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被点了穴道,也便受制于人,此时即便桑沉草得幸捏住奉云哀的虎口,也已失去优势。
奉云哀冷道:“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桑沉草笑着,也不怕将人激怒,就算她此刻运劲受阻,至多能挽出个剑花。
“你真是……”奉云哀指下越发用力,隔着薄薄血肉,底下脉搏在跳动。
偏偏桑沉草还是那游刃有余的姿态,覆着白衣人的手背徐徐靠近。
近到气息几乎交叠,桑沉草虚眯眼问:“不过,有件事我也很想问问你。”
奉云哀没有避开,视线被这人全部占据,淡淡道:“什么。”
桑沉草目光一动,飘向奉云哀身后,幽幽说:“你的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若非这把剑,桑沉草也不至于停滞一瞬,露出周身破绽。
这剑不是寻常剑,其剑身此前被粗布包裹,看似平平无奇。而就在刚刚,利剑出鞘之刻,剑上诡谲紫光异常夺目,才叫人知晓,它有多惊人。
如此诡剑,更衬那等妖性十足的人,而不该是奉云哀这样的。
奉云哀默了少顷,不答反问:“你想要?”
桑沉草又是嗤地一笑,不光举手投足,就连嘴里偶尔蹦出的三两言语和气音,都总带着几分鄙夷。
此时剑已归回鞘中,奉云哀索性再将其拔出,不像显摆,只纯粹想叫身前人看仔细,然后道:“这剑是师门所得,是我要赊出去的。”
“好剑。”桑沉草看清楚了,目光在剑身上流连许久,眼眸异常明亮,“赊给谁?”
奉云哀不再给她多看,歘一声将剑身插向背上剑鞘,淡声:“你不是早就知道。”
桑沉草终于垂下那覆在对方手背上的五指,暗地里还在施劲撞开阻滞,面上假意耻笑:“不会是虎逞吧?可惜了,虎逞用刀,可看不上你这剑,你是想借赊刀的名义,助此人在寻英会上折花?”
奉云哀也放下手,几次试探,依旧试探不出此女的全部底细,也摸不清此女的武功路数和周身炙热的源头。
那脉搏跳得和寻常人无异,不像患病,亦不像服用了什么助长功力的药。
“不错。”奉云哀假意承认。
桑沉草越发嗤之以鼻:“那你可就看错了,即便虎逞用的不是刀,他也配不上这把剑,你这般藏着掖着,看来很清楚此剑难得。”
“略有耳闻罢了。”奉云哀道。
桑沉草盯着眼前人不放,企图从这双灰白眸子中,揪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越发贴近道:“你可知这剑是用什么铸造的?用的可是堕天的陨铁,用此种陨铁炼剑,所成剑身漆黑似墨,它削铁无声,能杀人于无形,但它的可怖,远不止于此。”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奉云哀早觉察到此女的古怪,这靛衣人不光对中原武林了如指掌,还很清楚某些奇闻轶事。
桑沉草弯了眼,却只令人觉得阴寒,全因她眼下的两颗小痣,她悠悠道:“你可知它剑上流光因何而来?全因其暗藏至毒,只要往人身上削上一剑,便会留下致死的引子,若解毒不及时,必将周身发寒,什么眉眼发肤五脏六腑,都能结霜,这寒意,怕是连奉容都遭不住。”
“你如何得知?此剑在江湖中连名字都没有。”奉云哀也直勾勾盯过去,她何其笃定,全因江湖册上毫无记录。
桑沉草伸手想探到奉云哀身后,手被无情拍开,她笑说:“这剑此前也曾出过几次鞘,最广为人知的一次,是二十年前的釜海之战,那是奉容建立瀚天盟之前的事情了。那时会战的双方,是奉容和问岚心,剑原是问岚心的剑,但三日还未决出胜负,问岚心也不知为何,竟主动舍剑,将之抛到了海里。”
“那你如何确定,这就是当时被抛到海里的那一把?”奉云哀退开一步,不让此女近身。
桑沉草也不再尝试冲破阻滞了,气定神闲道:“那时观战者不少,只是众人都不敢上前,只能远远观望,唯恐被误伤。江湖中传言,问岚心手中的剑恰似紫火,而此前被她伤及的人,都曾遭霜冻,恐就是剑上淬毒所致。”
她停顿,眉梢微挑,又说:“不过釜海之战接连三日,三日前后,剑身紫光不曾有变,众人便猜,大抵不是涂毒,而是铸剑师在铸就此剑时,早已将不衰不灭的毒物炼入剑身。”
“又是凭空猜测,二十年前的旧事,传久了早就变样。”奉云哀环顾四周,眼前耳边依旧寂静,问岚心不知到哪去了。
“那你不妨问问给你这把剑的人。”桑沉草何其笃定,“釜海一战后,奉容曾下水多次,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捞剑,不过问岚心倒是抛了剑就走了,便是自那后,问岚心不再用剑,只用金银针,还博得了个断魂针的名头。”
奉云哀避世许久,除了从身边人口中听说,便只能靠书了解世事,书中没有,她自然就不知道。
良久,奉云哀极淡地呵上一声,不再同此人周旋,而是开门见山道:“如此清楚,你师从问岚心?”
