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夏晴叫苏棠这样一说, 回头一想,就回过味来了。不由的就再往以前想了,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苏棠只管看她脸色, 不用她说, 也就明白了。
哎呀, 她最烦这种人了!
一朵白莲似的,不管有什么事, 她先委屈上了,其实惯会避重就轻,从不就事论事, 总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不管事情到底是对是错, 都有本事把对方衬的恶霸一样。
想想孙玉姝站在她跟前,本来就比她高半头, 身材壮实, 还又特别不善言辞, 直来直往,叫她一对比,不知多恶霸, 若是万一孙玉姝还想讲讲道理,就更惨不忍睹了。
虽然刚才这一两句话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种哑巴亏吃起来真是叫人不舒服, 夏晴又不是什么惯于逆来顺受的主儿, 照昌宁长公主说的, 这位比起公主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平时那仙女范儿端着,不太肯下凡罢了。
这会儿一来孙琦玉就触了她的逆鳞, 夏晴就冷了脸,瞧那边水边上摆了几张长桌子,才女们作诗配画的她也不去,倒是跟苏棠坐一起不动了。
昌宁长公主虽没什么才名,这会儿倒是有兴趣去跟着作诗去了。
苏棠又不太会作诗,她往外打量,这是一片荷花池,如今正是盛开时节,这一片看起来虽不甚大,但玲珑错落,岸边山石树木掩映,建的颇具匠心,中间一条蜿蜒曲径连着两岸,据说才子们就在那边岸上的玲珑水榭喝酒作诗。
怪不得说许游也在,原来还真有才子。苏棠这才知道,镇国公虽然不学无术,他嫡出的一子一女倒是似乎不肖乃父,都有才名,这次诗会的那头就是镇国公嫡长子孙文石邀请的才子们。
许游才名在外,那在这也不出奇了。
才子佳人们诗词唱和,互相传看,看起来场面花团锦簇,不过苏棠没有参与,就有些无聊,只跟夏晴说些有的没的,正这时候,一个穿绿坎肩的小丫头提着个食盒,好像是从那头过来送果子露的,径直向苏棠夏晴而来。苏棠老远就注意到她了,镇国公府管理中馈的似乎是掌惯了家的,提调的颇有章法,今日在这荷花榭伺候的丫鬟,都穿的红色坎肩,应该是怕人多丫鬟乱串。
苏棠仗着沈晋派给她的丫鬟晨星和晚月都在旁边,也就没有着意防范,当然,其实她手脚也没那么快,靠自己防范也没多少用。
可是那丫鬟没有什么把东西倒她身上的动作,轻巧的放下了果子露,却不就走,站在了夏晴身后,轻声说了一句话。
苏棠听不清,却是眼见得夏晴后槽牙咬了一下。
苏棠眼珠子一转,差不多就明白了。
这丫头必定是许游不知怎么买通来传话,要和夏晴私下相见的。那厮还不知道自己败露了,还等着跟郡主柔情蜜意呢。
真可惜,没什么好法子治他。苏棠颇为惋惜。
没安好心勾搭小姑娘这种事,渣是渣了点,但你情我愿又没用强,还真不好拿他怎么样。
那小丫头还等在身后,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在奇怪,不是说传了信儿,夏姑娘就会去的吗?怎么还不跟她走。
夏晴坐着好像在发呆,然后她转过身来,附耳跟苏棠说了一句话。
连苏棠都是一惊,只是当着人又不好直接问,只含糊道:“当真?”
夏晴点点头,一双点墨般的杏眼,藏着一点冷淡的笑意:“你帮我?”
苏棠多爱揽事啊,尤其是对上渣男,立刻道:“都交给我!”
夏晴就笑了笑,果然起身,跟着丫头走了,跟着伺候她出宫的丫鬟不明所以,刚要跟着走,苏棠却拉住她,示意她不必跟了,又跟自己身边的晨星儿道:“你先去跟着看看,躲着点儿。没出事就别动手。”
然后又过去,把昌宁长公主拉出来,昌宁这诗好像还做的有滋有味的,叫苏棠一拉,还说:“做什么呢,我这首诗才得了一半。”
“回头再做。”苏棠说,然后附耳跟昌宁长公主嘀嘀咕咕,昌宁长公主也是一惊:“真的?”
“嗯。”苏棠说:“我看她气都冲到脑门上了,估计是忍不了跟他慢慢周旋,你打发你的丫鬟去门口叫你的侍卫去,叫他们进来抓人。”
昌宁长公主有点犹豫:“万一……我是说万一,没闹起来呢?那我叫侍卫进来,怎么交代?”
“哎呀你是公主,你用得着跟谁交代?”苏棠最清楚厉害关系了:“镇国公敢叫你交代?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回了宫里,夏晴是太后的人,我是皇后的人,有我们呢,谁找你?最多说一句不合礼仪,训两句完事儿。”
叫苏棠这样一说,昌宁长公主立时就不犹豫了,果然叫了跟自己出宫的丫鬟双福吩咐了两句,要说这是公主的丫鬟呢,在外头比公主还嚣张些,公主还想一想礼仪,双福一点儿不带怯的,立刻就去了。
苏棠扯着昌宁长公主,就朝着夏晴去的那条路去。
其实也没走出多远,夏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仙女,难道许游找的地方能让她走两里地?许游还是颇为周到的,离姑娘们作诗的地方,走一条青石小路,再拐过一架紫藤花架子,就到了,连岔路都没有。
苏棠看人最准,猜的一点儿没错,夏晴果然是没有怎么周旋,苏棠和昌宁长公主也就几句话的功夫,没怎么耽搁,才刚刚走到,刚看到一点点掩在树下的墙呢,就听到清脆的耳光的声音,然后夏晴就哭着跑出来了。
这声音真叫人神清气爽,苏棠觉得,她一脸惊讶又着急的神情,紧走两步把夏晴给搂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夏晴如见救星,哭着喊:“糖糖妹妹。”
然后许游一脸错愕的出现在门口,那神情,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苏棠大惊:“啊,晴儿姐姐你不是去换衣服的吗,怎么会……这人是谁?”
昌宁长公主大怒:“怎么这里还有这样的登徒子,居然潜到姑娘换衣服的地方来!来人!”
她拿出公主的身份,然后回头一看,侍卫们还没到呢,脚程也真没那么快,这镇国公府还是不小的。
昌宁长公主看只有丫鬟,就道:“去把孙琦玉给我叫来!”
许游还没反应过来呢,明明是约夏晴私会,自己什么都没干,只叫了一声晴儿,夏晴怎么就翻脸了,这种才子,向来只会嘴皮子,只知道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
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当然更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夏晴此时,也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痴心错付,自那日起就压抑的伤心,痛苦,羞恨,愤怒,尴尬,屈辱等等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才得了个宣泄口一般,在苏棠怀里哭的伤心欲绝,停不下来。
要不是这真的很快,苏棠确定许游想做什么都来不及,她都要怀疑许游是不是对他用强了。
孙琦玉差不多和昌宁长公主的侍卫前后脚到的,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许游糟了,夏晴许游的事,她影影绰绰知道,两人私会,绝不会是眼前这种情形,这样子,不管是私会被人撞破,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板子肯定是要打在许游身上了。
而且,她也只来得及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昌宁长公主的侍卫就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把许游按在地上,堵了嘴,拎了出去。
这侍卫也来的太快了,孙琦玉隐约的这样想了一下,但立刻夏晴抽抽噎噎说的话就让她无暇他顾:“我衣服让颜色污了一点儿,就叫了个小丫头,给我找地方换一换,谁料刚要换,那个人就进来了,进门还叫我晴儿,我吓的厉害,好容易跑了出来。”
孙琦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许游完了!她忙问:“晴儿妹妹没有伤到吧?”
夏晴摇了摇头。
“看起来只是被吓到了。”苏棠搂着夏晴拍拍她安慰,又拿手绢子给她擦眼泪。
昌宁长公主道:“这什么人?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那传话带路的小丫头此时还在门边呢,目瞪口呆的看着众人,此时终于开口道:“不、不是……”
刚说了两个字,孙琦玉动作敏捷的就上前一步,给了她一巴掌,低声喝道:“闭嘴!”
又侧头吩咐自己的丫鬟:“这小丫头子本不该在这里伺候,怎么就过来了,把她带出去捆了,关到后头空房子去,明儿再发落。”
那小丫头子吓的半死:“大姑娘,是大……”孙琦玉的丫鬟也很灵醒,手脚麻利的拿着手绢就堵了那丫头的嘴,挡住了她的话。
苏棠刚听到一个大字,就没了。
然后孙琦玉一脸惶恐的道:“这实在是我们安排不够妥当,叫人钻了空子,把晴儿妹妹吓着了,我给晴儿妹妹赔罪了。也亏着没出大事,不然真是万死莫赎啊。”
怪道孙玉姝被孙琦玉收拾的这样服帖呢,苏棠又上下的打量了下孙琦玉,这位当年的诚王妃,真不算多么的美貌,不过中人之姿,可是真的很机敏,看的懂场面,扛得住事。
而且心也挺狠的。
她明明知道夏晴和许游不清不楚,可一见到这样的场面,就立刻能顺着夏晴说,把许游往死里再踹一脚。
尤其是她明显看出来那小丫头是居中传话的,立刻就把她打发了,一点儿疑点都不让那小丫头说出来。
无非就是要把自己家从这件事上撇出来,只认一点疏忽。
啧,孙琦玉手很辣啊。
第32章
这边的动静真不算小, 尤其是公主殿下的侍卫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又提了一个捆起来堵了嘴的男人出去,谁不被惊动呢。
姑娘们娴静是有的, 但看热闹的心也一样是有的, 尤其是这男人有些人还认了出来, 是那位才子许游, 然后迅速的传遍了,姑娘们就更热闹了。
有爱看热闹的, 有不怕事的,更有自持身份贵重敢看这种热闹的,加上本来人多, 一个人不太敢去的地方,人多了就敢去。
那边儿作诗作画的才女们, 差不多都抛了笔,好奇的过来看了。
苏棠听到身后动静, 回头一看, 还给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
原来才女跟自己也差不离嘛, 不也一样爱看个乐子,苏棠还以为她们都是夏晴那种小仙女款的呢,都不食人间烟火。
有几个看起来和夏晴熟识的姑娘, 也过来安慰她,当然, 也有人心中疑虑, 只是都如孙琦玉般没有说出来。
苏棠见人多了, 都围在这里, 看着不像,就跟孙琦玉道:“孙姐姐, 也该让晴儿姐姐梳洗一下。”
孙琦玉当然明白,她果然十分周到,一头连忙吩咐丫鬟来服侍,一头亲自去劝众位才女回去继续作诗,有些人应了,果然回去,那几个和夏晴熟识的姑娘却没走,跟苏棠一起,众人扶了夏晴就近去一处原本就备下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坐了,吩咐下人拿大铜盆舀了水来伺候夏晴洗脸,换衣服,重新上脂粉,梳头发。
丫鬟们穿梭走动,忙着伺候,孙琦玉也在旁边帮忙,得空还吩咐了旁边的丫鬟一句:“没见姑娘们在这里坐了吗?去拿些荷花玉露茶送到这边来,刚才都在日头底下站了半日了。”
夏晴哭了一场,有点恹恹的,眼睛也有点肿,衣饰再光鲜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孙琦玉看了昌宁长公主一眼,她的侍卫把人抓走了,公主却没开口说什么,也没问罪,孙琦玉就聪明的绝口不提许游,只是安慰夏晴:“晴儿妹妹先在这里歇一歇,这作实是吓着了,哪里想得到,竟然还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连我都吓的了不得。”
“这哪里想得到呢。”一个看着跟夏晴一样柔弱,一样仙女范儿的姑娘温温柔柔的道:“也怪不得孙姐姐的。这样多人,略漏个一点儿半点的,也是难保。”
苏棠看她一眼,她倒是认出来了,这姑娘模样跟夏晴颇有几分相像,是夏晴的妹妹夏昀。南阳王侧妃李氏所出,这姑娘倒也有意思,话虽说的温柔体贴,意思却是诛心,而且还直指孙琦玉。
孙琦玉还是惯用的那口吻:“原是我们预备的不周全,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夏昀笑道:“下次两边儿再挨近些,只怕就想到了。”
这王府姑娘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估计心中有点怀疑是孙琦玉做的手脚。
孙琦玉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也不跟她斗嘴,看着两个丫鬟端了茶盘进来,在每个姑娘跟前放下一个小小的冻石海棠杯。
天本来热,又在外头站了半日,也确实渴了,有人已经端起来喝,还笑道:“这是什么茶,好香!”
