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岁聿云暮 > 20-30
    chapter 21


    辛美琪笑?起来:“他身上的公子哥儿习气很重啊?”


    曲疏月终于转头, 和她慢慢走上台阶,不再看黑成一点的车影。


    她说?:“那倒不是。他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并且发自内心?的, 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身边人只?有?自我做出调整来适应他的份,把握不住他的模式和心态,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至少高中时期的陈涣之,是这?死德行。


    现在的这?个, 外面看起来好?了一些, 不会那么明显的视人如无物, 但内里?究竟怎么样, 曲疏月也不清楚。


    毕竟他们也才刚结婚, 中间隔了漫长的九年, 万事不知。


    辛美琪和她一起往上走:“反正你婚礼上, 我看他们家那个架势, 真是不得了。”


    曲疏月知道她指什么, 大约是在走廊上撞见了几位贵客,平时?见不到?的面孔。她玩笑?说?:“所以他劣根性比一般人顽固啊。”


    辛美琪配合的大笑?, 一扭头,看见新来的客户经理,停了一辆马丁在行门口。


    洪钰拎上副驾的包,是爱马仕的bk20初雪小房子,雾面水泥灰短吻鳄皮。


    美琪又忽的叹气:“瞧瞧, 上班根本就是洪小姐的乐子。”


    曲疏月也有?所耳闻:“听?说?她在业务会上, 公然跟程总顶嘴, 一点面子都不顾的,把老程气得半死。”


    辛美琪哼了声:“人家一进来, 北岭矿业五个亿的对公存款就跟着来了,她用给谁面子?”


    曲疏月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从不参与这?些对同事定性的议论,只?就事论事的摆事实。


    辛美琪还在感?慨:“说?什么高考、读研择校甚至考博,是人生的分水岭,那都是假话、空话。”


    曲疏月好?笑?道:“那什么才是真的分水岭?”


    “投胎。”


    “钉钉打卡了没有??”


    “打了。”


    都知道曲疏月休婚假,在电梯里?碰上,纷纷对她道声恭喜。


    刚被议论过的程总,笑?着问曲疏月:“当时?和他们集团吃饭,我就奇怪,陈工怎么主动送你呢,原来是未婚夫妻。小曲啊,你瞒得也真够死的,太把我们当外人了。”


    曲疏月也无奈,又不好?多解释什么,说?起来话就长了。


    她只?能把错揽过来:“是,那天?我不好?意?思说?,没早点介绍。”


    “加上国?庆假期,整整十天?都没上班了,感?觉怎么样?”


    曲疏月说?个冷笑?话:“争取把属于我的材料全写回来。”


    “”


    她忙到?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见余莉娜的朋友圈。


    余大小姐拿回了自己的黑卡,住在京市郊区的一栋大别墅里?,里?面还有?两个佣人伺候着。


    余父美其?名曰是为了她专心?考博,其?实就是变本加厉的疼宝贝女儿,弥补前段时?间的亏欠。


    依曲疏月看,她现在有?钱有?闲的,反而更不利于复习。


    才一个上午,已经发出了两条高质量的朋友圈,为京市的GDP贡献了巨大能量。


    曲疏月点了个赞,并在下面评论:“做完美容,又去吃高级餐厅,谁能舒服得过你?”


    余莉娜秒回:“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你要一起来吗?”


    她输了一句话:“不了,我怕得红眼病。”


    然后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没看了。


    下午全行大会,方行长在上面传达最新精神,讲得慷慨激昂。


    底下人个个哈欠连天?,除了坐在前排的那几个,后面小动作不断。


    辛美琪坐在曲疏月旁边,看她登了V/PN,问她翻墙去看什么?


    曲疏月把手机往那边挪一点:“这?个博主,我觉得他有?点意?思。”


    辛美琪看了一眼界面,是一个很陌生的社交软件:“国?外的App吧?”


    她点头:“嗯,叫vieugall,我在伦敦的时?候注册的,用户很少。”


    再看一眼那个博主,他最近刚发的一条是:「我见她,犹如暗室逢灯。」


    辛美琪再往上翻了翻,又一条:「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很难讲话的一个人,但我知道。」


    她问:“这?个用户你认识?”


    曲疏月说?不认识:“我就是喜欢看这?种文艺咖,吃爱而不得的苦。”


    辛美琪笑?着嘁了一声:“你是自己淋过雨,就要把人家的伞扯烂吧?”


    “”


    到?五点半下了班,曲疏月还在办公室里?研读文件,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甲方爸爸”,刚才开会的时?候,顺手改的。


    曲疏月“喂”了一句。


    里?头传来陈涣之清冷的声调,一丝漫不经心?:“下班了吗?”


    她翻了一页手上的纸张:“快了。”


    陈涣之听?见毕剥声,调侃了句:“还在学习呢?”


    曲疏月轻而软的调子纠正他:“一般下班前,哪怕没事好?做,也要装出忙的样子,你没摸过鱼啊?”


    就像坐在课堂上,一个不听?讲还理直气壮的小学生。


    陈涣之压低了嗓音,冷不防的哼笑?了一声,隐约间,仿佛有?无可?奈何的宠溺在。


    眼前这?份翻烂了的整改材料,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曲疏月忽然就看不进去了。


    陈涣之仍然是那副口气:“好?,这?位正在紧张摸鱼中的陈太太,你先生在楼下等你。”


    曲疏月嗫嚅着,红润的唇瓣张了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暮色映照下,白绢般的一张脸粲然霞光。


    门边,计财部的郑主任叫了她几句,她才猝然回神:“怎么了?”


    郑主任说?:“疏月,这?个月的五险一金表我发给你了,明天?核对一下吧。”


    “好?的。”


    临走前,郑主任回头问了句:“怎么好?好?坐在这?里?,脸红起来了?”


    曲疏月娇媚而不自知的,摸了一下脸:“没、没有?啊,天?太热了可?能。”


    下班时?间一到?,她拿上手机,收拾好?包,出了办公室。


    行门口停了辆S500,陈涣之穿一件面料精良的衬衫,靠在车门边抽烟。


    松散 的温莎结往上,是他饱满的喉结,棱角分明的脸廓。


    从他指尖散出的,几缕很淡的白色烟雾,漂浮在傍晚的昏黄里?。


    一人一车,背后是洒金叠影的宽天?厚地,这?种构图方式,很像文艺复兴时?期过于华丽的手笔。


    曲疏月走下来,陈涣之绅士而散漫的,为她打开车门。


    她双手捏紧了手提包,几分快撑不住的矜持:“谢谢。”


    陈涣之从另一侧上了车,他问:“直接回家?”


    曲疏月先跟他确定:“你今晚有?饭局吗?”


    她是怕耽误陈涣之的时?间。


    这?几天?在一起,他几乎是电话不断的,不是集团的事情,就是自己公司有?状况。


    陈涣之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要有?的话,恐怕也没时?间来接你了。”


    他是一种类似于白描的语气。意?思简洁,如果没空,来的会是司机,就这?么简单,都不值得深思他的用意?,更不要误会。


    曲疏月心?知肚明的,点了一下头:“那我做点晚饭,我们去一趟超市吧。”


    “好?。”


    陈涣之把车开到?SDK,这?里?的地下一层有?家会员制的超市,曲疏月是这?儿的常客。


    记得余莉娜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还东张西望了一阵,说?:“你们京城最高端的商超,装修这?么简朴的吗?”


    曲疏月心?想,她是江城人,说?这?个话IP完全正确,就没反驳。


    陈涣之大概从不亲自逛超市。


    这?一点,从他生疏的推车姿势,和站在货品分区处迷茫的眼神就可?见一斑。


    他双手把着推杆,一双明澄的眼睛望过来,也懒得开口。


    曲疏月把手里?的几盒牛排放下,指了下另一侧:“再买点水果,那边。”


    她已经拿了很多东西,从肉桂粉、覆盆子酱、罗勒这?些调味品,到?鲜奶、鸡胸肉。


    早上曲疏月煎蛋的时?候,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的东西种类太少。


    从读研开始,离开家独居了这?么些年,她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


    下了班,除非是有?推不掉的应酬,一般都按时?回家,不是很累的话,曲疏月会做一顿晚饭,聊以消遣。


    还没到?果蔬区,连面前的货架都没绕过去,她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先是胡峰大吃一惊:“什么水蜜桃要一百五一个?”


    余莉娜手里?颠着个包装精美的桃子,给他念标签上面的字:“喏,平谷水蜜桃。”


    “你放下,放下!”胡峰连连压了两下手:“我开车带你去平谷现摘,比这?新鲜,还比这?便宜,这?冤大头谁爱当谁当!”


    余莉娜直接放进了购物车:“你有?毛病吧?大晚上的谁要和你去平谷?”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质问起胡峰:“你该不会是看我漂亮,要把我骗去荒山野岭,好?对我做什么吧?”


    陈涣之和曲疏月并排走出来,看见胡峰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扫量了余莉娜一眼。


    他抱着臂,一手拈了拈下巴:“我说?这?位女同志,您对漂亮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那你呢?”


    “我什么?”


    余莉娜也不甘示弱:“你对自己的处境和长相啊,是不是也有?误解?别忘了现在谁是债主!就算你家没有?镜子,撒尿也不会?”


