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能予他所求,……
虽说是赏花会, 却不仅仅是赏花。
今日来的青年才俊不少,文人武人都有,少不得要切磋交流一番。
喻君酌不擅诗文, 但会作画,便提笔随便凑了个热闹。众人也不知是捧场, 还是真喜欢,争相要收藏,喻君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从前没应对过这种场合, 实在没有经验。
最后是有个学子提议, 说一会儿他们要对诗, 不如就把这画当成彩头,赠予对诗的头筹。喻君酌自是没有二话,只没想到对诗时,竟是陈知晚拔了头筹。
喻君酌怕周远洄吃味, 但淮王殿下却表现淡然,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文人们对完了诗, 喻君酌又跟着周远洄去看武人比试。
今日来的武人既有世家子弟, 亦有各营与周远洄相熟之人。众人比得正酣,有武将看到了周远洄, 便邀请淮王殿下赏脸切磋一番。
周远洄笑笑不说话,而是看向了喻君酌, 眸光似是在征求少年的意见。
“你看我做什么?”喻君酌失笑。
“你想看吗?”周远洄问。
喻君酌略一思忖, 点了点头。
周远洄很少在他面前舞刀弄棍, 但他偶尔见过的几次, 都觉得很赏心悦目。男人身上的力量感极强,平日里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可一旦手中握了兵器, 便如战神降世,锋芒毕现。
周远洄拉着喻君酌走到置放武器的架子旁,让他挑一样。喻君酌想起去年在水师看到的那一幕,便挑了长枪。
众人见状纷纷起哄,就连从不习武的文人也都跑来观看。
搭好的高台上,周远洄手握一柄长枪,看上去颇为放松。与他过招的是一名羽林卫的副统领,两人互相示意后,便拉开了阵势。
那位羽林卫的副统领知道周远洄的实力,因此十分认真,丝毫不敢放松,简直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郑重。然而没想到周远洄的打法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既不凌厉,也没什么压迫感,只能用……花里胡哨来形容。
稍懂武艺的人都能看出来,淮王殿下这是存了心没打算比试。
但不懂武艺的人,比如喻君酌,却看得眼睛发亮。高台上的淮王殿下一招一式舒展恣意,如行云流水,看得他心跳都不由快了许多。
终于,周远洄一招漂亮的定式,收了招。
“好!”喻君酌连忙拍手。
围观的学子们也跟着一起叫好。
唯独台上那位副统领一头雾水,以为淮王是看不上他,故意不愿与他动真格的。直到目睹周远洄跳下高台,朝着喻君酌倾身,让王妃帮着擦汗,他才恍然大悟。
淮王殿下方才那是孔雀开屏呢!
众人先前就听说了不少传闻,有人说淮王惧内,被王妃出言顶撞都不发怒。有人说淮王与王妃如胶似漆,出门时两只手从来不松开。还有人不信,总觉得周远洄那样的人,不大可能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今日他们可算见着了。
淮王倾身让王妃擦汗时,宛如一只凶猛的野兽收敛了獠牙和利爪,温驯又宠溺。
这日的赏花会直到黄昏时才散去。
周远洄领着喻君酌将宾客送走,全程态度随和,与传闻中的凶名半点不沾。
这日之后,京城应该会出现不少新的传闻。
但应该没人会再说起周远洄的恶名,也没人会再想起喻君酌曾是“天煞孤星”。
“带你去个地方。”周远洄屏退了众人,拉着喻君酌去了后院。
静园里有一处露天的温泉池,今日来之前,周远洄特意让人修整过,磨平了池壁上原本凸起的地方,又让人在近处安置了一处光滑的石台,还特意铺上了干净的软垫。
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但温泉池旁挂了两盏灯笼,光线很温和。
“我记得你从前很爱泡温泉。”周远洄说。
喻君酌想起来在水师时那一幕,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他们也一起泡过,只不过没有点灯笼,什么都看不清。
“我帮你宽衣?”周远洄笑问。
“我自己来。”喻君酌转过身去,迅速将自己剥.光,跨进了池中。
周远洄慢条斯地解开衣服,不慌不忙地进去,挨着坐到了喻君酌身边。
“那么大的地方呢。”喻君酌开口。
“不喜欢挨着我?”周远洄问。
“也不是。”
“那就是喜欢。”
池水温热,喻君酌被蒸得满脸通红,身上也泛着一层恰到好处的粉。
“过来一点。”周远洄开口。
喻君酌闻言稍稍挪动了一下,手臂挨着对方。
周远洄却不大满意,,示意喻君酌坐到自己怀里。
“那也太近了吧?”喻君酌四处看了看,像是担心被人看到似的。
“放心吧,没有人会靠近这里的。”周远洄安慰他。