苏棠也渴了,伸手端起杯子,身后的晚月就轻轻碰了她一下。
苏棠手里的杯子凝在半空,抬头对孙琦玉说:“晴儿姐姐今儿是被吓着了,只怕也做不了诗了,我陪晴儿姐姐先回去罢。”
孙琦玉便道:“有劳妹妹了,晴儿妹妹身子弱些,这又吓到了,回去好歹请个大夫瞧瞧,别积在心里才好。”
说着便叫丫头来吩咐道:“你往门上叫轿子进来,好送姑娘们出去。”
她这一转头的功夫,晚月轻轻移了一步,同时伸手,只是她刚要动手,苏棠已经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放到了孙琦玉杯子旁边,顺手把她的杯子拿在了手里。
动作轻巧干净,舒展自然,简直就是老手。
然后苏棠还望着晚月笑了笑。
晚月这一动她才发现,原来晚月这看似随意的伺候在身边,站位是精心选择过的,只要这样略微一动,孙琦玉就看不到桌子了。
真是行家!
真的,和这样的人比,这些世家贵女能有什么胜算。
晚月看似又不经意的站了回去。
孙琦玉转回来,见苏棠已经把杯子里的茶喝完了,刚把杯子放回桌上。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顺手也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在外头站了半日,进来又说了半天,她也渴了。
一会儿轿子进来,苏棠和昌宁长公主都陪着夏晴回宫,孙琦玉在门口相送。苏棠上了轿子,还好奇的探了下头,看了孙琦玉一眼。
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她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这看起来不还是好好的吗?”
但她又很信任沈晋派给她的人,不管晚月是怎么发现的,她应该不会出错。
看起来,孙琦玉这位曾经的诚王妃真是不能小觑,看她今日种种应对,连同后面她上茶的时机,都无懈可击。那上一世,她想必是诚王殿下的贤内助了。
想到孙玉姝的遭遇,苏棠不由的就重新回忆有关的那些事,只是当时没有太留意,只当了笑话听,现在想想,孙玉姝多半是被她这位姐姐算计进的诚王府。
目的,很大可能是孙玉姝的父亲,孙家三爷手中的兵权。
诚王殿下要顺利即位,自然要有来自于军中的支持,而这位孙家三爷,累功至正二品直隶总兵官。
这可真是贤内助啊。
苏棠都觉得佩服,她自己还常觉得自己一身罪孽呢,可她正经没这位孙大姑娘心狠手辣。
而且,也没她这么贤德大度。
当然,昌宁长公主不这么想,她们在二门上了自己的车,车一出大门,昌宁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棠当然知道昌宁的意思,老实回答:“我也不晓得成没成。”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昌宁长公主一脸不信。
苏棠给她气的:“别说我的跟妖怪似的。”
夏晴出了孙家,精神就好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出了气吧,她这会儿看起来,比来的时候还精神,在一边笑道:“就是,妖怪哪有你乖。”
苏棠就嘟嘟嘴:“真的,她给我的那杯茶里确实下了东西,可我没敢喝啊!天大的事儿,也不值当我拿自己试药啊。”
“那你就这么算了?”昌宁长公主觉得匪夷所思,苏棠这样爱惹是生非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她虽不敢喝,那也敢一杯茶泼到孙琦玉的脸上吧。
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那我还能干什么?这是在人家家里耶,好汉不吃眼前亏,还不是就这么算了。”苏棠说:“我就看她没注意,顺手把我那杯换给她了。我瞅她喝了。”
“就知道你不会算了。”昌宁长公主顿时就笑倒了,夏晴也笑的不行,昌宁笑了半天,又问:“然后呢?到底什么药?”
苏棠说:“不知道,走的时候,我瞧着她还好好的。”
“那她要是没事呢?”昌宁长公主说。
苏棠有点漫不经心的道:“没事就没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会有法子治她的。”
不是每一次出手都会有成功的结果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东西本来就需要一点运气,苏棠可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天真小姑娘,不那么追求一击制敌,这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只要肯算计,迟早会入彀。
但苏棠还是小看了孙琦玉的心狠手辣,从镇国公府回来的第七日,差不多是今年最热的一个日子了,屋里摆着大冰山,苏棠还是觉得热,这种时候她就羡慕夏晴那种自清凉无汗的小仙女了。她有点肉肉的,就比她们都怕热。
透过窗子,她看到晨星儿匆匆进来。
自那日之后,沈晋没有把两个丫鬟收回去了,还叫留在她身边,把名册挂到了景仁宫。
沈晋说:“她们虽不是侍卫,但都练过拳脚,对上真正侍卫当然不行,挡几个小丫头还是可以的。”
这话的潜台词苏棠一听就知道了,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你很会惹事’。
不然为什么是挡小丫头呢,当时就是因为怕她惹是生非,被别的姑娘揍。
苏棠很觉得冤枉。
她也没把晨星晚月当普通丫鬟使,平日里也不用当值,此时见晨星进来,她就问:“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旁边搁着的酸梅汤递一碗给晨星儿:“今儿热的邪乎。”
晨星儿不妨这位小姐这样家常,她日常接触的上下级森严,尤其是因沈大统领向来冷峻,整条线上的风格都差不多,向来冷硬。
她还愣了一下,才双手接了酸梅汤,一口就饮尽了。
所以苏棠也跟着愣了一下,虽然她这碗小,宫里就没有民间那种粗瓷大碗,可她们喝起来也是小口小口的,总得喝好多口吧。
晨星儿把碗放在桌上,便道:“镇国公府昨晚有人去药铺买了药,我们确定,是孙大姑娘用的。”
“只买了药?没有请大夫?”苏棠敏锐的抓到了重点。
“是的,药方是镇国公夫人的丫鬟拿出来的,打发了一个小厮去回春堂照方抓药,回去之后煎了送给孙大姑娘喝的。”晨星儿井井有条的说。
这么清楚!显然,那日之后,有暗骑卫监视着孙家的举动。
“是什么药方?”苏棠问。
晨星儿道:“药方鉴定过了,确认服药的人,是中了薇衔之毒。”
居然是这个!
这种药阴寒无比,但不猛烈,不是大量服用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女子服了,就会绝育无子。
第33章
苏棠有点意外, 这个药她虽知道一点,但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味道有点重, 而且会当场发作, 用的不好容易失手。
这已经过去了七日了, 孙琦玉才发作?
还有, 那个听说又苦又辣,她喝下去的时候居然没有察觉?
难道不是那天的药?是孙琦玉算计的多了, 也被人算计了一回?
苏棠正想着呢,晨星儿显然以为她这样的深闺小姐不会知道薇衔,便解释道:“薇衔阴寒, 但毒性不猛,味道也很重, 需要大量药剂才能置人于死地,只是女子服用, 就是中毒不深也将绝育无子。”
苏棠点了点头, 这就是她知道的。
晨星儿又道:“但我们的卷宗记载里, 曾经在前朝余孽处缴获了一瓶经过炼制,已经有点不一样的薇衔,味道较淡, 毒性也更轻,而且会在服用几日后才发作。我们怀疑, 孙大姑娘就是误服了此物。”
“这一种有点不一样, 但还是让人绝育无子?”苏棠问。
“这不是一定的, 因为毒性已经减轻, 会不会绝育无子还要看各人体质和服下的量。”晨星儿答道:“不过此物极为罕见,原本以为已经失传了。”
这就很清楚了, 苏棠的这种斗争经验丰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计策了。这东西倒真比苏棠以为的那些手段更加隐蔽,这么多天才发作,就很难怀疑到镇国公府了,而苏棠若是真的吃下了这个,现在发作出来,定然不知道是什么,就会传太医,然后诊出此毒。
再往深一点想,孙家必定有办法,或是通过太医,或是通过什么相关的人,把她中了薇衔之毒的事传出去,而一旦传出去了,不管她到底会不会真的绝育,皇帝都不可能再将她赐婚诚王了。
那看来,这件事还不止是孙大姑娘一人所为了,她这样的小姑娘,能做到下毒已经算的心狠手辣了,但要把消息传出去,就很难做到了。
那位镇国公夫人或许才是真正策划的人。
真够缺德的,她若是真上了当,不仅嫁不了诚王,别的人家也嫁不了了,谁敢娶个明知道会无子的媳妇?
而且那个毒药……
苏棠手托着腮帮子,在回忆上一世的事。
皇帝的后宫,之前有两位公主,而她记得的,从今年开始,贵妃,仪贵人有孕,后来,淑妃、慧嫔、舒嫔,都曾有孕过。但在她之后进宫的妃嫔,贵人,美人等,似乎就越来越少有孕,当时因为皇上在后面那几年身子越来越差,很少御幸,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现在她开始有点怀疑了。
孙琦玉在两年后成了诚王妃,她的嫁妆里面,会不会有那瓶药?
不管有没有,她都可以让它没有!只要孙琦玉做不成诚王妃,那又何来嫁妆一说呢!
镇国公夫人虽然有药方解毒,但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
苏棠笑了,她去了寿康宫。
她相信,太后在后宫斗了大半辈子,几起几落,中过暗箭,也曾有过极危险的时候,最终成了太后,很多东西是不需要她点透的。
她能想到的,太后也能想到,苏棠甚至只需要坦诚的告诉太后,她把孙琦玉的杯子和自己换了。
太后娘娘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苏棠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不会有任何怀疑,因为奉慈谕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好,加盖了印章,明天就会明发,她不会因为诚王府加害任何人,而拜诚王府太妃所赐,太后也听说了诚王府有意求娶苏棠的风声。
果然太后也有些恼怒:“这也太下作了!”
苏棠忙道:“也是臣女的不是,原想与孙家姐姐玩笑一回的,没承想竟这样儿了,叫臣女十分愧疚。不管孙家姐姐如何,臣女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就想着,请个好大夫给孙家姐姐瞧瞧,只是太医院的大人们,不是臣女能请得动的,还得来求求太后娘娘赏一个。”
太后便笑道:“你这个鬼灵精,现放着你姑母在那里,你不去求她,倒来缠哀家。”
苏棠笑道:“我姑母哪里知道打发谁去呢。”
这才是苏棠的目的,她相信太后在太医院肯定有自己人,她姑母现在还真没有。
太后手虚虚一指,笑道:“你呀!真真叫你缠的受不了,也罢,传哀家懿旨,命太医院院判左霖到镇国公府给孙大姑娘诊治。”
哟,原来是院判啊。那想必是皇帝登基给的封赏了。
太后娘娘现在还真是喜欢苏棠了,不仅下了懿旨,还吩咐新任的寿康宫掌宫大太监周玉——原本是勤政殿副总管的那位周玉,现在新任了寿康宫的总管了——前往传旨,并陪同前往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从老太夫人起,一众人等听传有太后懿旨,虽是莫名其妙,也只能开了中门预备接旨,这心中还嘀咕呢,一时便见那位新任寿康宫大总管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周玉也没拿旨意,只是口头传旨,这旨意听的镇国公太夫人更莫名其妙了,她的大孙女儿,就昨晚吹了点儿风,染了点儿风寒,她们家连大夫都没请,只吃了点儿常用的丸药罢了,为什么太后就知道了,还大张旗鼓的打发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她看病?