    曲疏月听?了一阵,垂着睫毛,侧过脸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的嘴皮子功夫,真叫不相上下,见了面就免不了一场逗哏。


    胡峰结巴着:“我、我你、你讲不讲文明啊你?大庭广众尿啊尿的。”


    “你好?文明!”余莉娜退后两步,站到?了陈涣之的附近,她说?:“你文明半夜把我往平谷引?说?不定啊,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


    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指控,胡峰一时?百口莫辨,他说?:“你问老陈,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就和我认识。”


    陈涣之抬起眼皮,言之凿凿:“莉娜,把说?不定去掉,他就是这?样的人。”


    “”


    胡峰伸出食指掸了掸他,咬牙切齿的,说?完他又去看陈太太:“疏月,你说?,我是什么人。”


    曲疏月并不想加入这?场混战。她摆了摆手:“不要问我,我不和你一起长大。”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刚结婚就夫唱妇随哈!”胡峰快要气得元神出窍。


    没想到?被他曲解成这?个意?思。曲疏月偃旗息鼓,别过头,没有?再发声。


    陈涣之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想在这?地方久留。


    他牵住曲疏月,一手推着购物车从胡峰身边擦撞过去,一脸的烦躁:“妈的,谁在狗叫。”


    “”


    余莉娜追了上去:“月月,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曲疏月犹豫了一下,现在她住在陈涣之那里?,又刚约定过不带人回家。


    她看向陈涣之,鸦翅般的睫毛眨动一下,像等他的答案。


    陈涣之拣了颗花椰菜:“我没意?见,欢迎。”


    余莉娜挽了一下曲疏月,小声说?:“你看人家多开明,没你讲的那么”


    曲疏月刚要张嘴制止。


    但这?话已经被陈涣之听?了去,他凑过来:“她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余莉娜慌忙掩了一下唇:“啊——”


    陈涣之居高临下,说?话时?,甚至弯了一点腰,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曲疏月的手伸到?后面,在她后背上掐一把,面上微微笑?着:“问你呢,说?啊。”


    余莉娜吃痛的皱了下眉。


    她磕磕绊绊,开始搜肠刮肚的找一些说?辞:“她跟我说?,说?你那个很帅!是当时?你们全校女生心?中的男神。”


    又怕正主不信,余莉娜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对,男神!”


    陈涣之扬起一侧的唇角,样子像是在笑?,调子却古怪:“是吗?”


    曲疏月骑虎难下:“是,当然是了。”


    他越逼越近,嗓音出奇的清冽性感?,追问道:“那这?个全校女生里?面,也包括你吗?”


    没等曲疏月回答。


    后面赶上来的胡峰,大仇得报似的:“想什么呢?当然不包括了!人家疏月早就发过话了,你会被评成男神,那是因为没跟顾闻道一届。”


    陈涣之:“”


    他意?有?所指的,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醋,疯狂cue曲疏月:“是吧?否则有?老陈什么事儿啊!靠边站吧他。”


    曲疏月:“”


    chapter 22


    四个人就这么拌着嘴回了家?。


    陈涣之和胡峰走在后面, 提了购物袋。


    曲疏月她们先换了鞋进去。


    胡峰左右张望一下,不见有富余的拖鞋:“就我没的穿?”


    陈涣之打开柜门,扔了穿拖鞋在地?板上:“拿去。”


    胡峰笑着?伸脚进去:“涣哥, 这一下子?, 可是带着?怨气啊。”


    “我说,曲疏月真?那?么说过?, ”陈涣之走了两步又回头,扶着?柜子?问:“我比顾闻道差很多?”


    这一点胡峰很肯定:“原话我不记得了, 反正她肯定是这意思。”


    陈涣之啧了一下:“你连你妈生日搞不清, 确定你没记错?”


    胡峰大?踏步的进了门, 边走边说:“笑死, 你老婆在英国, 都和顾律师谈上恋爱了, 当然是欣赏他的意思!我记不记错有关系吗?比不过?人家?你好伤心哦!”


    “把嘴闭上。”


    隔得太远, 曲疏月站在厨房岛台边, 没能?听清。


    她伸长脖子?问:“咦, 胡峰拿腔拿调的,在说什么呢?”


    陈涣之卷起袖口走过?去:“不知道, 得了病吧他。”


    余莉娜坐在沙发上,反客为主的,推了一瓶水给胡峰:“喝吧。”


    胡峰拧开来看她:“你来人家?里做客,一点活儿也?不干?”


    “我是大?小姐,什么活儿也?不会干。”余莉娜嫌弃的斜了他一眼:“就知道说我, 那?你自己呢?”


    胡峰喝了口水:“我是大?少爷, 比你更不会干。疏月贤惠, 她会做好的。”


    正把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的曲疏月:“”


    陈涣之把果汁递给她,哼了声:“他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曲疏月低头笑了下:“把牛排放到盘子?里腌上吧, 怎么说他们是客人。”


    陈涣之又拿出一个盘子?:“多做一份吧,等会儿还有个人要来。”


    她问:“谁啊?”


    陈涣之说:“金豆子?,来给我送合同的。”


    曲疏月哦了一声,拧开调料罐,撒上黑胡椒、海盐,又各倒上一些橄榄油抹匀,摘下一次性手套。


    陈涣之让她去休息:“过?十五分钟,我来煎。”


    “ 你会吗?”曲疏月不大?相信。


    就陈工这双画图纸的手,能?做得来这种油烟活儿吗?


    他挑眉,懒散的笑了笑:“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在旁边监工。”


    曲疏月没说好,但也?没有走开:“我再点一些东西来。”


    光是牛排,对付他们自己倒是够了,招待客人不成样子?的。


    腌制时间一过?,陈涣之拧开了火,把牛排放下去。


    曲疏月听见油滋啦的声音,她回头,看见他熟练的挥舞着?铲子?。


    他事事讲究,一件衬衫都要从国外寄来,精良的面料,几位设计师纯手工打造,一眼高级的质感。


    但给他准备的围裙,刚才怎么放在岛台上的,现在还怎么放在那?儿。


    她提醒了句:“陈涣之,你这套衣服料子?那?么贵,别溅着?油了。”


    “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曲疏月不作多想,取过?围裙,走到他身边。


    她穿着?平底家?居鞋,只?到陈涣之肩膀下一点。曲疏月递给他:“喏。”


    陈涣之将牛票翻个面,亮了亮手里的铲子?,表示他腾不出手来。


    他说:“你再帮我系一下。”


    曲疏月低下头,犹豫几秒:“哦。”


    她的两只?手,分别从他腰腹的左右两侧,绕到前?面会合。


    曲疏月尽量不碰到他身体,小心翼翼的打着?结,指尖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两根带子?在她手中,成了烫手的木炭,握在掌心里热热的,一直晕染到她脸颊上。


    她停留时间太久,陈涣之等了又等,问了句:“好了吗?”


    曲疏月慌忙撤开手:“好、好了。”


    她退后到水池边,僵直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台案,面上的热度却不退。


    陈涣之这个人毛病不少,光是这张贱嘴,就从没有讨人喜欢过?。


    但曲疏月不得不承认,他足够的赏心悦目。


    就连做家?务,同时兼顾到两块牛排,也?不会左支右绌,反而?有种视觉上的优雅。


    她看着?陈涣之的背影发呆时,门铃忽然响了。


    胡峰走过?去开,雷谦明提着?外送的订单,就站在门口。


    他笑撑着?门:“我就料到有一天,你会把自己弄成这德行,说吧,送外卖多钱一个月?”


    雷谦明一脚踢开他:“滚你妈的。碰见外卖小哥,顺便帮他拿上来了,我就这么仗义。”


    陈涣之把牛排装盘摆好,他说:“你这个岁数,能?让你叫哥的人不多吧?”


    雷谦明把几个包装袋放下,环顾了一圈:“怎么着??这家?有东西克我是吧!要不欢迎,我立马就走!”


    曲疏月不明白他们兄弟间的玩笑。


    她留了留:“欢迎啊,雷总来指导工作,怎么会不欢迎。”


    雷谦明接过?她的水:“还得是我们疏月啊,说话中听。”


    余莉娜趴在沙发背上,看了半天,才小声犹疑的问他:“你是不是美院那?个啊,办陶瓷展的,我前?段时间还去看过?。”


    雷谦明分明只?穿了件T恤。但他还是很得意的,装作抖了两下领子?:“正是在下。”


    胡峰看不下去,骂了一句:“靠,真?他妈膈应人。”


    “”


    曲疏月捧出一叠瓷盘,把餐盒里的食物倒出来,再摆上一套玻璃杯具。


    陈涣之端来牛排,拿下巴点了点客厅:“叫那?两个废物过?来。”


    “好。”


    等人坐齐了,曲疏月给大?家?倒好酒,胡峰先吆喝上:“我提三杯啊。”


    “这第一杯,恭喜咱们老陈,晋升为家?庭妇男。”


    陈涣之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就知道你放不出什么好屁!”


    雷谦明陪了一个:“没错,刚才做饭那?样儿我都看见了,架势十足。”


    胡峰说:“第二?杯,敬老同学?疏月,我跟你说啊,平时不用惯老陈臭毛病,往死里招呼他。”


    曲疏月苦笑着?端起杯子?:“行,我知道了。”


    “这第三嘛,就”


    陈涣之抬了抬眼皮,他就不再往下说了,笑着?伸了下手:“您说话,您说话。”


    他拿起叉子?,慢条斯理的切牛排:“吃饭,大?家?都饿了,不想听你演讲。”


    余莉娜尝了一口,由衷夸了句:“这味道不错啊!妹夫手艺可以。”


    妹夫!?


    胡峰险些被?喉咙里的酒噎着?,看见主位上的人眼皮跳了跳。


    陈涣之什么时候被?一姑娘这么称呼过?。


    余莉娜胆子?不小,直接就敢在他面前?托大?,妹夫都叫上了。


    就连曲疏月都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去看她的闺蜜,就怕陈涣之变脸。


    但那?边不痛不痒的受了,还说了句:“是吗?那?以后常来。”


    胡峰小声问:“对你老婆的娘家?人,够给面子?的哈。”


    陈涣之瞪一眼他:“你要不饿,就去把锅洗了。”


    余莉娜浑然未觉地?扭过?了头。她又问雷谦明:“你现在,是在美院教书吗?”


    雷谦明左手的叉子?抬了抬:“对,混口饭吃。那?你呢,考博有了意向院校吗?”


    她哪有选人家?的份,谁初试分数低、招生比例大?,就报哪个学?校好了。


    余莉娜刚张了一下嘴,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对面的胡峰撂了酒杯。


    叮咣声里,听见酸不溜秋的一句:“你俩相亲呢?”


    “”


    陈涣之切牛排的手没停:“管得着?吗你?”


    雷谦明也?说:“怎么个说法儿?胡总,这你女朋友啊。”


    胡峰看了余莉娜一眼,等她的答案。


    余莉娜解释说:“当然不是了,他现在流落街头,暂时寄住在我家?。”


    陈涣之心知肚明的,左侧的剑眉挑了下:“你妈还舍得把你赶出来呢?”