桑沉草脸上笑意不减,反问:“你师从奉容?”
“奉容与我不同,她可不会赊刀。”奉云哀神色不变。
“你又知道了?”桑沉草不再拆穿对方赊刀的谎言,转身说:“再回竹屋看看,或许能找到问岚心的踪迹,不过那什么醒神散,依我看,是不可能在这找到的。”
听这话,就好像靛衣人当真不知道问岚心去哪了。
好在已将此人穴道封住,也不怕她突然跑了,奉云哀正巧也有回竹屋一看的意思,便道:“莫耍诡计,如今你受我所制,我若取你性命,你说问岚心会不会现身?”
“大抵不会,否则问岚心此刻已在你面前。”桑沉草就连听到要取她性命的话,也无甚反应,好像真不怕死。
奉云哀不作声,她料想自己也猜不透此等邪魔外道的心思。
这黄沙崖底也就这么点大,除却竹楼和洞穴外,再找不到其他炼药藏物之地,除非把这遍地的草木都掀开,再掘地十尺。
但奉云哀细细看过了,草木下的土都不是新土,看着可没有挖掘过的痕迹。
竹楼中除了些许药粉与起居用具外,再找不到别的东西。
奉云哀特地再进主卧,料想是问岚心的房间,便仔细搜找了一番。
没什么出奇的物件,不过桌上倒是有一张压在镇尺下的药方。
窄窄一张纸被压得严严实实,不细看还看不出。
纸上的方子……
竟然未写完。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方子未写完整,是因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只落了一笔。
奉云哀捧纸细看,本以为是什么独门秘术,没想到这方子她竟能看懂。
倒是不稀奇,是治心病的方子,但因其用材极其苛刻,所以在江湖中流通不多。
后背有人靠近,是桑沉草。
桑沉草也是一愣,随之在奉云哀耳边道:“这是定心丹,最后一味应当是水泽香,这水泽香,只在中原能找到。”
“她有心病?”奉云哀皱眉。
“不曾听说。”桑沉草并未承认自己与问岚心的关系,此时依旧是一副不相熟的模样。
奉云哀又看了桌上的其它药方,其余方子竟全是写完全了的,便回头问:“她为何不写完整?”
桑沉草笑了,“或许是想说给旁人听,她去中原了。”
“莫非她真对寻英会有意思。”奉云哀冷冷揣测。
“万不可能。”桑沉草眼波如蛇,冷笑:“她不是此等沽名钓誉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弃剑,叫人看不起。”
奉云哀不信。
桑沉草继而又道:“你远道而来,煞费苦心,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赊刀。你知道这把剑曾是问岚心的,你来聆月沙河,又特地在我面前亮剑,就是想引出问岚心,对不对?”
奉云哀目光冰冷。
“武林盟将乱,江湖将乱……”桑沉草喃喃一般,转而言辞锐利地道:“奉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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