她老人家倒也没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镇国公夫人,脸色就变了一变。
镇国公太夫人听完了旨意,忙就谢恩:“孙女只是略感风寒,太后娘娘竟如此关怀,实在感沐天恩。”
镇国公也很上道,当即就上前塞了银票,小声请教这道古怪的懿旨。
周玉把银票往袖子里一塞,笑道:“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太后娘娘往哪里知道这样的小事去。原是这位苏姑娘,今儿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听说了孙大姑娘病了,便颇为担忧,太后娘娘喜苏姑娘心善纯和,念她姐妹情笃,便吩咐了太医来为孙大姑娘诊治,免苏姑娘忧心。”
苏棠这便缓缓的走出来。
镇国公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所以沈晋觉得苏棠爱惹是生非呢,这诊治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来,效果也一样,可她非要来演这出姐妹情深,就是要看看镇国公夫人难看的脸色和等会儿孙琦玉绝望的样子。
苏棠觉得,这种时刻,她不在场亲眼见证,这和锦衣夜行有区别吗?她不来看看,晚上都睡不着觉。
太夫人却是不知道,反是拉着苏棠的手笑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生的好齐整的模样,我们绮儿有你这样的好姐妹,真是她的福气。”
苏棠甜甜的一笑:“太夫人谬赞了。”
镇国公便请众人入内,太夫人携了苏棠的走在前头,引至正厅上茶。镇国公夫人在一旁勉强的笑一笑,试图挽救:“苏姑娘与小女好了,这样为她担忧,实在难得。只是她不过一点儿风寒,昨晚吃了药,发了汗,今日就已见好了,实在不敢劳动左大人。”
左霖客气的道:“哪里说得上劳动,只是太后娘娘的恩典罢了。”
周玉道:“不知大姑娘现在何处?还要早做诊治,才好去与太后娘娘复命。”
既有旨意,说什么都没有用,别说见好了,就是没病都得诊一诊。苏棠只管甜甜的笑,看镇国公夫人那样子真是开心。
镇国公夫人也无法,只得引着左霖前去给孙琦玉诊治,周玉当然在这里坐着喝茶等着完事,苏棠却眼尖,见镇国公夫人给一个丫鬟使眼色,那丫鬟匆匆的就从后头出去了。
苏棠便起身笑道:“我也去看看姐姐。”
镇国公夫人却说:“绮儿染的是风寒,这是要过人的,连她的姐妹们我都吩咐了不要去看她,待她好了再说。哪里还敢让苏姑娘去,若是有一点半点儿不妥,绮儿知道是为着她,心中怎么过得去。苏姑娘不如在这里略坐一坐,等左大人看了,自然就知道了。回头待绮儿好了,你们姐妹再一块儿玩。”
“我来都来了,哪里能不去看看姐姐呢。”苏棠甜甜笑着说:“左大人诊治是隔着帘子的,我去替姐姐瞧着,免得诊错人。”
那位镇国公夫人得紧紧的咬着牙,才能忍住不当场变脸,给苏棠一个大耳刮子,就是忍的手都在颤抖。
太夫人还不知道呢,见她要去,忙命丫鬟跟着,又说:“亏的你的一片心,好孩子,你看一看她,略站一站就出来,怎么着也是病人,别久了。”
苏棠笑眯眯应了是,就跟在左霖后面走了。
镇国公夫人实在是再没有法子,唯一想到的漏洞都被苏棠给堵上了,气的脸青,却也只得跟着后头去,一路上都在想办法。
其实昨日,孙琦玉发作了薇衔之毒的症状时,她就已经开始担忧了,那毒是下给苏家那姑娘的,如今中毒的却是自己的女儿,那到底是被人识破了还是送茶的丫鬟出了差错或是其他机缘巧合致女儿误服呢?
这种情况下,她当然希望是后一种,但今日这样一道前所未有的古怪懿旨,打破了她全部幻想,女儿就是被这个苏家女害的!
镇国公夫人咬牙切齿,可前面就是那个女孩儿轻快走着的身影,她甚至还有一点儿雀跃,她真想一把把苏棠推那边池子里去!
苏棠确实很雀跃,就像一个急着分享好消息给自己的好姐妹的女孩子一样,她望着孙琦玉笑,用压低了,也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我姑母跟我说的,明日就要下旨给我赐婚了!”
第34章
孙琦玉眼睛睁的大大的, 一脸夹杂着不可置信,恨意,绝望, 痛苦等等或许还有一些不太明显又难以理解的情绪, 让她那本来就不算很漂亮的面孔有了一点扭曲, 直直的盯着苏棠。
她这毒看起来真的不重, 苏棠那天没看到那杯茶她喝完了没有,而且她也有对症的解毒药, 所以进来的时候,孙琦玉就是坐着的,确实像是孙夫人说的她已经见好, 苏棠见她这表情,都有点害怕她突然扑过来揍她。
不过这种善于算计的人, 惯于背后动手脚,当面却是再恨都会咬牙忍着, 不大会动手, 有些甚至还能带一点笑容, 就像这位镇国公夫人一样。
孙琦玉还年轻,显然修炼的还没到家,此时她只是咬了咬牙, 终于转了头不看她,忍了这口气。
苏棠却不肯放过她, 凑的更近了一点, 近的就真的像是好姐妹间的耳语:“不是诚王殿下喔。”
孙琦玉到底还是那个一心想着嫁给诚王的小姑娘, 闻言就是一震, 不由自主的又转回头看向苏棠,她不是没事吗?不是没中毒吗?为什么不是诚王?那既然不是, 那自己,是不是……
孙琦玉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震的头脑发晕,晕的忘记了思索那些厉害得失,忘记了探究苏棠告诉她这些的用意,满脑子都是庆幸,庆幸自己将失而复得,既然苏棠不会赐婚诚王,那自己就还有机会,还有希望成为诚王妃。
这让她无限的喜悦,连看向苏棠的眼神都和善了起来。
苏棠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替我欢喜的!”她的样子像极了闺蜜间的密语,悄悄笑着说:“其实这事早就定下了,只是下旨迟一步。那天诗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偏闹出那样讨厌的事情来,也就没来得及说。”
孙琦玉开始还没明白,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但她终究还是个聪明人,她慢慢的明白了过来,她眼神闪烁,脸色开始发白,白的像一张透明的纸。
她太聪明了,比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她能看穿事情的走向,也能看破别人的心思,她能让人不知不觉间走到她指定的方向上去,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碾压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胆子很大,不怕出手,因为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何况,她还有个同样聪明的母亲。
但这个时候,她开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圈套里,只是一时还没想明白这个圈套是怎么就无声无息的套在她的脖颈上的。
然后,苏棠退开两步,站在一边,笑着对左霖点头道:“有劳左大人。”
左霖左大人苏棠不熟识,她在太医院另有自己的人,现在才刚进太医院,大约还在给这些大人们打杂呢。
左霖诊了脉,面上露出一点儿微微惊讶的表情,说:“请姑娘换一只手。”
镇国公夫人大概不甘心就这样认了,忍不住的想要挣扎一下:“难道这风寒还重些了?”
左霖收了手,对镇国公夫人道:“大姑娘此证不是风寒,是中了薇衔之毒!”
镇国公夫人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会?”
哗,真是唱作俱佳。显然是已经知道女儿救不了了,只得装不知情的受害者。
孙琦玉慢了半拍,也就回过味来了,她知道这圈套是怎样套上来的了,从未有过这样的惊恐如同冰水一般从她的眼角眉梢浸出来,她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她永远,也不可能嫁入诚王府了。
那一种绝望,如坠冰窖。
她几乎就要跳起来,与苏棠同归于尽,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苏棠的影子!
苏棠经验多么丰富啊,她知道,绝望的人能干出平时干不出的事来,她可不趟这种浑水。她早在左大人说出薇衔之毒的时候,就满意的出去了。
想看的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很快,镇国公府大姑娘中了薇衔之毒的消息,就在帝都传开了,在帝都的闺秀里,孙琦玉算不上最贵重的那些,但却也是国公嫡女,又有才貌双全之名,风评向来极好。
不少人议论起来都觉得颇为惋惜。
同时议论的姑娘还有帝都新晋的承恩公府的大姑娘,这位大姑娘没有镇国公府大姑娘的名气,除了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人提起她来,都不太想得起她的样子,依稀就是个挺爱笑的小姑娘。
不过姑娘什么样子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后好本事,居然能把侄女嫁进沈家去,而且还是未来的大统领。
这位皇后出身虽低,手腕却着实厉害。
因着这道赐婚旨意,不少人这样觉得,连那位诚王府的越太妃也是如此想的,那一日皇后召她进宫的事,十分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回府之后,她便仔细的思索了当日皇后的每一句话,她的神情,她的动作,不知不觉间,越太妃越想便越觉得皇后话中颇有深意,不可小觑。
这位皇后,原以为她不过是凭美貌上位,可如今看来,实在是颇有手腕,苏鹂的必杀之局被她破了,现在又拿侄女儿拢住了大统领。越太妃颇为懊悔,她实在是小看了皇后,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那么自信,只是散布消息,等着皇后主动找上门来。
她当时就应该从皇后那个侄女儿下手,引那种小姑娘入彀自然容易些,只要暗中把生米煮成熟饭,这事儿也就成了。
而如今,已经错失了大好机会,赐婚旨意已下,做什么都晚了。
现在还得重新再给儿子选妃,只是帝都贵女虽多,要选个合适的却不那么容易,尤其是有苏棠在跟前比着,有的太显眼些,有的却又助益不大,总是不太如意。
越太妃难得的有些烦恼,这种时候,她就不由的想起了已经去世多年的丈夫,若是他还在,若是他没有遭人暗算,那现在她的儿子就是太子了,要选谁做太子妃不可得?何用遮遮掩掩,怕人猜忌。
想起那十多年前的往事,曾经那个芝兰玉树般的太子爷,曾许她共同登临无边江山,那万人敬仰的荣华,那荣耀的凤冠,那些本该都是她的,却早已埋葬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曾经她以为那是她荣耀的起点的那一年,却成了昙花一现,而经历过了那样的荣华之后,那个雨夜的一切就格外的叫她痛苦绝望。
十多年过去了,那种痛苦绝望的心情也没有减弱一分,甚至仿佛随着新皇登基,皇后入主中宫,而变得更加鲜明了起来。
每次想到这些,越太妃那助儿子登基的心就更热几分,她一定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越太妃素白的脸上不自觉透出一点红晕来。
她的贴身侍女清明此时轻捷无声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刚走到帷幔处,看到越太妃的样子,就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等在那里。
这个样子的越太妃,在她伺候的这十几年里,已经看了无数次了,她心中明白,这是主子又想起了当年的太子爷。
这种时候的太妃娘娘是与平常不同的,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打扰,很久以前,有个和她一起进诚王府的丫鬟自以为是心腹得用,曾经冒冒失失的上前劝慰,如今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甚至连清明都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了,却还记得那件事。
也不知站了多久,越太妃终于看见了在前头垂目静候的清明,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恢复了以往那清冷淡然的模样:“有什么事?”