    胡峰咳了一声:“她现在一切行动,都听我爸指挥。”


    “做出这么英明的决定,胡伯伯真?是伟大?正确。”


    “”


    吃完饭,大?家?各自捧着?酒,坐在沙发上闲聊时,说起雷谦明生日。


    胡峰问了一嘴:“去年请大?伙儿去瑞士,今年打算在哪儿挥霍?”


    雷谦明喝了口香槟:“就三亚吧,我爸给我新买一游艇,还没开过?光。”


    余莉娜立马兴奋起来:“多大?的啊?我也?好久没出海了。”


    胡峰打断她:“哎哎哎,你和他那?么熟吗?人没说要请你啊。”


    “怎么哪儿都有你!跟只?苍蝇似的,嗡嗡的叫,”余莉娜扭头去问快过?生日的人,“你会请我吗?”


    “你愿意来吗?”


    她立马说:“我愿意。”


    曲疏月笑了一声:“这好像在求婚哦。”


    胡峰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沤的他难受。


    等到三个人闹完了,曲疏月送了客,又去餐厅收拾桌子?。


    陈涣之说:“放着?吧,明天会有小时工来的,你别占手了。”


    她陪了这么久也?累了,点点头:“那?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哎,曲疏月。”


    陈涣之看着?她上楼,踩在末尾一节台阶上,忽然叫住她。


    曲疏月停下来,怔在那?里:“怎么了?”


    他本来想问一句顾闻道。


    但想了想,觉得自己过?于?幼稚可笑,又摇头:“没事,冷气别开太低。”


    胡峰说的对,两个人都已经?谈过?恋爱了,不就是相互爱慕的意思?


    还用得着?多问什么?总之他不如顾律师。


    曲疏月踌躇着?:“那?、晚安。”


    “晚安。”


    chapter 23


    日子逼近十月底, 周一下午的例会开到末尾,方行长提了一句全行踏青的事。


    活动方案是九月初拟定的,关于人均费用和食宿标准, 工会也?早就圈死了。


    综合部的于主?任, 也?就是曲疏月她们的顶头上司,在会上大致讲了一下。


    方行长刚布置完四季度的指标, 费了些?神,听这种小事也?就没有太认真。


    他多?问了一遍:“每个员工的标准是多?少?”


    于主?任说:“原则上不能?超过八百, 如果要在京郊住一晚, 有点紧张。”


    程总坐在下面, 讪笑着点评了一句:“工会那帮人, 要搞这些?名堂, 又不多?给点钱。”


    于主?任笑说:“丰富员工八小时外的生活, 也?是工会工作的重要内容。”


    方行长?点了支烟, 慢慢说:“那就不住嘛, 不如中午吃好一点, 晚上就回来。”


    “好的。”


    散会以后,于皓叫住曲疏月:“你定一下餐厅, 这周六。行里的人数你知道,除下营业部的临柜人员去不了,其余的都去。”


    曲疏月点了下头:“我选好餐厅以后,先发您过目吧。”


    “好,尽快。”


    她回到办公室, 选了北陀山上的两家农庄, 标出他们各自的特色, 搜集了网上的一些?点评,发到于主?任的邮箱。


    辛美?琪抓着头发, 正为一份等着报送的推优材 料头疼。


    她抬起头,越过面前的电脑问:“疏月,去年的优秀中层评了谁?”


    曲疏月想了想:“我记得?是计财部郑主?任,方行说他毕竟快退休了,照顾一下。”


    辛美?琪说:“他的先进事迹,你那里还有留底吗?发给我参考参考。”


    “你等会儿,我找一下。”


    曲疏月点开去年的评优评先材料,找到郑主?任的名字:“好了,给你发过去了。”


    辛美?琪喝了口急茶,大喘着气:“我最近好像掉材料坑里了,每天写不完的命题作文。”


    曲疏月点开OA,给几位行领导分发最新的待阅文件,她笑了笑:“程总自己的材料,怎么不自己写啊?”


    咚的一声,辛美?琪放下水杯:“他哪有这个时间啊!每天都没两下办公室坐,等他写我早挨批了。”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那你抓紧吧,下班之前不是要交吗?不到一小时了。”


    辛美?琪一边飞快的敲着键盘,边抱怨说:“哎,硕士毕业后进了咱们行,我以为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了,没想到,竟然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曲疏月听得?好笑,在旁边加上了句:“山山水水,无穷尽也?。”


    “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我过的什么神仙日子!我们家邻居,每次碰见我妈都要说,你女儿进了总行上班,真是享福了。”说到这里,辛美?琪停了停:“也?不知道是谁在享我的福。”


    “快写吧。”


    到快下班的时候,于主?任敲定了其中一家,性价比不高?,但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餐厅。


    他顺便交代曲疏月:“让广告公司把?横幅做好,带上相机,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片,省得?没素材写总结。”


    曲疏月回了个好,就马不停蹄的,打电话给餐厅预定位子。


    已经快七点,辛美?琪看她还没有回家,撕开了一袋坚果:“你的事不是早做完了吗?”


    曲疏月拈了颗核桃仁:“陪陪你嘛,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想那么早回去。”


    “你们家那位呢?”


    “在外地出差。”


    三天前,陈涣之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临时要去趟东城。


    曲疏月也?只是礼节性的,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再无其他。


    辛美?琪随口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没跟你报备过?”


    曲疏月摇头:“倒是天天让我锁好门,就没提过回来的事情,也?不说去东城干什么。”


    “很正常啊。”


    她问:“怎么就正常了?”


    辛美?琪大口咬着坚果,口中含混不清:“你见过哪一个甲方,对乙方毫无保留的?”


    “”


    曲疏月在办公室里,左磨右蹭到了八点多?,才拎上包回家。


    结婚以后,她倒是少了一桩烦心事,不必自己开车了。


    平时陈涣之有空,就会顺路接送她下班,其余时间都有司机。


    曲疏月拉开车门,坐上去:“暨叔,没有等很久吧。”


    暨叔笑说:“太太体贴我们,都是掐着时间给我电话的,哪里会等久呢。”


    她点了一下头:“那就好,直接回家吧。”


    曲疏月到家后,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又去泡澡。


    等到她揭掉脸上敷过的面膜,披着蓬松的卷发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


    这段日子住在一起,陈涣之时常感慨,她居然能?在浴室待这么久,还不觉得?缺氧。


    他真诚的发问:“姑娘家都这样吗?也?不怕被水泡发了。”


    当?时曲疏月素面朝天,顶着一张纯白面孔,差点忍不住就要问他:“您那位初恋不这样吗?”


    但她没有。她害怕听见有关他们的恋爱细节。


    曲疏月知道,不管她怎么努力?做表情管理,保持得?体微笑,问出这种问题时,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洗完澡她没什么事好干,躺在沙发上翻朋友圈。


    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特别的困,一躺下就犯头晕。


    不过十几分钟,一双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她那对浓密卷翘的睫毛,极慢的眨动了数十下之后,最终阖上了。


    缓重一声闷响,手机从她的掌心里滑落,掉在羊绒地毯上。


    陈涣之十点下了飞机,回来的路上给太太发消息,说半夜到家,但没有收到她任何?的反馈,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这么晚了她还在忙什么?就算加班也?不至于玩消失,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的。


    要说睡觉,这又早了点儿,不合她的作息。


    集团的司机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他靠在座椅上,深锁着眉,过段时间就看看手机,像在等谁的信儿。


    司机问:“陈总,是直接送您回家吗?”


    陈涣之搭膝坐着,淡淡应了声:“对。”


    他想了想,还是打个电话给暨叔,确认下曲疏月的情况。


    三声后,那边接起来:“涣之啊。”


    陈涣之开了点窗,夹烟的手伸出窗外:“暨叔,您还没睡吧?”


    “还没有。”他又问:“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涣之哦了一声,姿态落拓的,掸动一下烟灰:“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去接月月下班?”


    当?曲疏月的面,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不会错一个字。


    反而?对着家里的长?辈,或者外人,称呼的要更亲近些?。


    暨叔说:“回了,太太今晚加班,但九点钟就回家了,我送她到的楼下。”


    陈涣之多?问了一句:“看见她上楼了没有?”


    “上了。”


    “好,打搅了。”


    他挂断电话,把?没抽完的那截子烟,捻灭在烟灰缸。


    曲疏月不是个爱外出的人,通常来讲,她下班到了家的话,没有突发状况不会出去。


    那很可能?就是睡着了没听见。陈涣之思及此,才暂略放了心。


    车厢内安静,司机是全程听见的,他看他们陈工神情松散了些?,才开口笑道:“陈总对太太,真是扑心扑肺的,没话讲。”


    这种程度,就叫做扑心扑肺吗?


    真有所谓的一把?尺子来衡量的话,那顶多?也?只能?算夫妻间正常的关心。


    他勾了勾唇,很不以为然的,清淡笑了下:“还好。”


    从机场到东城区,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将?近十二点,陈涣之才到家。


    他尽量放轻了动作,关门时,沉重无声。


    陈涣之换了鞋,行李箱就堆在门边没拿进来,是怕轮子太响。


    他脱下西服外套,搭在了玄关处的低柜上,两根手指拧开领带。


    稍稍往里走进几步,就看见侧卧着睡下的曲疏月,舒展的躺在沙发上。


    她乌黑细长?的头发,蓬松柔软的堆叠在颈窝处,像匹黛色的锦缎。


    大约刚洗过澡,身?上穿了条长?袖方领真丝睡裙,领口歪倒在一边,露出她里面白色的细长?肩带。


    窗台外,夜色倾泻如墨,陈涣之站在地毯上,隔了一丈远的距离看她,犹疑着没有动。


    看久了,站得?小腿隐隐发酸,料定曲疏月睡很熟,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才敢上前。


    陈涣之弯了弯腰,手从她膝下绕过去,把?人打横抱起来。


    曲疏月的身?上,那股清清甜甜的翠叶香,随着她的体温覆上来。


    他一双手不自觉收拢了,喉头细密的滚动两下,抱着她转了个身?。


    睡得?正香的人,是在楼梯上醒过来的,陈涣之的手机忽然响了。


    但他腾不出手去接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曲疏月,轻蹙了下眉之后,缓缓卷开了眼睫。


    她第?一反应是惊讶,睡眼迷蒙的,连自家老公也?不认得?,还以为家里进贼。


    在这种思维的驱使下,曲疏月非常抗拒且用力?的,悬空蹬了两下腿。


    陈涣之手臂发力?,箍紧了她的腿,不叫她胡来。


    他郑重的提醒:“你再乱踢乱动,我们都要摔下去,最轻也?是脑震荡。”


    曲疏月看清他的同时,这道清冷声调也?撞进耳内,除了陈涣之没别人。


    她没再动作,只是垂在半空中的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攥紧了。


    曲疏月瑟缩在他怀里,声音很软:“咦?你怎么、半夜回来了?”