喻君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原处没动。
周远洄无奈一笑,骤然俯身,两手托着他的腿弯,将人抱起来面对面放到了自己腿上。这样一来,喻君酌身上的好几处都要被迫和周远洄挨着。
“你……”喻君酌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敢乱动。
他如今后背没有着力点,只能揽着周远洄的脖颈稳住身体。
因为离得近,借着昏黄的光线,他可以将周远洄身上的伤疤尽收眼底。自从南境回来以后,周远洄就不像从前那般遮掩了,但喻君酌大部分时候不好意思,也没有机会这么看。
两人在榻上时,周远洄总是强势又持久,喻君酌根本什么都顾不上。
这会儿,他眸光落在男人小麦色的胸腹上,不由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周远洄逼着他逐一亲吻那些伤疤,害得他那晚在梦里……了,醒来后不得不换了裤子。
“一直盯着,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周远洄问他。
“我能不能……”喻君酌话没说完,便被周远洄捉着一只手按在了伤疤上。
那处伤疤在周远洄心口,看着应该是用长.枪.刺破的,若是再深一些,后果不堪设想。疤痕早已愈合,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喻君酌不敢想象周远洄曾经究竟受过多少伤。
他身上擦破点皮都疼得厉害,这么深的伤口该多疼啊。
喻君酌指尖在那处反复摩挲,继而慢慢俯身凑近,在那处伤疤上吻了一下。周远洄呼吸一滞,脊背骤然绷紧,紧挨着喻君酌的某处顷刻便起了变化。
“你……”喻君酌垂眸看了一眼。
“这不能怪我,你惹的。”周远洄说。
喻君酌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按进了怀里。温热的池水摇曳波动,将两人紧贴着的身体淹没其中,但周远洄并未急于做什么,而是含着少年的唇温柔舔.吮,耐心十足。
夜色渐深。
周远洄抱着喻君酌从池中挪到了一旁的石台上……
一次。
又一次。
直到喻君酌的肚子严正抗议,发出了咕噜声。
“我还没吃晚饭,会饿死的。”喻君酌说。
“那方才问你吃饱了没,你怎么说饱了?”
那个饱和这个饱能一样吗?
喻君酌耳尖红透了,并不吱声,只抿着唇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远洄取了毯子来把人裹好,这才叫了吃食。不过他没让人送过来,而是披上外袍亲自去取,又喂着喻君酌一口一口地吃完。
“这里装的什么?”喻君酌捏了捏周远洄的衣袋,摸到里头有一块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周远洄说。
喻君酌闻言便伸手进去,取出来一看,是平安符。
“这平安符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喻君酌恍然大悟:“我之前去求过。”
“唔,张嘴。”周远洄说着舀了一勺蒸蛋喂给他。
“你何时求的平安符?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些呢。”
“于你来说是平安符,于我来说这是定情信物。”
喻君酌一怔,一时没有明白。
难道周远洄还有他不知道的情史?
但他很快从对方眸中看出了端倪,一脸难以置信地道:“这不会是,不会是我求来的那枚吧?”
“看完了装好,别弄坏了。”周远洄忍着笑道。
“我记得那枚平安符放到棺材里了啊。”当时淮王丧仪,刘管家问喻君酌有没有什么东西放到棺材里,届时一道埋进淮王的衣冠冢里。
喻君酌不知道该放什么,便把在清音寺求来的平安符放了进去。
“顺手取了出来,反正本来就是给我的。”周远洄说。
喻君酌惊讶过后只觉十分窝心,没想到这枚平安符,周远洄竟带着这么久。
“还是很管用的,淮郡遇刺都没能毒死我,后来被毒虫咬伤也幸免于难,我想这里头大半都是你的功劳。”周远洄取回那枚平安符,仔细包好,这才塞回衣袋里。
用过饭后,外头有些凉。
周远洄总算是把人抱回了屋里。
但他没打算就此作罢,而是找来了笔墨,逼着喻君酌给他画一副画。
“画什么?”喻君酌问。
“今日你送了陈知晚一副画,送给我的定要比他的那副好才行。”
“不是我送他,是他自己赢的。”
“都一样,画吧。”周远洄把笔递给了他。
喻君酌想了想,决定画一副墨梅图,送给周远洄。
然而他刚提起笔,淮王殿下便从身后贴了上来。起初他以为对方只是亲昵,直到衣服被解开,身后传来香膏的凉意,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
“继续画,我不打搅你。”
这还能叫不打搅?