在这种时候,清明还站着等候,没有退出去,想必是件要紧事。
清明忙上前回禀:“回娘娘,太医院那边传了密信来,皇后娘娘有身孕了。”
越太妃霍的便站起了身:“真的?”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些往事的刺激,她的容颜有点扭曲,似乎在努力的忍耐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一句:“她的命还真好。”
然后她才坐了回去,轻轻呼出一口气。
清明见状才接着道:“太医院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才一个多月,皇上吩咐秘而不宣,外头暂时还不知道。但消息已经确实。”
越太妃轻轻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这是嫡子,皇上自然看重。那当然不能让他生出来。”
虽然听惯了越太妃清淡的声音,清明还是被这话中的杀气激的打了个冷颤。觉得这盛夏时节,这屋里也是冷气森森,叫人有些发凉。
景仁宫里却刚好和这里相反,热烈的一塌糊涂,每个人都换了鲜艳衣服,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在这宫里,主子的喜事那就是自己的喜事,且主子常还讲点儿矜持,可奴才就用不着了,还得用力多欢喜些,才显得忠心。
苏棠就觉得这气氛喧闹火热的她都有些受不了,天本来就热,这热气加了喜气,差点没把景仁宫高高的屋顶给掀了,她走出来,到外头树底下透口气。
当然,因为皇上吩咐了暂时秘而不宣,是以这热烈的喜气只局限于景仁宫内,别的宫都没什么动静,内务府也还没来伺候。
但这肯定是防不住的,别人还在喜气洋洋的,苏棠就开始想这个事了,这一个可是嫡子,是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人盘算他那就有鬼了。
苏棠相信,太医一个时辰前出的景仁宫,大概这会儿,有些人就已经知道了。
太医院里应该不止一个他们得用的人。
第35章
苏棠想到的事, 皇帝也想到了,虽然皇帝不像苏棠那样亲眼见过,没有知道的那么透彻。但眼见的后宫仪贵人、贵妃连续两个皇嗣出事, 皇帝心中难免也有些不安。
而这一个, 又是嫡子, 更要紧些, 皇帝知道,看着景仁宫的眼睛会更多。
于是皇帝乾纲独断, 他把这看着自家儿子的差使派给了沈晋和苏棠。
大约是皇后有孕这个喜信儿,皇帝心情看起来很好,跟沈晋说:“成日里就想跟着朕去景仁宫, 那这事儿索□□给你,跟你媳妇商量着办去。务必要保的皇后周全, 回头你们成亲,朕给你们随一份大礼。”
说着还笑起来。
平日里皇帝虽不算脾气不好, 但说事儿的时候也少有这样带笑的, 何况还调侃沈晋, 沈晋在御前伺候的时候,向来跟他爹一个模子,只到底这会儿年轻, 还没有那么纹风不动。
待沈晋退了出去,皇帝渐渐敛了笑, 站在窗边, 望着外头, 好一会儿, 才道:“宫中流言纷乱,朕的心中, 确实有些不安。”
他回头,淡淡吩咐:“诚王府……盯紧些。”
随侍在侧的沈大统领躬身应是。
沈晋奉旨办差,去景仁宫去的光明正大,苏棠一见他就笑,一脸欢喜犹如阳光,捧出来一个柿柿如意青瓷糖罐子,罐子里是一颗颗圆滚滚绿莹莹的糖。
“这糖不太甜,酸溜溜的,而且很凉快,好像有薄荷。”苏棠说,一边捧起来给沈晋。
她觉得沈晋好像不爱吃甜的,所以挑了这个给他。
沈晋赏脸吃了一颗,酸的皱皱眉:“皇上有差使给我们。”
“什么差使啊?”苏棠也吃了一颗,然后反应了过来:“我们?还有我的份?”
“娘娘这事儿?”苏棠也不傻,她当时着意表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看来她的表现,皇上都看在眼里的,对她还很满意,不过皇上这样明说,苏棠还是有点意外的。
或许有些事已经让皇上有些警惕了?
以前的事,很大程度上就是皇上太宽容诚王了。
苏棠在上一世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甚至她乐见其成,她对皇帝有不敢宣诸于口的恨意,尤其到了后来,她一心巴望着诚王夺嫡,这种宽容当然是一件好事。
她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端敏皇太子是嫡长子,从小得先帝钟爱,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子,他死了才轮到当今皇帝的,他留下的唯一儿子,皇帝当然应该优待。
现在想想,先帝的帝王之术大约也只教给过端敏皇太子,当今皇帝是他不得以的选择,先帝选择当今皇帝的时候,再要悉心培养他,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要论起来,皇帝也算天生聪慧精明的,可惜差在了帝王心术上。
据苏棠所知,大约是在昭平九年,那一次黄河大水决堤的水灾,恰逢皇帝有恙,难以理事,是诚王出面协理六部,又从各地筹措银粮,如臂指使,才对诚王逐渐有了防范的。
黄河河堤十年九溃,年年赈灾,但这一次诚王表现出来的在三司六部,文武百官中的影响力,才叫帝王心惊。
可这个时候,已经迟了,诚王羽翼渐丰,皇帝病弱,后宫子嗣凋零。
如果现在她能让皇上早点防范起来,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
比如这后宫,比如皇后。
苏棠又露出那特别甜美的笑容来:“那我们要好好办这差事。”
“娘娘这事儿呢,要说难办,也是难的,盯着的眼睛太多了。要说好办,那也好办,无非就能在吃穿用度上做文章,一是内务府,二是太医院。”苏棠说起这个来,得心应手。
沈晋点了点头:“安华殿粉刷的事,只查到内务府两个管事,我看他们也是给人顶缸的,不知道内情。”
苏棠不意外,诚王府的马脚,哪有那么容易抓到。
但苏棠还是说:“不是说是诚王府吗?”
“没有证据。”沈晋道:“李修也说不出什么来。”
抓一个太监,没证据抓了也就抓了,只要皇上厌弃,死了也不会有人吭一声。但诚王府到底不一样。
苏棠也明白,但她向来是抓住任何机会给诚王府上眼药的,所以,此时还是说:“我看啊,多半就是他们了。”
沈晋也如以往那样,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
苏棠现在觉得,这差不多算是一种纵容了,她就高兴起来,跟沈晋说:“你等着,看我把他们抓出来。”
苏棠说这样的话,谁都得当她吹牛,可是苏棠自己颇有信心,诚王府不出手便罢,他们若是出手,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虽然苏棠现在知道,萧铭阙当年,肯定也一样防着她,不会事事让她知道,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是她可以知道的,需要她知道的那一部分。
但至少宫里的部分,很多是绕不过她的,当年她可是掌事的贵妃。
她对诚王府在宫中能出的手段,一清二楚,现在当然是轮到她出手的时候了。
果然,八月初三,浣洗处送来的景仁宫的被褥,被苏棠发现是泡了药水的,闻着好似淡淡的清香,实则会因此染上咳喘之症,平常人或许用了药能逐渐痊愈,但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且还不到三月,很可能因此落了胎。
皇上大怒,这猜到有人会害皇后嫡子是一回事,真正亲眼看到那又是不一样的。
竟然真有人出手!
随即命沈晋查实,沈晋带了宫禁卫抄拣浣洗处,从浣洗处首领太监起,从上到下抓获七人。
九月十八,苏棠从内务府送来的蜡烛里发现了朱砂,朱砂会随着蜡烛的燃烧受热成为水银,无色无臭的散发在空气中,长久在这样的环境中,闻的多了,便会中毒,今后就会胎死腹中,还无从查找缘故。
沈晋即刻查抄灯火处,随即血洗内务府,十余颗人头落地。
虽然两件事都没有牵涉到一个宫里的主子,可也是满宫哗然,人人噤若寒蝉。
皇上震怒。
“朕今日终于相信,竟有这样多的暗箭对着朕!”皇帝随手丢下沈晋的折子,里面详细的奏报了此事的调查过程,涉及人员的来龙去脉。
“这内务府,真是像个筛子一样!”皇帝恼道。
内务府主管宫禁之事和部分亲王府、公主府事务,看着虽不是什么重要职司,其实是和金枝玉叶们最接近的地方,天家的吃穿用度全都由内务府负责,向来是由宗室王爷主管。
如今管着内务府的,便是当今皇帝的王叔裕亲王。
“裕王叔是有点老糊涂了吧!”皇帝冷笑:“只怕该换一个人来管管了。”
沈晋垂手侍立一旁,皇帝看他一眼,突然笑道:“你这媳妇果然是会办事,连朕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看破的。”
这两桩动作其实都十分隐蔽,就是受了其害也很难找到缘故来源,可苏棠把他们揪出来的时候利落的好像是亲眼看见了一般。
沈晋诚实的回道:“回皇上,微臣也不知道。糖糖说她是碰巧。”
“也罢,或许她是皇后的福星吧。”皇帝又想想年初那件事,也就不欲追究了,她能管住皇后就行了。
苏棠的差使办的这样好,当然只能赏不能罚,皇上吩咐沈晋:“你去内务府传旨,赏裕亲王回家养老,命礼郡王晋封礼亲王,掌管内务府。顺便你在内务府挑个皇庄,朕赏给你媳妇做嫁妆。”
皇帝不明白,当然诚王府的越太妃和诚王就更想不明白了,这样毫无破绽的两次布局,竟然都败露了!
“怎么又是她!”越太妃把手里正在喝的燕窝盅都砸了。
底下丫鬟都被撵到了廊下,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清明和春分留在跟前。
这两个都是当年的太子爷手下得用的女暗卫,太子爷薨逝后转而伺候小主子,都留在了诚王府。
清明也道:“奴婢也是想不透,但消息传过来,确实上月那次浣洗处的首尾也是她发现的,上回只当她是凑巧,只觉得味道不同,没承想这一回又是她发现了不对。”
春分道:“那加了朱砂的蜡烛,烧完后会有一点红色颗粒,通常是没人会当心,或许正好她无意中瞧见了呢?”
也只有这样说了,越太妃想起那个笑的甜甜的小姑娘,这样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些什么,想必就是无意中看到了,觉得与往日不一样,或许随口问一问,就露了出来。
想来经历了仪贵人和贵妃两件事后,皇后宫中警觉,发现了有不寻常的地方都会查一查,也就发现了吧。
越太妃恼的心口发疼,这两次都是在宫中和内务府隐藏的极深的人,藏了许多年了,是因着是为了皇后的嫡子才启用的,也是想着事情隐蔽,不易暴露,没承想,被人一网捞上去那么多。
真可谓损失惨重。
都是那个碍事的小姑娘!怎么眼睛鼻子都那么尖!
此时,诚王萧铭阙匆匆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见母亲跟前都是心腹,才说:“内务府的裕王叔爷被撤下去了,礼郡王晋了亲王爵,总管内务府。”
“礼郡王?”越太妃道:“居然是他,难道,皇上疑上了我们?”