    陈涣之说:“助理定了晚上的航班,明天还要开会。”


    她的脸贴靠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能?直观无碍的,感受到他的温热和紧实。


    一层桃红的涂料,悄无声息的爬上她雪白的耳廓,将?半张脸都染红。


    曲疏月小声说:“其实,可以直接把?我叫醒的,不用抱。”


    陈涣之平淡的哦了声:“叫了,你睡得?太死。当?我愿出这个力??”


    “麻烦你了。”


    “别客气。”


    真丢人。曲疏月悄悄闭了闭眼。


    陈涣之将?她抱回房间,慢条斯理的放在床上。


    曲疏月慌张未觉的,屈起手指先理了一下头发,撑着 床沿后退了一步。


    静默了几秒后,她才开口:“出差很累吧,要不要放水泡个澡?我帮你。”


    陈涣之说:“不用,没那么娇贵,我冲个澡得?了。”


    客套过后,曲疏月也?不坚持:“那你早点休息。”


    “晚安。”


    陈涣之临走前,还体贴的给她带上门。


    曲疏月两眼一翻,生无可恋般的,直挺挺瘫倒在了床上。


    她刚才最好没有流口水!


    “啊——”


    越想越气,曲疏月烦躁的在床上打滚,把?脸埋进薄被里大喊大叫。


    下一秒,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她头发散乱着,吓得?直接跪坐起来。


    陈涣之手里拿了个手机,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他眼前新婚的太太。


    那眼神里写满了诧异,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


    很好。又杀她一个回马枪,真是蛮幸运的一天。


    曲疏月心里这么想,面上破罐破摔的,强凹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一个不明物?体飞到了床上。陈涣之淡淡道:“你的手机,掉在地毯上了。”


    她拨开嘴唇上粘着的长?头发:“噢,谢谢。”


    见陈涣之站在门口,一分钟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曲疏月仍保持着这个姿势:“请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涣之不紧不慢的,勾了一下唇:“看起来,你的精神状态,还是挺美?丽的。”


    “慢走,不送。”


    chapter 24


    陈涣之替她掩好门:“抱歉, 下次我会先敲门。”


    曲疏月嗯了一声:“是要这样,否则我会被吓到。”


    他面色平静的:“不,我是怕我吓到。”


    “”


    陈涣之从她房间出来时, 一侧的唇角抬了抬, 气息里?带出丁点儿笑意?。


    他去书房回电话,是李副董打来的, 交代他明天会上的内容。


    大半夜的,李牧野的声音带着疲色, 抽烟抽的嗓子都哑了。


    反观陈涣之, 仍然事事条分缕析, 说话时头脑清明, 反应也快。


    出了三天的差, 又?赶晚班机回程, 这样都没?叫他倒塌了精神, 李牧野最相中他这点。


    他们陈家, 从老爷子到陈绍任本人, 都是实干派,陈涣之完全承袭了门风。


    简单说了几?分钟, 李牧野便挂了电话,嘱咐他早点休息。


    陈涣之扔了手机,靠站在?露台上,静静抽完一支烟。


    他是临时走?的,书桌上摊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图纸, 现下整整齐齐。


    书房里?重要东西太多, 陈涣之不在?家的情况下, 清洁阿姨是不会进来的,想必曲疏月帮他收拾过?了。


    他洗过?澡, 剃完须以后,才又?回到门口,把行李箱提上来。


    这两天在?东城,行程安排的虽然紧凑,一场会议接着一场饭局,零碎的时间也有一些。


    陈涣之路过?街边一家陶艺店,主理人很年?轻,穿着自己印版的T恤衫,腰上系着蓝布围裙。


    他被橱窗里?的一件展品吸引,走?进去问价格,老板说这是留着哄女友的,不卖。


    那东西很别致,是一个奶粉竖纹的高花瓶,口大身小,紧凑到本身就很像一捧花束,画风也清新,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曲疏月爱摆弄花草,露台上种?了不少名种?,由她精心?浇灌。


    她住进来后,家里?原本当摆设的花瓶里?,几?乎每两天就要换一束花。


    隔天早晨,曲疏月照旧被闹钟叫起,起身洗漱。


    她举着电动?牙刷,走?到卧室单格出的的衣帽间里?,拿了一套新熨好?的行服。


    曲疏月不在?营业大厅上班,一般来说,没?有那么严格的着装要求。


    但最近开了会,分管群工部的康行长严抓工作纪律,动?不动?就调监控,看底下员工的着装是否规范。


    曲疏月她们综合部这些人,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更?得注意?了。


    就连一向不听指挥的信贷部,每一个男客户经理,都老老实实的系领带上班。


    她再出来时,才注意?到床头多出的彩缎礼盒。


    曲疏月含咬着牙刷,两只手把丝滑的缎带解开,撕下封签条。


    一个广口花瓶显露在?她眼前,造型和设计都别致,难得的是上面的细描花纹,每一笔的着色都富丽,颇有巴洛克时期的明快之风。


    再一看设计师留在?里?面的名片:东城广苑路223号,charles 刘。


    是陈涣之给她带的礼物?这个人倒是蛮有眼光的。


    她换好?衣服下楼,陈涣之手里?端了两个盘子,听见脚步声,招呼她坐下吃来吃早餐。


    他摘了围裙扔在?一边:“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曲疏月看着盘子里?那个,煎得比她昨晚的情绪还稀碎的炒蛋,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她抬起头,微微笑着问:“这是你做的?”


    陈涣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牛奶:“不用夸我能干,这都是很家常的而已,快吃吧。”


    “好?的。”


    曲疏月低下头,默默吃掉这份卖相不怎么样,口感比卖相更?差的吐司夹蛋。


    也不知道是她的哪一个表情,让对面的人生出这么大的误会。


    陈涣之没?有开车,去集团路上的这二十分钟,他在?看会上要讨论的文?件。


    曲疏月也没?有打扰,只是小声吩咐司机:“先送他去单位。”


    陈涣之下车以后,暨叔送她去银行,转弯时问了一句:“太太昨晚不在?家吗?”


    疏月感到奇怪:“我一直都在?啊,怎么这么问?”


    暨叔解释说:“喔,不是,昨晚涣之突然打电话给我,口气听起来有点急,问我有没?有把你送到家。”


    曲疏月点点头。应该没?打通她的电话吧。


    昨天睡觉前,她看见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陈涣之的。


    不过?,暨叔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吗?


    陈涣之的口气什?么时候急过??


    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下午班会课上,老师按照学?校的要求,带领大家做地震应急演练。


    演练之前,班主任就花了半个小时,讲解了面对突发?状况的一系列措施,要有条不紊的、按顺序从教室里?跑出去。


    等到正式宣布开始,胡峰气沉丹田吼出一句“地震啦”,几?乎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真情实感的投入进这场模拟里?。


    有拿着文?具盒的,有拎一张试卷的,有顶着书包的,都一个押一个跟在?后边,急匆匆的往外冲。


    只有陈涣之,依然沉浸在?他的数学?竞赛习题集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老师点完人数进来催:“涣哥,你怎么不出去啊?地震了!”


    站在?教室外面的一帮人都哄笑起来。


    他们班主任是个年?轻男老师,教物理的,姓黄。


    虽然职龄还不够,但他的学?历在?新一批的任教老师中是最高的。


    曲疏月她们班主任做手术,请了半学?期的病假,就由黄老师来当代主任了。


    他平时就跟胡峰他们这帮男生打得火热,加上陈涣之回回竞赛都给他长脸,一次庆功宴之后,两个人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陈涣之连眼皮都没?有掀:“哦,就来了。”


    “合着我刚才讲的你没?听见?”黄老师叉着腰问。


    陈涣之一手拿了笔,一手卷着练习册子:“听见了,我这不也是按你的要求?”


    黄老师叉着腰在?门口问:“我要求你坐在?座位上像个大爷?”


    “有条不紊嘛。”


    “”


    等到这个刺头走?到门口,黄老师拉住他问:“也就是你小子,知道这是一次演习,要是真的怎么办?”


    陈涣之校服敞开着,眼睛仍盯着题目,声线散漫:“大不了就报销在?里?面。命只有一条,还能死两次不成?”


    “”


    想到这里?,曲疏月坐在?后面,双手交叠在?一起,掌心?在?裙面上搓动?着,低头笑了一下。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那个年?月的小曲同学?,在?看向陈涣之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眼神?


    一定饱含着最诚挚的热切,从她的眼眶里?流溢出来,摁下去也要浮出来的喜欢。


    暨叔看她这个样子,不免生了误会,以为是小两口新婚,感情好?。


    他往里?添了一把柴火:“太太,涣之对你真的不错,从小到大,他都没?关心?过?人的。”


    曲疏月不知道答些什?么,只能笑着说:“是,我知道。”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不管娶了谁,她叫曲疏月也好?,弯疏月也好?,陈涣之都会这么做的。


    但这里?面,是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的,只有责任而已。


    曲疏月在?行门口下车,和她一起到的还有洪钰。


    她是未婚夫家的司机送来的,那辆限量版的大劳往门口一摆,极为引人瞩目。


    曲疏月和她交情不深,笑着打 了个简单招呼,也就过?去了。


    倒是辛美琪,站在?台阶上仰头喝咖啡,啧啧道:“我就知道。”


    曲疏月问:“知道什?么呀?”


    她说:“咱们行人均少奶奶。”


    “上班吧你。”


    下午三点多,曲疏月把刚核对完的绩效表,拿到康行长那里?签字。


    康行长问:“这个月绩效怎么多出一部分?”


