对她颇有信心,觉得她不会吃亏,可天然就替她忧心一下。


    难免把没见过的那位当家姨娘先就往坏处想:“就算是狐媚子,那也是以前,如今沈晋已经是小统领了,哪里还敢。谁敢对小统领做什么?”


    苏棠深有同感,天然的先就往坏的想,不管是谁,只要喜欢了,难免就怕他被人欺负:“可不是,以前什么样,谁说得准呢。咦,这事儿姑母您怎么知道的?”


    姑母在这深宫中,比她还知道的早些。


    说起来,她以前在宫中可都不知道呢,宫里大概真没人敢传沈家的闲话,而且他们家也没闹出什么震惊帝都的事件来。


    皇后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以前他们家跟咱们又没关系,我理会这些做什么。如今你要嫁过去了,当然要问一问了。”


    苏棠嫣然一笑:“还是姑母疼我。”


    皇后就把留芳那话跟苏棠说了一回,苏棠见居然有人知道,便把叫她进来问一问情形,只是还没说两句呢,皇后跟前的一个大丫头朝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


    却是见了苏棠,朝月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一下子就停在了那里。


    屋里暖烘烘的气氛都仿佛被她掀起的帘子带进来的冷风吹散了似的,皇后便不悦的道:“做什么,有什么只管说,大姑娘又不是外人。”


    其实这屋里,真正知道在景仁宫苏棠说了就算的丫鬟,只有丹朱一个,这也是她与闻机密自觉高人一等的所在,所以从来没有透露过。


    这会儿朝月看了看大姑娘,见大姑娘只管坐着不动,没有丝毫懂眼色自己避开的样子,便只好对皇后道:“娘娘,不好了,听说皇上在大明寺临幸了一位姑娘。”


    “什么?”皇后腾的就要站起来,朝月赶紧上前扶,苏棠也慢慢的站了起来,伸手扶住皇后另外一边,皇后已经下意识的看向了苏棠:“真的?”


    苏棠轻轻的扶皇后坐下,她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场景了,除了正常选秀进宫之外,皇上也曾临幸过宫女,外臣进献的美人等,她是受宠的贵妃,当然耳报神就很快,跟现在的皇后一样。


    苏棠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娘娘且先坐着,身子要紧。”


    她的语调舒缓,不疾不徐,在这种时候,越发感染力,现在一切不清楚,就急起来,有什么好处。


    苏棠道:“哪怕皇上临幸一百个姑娘,您这肚子里的嫡子只要平安降生了,那就她们加一起都没用。”


    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果然被苏棠安抚的安稳了一点:“那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苏棠垂目道:“听皇上吩咐就是了。”


    她眼见皇后不太甘心的模样,说:“皇上富有四海,临幸一位姑娘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皇上登基晋位后宫之后,三年宫里没有进人,今年本该选秀,是因您那时候有了龙胎,皇上太后才没有提的,这就是体恤您的意思了。”


    宫里女人不易做,眼见着一批批新人进宫,谁能喜欢?可是谁又敢说不喜欢?是以争宠争到后来,就成了熬资历,争子嗣,再是绝世美人,也抵不过一年比一年年轻鲜嫩的小美女。


    而皇帝能给生育了皇子皇女的嫔妃体面,将年长高位嫔妃安稳的搁在后宫,就算是明君了。


    苏棠道:“就算皇上不临幸新人,最多到明年您生产后,也要选秀的,您不必把这事看的如此要紧。您只管听皇上吩咐,该给位分给位分,该给赏赐给赏赐,自己好生养着。”


    她也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肚子:“这才是您的头等大事。”


    皇后有一点凄惶的神色,在那绝色的容颜上看着就叫人怜惜,可见皇后对皇上那是有真感情的,换成她以前,心里就一点儿波澜也没有。


    是以苏棠不由的又宽慰了几句:“其实在皇上心里,还是最顾念您的,您想想,您有了身孕,虽不能侍寝,皇上到咱们景仁宫来的还比以前更多了呢。”


    这几个月,皇上虽不留宿,却常来用晚饭,有时候回勤政殿去,有时候就留在景仁宫后殿的佳贵人处,这位上辈子倒霉的佳贵人,这回多少算是沾上了光。


    这似乎让皇后好过了一点,苏棠才去问朝月:“究竟怎么回事?”