“应该不是。”越太妃随即又摇头,大约只是巧合,皇上启用兄弟,每朝都常见。
礼郡王在先帝的庶长子,他的生母当年是皇后娘娘的婢女,没想到有一次在皇后的寝宫,被先帝看上,有了伺候先帝的福分,还更有福的有了身孕,一举生下先帝的长子,便封了贵人。
只是贵人身份低微,一直没有主位,都只住在皇后娘娘的配殿里,大约皇后娘娘不忿她勾引皇上,还生了儿子占了皇帝的长子之位,这贵人的日子便过的有些艰难,且连同儿子,在先帝的皇子中也是常被欺辱的。
先帝在时,这长子连个王爵都没有,还是当今即位,才给这个哥哥封了郡王爵。并准他奉母亲出宫到王府荣养。
越太妃心知肚明当年的恩怨,这位礼郡王对上诚王府,定然是铁面无私的。
“如今……是暂时不能动了。”越太妃沉吟道,几次沉沙折戟,不仅是她的人手折损,宫中也必然更加防范,而且礼亲王既然在这个时候接管内务府,皇帝也定有密旨给他,这个时候若有异动,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
“徐徐图之也好。”诚王殿下虽然年轻,倒也似乎很沉得住气,知道如今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艰难时刻。
“生下嫡子又如何。”越太妃恢复了惯有的那种淡然模样:“养不养得大也要看他的福分。”
底下的清明却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一看,之前越太妃说的那句‘那就不要她生下来’犹在耳边,现在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了。
第36章
虽然苏棠还不知道诚王府被她两次出手打的不敢动弹, 甚至她也不是很能确认这两次的确实是诚王府出的手——还是那句话,后宫向来深不可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她曾亲眼所见的那些, 也是错综复杂, 难辨源头。
但她的心情也还是颇好的, 眼见得皇上趁机整顿内务府,显然是在有所防范了, 这是她努力达成预期的一部分,本就能挺开心了,而且她还因此发了一笔财!
皇上让沈晋去给她挑皇庄, 苏棠就嘱咐:“挑个大的,远些不怕, 大就好。”
沈晋失笑:“要多大?”
“当然越大越好。”苏棠笑嘻嘻的说:“你好好挑,今后我过了门儿, 这庄子的东西还不是往你们家送?”
沈晋侧头看她, 每每苏棠说起赐婚, 定亲,过门,毫无小姑娘提到这种事的羞涩模样, 她总是笑吟吟的,仿佛说一件公事, 也仿佛像是说别人的事。
她跟他说过很多话, 她的话很好听, 叫人喜欢, 似乎在她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可是那些话也如她刚才那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仿佛说一件公事,跟她自己毫无关系。
或许还不如她说着‘你看我去把他抓出来’的时候那种模样,那时候,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好像那才是她心里念着想着的,那才是她自己。
沈晋其实是惯例的没有表情的,不管他在想什么,永远纹风不动,但不知为何,苏棠却又看着说:“你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贴前了一步,就在他跟前,仰着脸对他笑:“我得了庄子,你没有,生气了?那我庄子分你一半!”
沈晋果然被她逗笑了,她仰起来的笑脸甜蜜的叫人想要咬一口,不过沈晋也只是又伸手摸摸她的头。
自己去内务府了。
苏棠看他出去,皱皱鼻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茶香在门口,看到这对未婚夫妻谈恋爱,简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见小统领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听到这句话,也是奇怪:“小统领?”
“不是他还有谁?”苏棠还趴着窗子又往外头张望,眼看小统领挺拔的身影走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眼光来:“明明没啥不开心的事啊,差事办的这么好,昨儿皇上还嘉奖他了,又赏我庄子,这我的不就是他的吗?挺好的啊!”
“是不是,茶香姐姐?”苏棠还点着名儿问:“我把坏蛋们找出来,他去抓了换庄子,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吧,是不是?”
茶香真是一脑门子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大小姐能问出来的话吗?可是这大小姐花样太多,一会儿像十四,一会儿又像三十四,茶香只好答:“是。”
苏棠嘿嘿一笑,颇为满意,说:“那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坏蛋可抓,再跟皇上换两个庄子,你就不用跟我去了。”
茶香言不由衷的道:“姑娘真不用吗?那姑娘自己小心。”
其实她还松了口气,总给大姑娘站岗放哨的,压力太大,她只想二十五岁的时候平平安安出宫去,不想哪天大姑娘的花样被人撞破,她跟着倒霉。
当然,大姑娘眼看是越来越难被撞破了,尤其是现在有小统领了耶。
偏苏棠见她这样,还笑道:“怎么的,在家里闷的慌,想跟我出去玩?”
茶香连忙道:“没有没有,奴婢去给姑娘打点明日要用的衣服首饰。”
明日是太后娘娘五十五的寿辰,虽不是整寿,但宫里肯定还是要开宴的,外命妇也要进宫朝贺。
苏棠哈哈一笑,出去了。
苏棠在宫里现在多少算个小红人,以前她的名号是皇后的侄女,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统领的未婚妻,还是皇上正儿八经赐了婚,雷都劈不散那种。
皇后的侄女,或许还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小统领的未婚妻,就不太有人会了,或许也就几位公主尊贵,又矜持些罢。
是以在朝贺皇太后的寿宴上,苏棠也算得上瞩目的小姑娘了。
新任的内务府总管礼亲王从小儿就不受父皇待见,差使都没正经领过几回,如今眼看弟弟登基了,给了他一个王爵,这没过两三年,又把内务府这大饼砸他头上,还给晋了亲王爵,礼亲王进宫谢恩的时候,简直就是热泪盈眶,十分感念君恩,发誓要替皇上管好内务府。
皇太后的寿宴,是内务府新总管新官上任头一回大事,礼亲王自是铆足了劲,亲自督办,务必要把寿宴办的花团锦簇,如烈火烹油一般,连礼亲王妃都出头,当日绝早便进宫来,亲自坐镇内宫提调内务,苏棠去给太后娘娘磕头,在门口就不禁欣赏了一回。
门口老大一个寿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放在寿康宫门口,苏棠围着它转了两圈,还伸手去摸了一下。
别说,还挺好看的,一看就有寿宴氛围,就跟往年不同,很有新气象的样子。
里头更是越发花团锦簇,苏棠看的眼花缭乱,这位礼亲王,挺会奉承的嘛,整的好热闹,虽然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不过苏棠觉得挺好,看着就忠心,总比那裕亲王那老糊涂强。
太后娘娘穿了一身绛红团福缂丝寿缎袍,坐在上首,看起来真是福寿双全的样子,内外命妇一起一起的进来给太后娘娘磕头贺寿献寿礼,然后再出来去偏殿坐着喝茶,苏棠进去磕了头,太后一见她,就笑着招手叫她。
苏棠这样的小姑娘,寿礼就是送点儿自己的针线之类的东西,她这点小玩意儿还是皇后替她预备的呢,苏棠递到跟前,太后旁边一个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美貌妇人就接了过去,打开给太后看,然后就叫人:“苏姑娘的孝敬的这个,倒正好是母后用的上的,不用放库房了,就交到里头去就行了。”
苏棠看了她两眼,才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位礼亲王妃吗。
上一世礼亲王没有这次的运气,在皇帝登基的时候晋位了郡王之后,再没有更好的机会,没什么差使,也没机会晋位,一直是个闲散王爷,连王妃也少进宫,进宫也无非就去给太后问安,或是朝贺饮宴,向来不太到苏棠跟前来。
但苏棠一时没认出她来倒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实在是这个时候的礼王妃跟她记得的实在太不一样了,她记得的礼郡王妃不太言语,向来都站在边上,别人与她说话,她只是微微笑着,轻声应和一两句。哪像这个时候,满面笑容,声音清亮,颇有几分飞扬之感。
这位礼亲王妃,浓眉大眼,神采飞扬起来,虽然已经这个年龄了,也是十分亮丽。
当年的这位大皇子,在先帝朝时,一直没有封王爵,皇上赐婚的皇子妃也只是个四品知府之女,苏棠当年还听人八卦过,据说是因为太子妃是汾阳侯之女,出身不十分高,大皇子便只得更退一步了,不敢越过太子爷去。
或许也是这个缘故,大皇子选择宽了,选了个十分貌美的皇子妃。
当时苏棠不以为然,她又不是没见过,礼郡王妃哪里算的十分美貌。没想到此时一看,苏棠倒觉得了,这样飞扬的神采,还真是独一份儿的美貌啊。
想来这位礼亲王妃当年做了十来年不尴不尬的没有王爵的皇子妃,后来新帝朝虽有了王爵,却依然没什么进益,她的美貌也就随着岁月渐渐的沉寂了下去。这一回,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苏棠抿嘴笑,大约她多看了礼亲王妃两眼,太后就想起来了,笑道:“糖糖还不认得吧,这是你大伯母。”
玉福姑姑在跟前,笑着补充了一句:“是礼亲王妃。”
苏棠便起身见礼,礼亲王妃满面笑容,一把拉住苏棠的手,笑道:“糖糖我是早知道的,听说了好几回了。如今一见,果然模样长的这样齐整,又这样懂事知礼,怪不得母后这样喜爱,我这会儿看了也是爱的很。”
礼亲王妃拉着苏棠夸了又夸,丫鬟奉上表礼,礼亲王妃还嫌简薄了些,又从头上摸下来一只鎏金双尾转珠凤钗来给苏棠。
这看起来实在贵重,苏棠不好收,只得看看太后娘娘,太后笑道:“你怕什么,只管拿,她的东西,就是再多十倍子,你也收得。”
苏棠知道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内务府虽然不是什么军机要处,却是油水丰厚,而要不是她,礼亲王也得不了这样大的好处。
苏棠听太后这样说,便也只是笑着谢过。
礼亲王妃把苏棠送回太后身边坐下,似乎还忍不住又夸了几句苏棠乖巧可爱,随后又笑道:“母后知道,我就没有姑娘缘分,家里几个都是混世魔王,我要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可就好了。”
太后便笑道:“这样喜欢,不如你认她做你的女孩儿,岂不是好?”
苏棠给吓了一跳。
礼亲王妃却是欢喜不胜:“那感情好,只怕皇后娘娘舍不得。”
太后笑道:“这样喜事,有什么舍不得的,只多个干娘疼她罢了,又不是送给你们家。”
苏棠忙起身道:“这怎么敢当。”
太后搂住她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今日我就做主了!你赶明儿出嫁,正好你干娘给你办嫁妆。”
这里说的热闹,周围人都纷纷过来凑趣儿,不一会儿,皇后姗姗来迟,听了太后吩咐,也是一脸欢喜的样子:“没想到糖糖入了嫂嫂的青眼,倒也是缘分。”
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第37章
苏棠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可这是太后叫她认的,皇后娘娘也在旁边笑,她的亲祖母, 母亲——苏家夫人, 少夫人听到这话也都到了跟前, 没一个拦着, 个个都还挺欢喜的样子,苏棠能有什么办法?
跟前伺候的人早在听了太后那句提议后, 就飞奔出去预备了东西,好像一点儿也不费事,苏棠也只得跪下磕头敬茶, 认了干娘。
礼亲王妃笑的跟朵盛放的扶桑花一般,连声说好, 她跟前伺候的人早又送进来一个大红麒麟纹绸缎锦盒,给苏棠做见面礼, 苏棠都觉得, 她是不是早预备好了啊, 礼都备下了。
盒子里是一套金合欢镶珠子的头面,不算十分贵重,但精致小巧, 手工上佳,颜色大小都颇合姑娘家用, 拿出来做这样的见面礼已经算的十分体面了, 苏棠觉得自己这阵子运程不错, 好似都在发财。
礼亲王妃跟苏棠笑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可不许跟我客气,想要什么吃的玩的, 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回头闲了,就到家里来玩,你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也要叫你们见一见。”
她说一句,苏棠就应一句,一边还觉得这位礼亲王妃说话真是十分家常,跟别的王妃不同,但礼亲王妃看她的眼神却也不似作伪,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样子,苏棠都疑惑,她什么时候这样人见人爱了。
当然,礼亲王这次升官发财,确实是有苏棠的缘故,但也不至于吧?