    她说:“是上一季度普惠任务完成后的奖励。”


    他在?两份表上都签好?字:“好?,拿去。”


    “谢谢康行。”


    刚签好?字出来,门口的保安给她打电话说楼下有人找她,请她下来一趟。


    楼上不必一楼营业厅,是个客户就能往里?面走?,保安都会核实情况。


    如?果是特别重要的客户,信贷经理们都会提前下来接一趟,免得客人受到冷待。


    但曲疏月是综合岗,她手头上的几?个客户,也都有专门的管户经理。


    曲疏月走?进电梯,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廖敏君。”


    曲疏月捏着电话,原本落在?一楼按键上的手指,改摁了十二楼。


    她告诉保安:“我在?开会,没?空,你让她回去吧。”


    如?果是那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后妈的话,她还是回办公室去好?了。


    廖敏君找她,从来就没?有好?事情。


    不是她那个弟弟要贷款,请她帮忙做担保,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受了骗,拿出一份一眼假的收益计划表来问她,这个是真的吗?可不可以投。


    曲疏月粗略扫一眼,在?心?里?默算一下,年?化收益百分之二十点七,哪家银行卖得出这样的理财?


    她这后妈年?轻归年?轻,漂亮也是真漂亮,哄起男人很有一套,会撒娇示弱,软硬兼施,但眼皮子实在?太浅。


    曲疏月一脸官司的回了办公室。


    辛美琪抬头问她:“怎么了?康行长没?签字啊。”


    她摇头:“不是,是我那个继母来了。”


    “她又?要让你给她家里?人担保啊?”辛美琪对廖敏君的这一系列操作,也略有耳闻,她说,“她不知道银行工作人员不能给人担保贷款啊,合规部那帮人每年?都要查咱们两回征信的。”


    曲疏月无奈的笑一下,把绩效表扫描了一份:“谁知道呢。我说我还在?开会,走?不开。”


    当天没?多少事情,暨叔接了陈涣之,又?往这边来接她。


    曲疏月下到一楼时,看廖敏君还守株待兔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她本想躲着走?,但已经来不及了,廖敏君叫住了她:“疏月啊。”


    人家笑得自然又?亲热,曲疏月也不好?冷脸子,她笑着叫了句阿姨。


    廖敏君拉过?她的手:“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噢,真是不好?意?思。”曲疏月迎着风,往后拨了拨鬓发?:“下午开了个会,特别重要,中途不能出来的。”


    是不是特别重要,终于到底能不能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廖敏君面上不显,但心?里?是有这么一番计较的,可今天有事相求,没?办法?,得顺着曲疏月的话说。


    她嗨了一声:“那打什?么紧的,一家人,还说起两家话来了。”


    曲疏月一听见这句一家人就心?头一颤。


    每次廖敏君说一家人,那就要给她出难题的。


    曲疏月点了下头:“您理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她根本不给廖敏君开口的机会,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廖敏君不罢休,她拉住曲疏月:“阿姨有点事,想和你聊两句。”


    这时,暨叔开着车到了,后排的车窗缓缓打下来,陈涣之意?态松散的坐着,露出半边利落的下颌线。


    曲疏月还没?反应过?来,先被廖敏君抢了个先,她撇开女儿往下跑:“我跟我女婿说,跟他说效果更?好?一点。”


    以她这样百米冲刺的速度,曲疏月想阻止也来不及,只能看着她奔向陈涣之。


    她站在?台阶上,嘴唇张合了好?几?秒钟,强行忍耐下来。


    陈涣之倒讲礼识情,看见是长辈,打开车门,从车上走?出来。


    他系上西服末尾的扣子:“阿姨,您好?。”


    廖敏君一见他就笑,只是巴结的不伦不类:“陈公子啊,阿姨问你点事情好?吧?”


    曲疏月看见陈涣之皱了下眉,大概也听得不舒服。


    他平静点头:“您问。”


    廖敏君连连哎了两声:“是这样的,疏月的舅舅,跟人合伙啊,在?东吴路盘了一个饭店,前些天工商局的人来检查,说卫生环境不合格,非让他们关门,这都已经好?几?天了。你看,你们家那么多说得上话的人,能不能帮你舅舅打个招呼啊?”


    好?嘛。这都成你舅舅了。


    曲疏月心?里?发?笑,都不算是她的正经老舅,这就攀上陈涣之了是吧!


    陈涣之说着场面话:“工商局也是照章办事,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让舅舅好?好?整改就是。”


    廖敏君哎唷起来,高声道:“你是不知道,都整改了不知多少回了,他们就是不满意?,摆明了是要找茬嘛!”


    陈涣之仰了仰脖子,看见曲疏月的不少同事,都走?了出来。


    这毕竟是单位,再拉拉扯扯的惹人家议论,总要考虑对曲疏月的影响。


    他笑了下,缓缓说:“好?,我帮阿姨问问。”


    廖敏君双手合十,拜了拜他:“那就麻烦你了,谢谢,真的谢谢。”


    说着,还主动?拉开车门,推了曲疏月上去:“快点和你老公回家吧。”


    车窗关上前,廖敏君还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啊。”


    曲疏月嫌恶的把头转向另一边,几?分忐忑的,手指抠着身下真皮座椅的纹路。


    chapter 25


    离开总行一段距离后, 曲疏月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暨叔也只是?专心开车。


    陈涣之?偏过?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攥紧了小拳头, 黛眉微蹙,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内心那点思想斗争, 一笔一划,全?都写在脸上了。


    他垂首笑了下:“怎么了, 有话就说。”


    曲疏月默了几秒, 才转过?来看他:“你别误会, 那个不是?我?的亲舅舅, 我?没有舅舅。”


    章莹是?家?里的独生?女, 外?婆经常说, 就你外?公这个败家?法?, 能培养好你妈就不错了, 肚子里再多装一个么, 也是?造孽的事。


    “所以?”


    曲疏月继续说:“你可以不帮他们的,这没什么, 本来也不是?多亲近的人,不用觉得有负担,你就当今天?没见过?她?。”


    陈涣之?好笑?的问:“帮不帮是?我?的事,你怎么先为难上了?”


    曲疏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陈涣之?是?故意的, 完全?就是?哄小孩子的口气。


    她?说:“你明知道的, 就是?我?自?己的事, 也未必会跟你张口,何况是?我?的后妈。”


    陈涣之?缓慢点了一下头:“嗯, 看出来了,曲小姐的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


    也不是?到今天?才看出来的,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心思还不至于这么迟钝。


    打高中起,陈涣之?对这一点,就深有体会。


    她?也就是?看着乖巧驯顺,其实内里,是?个相当固执己见的人。


    曲疏月转过?身子,两根食指勾缠在一起,小声说:“这不是?自?尊心强,是?做人起码的自?觉。”


    陈涣之?目光深沉,一板一眼的审视着她?:“是?这份自?觉,让你把自?己的丈夫当成外?人,是?这样吗?”


    曲疏月下意识的争辩:“陈涣之?,这不是?把你当外?人,我?只是?”


    只是?不想无缘无故,欠下他这么一份人情?,要从这个角来讲,好像也是?在和他见外?。


    因此,她?话还没说完,就低下眉,也不再只是?了。


    可她?又能够把他当自?己人吗?


    人性?幽微艰深,也不是?说仓促结个婚,大家?就能交心的。


    曲疏月掐断了上半句,直接说:“总之?你不用管了,我?会答复我?阿姨,就说办不了。”


    陈涣之?看了她?一小会儿:“这事儿就算不办,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他很少像这样,对一件事不依不饶,曲疏月觉得奇怪:“你要说什么?”


    陈涣之?心平气和的,像酝酿许久:“我?们已经结婚了,曲疏月,有很多事情?,你完全?可以让我?来担。”


    他这么坦诚相待,曲疏月心里却更惶然,她?负气扭头:“不需要。”


    她?在赌气。她?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赌气。


    陈某人要一直这个路数的话,曲疏月怕躲不过?再一次动心。


    谁晓得这些年?,这个人,有多难忘记。


    怎么就没办法?把陈涣之?,从一切的想法 ?里开除呢?


    伦敦夏天?明亮的午后,她?好端端坐在教室里听课,也能突如其来的想他一下。


    然后去微博翻他的主页,可是?他也很少更新。


    一条半年?前圣诞节的vlog,只有几个实验室的镜头,也被曲疏月翻来覆去的,看烂了。


    正在沉思中的曲疏月,忽然听见陈涣之?问:“为什么不需要?”


    她?自?知理亏,头也垂得更低了:“我?不喜欢,也不习惯。”


    车窗打下来一大半,路边一阵疾来的晚风,将她?的发丝吹乱。


    半晌,陈涣之?开门见山的:“因为不喜欢我?这个人,所以,不习惯我?掺和你的事。但没办法?,你嫁给了我?,再怎么不喜欢,也忍一忍。”


    是?陈述句的调子,加重了话里肯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曲疏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笑?自?己竟然骗过?了他的眼睛,哭一地无人知道的心事。


    她?侧仰起头,看着他深抿的唇线:“你也在忍吗?”


    陈涣之?搭着腿,靠在座椅上,风轻云淡的回:“谈不上。”


    曲疏月忽然就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


    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愿被他看轻,不想被他认为,嫁给他是?沾了什么光,因此格外?谨慎,事事醒神。


    甚至在无人问津的感情?上,也回敬给陈涣之?等价的漠视,好叫他知道,他们始终势均力敌。


    可让人失望的是?,陈涣之?从头到尾,连与她?较量的意思都没有,一切由她?自?导自?演。


    曲疏月点点头:“那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这话说的聪明又上道,但就不知道什么地方,总是?差了一程子意思。


    陈涣之?说:“先打电话问问情?况,手续合规也不为难的话,能早解决就早解决。”


    曲疏月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太太该有的样子,按照他的要求。她?说:“辛苦你了。”


    他双目微敛:“没事。”


    这段戛然而止,也不怎么愉快的对话结束后,曲疏月觉得胸口有点闷。


    可转头一瞧,车窗分明又是?打开的,簌簌的南风直往她?脸上扑,她?在风里快无法?呼吸。


    原来,亲口听他说些误会的话,比从她?口里说出的假话,要更难受。


    暨叔把车开进小区,刚停稳,曲疏月就推开车门,快步走下去。


    陈涣之?仍坐着,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从中控台上摸了一包烟,偏过?头点燃。


    他深吁一口,玉骨扇般的手伸出窗外?,敲了一下烟身。


    前头的暨叔闲话似的问:“太太好像,还转变不过?身份来,有点腼腆的。”


    她?转变不过?身份是?肯定的,要不怎么一直要求分房睡?