    朝月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了,没想到,大姑娘才是皇后娘娘的主心骨,见大姑娘开口问了,朝月不由便答道:“是,是……是皇上圣驾刚刚回宫,高公公的徒弟曹润悄悄跟我说的。”


    “让你回娘娘?”苏棠问。


    “是的。”朝月其实还是灵醒的,现在已经懂了一大半:“还叫我缓着些,慢慢儿的回。”


    “那你还咋咋呼呼的。万一娘娘动了胎气,谁担得起?”苏棠不满的说,显然皇帝当面不好跟皇后说,自己出去就临幸了一个姑娘,才叫人私下来说了。


    可见皇上对皇后就是不一样的,其实在后宫,谁都知道不可能争什么一心一意,只要另眼相看,就是难得的了。


    朝月连忙跪下请罪,这会儿,丹朱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听说了这话,就去戳戳朝月的脑门:“没成算的东西!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就当个要紧事来回,宫里进个把人罢了,先帝的时候,就是不选秀,哪年宫里不进几个?咱们万岁爷勤政,不重这些,咱们娘娘平时还常劝着要常往各宫走一走呢。”


    这丹朱做了一阵子掌宫大宫女了,果然比以前有长进,这话说的就冠冕堂皇的了。


    果然这样一说,皇后的面色就更好了几分,似乎也确实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刚才只是太突然了一点儿。


    苏棠又想起来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丹朱笑道:“这倒也巧了,就是最近常来寻姑娘说话的那位杨姑娘,倒没想到,这位杨姑娘原来有这样的志向。”


    显然丹朱把杨云舒常来景仁宫找苏棠,当成了她想要勾搭皇上的借口。


    只有苏棠心中一跳,怎么是杨云舒?


    这一世,皇上又一次临幸了杨云舒?


    为什么会是这样?


    苏棠一时间有点茫然了,她还以为,在宫中那一次,她已经阻止了杨云舒进宫,当时她本来以为这是为昔日朋友做的一点事,让她能有新的一生,可以有机会嫁给自己钟情之人。


    当然,这在后来发现杨云舒钟情诚王殿下后,苏棠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她想起了那一天,在那雪地里,小统领曾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她不想要他们如愿。


    他们曾经害死了她,她不想要他们如愿以偿。


    所以,现在至少杨云舒已经不可能如愿以偿了?


    难道真是小统领?不会吧?苏棠不肯信,小统领就算有所行动,也不可能是皇上啊,他可是小统领,怎么会算计皇上?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苏棠实在想不通,杨云舒也肯定不会去勾引皇上的,苏棠比任何人都确信这一点。


    当年的杨云舒,就是进了宫,还对萧铭阙一往情深呢,为了他的大业不遗余力,什么都敢做。


    苏棠问:“那皇上怎么会在大明寺临幸杨姑娘呢?若是皇上有意,直接纳了进宫不就行了吗。”


    丹朱显然也在外头打听过了:“这个就不知道了,我问了一圈儿,里头的情形,好似连高公公都不太清楚,也不知当时是个什么样儿。”


    “这会儿听到大统领吩咐召小统领进来了,勤政殿那头好些人在那里,还亏的我是在娘娘跟前伺候的,高公公才多说了这么一句话给我,我哪里还敢多打听,高公公就那一句话,叫只管把娘娘伺候好,不管什么事,横竖有皇上吩咐。”丹朱又说。


    小统领进来,是去查原委还是什么啊,苏棠虽觉得这大约是小统领的职责所在,此事若是有一点儿谋划在里头,那自然是应该查实,沈大统领召他来也是应有之意,可是苏棠总是想起来那日小统领问的那句话。


    他那时候的神情,苏棠当时只觉得似乎有点什么,只是太隐约了,也没有多想,可此刻,那一日的话,那一日的神情不断的回到她的眼前。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苏棠不信巧合,她便吩咐道:“叫人再打听着,问一问今日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此时也觉得苏棠有点异样了,先前她那么镇定,可一听说那姑娘是杨云舒,她的脸色似乎就有点变了似的。


    到底是她的朋友,她们似乎挺好的样子。


    当然,皇后娘娘心里是觉得肯定是小姑娘勾搭的皇上,为着进宫做娘娘,她就摸了摸苏棠的头:“还真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志向,这也不关你的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苏棠都有点啼笑皆非,皇后娘娘果然还是那个娘娘,她顺着皇后娘娘笑道:“是,我知道,我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


    这一头还没说两句话,刚刚又出门去打探的朝阳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而且这一回比上一回更慌张些:“娘娘,大姑娘,不好了。”


    又是这样一句,难道还有什么更要紧的吗?


    朝阳急急的道:“刚刚,大统领动了刑,把小统领打了二十板子,就在勤政殿打的。”


    这下,苏棠霍的站了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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