苏棠还真想不透。
不过管它呢,发财就行了,再说了,帝都贵女认了干娘的也有不少,好像也算流行,苏棠觉得,或许是苏家是半途插进这个圈子的,不然或许她也早有了。
这时候,有人匆匆进来与礼亲王妃回话,她就赶着出去了,苏棠见又来人给太后娘娘磕头了,她坐在一边也不太合适,便起身出去。
刚到门口,便见诚王府越太妃也进来了。
还有诚王殿下。
诚王殿下容貌俊美,风姿如玉,一路走来不知多少人有意无意的回头张望,流连不去,有的隐晦些,有的大胆些,还有的甚至有点火辣辣的。
不管面对什么目光,诚王殿下都是温文尔雅的微笑,十分得体,似乎只有一道目光,有点不一样。
诚王殿下微微侧过头,见台阶上立着的那个女孩子,模样十分甜美,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带着甜甜笑意,可她看他的样子却一点儿也不甜,目光灼灼,似乎带着恨,带着怨,又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愤懑,虽混杂难辨,但却确实的与平日里那些姑娘们看向他的目光完全不同,没有丝毫的含羞带怯的样子,倒仿佛自己曾经辜负过她,对不起她似的。
诚王殿下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确定自己并不认得她,而且她这种甜美的长相也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便漫不经心的收回了目光,并不关心她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只是有一点淡淡的得意之感。
女人求而不得的时候,似乎满腔的情意也会变成这样的怨毒,诚王殿下多少有点心得,但想到女人,他嘴角不由的便露出一点儿极隐晦的笑容,想起昨夜伺候他的那个女人,那样子的娇媚火热,才是他喜欢的。
诚王越太妃也注意到了台阶上的苏棠,一眼看过去,便见苏棠一瞬不瞬的盯着诚王看,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比其他女孩子大胆的多,直白的多。
眼前是台阶,诚王殿下伸手轻扶母亲,越太妃笑一笑,侧头轻声对儿子说:“这个就是苏家大姑娘。”
是她!诚王殿下当然知道苏大姑娘,原来是她!
诚王殿下就笑了,对苏棠露出一个清淡而温暖的笑容来。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高贵如华,最能俘获少女芳心。
苏棠如遭雷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苏棠第一反应居然是,她理解夏晴了!
小仙女居然不要仙女范儿了,说动手就要动手,忍不了一刻钟,当时连苏棠这种爱动手的都那么吃惊,可现在她明白了,她现在简直是感同身受。
本就是极度厌恶的人,一看到他就会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傻,傻到无地自容,恨不得就把自己埋坑里去。可他偏还要找到跟前来,甚至还一副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
这场面多恶心,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所以,想想夏晴,她听到丫鬟来传话约她私会,对她一副手到擒来的样子,真是什么仙女也忍不住要下凡啊。
这会儿苏棠是真明白了,她也有那种想要动手的冲动。
但她这是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还不认识,她想了半天,也只得默默走开去。
走开是走开了,苏棠在寿康宫偏殿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有点坐立不安。
她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挨了一耳光,半天消不下去。
这会儿偏殿里人不少了,也有了几个熟识的姑娘,见了面,笑着过来与她说话。可苏棠还没恢复正常,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越太妃此时也拜了寿,到偏殿来了,诚王殿下拜了寿当然是去前头,不会在后宫饮宴,越太妃端着一盏茶,喝了一口,往苏棠那里看了一会儿,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清浅的微笑。
好像是看出了苏棠的不同。
这其实是越太妃常年不太变的一种笑,端庄礼貌,不管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多年修炼的城府让她也不会把情绪带到面上来。
尤其是这种人多的场合。
就是她看苏棠那边儿,也十分克制,不很留意的人也不会发现她多看了两眼。
但苏棠就是觉得她的目光中含义颇深,她的笑容就是带着嘲笑,这叫苏棠怎么忍得住。
苏棠对着越太妃,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然后她就过去了,对越太妃笑道:“太妃娘娘可听说了前儿内务府的事?”
越太妃一怔,她当然立刻想到了苏棠提到的是什么事,但她不知道苏棠为什么到她跟前来提,她跟苏棠可是真正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不管身份地位还是年龄,都不该是能在一起谈这种事的。
但不管怎么样,越太妃当然很会装傻,心中再有疑虑也一点儿也不会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大姑娘说的什么事?”
苏棠兴致勃勃的样子,索性坐到旁边,笑道:“就是前儿,有人试图谋害皇后娘娘的事嘛。”
越太妃依然是淡淡的,并不大惊小怪的样子,一副我知道但我当不知道的样子,分寸确实是拿捏的恰到好处:“还有这样的事?”
苏棠笑着比出两根手指:“还是两次!”
越太妃这样深谙人心的人,都被苏棠弄的十分莫名其妙了,实在不明白这小姑娘唱的是哪一出,要说是这小姑娘知道是诚王府动的手脚,故意到自己跟前来说,越太妃还真不信。他们动手十分小心谨慎,首尾向来干净,这两次虽然失败有损失,但却绝对不会指向诚王府。
诚王府蛰伏许久,向来低调谨慎,怎么也不会疑到自己头上来。
而且若是真的尾巴不干净,宫禁卫那边肯定会有动作的,哪里会让一个小姑娘到跟前来试探,到现在都毫无动静,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到,。
这样一想,越太妃就放下一点心来。
放下心之后,越太妃不由的便有点好奇,这个算得上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来跟她攀谈这些。
“真是胆大妄为。”越太妃说,她好像一副不想跟个小姑娘谈这种事情的样子,颇为敷衍。
“这两次都是我抓住的哦!”苏棠甜甜的笑着说:“您说我会不会抓住第三次?”
这真是戳到了痛处,但越太妃越是心痛脸上反而越是淡漠,她垂下眼睛,好像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的样子,淡淡的说:“苏姑娘聪慧过人。”
但她好像有一点明白苏棠为什么要来跟她炫耀了。
这姑娘是对于没能嫁给铭阙耿耿于怀吧?想起先前寿康宫台阶上,这姑娘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越太妃更确定了一点。
现在想一想,沈统领那种冷硬的军人作风,比起自己儿子的温润如玉,自是不同。可偏皇后想要拢住沈统领,眼睁睁见得诚王府有意却化了云烟,她大约是真的不太甘心吧。
苏棠却是觉得越太妃不得不夸她一句的样子十分有趣,但她也确实佩服,这位越太妃真是溜光水滑,都这样了,她也没有问一句,苏姑娘是什么意思。
能淡漠成这样子,连苏棠都开始有点怀疑这两次是不是真不是诚王府出手。
但那手法,若不是诚王府出手,苏棠哪里能知道的这样清楚。
她以前没有真正接触过诚王太妃,一切都是在明面儿上贵妃和诚王府太妃的的客套来往,私底下,不知是什么缘故,苏棠有点下意识的避免接触,只诚王偶尔提到过,母亲运筹帷幄,不在男子之下。
所以苏棠很不了解越太妃,完全不知道诚王太妃多年掌握诚王府,暗地里筹谋又无往不胜,会有多么的自信。她以为自己戳中了越太妃的痛处,这一次诚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都是拜她所赐,所以她来炫耀这个,越太妃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一定痛彻心扉,在心里泪流满面,十分痛恨。
她会装,我就不会吗?苏棠觉得,自己装了十多年的宠妃,也是很像模像样的,她就站起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一定会抓住他的。”
越太妃也微微一笑,她想,我会让你如愿的。
第38章
苏棠颇觉得出了一口气, 还是陈年怨气。她一转身,却见满殿的人,至少一半的人似乎都看向她这边, 此时她回过身来, 差不多同时都又移开目光。
若是一两道目光, 或许还不显眼, 这么多人,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简直如有实质的‘唰’一声似的,苏棠怔了下,下意识的看看自己, 没穿错衣服啊!这是怎么回事。
转头见那头窗子边上,夏晴倒是没转回去, 还在那抿嘴笑,苏棠便过去了:“怎么回事?我没干什么吧?”
“你自己干了什么, 你不知道?”夏晴笑:“你现在多厉害啊。”
苏棠想了一想, 才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宫里最近这些事?”
“哪有很厉害, 碰巧罢了。”苏棠还挺谦逊的说:“再说了,关她们什么事,难道也打着主意要在宫里搞搞鬼不成?怕我看到?”
“你非要说碰巧也行。”夏晴还是笑:“可管不住别人怎么想, 别人看看你又怎么着,你瞧礼亲王妃, 还上杆子要收你做干女孩儿呢。”
这倒是真的, 苏棠想夏晴在太后跟前日子长, 太后的心思她肯定清楚的多, 就问她:“我也纳闷呢,这不还第一回见吗?”
“那你人见人爱嘛。”夏晴笑了一句, 跟她说:“昨儿她进来伺候太后试今儿要穿的衣服,我在后头剥石榴,正好就听到一耳朵。”
自从收拾了许游,夏晴似乎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仙女范儿多,但仙女似乎也多少吃了一点人间烟火气似的,她笑道:“我听她在太后跟前提起你,就挪近两步听一听,她就说她跟前没有女孩儿,有个干女孩也好啊。”
“她就这么直接说喜欢我的啊?”苏棠问。
“这倒没有。”夏晴说:“不过我瞧她倒是个实在人,她跟太后说,礼亲王以前是什么样子,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也是皇上登基了,如今才好过些,他们一家子是一心想尽忠皇上,替皇上分忧的,只是以前礼亲王不过领些狗屁倒灶的差使……”
说到这,苏棠就忍不住的笑,没想到夏晴也能说出这个词来,夏晴瞪她一眼:“这是她的原话,亏的我记性好才记住的,你到底听不听了。”
苏棠忙笑着去端了一盅茶过来:“当然听,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书。”
夏晴也忍不住的笑:“这位大嫂子,听说在家里也没读过什么书,说话难保,总的意思就是以前没什么正经差使,如今算是小贫乍富,他们也知道,内务府虽不是军机要务,却是最繁杂最有藏掖的,里头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一时间理不干净。这虽是个好差使,却不是个容易差使,而当今第一要务,就是要宫闱清净,不让太后和皇上烦心。”
苏棠点点头:“说的倒是没错儿。”
“所以她的意思就是,如今看起来,您是皇后跟前第一得用的人,就是嫁了人,小统领也是宫禁卫统领,是一样的,想着把您笼络住了,内务府跟宫内的事商量着办,一则方便便宜,二则,有些事大家一起掌眼,板子也不会总打到内务府上去。”夏晴说。
“当然,礼亲王妃没说的这么透彻,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苏棠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听的目瞪口呆,这意思是,她不仅给皇上当差,如今还要在内务府当个差事了?
不过听起来,还有一层礼亲王借此向皇上太后表忠心的意思,苏棠是皇后的人,让苏棠插一手内务府的事务,也算是表明他们没有谋害皇后子嗣的意思,万一出点儿什么纰漏,也只是办事不力罢了。
实在大约是实在,不过也挺聪明的。
“所以太后就应了?”苏棠说。她就说怎么就认干女儿了,感情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夏晴点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也算个好事,皇后娘娘终究是皇后,执掌内宫也得有人帮衬,咱们就不说那些虚话,皇后娘娘根基是差了些,宫里几位主儿,哪个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皇后娘娘自然吃力些,如今有内务府站在那边,要人手有人手,要钱有钱,岂不是容易些。”
势力,其实就是这样慢慢来的。
“倒也好。”苏棠笑道:“内务府有的是银子,活该咱们发财。”
夏晴笑道:“你要发财还不容易?多少人排着队想往沈家送银子,还送不进去呢。”
“那种财怎么敢发。”苏棠笑道:“这边不容易多了吗,这可是奉旨发财。”
“可不是。”夏晴笑道:“太后还说了,糖糖也没什么好东西,她上回出门的衣服穿戴,看的过去的那两样都是宫里制的,想必是皇后才给的,也真是可怜见儿。礼亲王妃既然要认干闺女,可不能亏待了糖糖。”
是吗?这样一说,苏棠就往自己身上看,她还真没怎么觉得自己身上穿的戴的看不过眼,这会儿看看自己,再看看夏晴,好似是有点差别。
夏晴不爱用大红重金的,可鬓边一支如意南红滴珠玉钗晶莹透剔,她确实没有比得上的。
大概就是太后眼光毒辣了,苏棠自己其实不太操心这个,怪道上回太后还赏了两样让她出门用呢。
不过说起这个,苏棠推了推夏晴:“你瞧瞧那边那个,淑妃娘娘跟前那个姑娘,你说她头上那支红翡的簪子,是不是宫里制的。”
夏晴就歪过头打量了下:“看起来像是前儿太后娘娘赏给淑娘娘的,那耳坠子也是宫制的,只有这两件东西好,其他的也不知道什么箱子底下翻出来的。”
苏棠又往那姑娘处打量了半天,那姑娘一双桃花眼,生的妩媚婉约,有几分像皇后娘娘的容貌,只是还略青涩些,此时略有些拘谨的坐在淑妃娘娘旁边。
或者还有一点紧张。
夏晴就说:“这是淑妃娘娘的外甥女儿,才进京来的,前儿进宫给淑娘娘请安,淑娘娘喜欢,就留在宫里住些日子了。那日来给太后娘娘磕头来,我在跟前看到了,没去给皇后娘娘磕头吗?”