    只不过?,曲疏月才不是?腼腆,是?太怕欠下不必要的面子账,尤其是?他陈涣之?的。


    他捻灭了烟,指腹缓缓揉下太阳穴:“不要紧,日子还长。”


    这天?之?后,曲疏月一连两三天?,见到他都不怎么自?然。


    早上碰到了,也是?一问一答的固定模式,又日日加班。


    有些没必要核对的数据,曲疏月也反反复复地看,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涣之?也忙,照顾不到她?这些女孩儿家?的心思,问过?没事,那他也只好当没事。


    周五晚上,因为明天?就要去团建,全?行下班都早,曲疏月也没有多待。


    她?提早到家?,陈涣之?却不在。倒是?她?那个后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舅舅的饭店,今天?正常营业了。


    曲疏月很淡漠的口吻:“那就好。”


    其实就是?交个罚款的小事,但廖家?阿弟不乐意,觉得姐姐嫁进了曲家?啊,这么点小手段总归是?有的。


    但哪里有?陈涣之?也没有托人,就是?问清情?况替他缴了罚款,完全?按正常程序走的,没沾一丁点陈家?曲家?的边。


    廖敏君得了便宜,听出她?兴致不太高,自?然不敢得罪,没说两句就挂断了。


    她?躺在沙发上翻了会儿微信,打电话约余莉娜出来晚餐。


    余莉娜那边有点闹,她?扯着嗓子说:“你直接到我?家?来吧,我?在家?玩儿呢。”


    曲疏月想,也好,她?搬进新别墅以后,自?己还没去参观过?。


    她?洗了个澡,脱下行服,换了一件复古白衬衫,配一条黑色针织背心裙,长度只到膝盖,露出纤细笔直的长腿。


    按照余莉娜发给她?的地址,曲疏月开车过?去,路上她?就在琢磨,这丫头一个人在家?玩什么?


    就电话里那么大的动静,估计她?阵仗也不能小了。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见泳池边的余大小姐时,曲疏月还是?愣住了。


    大秋天?的,傍晚的气温早降到了十二度,她?还穿着泳衣,只在肩膀上裹了一条浴巾,举着把水枪,嗞个牙花子,和一群金发碧眼的帅哥在打水仗。


    她?一双手紧攥着包,站在那儿进退为难,不知道是?不是?该走。


    后来,余莉娜终于从酒池肉林里醒过?神,看见了她?的闺蜜。


    她?用手擦了把脸说:“月月,快过?来坐啊。”


    不是?。她?坐哪里啊?坐哪儿才能不那么尴尬,请问?


    曲疏月从椅子上拿了条浴巾,走到她?身边:“擦干点儿水,这个天?气容易着凉的。”


    “哎呀,一直跑跑跳跳的,哪里会冷到?”


    余莉娜丢下一池子帅哥,拉着她?进了卧室。她?拉开浴室的门:“我?洗个澡马上出来,稍坐着等我?一下啊。”


    曲疏月坐在床尾凳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看。


    没翻几页,阿姨就来问:“小姐,让那些男孩子走吧?”


    余莉娜隔着磨砂玻璃门喊:“让司机送他们回去!月月在这吃饭,晚饭多烧几个菜吧。”


    曲疏月叫住阿姨,小声问:“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阿姨哦了一声:“外?语学院的交换生?,是?我?家?小姐的朋友。”


    那还好,起码来路是?正的,玩起来疯一点倒没什么。


    在伦敦的时候,余莉娜就交往过?几个男朋友,都一水儿的金头发蓝眼睛。


    曲疏月就怕她?一个女孩子,只身在京城,又露了富,会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打歪主意。


    阿姨刚走两步,手搭上那两扇对开的古典法?式门,又想起来问:“那胡先生?呢?今天?晚上他会不会回来吃饭啊?”


    余莉娜中气十足的吼:“不用管他!说不定死在外?面,回不来了。”


    阿姨脸上一绿,讪讪关好门,出去了。


    上次在他们家?吃饭,曲疏月听见胡峰在这儿蹭吃蹭喝蹭住,还以为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这俩真搭伙儿过?上了,曲疏月翻杂志的两根手指屈了屈,笑?着摇了一下头。


    等余莉娜出来的时候,曲疏月手撑着背后的丝绒料子,笑?嘻嘻的问:“你跟胡峰到底怎么回事?”


    她?拿出两条裙子,放在身上比了比:“就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咯。”


    曲疏月说:“我?可没看明白啊。”


    余莉娜选了露背那一条:“那就对了,因为我?本人也看不明白。”


    “”


    曲疏月歪了歪身子,和镜子里的她?对上眼神:“那你喜欢他吗?”


    余莉娜说:“这么说吧,我?本来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呢,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他就是?单纯没地方去了,而我?又欠他一笔修车费,仅此而已。”


    “然后呢?”


    “一下子就爱上了。”


    “”


    曲疏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很好,这个世界最终癫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chapter 26


    余家的厨子是从江城带来的, 也只有余莉娜,能?从她爸爸的手里横刀夺爱。


    曲疏月一到餐厅,就使劲儿?耸鼻子, 走到桌边:“好久没吃过红烧鮰鱼了。”


    初中时养在外婆家, 她那个赌鬼外公虽没什么本事,但烧得一手好菜。


    外公?贪杯三两?, 总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自己做上两?道爱吃的, 袖口擦着油亮的桌边, 自斟自饮。


    碰上外孙女放学, 也招呼她一起坐下来吃, 就着弄堂口些微灰白的月光, 风里飘来苏州河的一丝潮味, 那香气氤氲缭绕, 真是顶难忘的。


    可惜, 疏月还在英国留学的时候, 外公?就去世了,没能?等到她再回一趟江城。


    阿姨端上一道白灼菜心:“是莉娜特?别吩咐的, 说曲小姐啊,最喜欢吃烧鮰鱼了。”


    曲疏月点点头?:“确实喜欢。”


    余莉娜去地窖里取了两?瓶酒,2006年的LaTache,名酒拍卖会上的常驻嘉宾。


    “嘣”的一声,余莉娜拔了酒塞, 把酒倒入醒发器中。


    曲疏月笑了下: “今儿?什么日子啊?搞这么隆重。”


    余莉娜说:“这不是你第一次上门吗?我得表示一下。”


    她一边倒酒, 一边对曲疏月讲:“我一到家啊, 我妈就拉着我看,说没想到我竟然还白了胖了, 一问才知道,合着她以为我在京城捡破烂呢。我说有我们家月月在,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啊,他们真是爱瞎操心。”


    曲疏月笑着捋了裙摆,坐下来:“就算要?捡也是我去捡啊,你哪儿?知道什么能?卖钱。”


    余莉娜也笑:“余董事长就发话?了,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么囫囵遮过去了。做人不好这样的。”


    曲疏月点点头?:“行,那我就喝你两?瓶好酒,再跟叔叔说你谢过了。”


    这顿晚饭她们吃得很尽兴,好像打从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这么踏实坐下来,安生吃上一顿饭。


    前?段日子住在曲疏月那儿?时,不是她有事,就是余莉娜心情?不好,总没机会。


    她们聊初中同学,余莉娜说:“附中那帮男生还总提你呢,说高中以后就没再见?过了。”


    曲疏月两?根手指夹着杯托,晃了晃酒:“是啊,我都多久没有回去过了。”


    上一次去,还是刚参加工作那年,去出差。


    她去弄堂里转了转,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了,他们住过的那一套房子,也已被单位收了回去。


    沿途逛了一圈,从前?的那些老街坊,早不知搬哪儿?去了。


    “哎,今天不是周五吗?”余莉娜多喝了几杯,扶着酒瓶歪在桌上,“陈涣之?怎么不在家啊?”


    曲疏月也半眯醉眼?:“可能?应酬去了吧。”


    余莉娜实事求是的说:“你们俩最近处得怎么样?上次在你家,他那人看起来蛮贤惠的。”


    对面的人撑着头?,哼的一声笑起来:“不知道他是种什么感觉,我反正是快受不了了,像被搁在炉子上小火慢煎。”


    余莉娜听见?这句话?,半边身子凑了过来,贼兮兮的问:“哪一种受不了?”


    “把你脑子里那些画面掐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看曲疏月这么义正辞严的,余莉娜顿时就觉得没劲:“嗨,那就算了。我时间也不是很多,不是淫/秽色情?的内容,麻烦你就不要?传播了。”


    “”


    酒后话?多,曲疏月说起她后妈的事:“她那个?人,你晓得的呀,爱占点小便宜,喜欢拉关系走后门,我都不意外。平时她怎么想尽办法?刮我油水,不涉及原则问题,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她居然把主意打到陈涣之?身上去了,害我抬不起头?。”


    “不是我说你啊,月月。”


    “什么?”


    余莉娜用筷子敲了敲她额头?:“你就那么在意你这颗头??知道为什么高中三年,您虽然占了天时地利,但愣是没拿下陈涣之?吗?”


    曲疏月的上下颌开合着:“那你说,是为什么?”


    “你这张脸,看着多弱不禁风的,和你这个?性子,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啊。论手腕实力,你就是比不上他啊,怎么了吗?”余莉娜恨铁不成钢的,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你们已经结婚了,不就应该共同处理这些事嘛,有必要?分那么清楚?不管什么事,你就和人家商量着来,哪怕有对策,咱装也要?装着问一句,老公?,这事儿?怎么办才好呢。”


    曲疏月像听天书似的,似懂非懂。她的喉咙吞咽着:“你说的话?,和陈涣之?那天说的,有点像。”


    “他说什么?”


    曲疏月幽幽叹出一句:“他说很多事,我完全可以丢给他,让他担起来。”


    余莉娜点头?,感觉这是个?不错的开端,然后问:“你是怎么说的呢?”


    但下一秒,曲疏月的回答,浇了她一盆冷水。她说:“我说不需要?。”


    “真的是好险。”


    “哪儿?险了?”