喻君酌简直拿他没办法。
周远洄有心“折磨”他,两手禁锢着他的腰腹,慢慢推进,还不许他停笔。喻君酌手上动作一抖,一大滴墨落在纸上,把画毁了。
“换一张纸,继续。”周远洄说。
喻君酌换了一张纸,手却抖得压根提不起笔。
周远洄见状,便握着他的手,一边动作不停,一边逼着他作画。喻君酌握着笔,笔锋乱得一塌糊涂,将墨滴得满纸淋漓。
后来,他一只手不得不撑在案上,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狼狈。而他的眼泪和汗液,滴在作了一半的墨梅图上,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这夜。
喻君酌的墨梅终究是没能画完。
周远洄抱着人送到榻上时,他疲惫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睡吧,我抱着你。”周远洄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我原本还有话想同你说。”喻君酌哑声道。
“现在要说吗?”周远洄问。
“明日再说吧。”喻君酌将脑袋埋在了他怀里,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周远洄一手在少年后腰轻轻揉捏着,生怕对方次日起来腰疼。怕扰了喻君酌的睡意,他动作极轻,耐心又温柔。
许是因为今日住在静园里。
他忍不住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是他年少时的某个正午,烈日炎炎,暑气逼人。
在静园不远处的一个庄子里,他曾朝一个孩童讨过一碗水。那孩子比周榕大不了多少,又瘦又小,却长得很漂亮,一双眸子漆黑凛冽,令他记了许多年。
后来他一直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做点什么……
周远洄掌心抚过少年脊背,心道若他没有旁观,是不是喻君酌还能少受一点苦?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孩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管家找了个由头,把静园里能找到的书都送到了庄子里。
后来周远洄便去了东洲,一待就是数年。
再后来他又去了南境,几经生死,浴血奋战。
而当初那瘦弱的孩童,在他几乎模糊的记忆中破土而出,长成了一个勇敢坚毅的少年,并且“一意孤行”成了他的王妃。
周远洄想,若命运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抱紧那个孩子,不让对方沾上一丁点风雨。
这夜,周远洄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彼时他刚从南境回来,正躲在王府里,终日不见人。
然而梦境中的他,却恍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呢?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他心里都空了一块。
外头闪过雷鸣。
春雨下得不大,却十分寒凉。
周远洄从来不怕冷,哪怕在最冷的冬天,他都可以打着赤膊早起晨练。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凉意十分凛冽,穿过他的四肢直入肺腑,冷得他心里都发疼。
“父王,你怎么了?”周榕被周远洄抱在怀里,奶声奶气问他。
“榕儿你在屋里等着,父王出去看一眼。”周远洄说。
“榕儿和父王一起。”周榕抱着他不撒手。
周远洄无奈,只能抱着他朝府外行去。
“王爷,您现在不能露面。”谭砚邦提醒他。
“下着雨呢,又是夜里,不会有人看到的。”
周远洄让人打开了府门,远远看到街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不知是死是活,身体浸在冰凉的雨水中,一动也不动。
他心口蓦地一跳,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大步走到了少年面前,那一刻他空了一块的心脏,骤然被某种东西填满了。
没有任何犹豫,周远洄俯身将人捞起来扛在了另一侧肩膀上,就那么不问来处地将人带进了王府。在最不该动恻隐之心的时候,在最该隐藏自己的时候,他做了最冲动的决定。
完全屈从于本能……
周远洄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他垂眸看了看怀中人熟睡的容颜,十分珍惜地将人搂紧,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过去,周远洄从不信命运。
现在,他信了。
不仅信,还要虔诚祈祷。
他盼望命运待他们能仁慈再仁慈,能予他所求,能护他所爱,能在漫长无际的时空里,永不将他们拆散,哪怕短暂分开也终能重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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