“我没见过,想必去的时候我没在跟前吧。”苏棠还在看人家:“一点儿也不像淑妃娘娘啊,她们家姑娘都差不多儿的天生的小眼睛,哪里生的出这样的姑娘来。”
“外甥女儿,又不姓魏。”夏晴见她有兴趣,也跟着看:“你别忘了,当年诚王府太妃也是魏家的外甥女儿,后来还是从魏国公府出嫁的。”
这倒是真的,越太妃确实比淑妃美貌许多,所以怪不得魏家现在为了保国公不降爵到处钻营呢,好不容易自己家出了个太子妃,就光彩了一年,没有做皇后的命。
苏棠想了一想,就去找新任的干娘礼亲王妃了。
也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差事,礼亲王妃恨不得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干似的,怎么也不放心,这会儿正在饮宴处看着摆盘子,见苏棠过来,就笑道:“糖糖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会儿送东西的人多,来来往往的,小心别碰着你。”
苏棠就笑着挨过去,附耳跟礼亲王妃说了两句话。
礼亲王妃怔了一下,便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命人留意。”
她没想到,收了干女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寿宴刚完,礼亲王妃也没亲力亲为的看着人收东西,收拾地方,在寿康宫没看到苏棠,她就去景仁宫找人。
皇后娘娘的身孕虽然已经过了三月,但她自己看重,十分小心,今日人多,皇后娘娘去露了面,点了卯,宴上的东西基本没吃,就回景仁宫来了,苏棠跟在身边伺候,也就跟着回来了。
她没吃两口,而且那种宴席上的东西也一般的很,苏棠回来就打发人往御膳房叫膳,这会儿刚刚开始吃。
如今苏大姑娘可是宫里的红人儿,御膳房十分巴结,揣摩着苏姑娘的口味,估计是早预备下了东西的,叫了才半刻钟就有小太监提了食盒送过来四菜一汤,一碟琵琶虾球,一碟宫保兔肉,一碟五香酿口蘑,一碟三丝瓜卷,攒着一品八宝汤锅,都还滚烫着呢。
苏棠见礼亲王妃这会儿来了,知道有事,就丢了筷子下来,笑道:“王妃这会儿过来,我猜是有事了。”
虽然认了干娘,不过这里头的意思大家明白了,苏棠有点叫不出口,就还是叫了声王妃。
礼亲王妃倒没挑这个,她走的急了,这会儿深秋的天气,额间都出了一点汗,或许也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这会儿就难免着急,不像苏棠这样笑吟吟的样子:“可亏的你了,差点儿就出了岔子。”
苏棠亲自扶了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倒了一盏玫瑰露来给她:“王妃顺顺气,慢慢说。是什么?”
“合欢香。”礼亲王妃说。
说着,跟前的丫鬟就递上一包香料给苏棠看,有四五块的样子,这会儿没点,只有一点淡淡的香味。
“放哪儿的?”苏棠问她。
礼亲王妃道:“在预备皇上宴息的光华宫里,因找到了这个,就临时改了,皇上后来歇在临辰殿了。”
苏棠啧了一声,这内务府还真是像个筛子似的。皇上跟前也敢弄鬼。
当然,合欢香其实是房中常备,对人无害,只是助情,皇上大约只当自己喝了酒乱性,或许察觉不到这个,不过这种算计不知道就罢了,知道皇上能舒服吗?
这当然也算内务府的岔子了。
苏棠此时心中有数,看来淑妃娘娘是要趁着皇后有孕,推外甥女夺宠了。
第39章
皇后娘娘的得宠, 众所周知是因为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连苏棠也是这样想,姑母认的字, 最多就能读读话本子, 跟才华不沾边儿。所以难免让人觉得, 皇上喜欢那种模样的女人。
淑妃娘娘留在宫里的那位外甥女儿, 模样就有几分像皇后娘娘。
但苏棠注意到的,是她那支红翡的簪子, 这让她想到了上一世宫里曾经受宠过的慧嫔娘娘。
慧嫔只比苏棠早进宫两个月,两人年岁相当,住的也近, 而且都是进宫就封了主位,颇为受宠, 按理应该是互相竞争,针锋相对的关系。但叫人意外的事, 两人毫无竞争之意, 还渐渐越走越近, 相交莫逆,后来几乎是无话不说。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都是不情愿入的宫, 是以同病相怜。
是以苏棠知道,慧嫔是在一次宫宴上不知怎么中的招, 她误入了一处殿宇, 殿中男子误以为她是前来伺候的宫女, 把她拉上了床, 而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东西,手脚无力, 声音也很小,完全无力呼救。
这个人就是皇帝。
所以后来慧嫔就进了宫。
苏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怀疑过皇帝当时多半是中了什么药,慧嫔是户部尚书嫡女,随母进宫领宴衣着打扮就算不张扬,但肯定也和宫女不一样,皇帝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把她认成宫女。
想想皇上就算临幸臣女,也不必撒谎,而且慧嫔自己也中了迷药,估计皇上也是中了暗算的,不是十分清醒。
慧嫔还跟苏棠说了个重要细节,就是在这过程中,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一声惊呼声,后来皇上在她进宫时给了她一只簪子,说是她当时落在了门口的。
这于皇上无非便是一次风流韵事,或许因与寻常侍寝不同,皇上大约还有一点儿隐秘情事的自得,好像那簪子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一般,只有慧嫔觉得尴尬。
那簪子她也给苏棠看过,今日远远看去,淑妃娘娘的外甥女儿头上那支红翡簪子,就是上一世的旧物。
想想当年的日子,也就跟现在差不多,现在是皇后有孕,当年是皇后被废,都是空窗期。
苏棠很清楚那些门道,皇上的饮食很难做手脚,环节监视的比较紧,不是一两个人能避人耳目的,而且还有试菜太监。所以她让礼亲王妃加强检查了皇上起居之地的熏香等物。
居然就真查准了。
慧嫔真是倒霉,她虽没有明说,苏棠也隐约听出来了,她本有暗中相恋之人,便是有皇上宠幸,也是不愿进宫的,如今看来,她进宫就是淑妃害的!
礼亲王妃坐立不安,她知道他们家是怎么当上内务府总管的,就是因为这位苏大姑娘手眼通天,查出来两桩谋害皇后所怀龙裔的事,可见内务府糜坏了到了什么地步。
得了这桩差事,好事当然是好事,但也是个难办的差事,谁都知道内务府里头不知道掺了多少沙子,一时半刻肯定清理不干净,而且水至清则无鱼,这种地方,钱权都有,是永远不可能干净的。
但这干净和不干净多少也有点讲究,弄点儿小花招,给人下个绊子什么的,无伤大雅,可礼亲王刚上任,就干出给皇上下药的事来,这也真是太不给新任总管面子了吧!
亏的她灵醒,笼络上了苏大姑娘,她的直觉是对的,苏大姑娘能嫁沈副统领,就不是普通姑娘,她果然是有办法的。
今儿要不是她,礼亲王新任就得坐蜡。
所以礼亲王妃巴巴儿的等着苏棠拿主意:“这要怎么查才好。”
“这会儿查只怕是查不出个什么来。”苏棠轻声笑道:“而且合欢香这个东西,查不查都是个难事儿,王妃您想想,皇上宴息之处,被人悄悄的换上了合欢香,若是真有人不轨也就罢了,可若是查出来是哪位主儿邀宠,您这大张旗鼓的一闹,搞的人人皆知,得罪主儿就不说了,皇上多少也有点尴尬,只怕礼亲王爷难免得个不会办事的考语。”
礼亲王妃悚然一惊,她想的却是,苏棠这么笃定皇上的熏香上可能有问题,难道她已经知道是哪位娘娘……
这样一想,她就更不敢自己立刻拿主意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礼亲王妃说:“要是不查,下回又来一次,咱们也不能次次都能防范到吧?”
“您先悄悄的查。”苏棠已经想到了对策:“暂时不要惊动人,他们这一次没成,难保没有下一次,只要先圈到了人,有了目标,就好办了。到时候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能抓的就抓,不能抓的就放着那里,再回皇上知道,凭皇上处置,这差事才算办的圆满。”
“果真周到!”礼亲王妃取到了真经,不由的大喜:“我的儿,还是你会想,我回去就打发人去办。”
苏棠笑道:“这差事难办的紧,也亏的王妃了。”
礼亲王妃心定了,就办事去了。
过几日,还打发人到景仁宫送了一套云锦缎的衣服给苏棠,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打头,领着两个丫鬟,都捧着大红孔雀纹盒的盒子,笑着回道:“奴婢是礼亲王妃打发来给大姑娘请安的,娘娘给大姑娘预备了出门穿的衣服。”
一头打开盒子给苏棠看,一边笑道:“这是今年江南织造进的新的试样缎子,总共只有两匹,王妃看着好,颜色也合姑娘使,才打发尚宫局精工赶着做的,外头现找不到这样的花样子,不会重了人。大姑娘且试试,若有哪里不合适的吩咐奴婢,现在改也来得及,明儿就能得。”
来得及?苏棠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过几日的十月十四,沈家太夫人的寿辰,苏家作为姻亲,自是要到府贺寿的。
她看了旁边的沈晋一眼,便笑道:“多谢王妃想着,正不知道那日穿什么呢,我回头试试,真要改就打发人送尚宫局去。”
命叶心收下东西,打发了点儿银子荷包,送她们出去,才回头笑道:“这阵仗,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家是龙潭虎穴呢。
还特特的送新衣服来,苏棠打开盒子看看,苏棠曾经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上贡里头最好的锦缎了,拿在手里密实沉重,鲜亮的银红色,彩织了点点的折枝花卉纹样,金线滚边,连扣子都是用的珍珠。
单看这衣服,就更像了。
沈晋也往她手里的衣服看了看,然后说:“我也是想跟你说这个。”
他们虽是未婚夫妻,见面不那么忌讳,又都同在宫里的时日多,但到底景仁宫还是在后宫,沈晋进来的不算多,倒是苏棠,她其实不乱跑,就平日里陪陪公主读书,太后处走动走动,然后就时不时的拐去前头西华门,或是御书房,给沈晋送点儿好吃的。
她看沈晋被底下侍卫笑了两回,后来就多带了点儿,秉承吃人嘴软的原则,给她们家小统领解围。
难得今天沈晋进来了,还不是伺候皇上进来的,她就知道肯定有事儿,苏棠丢下衣服,坐到他身边,还特意又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笑道:“什么事,你说。”
苏棠已经渐渐发现,小统领的冷峻,话少这种冷硬作风,都是跟他爹沈统领学的,大概是因为从小被当做未来的大统领培养,他不自觉的就一切都以父亲为目标学习,包括了容貌神情。
但其实他的心一点也不像他面上那么硬,苏棠不自觉的会贴的近点儿,他看起来好像会有一点不好意思,又会不由自主的有点轻轻的笑影,似乎是不惯这样亲密的靠近,却又有些隐约的喜欢,并不会想避开她的靠近,他的神色会不知不觉间就柔和了下来,看着她的样子,让苏棠觉得很喜欢。
以前,没有人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沈晋斟酌了一下,好像是不太好说的样子:“你去侯府给老太太贺寿,不用管别的人,也不用管老太太说什么。那一日我也在前头,若是有什么事,你叫人来跟我说就是。”
这听起来还真的要去闯龙潭虎穴了?苏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就听明白了,她看看旁边盒子边散落的衣服,礼亲王妃赶着送这贵重的衣服来,难道还真是战衣,要她艳压众芳?