    “差一点就被你谈上恋爱了。”


    “”


    余莉娜气恼的抓了抓头?发,这个?无可救药的女人哪。


    就算月老的红线是钢丝做的,也能?被曲疏月用老虎钳绞断。


    出于姐妹道义,她接着分析说:“依我看,陈涣之?对你不可能?没有一点意思的,你也不要?畏首畏尾,做人嘛,胆子放大一点好了呀,面子才值几个?钱。”


    曲疏月听见?这俩字儿?就摆手:“你搞错了,他根本就是出于家庭责任,做任务一样的。”


    余莉娜点到即止的:“好好好,我也不再传道授业了,慢慢领悟吧,讲多了你也接受不了。”


    夜里起了风,院落南面的花枝吹送一阵清香,天边是澄澄溶月。


    她们结束了晚餐,各自端了一杯酒,互相?搀扶着,左脚绊右脚的,跌撞撞的走到泳池边。


    摸着沙发坐下时,曲疏月像走完长征似的,伴靠在椅背上动不了了。


    她本来就心乱,莉娜这一通旁观者清的分析,搅得曲疏月更加头?昏脑涨。


    余导师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人的确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那么在乎面子的。


    但她在陈涣之?面前?有什么面子?有也只不过是倒立行走的自卑,撑得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余莉娜也回头?看看,醉醺醺的:“这路真长,我家真大。”


    阿姨担心她们俩有事,一直在后边小心跟着。


    她闻言回过头?,看了邻近泳池的全玻璃餐厅,计算着拢共不到两?百米的路,心道真是蛮长的。


    曲疏月跟着举了下杯:“敬你爸妈置下的房产!”


    余莉娜闭着眼?睛喊,酒杯高举过头?顶:“敬余董和余夫人!”


    一旁的阿姨:“”


    这真是喝多了。


    胡峰是九点多的时候回来的。


    他手里晃着车钥匙,见?余莉娜东倒西歪的坐着,夜色下,也看不清她一副醉态。


    胡峰走过来就求表扬:“我把您的车开去洗了啊,看看咱这份自觉,你家司机也不过如此了吧。”


    余莉娜歪在曲疏月肩上,脑子里只剩个?喝酒了,又是一杯:“敬我们家司机!”


    曲疏月作势要?吐,抚着胸口:“不能?再敬了,喝不下了。”


    胡峰见?她这样,不大敢信,忙抬头?望望天:“不是,月亮打南边出来了吧,连曲疏月都喝这么多?”


    阿姨冲他点了点头?:“我去了四趟酒窖了。”


    胡峰:“您受累了。麻烦看好一下疏月。”


    说完,他就从曲疏月的身上,把余莉娜给拨了下来,抱起她。


    余莉娜凭借最后一点意识,挣了两?下:“你干嘛!我还没有喝完酒呢。”


    胡峰低着头?,闻着她呼吸间的花果酒香,哑着声调呵斥她:“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喝。”


    她捶了他两?下胸口,气愤道:“我要?喝,你凭什么管我!”


    胡峰抱着她,步履沉稳的,往楼上卧室走:“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也不敢管,但你别拿身体开玩笑。”


    余莉娜瞪大眸子,眼?神?稍许迷离的看他:“那么关心我的身体,你喜欢我哦?”


    他的脚步顿住,一双眼?睛在她面上来回逡巡,余莉娜喝了不少,连上挑的眼?梢处都包藏春意。


    胡峰看得久了,头?不自觉的往下靠过去,却碰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余莉娜伸手挡了他一下:“干嘛!想不明不白的占便宜,你做梦。”


    他竟然笑起来:“你还要?怎么明白?我”


    “别说!等我清醒的时候再说,我想记下来。”余莉娜忙要?制止。


    胡峰无可奈何的笑:“记什么,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余莉娜气得拧他:“没说是吧!你放我下来,谁要?你抱我啦?”


    他泄了半边的力气,故意吓她:“我现在松手,你得摔成残疾人。”


    小姑娘胆子小,果真就被吓住了,伸手抱紧了他。但莉娜嘴上还是不服输:“那我抱着你滚下去,大不了做一对残疾人。”


    “笑死。谁跟你是一对。”


    “哼!”


    胡峰把她放在卧室床上,给她倒来一杯水:“等着,我去煮醒酒汤,别乱动。”


    余莉娜乖乖躺着,十分顺从的:“哦。”


    他虚掩上门,边往下走时,边给陈涣之?去电话?。


    第一通被挂了。胡峰猜,大概那边有要?紧事。通常情?况下,陈涣之?不会不接。


    他改发微信,把情?况如实告知:「你老婆醉得不省人事了,在她闺蜜家里。」


    胡峰收起手机,还没有走到厨房,掌心里就狂震起来。


    他看着来电显示,嘴角比AK都难压,接起来,张开嘴就是:“我说哥们儿?,就那么在乎曲疏月啊。”


    那头?的陈涣之?,今晚和李牧野,还有集团几位领导一起,接待从宁市来的几个?老总。


    酒桌上他不方便接电话?,但胡峰的消息一跳出来,他就借故 离了席。


    陈涣之?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掌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搭在胯上。


    他说:“少废话?!曲疏月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


    胡峰故意挑他一枪:“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喝多点酒嘛,至于的吗你?”


    这真是兄弟再好不如妻啊。


    想当年他喝大了,躺在医院的急诊室输液时,陈涣之?慢腾腾的赶来不说,食指往他鼻下一横,来了句:“这不是还有口气吗?”


    到了他媳妇儿?这里,就急成这副德行了。


    陈涣之?懒得纠正他这个?“不过”,用的有多草菅人命,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厉声吩咐:“总之?你把人给我看好了,我马上去接她。”


    陈涣之?收起手机,回到雅间内,跟董事长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太?太?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齐董深知他底细,并不敢多劝阻:“那是得回去看看。”


    陈涣之?抬手,将二钱杯里的一口酒喝尽了,轻放在桌上:“各位慢喝,我先失礼了。”


    他走后,宁市的资方大佬才抛出疑问:“齐董,您对下属够客气的。”


    齐董摇摇头?:“他可不是一般员工,他姓陈。”


    大佬的秘书也是刚听说其中奥义,凑到耳边嘀咕了一句:“您一直拜见?不上的陈绍任,是他父亲。”


    他尴尬笑了笑,自罚一杯:“难怪。”


    暨叔按照陈涣之?手机里的导航,一路把车开到了余莉娜家门口。


    车刚停稳,陈涣之?就迈腿下去:“稍等我一下。”


    他进客厅时,阿姨正在喂曲疏月醒酒茶,还没见?人影,就听见?闹哄哄的吵嚷声。


    她眼?睛都没睁开,只是闻见?药材混合的味道,就撅起嘴不肯喝。


    曲疏月捏着自己的鼻子:“什么毒药,好难闻。”


    阿姨在一边哄她:“曲小姐,这是解酒的汤呀,你喝下去,头?就没那么疼了。阿姨不会骗你的。”


    好话?说尽,她还是固执的摇头?:“我不喝。”


    阿姨还要?再劝,斜里伸出一只手,端过她的汤盏。


    陈涣之?接过手来:“我来吧,您去歇会儿?。”


    阿姨没见?过他,缓慢而?迷茫的目光,望向?胡峰。


    胡峰插着兜,站在沙发后面喝了口茶:“没事,他是曲疏月的亲老公?。”


    阿姨说:“那我去收拾厨房了,曲小姐就交给你。”


    陈涣之?点头?:“辛苦。给您添麻烦了。”


    他先放下了醒酒汤,慢慢坐到曲疏月的旁边,把她歪倒的身子扶正了。


    她两?颊是深重的胭脂粉,错落着雪白的肤色,像朵浸透了红霞的晚云。


    曲疏月极吃力的,掀起宽而?深的眼?皮看他,忽而?笑了一下:“你来了?”


    她从来都是以从容模样示人,鲜少做这副天真娇媚的样子。


    哪怕是高中的时候,曲疏月因身世之?故,也比一般的女孩子,失却了几分活泼气。


    陈涣之?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


    一时间,裹蔽在身体里的心脏,像被什么利器隐隐约约的射中,跳动的频率逐渐失控。


    陈涣之?微收了下巴,眼?神?躲闪着:“我来接你。”


    他的手托稳了曲疏月的腰,又不敢完全贴上去,太?过潮热的掌心怕烫着她。


    刚喝了酒的人,热气还没散出来,身上本来就燥。


    曲疏月往他这里靠了靠,微仰着脸:“那你怎么才来呀?”


    陈涣之?下意识的解释,言辞之?间,平时的冷静克制,已不剩几分了。


    他说:“宁市几个?大厂来学习调研,我本来在陪客,是胡峰说”


    谁知曲疏月根本不想听这些。


    她急匆匆打断,摇着头?:“我是说,陈涣之?,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chapter 27


    深夜鸦默雀静, 窗外几株细杆的梧桐,随微风轻晃摆动。


    陈涣之一时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不知道从哪一处答起。


    他这些年, 不都是在德国搞学问吗?曲疏月都清楚的。


    胡峰也已经离开了,转身上?楼, 余莉娜还需要人照顾。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曲疏月因为醉酒, 而高低起伏的喘息。


    陈涣之斟酌着, 只刚张了张嘴:“曲疏月, 我”


    “我的戒指!”


    还没有听完这个?我, 曲疏月已大?喊起来。


    她伸出一对手掌, 根根撒得很开, 眼睛瞪圆了, 头从右往左缓慢转动, 仔仔细细看过去。


    看完了, 还是没找到那枚亮闪闪的钻戒,她挫败的放下, 一双手在裙子上?来回揉动着,自言自语:“戒指不见了,戒指不见了。”


    曲疏月扶着茶几蹲下,半边身子都倾斜在地上?,手指飞快拨动几下, 把几缕头发别到脑后。


    她的目光在地板上?搜寻着:“戒指呢, 戒指呢, 我的戒指掉到哪儿去了?”