可是她又没有长成皇后娘娘的模样儿,有那心也没那力啊。
她就笑起来:“哎呀,说的我好害怕。”
沈晋一笑,苏棠接着道:“老太太能有什么事找我?我还没过门呢,就算有点什么,老太太总得等我过门了才开口吧?”
不过提起侯府,苏棠就想起来了,沈家还有个青阳侯的爵位的,但因大统领这特殊的职位,家里有个规矩,接任大统领后就分家出来单独开府,这大约也是为了表示减少利益牵扯,只向皇上尽忠的意思。
所以老太太是在侯府的。
侯府人就多了,亲戚也多,人人心思不同,有省事的,有惯于心计的,也有爱动手动脚的,沈晋清净日子过惯了,偶尔去一趟侯府,说不定就觉得像是进了盘丝洞似的,不过他总冷着脸,应该能吓退不少人吧,不像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苏棠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由的又靠近了一点,笑的甜蜜蜜的样子:“你怕我被人欺负啊?”
“你对我最好了!”苏棠说,她都这样了,她家小统领还怕她去他家被人欺负,那她柔弱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哭着去找你!”
第40章
青阳侯府地方有点偏, 离皇城也有一点远,而且地方也不大。开国时八公八侯的格局,那时候的青阳侯府还排不上号, 但如今有了大统领, 这盛况就不一样了。
又是青阳侯太夫人六十大寿, 一早府门前就有马车川流不息的上门来贺寿, 苏棠因从宫里出来,就没拐回苏家一起去, 是自己单独由内务府的车马送来的,到的时候,看到门口车马都停不下了, 都是送了人进门,马车单独引去更远处停。
同时到的, 还有两宫赏青阳侯太夫人的寿礼,两宫都打发了自己宫里的掌宫大太监前来贺寿, 十分赏脸。苏棠眼见得寿礼走中门, 她坐的马车, 虽然是内务府规制,也走的旁边。
在二门上迎客的是侯府二夫人,大统领分了府, 侯府就是这位二夫人当家,二夫人长袖善舞, 她见了苏棠, 虽然还是第一次见, 但还是很亲热的携了苏棠的手, 一家人一样,笑道:“大姑娘来了, 老太太早念着你呢。”
一头说着,难免就打量苏棠,苏棠这一身如此的金碧辉煌,戴的首饰也不匡多让,十分直观的验证了苏棠是受宠的皇后跟前受宠的姑娘的传言。
苏棠只是笑,不熟的人跟前,她话就少,一副温柔腼腆的样子。
青阳侯府真不大,二门上不用轿子,二夫人只叫人把苏棠送进里头去,给沈太夫人磕头。
老太太穿一身深红团福寿缎袍,一脸的笑,看起来也挺慈眉善目的,就是眼神大约不太好了,待苏棠磕了头,叫人带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看,眼睛有点眯起来,看了半天,没认出来,还问:“这是谁家姑娘啊,看着真喜庆!”
苏棠一张甜甜的小圆脸,要说喜庆那也说的上,只是少有人这样说罢了。
是以沈太夫人跟前好几个姑娘,不由的都掩着嘴笑。
沈家三夫人在跟前伺候,忙就笑回道:“这就是先前说的那位苏大姑娘了,您老记得吧,前儿大嫂子进来说过……”
一边跟老太太附耳又说了两句,老太太点头笑道:“就是她啊。”
然后又从上到下的打量苏棠:“是个好孩子。”
就给了苏棠一个红包,打发她下去了。
苏棠脸上腼腆的笑容是她惯常见客用的,沈太夫人没对她另眼相看,她的表情此时也没有半点走样,得了红包,她就往边上去,沈家她两辈子第一次来,虽然大致知道一点沈家的人口,但可没接触过。
苏棠坐下就有丫鬟来奉茶,一色的通窑薄胎青莲茶杯,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盒攒着四色待客茶点和果子,一格金藤葡萄,一格杏仁果脯,一格奶油香酥,一格芝麻凤凰卷,还有一大盘红艳艳的桃子。
在秋天,桃子可不容易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保下来的,而且今日这场面看起来也是用心铺陈过的,绢幔一色儿新的大红绸子,椅子坐垫和靠背也都换成了大红寿字图样,外头树上用缎子扎了花,名贵菊花从二门一直摆到这厅堂门口来,沈家看起来不止是客人川流不息,居然也十分富贵。
而且富贵的并不避忌,礼亲王妃送来这样的衣服给她压场面,显然也是很清楚沈家的事,所以这富贵显然来路正当,无须隐藏。
苏棠上一世没有留心这个,她在宫里虽然见过很多次大小统领,可他们永远是穿着朝服,看不出丝毫富贵来。
苏棠只坐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认得的人,就见门口苏家夫人和少夫人,带着苏家的二姑娘、三姑娘也进来了,旁边陪着的是沈家大夫人,也就是沈大统领的夫人,沈晋的母亲,苏棠未来的婆母。
苏棠忙迎了过去。
沈大夫人苏棠是见过的,是在她还是宫中贵妃的时候,当时苏棠只觉得她沉默寡言,乏善可陈,不太像沈大统领的夫人。
当然,她也想象不出来沈大统领的夫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会儿换这一世的眼光看到沈夫人,苏棠还是想象不出来。
沈大夫人好像也看了苏棠两眼,却又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淡漠的仿佛苏棠不是她未来的儿媳妇似的。
这位夫人这样淡漠,大统领又那么冷峻,他们一天能说上一句话吗?苏棠有点漫无边际的想,所以,连她们家小统领也一样不爱说话了。
众人在里头给沈太夫人拜了寿,就转到外头花厅去,一出门儿,苏家的二姑娘苏芸就兴奋的跟苏棠咬耳朵:“比下去了!”
苏棠莫名其妙:“什么比下去了?”
苏芸是苏家二房的嫡长女,比苏棠只小着几个月,所以成了二姑娘,她就比苏棠会长,苏棠是甜美的小圆脸,苏芸却长的随了姑母皇后娘娘,也是那种妩媚娇柔的模样儿,不过性子倒不一样,苏芸活泼,苏棠跟她一比,就算稳重了。
“陆若莺啊,你今天可比她强!”苏芸说。
然后她看到苏棠的神情,小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谁啊?”苏棠心里隐约有点明白了,但还是问。
到底是姐妹,苏棠虽与如今的苏芸隔了一世,回来后又基本住在宫里,可是一点儿没觉得隔阂生疏,说起这些来特别自然。
“你居然真不知道!”苏芸惊叹:“我知道你不爱在外头听人说这些,可这个你也不知道?就没一个人跟你说吗?陆若莺是沈家早预备好要给沈副统领求娶的,原说是过了十五就提亲,嘿嘿,陆若莺下个月就是十五岁的生辰了!”
“那可得随份儿礼。”苏棠随口道,又赶着问:“她在里头?什么样?什么样?”
“我还以为你真不关心呢。”苏芸笑道:“平日里你就说无趣,不爱听这些,姐妹们热热闹闹的,就你孤拐,宁愿去钓鱼。”
苏芸取笑她:“这会儿你也急了!”
什么?她以前是这个样子吗?苏棠自己都有点茫然,她还以为自己一直就长袖善舞,善体人心呢,原来她以前没有朋友,是自己不会交朋友吗?
原来她长大了这么多!
这时三姑娘苏蔷也转头过来插了一嘴:“早说大姐不知道,在里头就指给你看了,就老太太跟前穿大红的那个姑娘,瓜子脸儿细长眼睛单眼皮,大姐想起来没?”
苏棠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她当然也扫了一眼老太太跟前几个姑娘的,只记得有个穿海棠红银丝缎褙子的姑娘,生的白生生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颇为貌美。
看她茫然的样子,苏芸笑道:“等会儿碰到了再叫你看,长的也就那样,单眼皮不经看,这会儿看着就算美了,今后年纪大了,就一副刻薄模样,拿什么跟我们大姐姐比。”
“就是。”苏蔷帮腔。
苏棠又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气的很:“怎么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
“大姐脾气还是那么坏。”苏芸笑道:“谁敢瞒你呢,不是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个赐婚嘛,没来由的我怎么跟你说这个,只怕说了你也不爱听。再说了,多少人都知道呢,陆若莺成天只当自己是沈家大少奶奶,也不藏着掖着的,认得她的人都知道。大姐但凡略微走动几处,也不能不知道。”
“她是哪家的?”一时众人到了花厅,苏棠姐妹却还远远的落在后头说着私房话,苏少夫人回头看一眼,也没理会,自己去与别家的夫人奶奶们交际。
女儿就是个孤拐性子,也亏的姐妹们都容让她,平日里也难得这样融洽,让她们说笑去才好。
苏棠想了一圈帝都有数的勋贵高官,也没有哪家姓陆的。
“沈太夫人娘家姓陆,大姐姐也不知道?”苏芸又惊讶了,大姐姐眼看都要嫁进沈家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苏棠不由的反思了一下,她好像是太不关心了一点,既然赐婚了,她就应该多了解沈家才对,可她一心就想着要扳倒诚王府,弄死萧铭阙,别的似乎都好像无关紧要了一般。也只有小统领在跟前了,她才短暂的放下一点,和小统领谈谈恋爱(?)这样子。
这样真不应该,扳倒诚王府重要,可现在小统领也很重要,苏棠便道:“我在宫里,也听不到这些。你们跟我说。”
这也是真的,夏晴那样的仙女,向来不理这些俗事,而昌宁又是公主,跟她一样呆在深宫里,比她见的人还少。
苏芸便笑道:“其实我以前也不大留心的,还是这回大姐姐赐婚了,我才听人说的时候伸个耳朵过去。沈家若不是皇上做主赐婚,是向来不与高门大户联姻的。”
苏蔷跟在旁边听,此时就疑惑的说:“我们家也算吗?”
苏棠笑道:“算一半吧,到底有姑母。”
苏芸说:“我觉得也是,反正好像也不跟后宫娘娘家联姻的,他们家的姑娘,也从来不进后宫,也不选秀。所以既不是高官勋贵之家,娶的就常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陆家就差不多每一代都有姑娘嫁到沈家去的。”苏芸显然知道的很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陆家是江南盐商发家的,后来还有别的很多生意,听说生意都做到海上去了,银子多的数不清,据说帝都每条街上都有他们家的铺子。家里人口也多,陆若莺是陆家长房的,年纪最小,沈太夫人疼的很,从小儿就说要把她嫁给沈副统领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家小统领那日特地来跟她说那一句。
苏棠心里有数儿了,这明显是小统领自己不喜欢陆若莺,她满大街的说要嫁给小统领有用吗?能怪得到她苏棠头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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