    酒后浓重的鼻音,加深了她轻柔声调里的低弱感, 听起来像小女?生无?助彷徨的撒娇。


    跟平时那一个?事事要强的曲小姐,判若两人。


    陈涣之心疼的蹙下眉,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拉起来:“别急,肯定还在这里,我帮你找。”


    曲疏月点了下头,软绵滚烫的身体被他拉进?怀中,伏在陈涣之颈侧。


    她的额头从他的下颌角间擦过,陈涣之微仰起一点头,凸起的坚硬喉结,在水晶白灯的照射下,幅度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两圈。


    他想?要把她放下,然后去找那个?,不知被他醉酒的太太扔在什么地方的、该死的戒指。


    但身体要比脑子诚实的多。陈涣之迟迟不肯动。


    直到慧姨跑过来,拿着从冰箱里取出的一个?小盒子,嘴里高声说着:“在这里,曲小姐,你的戒指在这里。”


    在冷冻室里放久了,那蓝丝绒盒上?一层白霜,放在手里时激灵了一下。


    陈涣之接过来:“怎么会放去冷冻的?”


    慧姨说:“刚才曲小姐喝多了,说要去游泳,就取下了手上?的戒指,非要我找个?盒子装起来,我找了。她又说这个?不能?丢,要亲自放在一个?保险的地方,喏,就放冰箱里了嘛。”


    “难为你照顾她了。”


    陈涣之真搞不懂她这个?脑回路。他打开盒子,攥在掌心里捂了捂,才交给?曲疏月。


    他轻拍两下她的脸:“给?,你的戒指在这里。”


    曲疏月如梦初醒,在他的怀里缓缓睁开眼,头昏昏沉沉。


    她迷迷蒙蒙的嗯一声,在静谧无?声的夜里听来,很软,很轻。


    曲疏月伸出左手:“帮我戴上?,谢谢。”


    陈涣之无?声笑一下,捉住她雪白的手腕,又轻又慢的往里进?去。


    戴好了,他仍久久握住她的手背,盯着看了半晌。


    这颗开采于?阿盖尔矿床的粉钻,在她白皙纤直的手指上?,闪烁着细碎耀眼的动人光泽。


    陈涣之执着她的手,轻声问:“这戒指有那么重要?”


    曲疏月神秘笑笑,抽出手,说你怎么会明白呢。


    陈涣之说:“嗯,我是什么都不明白,你讲给?我听。”


    她将?手伸远些了些,看了又看:“因为这是结婚的时候,陈涣之买的呀。”


    他轻哂的一笑:“就算是他买的又怎么样?依我看,这小子更加的不值一提。”


    曲疏月把手捧回怀里,藏宝贝似的:“他第一次送给?我东西。”


    陈涣之呼吸微滞:“不对吧,我记得是第二次。”


    “第一次被我给?扔了,我和他赌气,把他送的毕业礼物,扔进?了护城河。”


    像是后悔的不得了,曲疏月说到末尾,声音已经擦着哭腔。


    陈涣之眉心微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酸和不甘:“那后来呢?”


    曲疏月迷糊着,把面前样貌模糊的陈涣之当个?知心人,吐起真话来:“后来我去找了呀,卷着裤腿淌了大?半条河,怎么都找不到。但是那天回家之后,我就着凉了,还发了几天高烧呢。”


    他坐在茶几上?,深抿的唇动了动,和她面对面:“曲疏月,你要我怎么说”


    没等说完,曲疏月忽然瞪圆了眼睛,无?限凑近过来,像很努力地要看清他。


    在她倾身过来的一瞬间,陈涣之莫名有些紧张,喉头细密的滚动着,一双放在膝盖上?的手,生平第一次,局促不安的搓动两下。


    曲疏月揪住他的领带,借力坐到了他膝头,手臂绕过来攀住他肩膀。


    陈涣之仰头看她,胸口抑制不住的起起伏伏,粗重的鼻息落入她的呼吸里。


    她低下脑袋,轻柔的抵住他的额头,在他耳畔深深嗅了一下:“你好好闻啊。”


    许是酒壮怂人胆,说完这句话之后,历来端稳了架子的曲疏月,伸手扶稳他的脸,在陈涣之的唇角 亲了一口。


    他感觉喉咙干涩得厉害,一股躁热堵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很短促,又很轻的一个?吻,像傍晚灌木丛边路过的一阵微风,却?无?端让人上?瘾。


    良久,陈涣之缓慢的睁开眼,转过脸,与酒酣耳热的曲疏月,照了个?正面。


    情志上?头,他刚要回一份同样的失控,她却?无?意识的歪了一下头。


    曲疏月倒伏在他身上?,用力揉两下太阳穴:“这里好晕啊。”


    陈涣之默了一息,屈起手指点下她眉心,低哑里有倦怠的温柔:“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她这会儿头疼欲裂,只顾生理上?的痛苦,无?暇揣摩陈涣之的语气,也没有听得很清楚。


    楼梯上?传来拖鞋的踢踏声:“喂,您两口子调情归调情,不要在人家里do爱啊。”


    陈涣之往上?看一眼,胡峰举了个?手机,就站在一层台阶上?面。


    他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你站多久了?”


    胡峰晃了晃手机:“反正该看的,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要我发给?你回味吗?”


    陈涣之挥了一下手:“你他妈闲的!”


    他这一使劲,身上?的曲疏月也跟着坐不稳,险些摔地上?。


    哪怕她闭着眼,也带着点委屈的,嘤咛了一声。


    陈涣之两只手搂住了,往怀里带了带,安抚性的拍着她后背:“没事,没事。”


    胡峰夸张的学他说话,连续两声没事之后:“可真会爱惜人啊涣哥。”


    陈涣之懒得听,一个?凌厉的眼风就过去了:“再废话试试?”


    胡峰习以为常的,手指了指曲疏月:“看不出来,疏月还有这一面。”


    陈涣之还颇为自得的,哼笑了一声:“她有多少面,当然不能?都叫你知道!”


    胡峰抱着臂:“那是,我肯定是不会知道。”


    “什么意思?”


    陈涣之挑眉,听出这话古怪,多问了一句。


    胡峰自以为高明的,用风月场上?那一套,说出他的猜想?:“你说,曲疏月喝得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就是不忘来钓你这条鱼哈。”


    “有多远给?我走多远。”


    暨叔在车上?等了很长时间,下来抽根烟,醒醒神,就看见陈涣之抱着人出来。


    他忙把烟头扔了,上?去一脚踩灭,急匆匆拉开车门。


    暨叔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陈涣之抱她坐上?去:“她喝了点酒,走不了路了。”


    车上?开了点窗,丝丝凉的夜风吹得人好舒服。


    曲疏月蹭在他胸前,靠在陈涣之怀里,没防备的睡了过去。


    路上?碰到好几道减速带,车子颠动一下时,曲疏月曾有片刻的清醒。


    隐约间,她听见前面谁说了一句:“太太也会喝多,我还以为她滴酒不沾的。明天还要去参加活动,跟我讲好了早上?接她。”


    随即,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无?可奈何里,几分宠眷:“她啊,犟头倔脑的。”


    暨叔停稳车后,陈涣之抱曲疏月上?了楼,一路回她卧室。


    她睡得熟,沾上?枕头以后,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意识便更浑噩了。


    陈涣之怕她热,没敢给?盖很厚的被子,只拿了一床薄毯罩上?。


    他从浴室拧了条热毛巾,给?她擦了一遍脸和手,又待了一会儿,才拧灭了床灯出去。


    曲疏月是将?近凌晨五点才醒的。


    天色将?亮未亮,窗台边加湿器里吹出汨汨的雾风,把白纱帘卷起来又落下。


    她睁不开眼,只是嗓子很哑,口渴得厉害。


    曲疏月伸出手,习惯性的去拧开床头的古董灯。


    橘黄的灯光圈出一片暖色,她撑着手肘,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用她起身去倒,手边就有一杯现成的凉白开,曲疏月捧起来就喝。


    喝完了,她端着手里的玻璃杯端详,很熟悉的花纹,这好像是她常用的那一个?。


    难道她回自己?家了?曲疏月环顾一圈,确定了,这就是在她房间。


    不是应该在她姐们儿的大?house里吗?


    她回忆了一下,余莉娜比她喝得还多呢,就算有心也无?力照顾她,那是谁给?她送回来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陈涣之这一个?答案。


    曲疏月薅了两下头发,老天保佑,但愿她没有酒后失德。


    她跑下床,从飘窗上?扔着的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


    已经快到五点了,上?午十?点还要在行门口集合,参加工会组织的远足活动。


    曲疏月的头还是晕,强撑着设了个?九点的闹钟,就扔掉手机接着睡。


    这一觉黑甜,又很短,好像刚一躺下,闹钟就不识时务的响了。


    曲疏月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而疲倦的脚步,打着长哈欠去浴室洗漱。


    她把头发往后绑,打开水龙头,先狠心的往脸上?浇了把凉水,顿时清醒多了。


    曲疏月化了个?淡妆,扎了个?随性的低丸子头,在衣帽间里选了套运动服,再搭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


    她极少做这样的休闲打扮,下楼时,正在客厅里看新闻的陈涣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曲疏月的视线被帽子挡住,没注意这么多,自顾自的去冰箱里倒牛奶。


    她站在餐台边,就着吐司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陈涣之也走过来,倒了一杯矿泉水,问她:“出门啊?”


    曲疏月嗯了声:“要去京郊搞活动,全行都去,可能?得晚上?回来。”


    说话时,她的头埋的很低,不想?问,也不敢问昨天发生了什么。


    好在陈涣之也不是多话的人。他只是点了下头。


    “好,我走了。”


    从下楼到要离开,曲疏月都没看他一眼,就匆匆走到门口。


    “等一下,”陈涣之忽然出声,“我送你去。”


    chapter 28


    曲疏月正在?换运动鞋, 闻言猛地抬头:“啊?”


    犹犹豫豫的当口,她看见陈涣之已经拿了车钥匙,往玄关处来?。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曲疏月赶紧收了收下巴, 低下头去系鞋带。


    她说:“我就不麻烦了你吧,暨叔在?等我?, 昨天跟他讲好了的。”


    陈涣之微躬着身换鞋:“他家里有事,今天上午跟我?请假了。”


    “这样啊。那、那就走吧。”


    曲疏月惦记着集体活动, 要赶去行里, 没敢在?这上面耽误时间。


    凡事分个轻重缓急, 推来?让去的,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陈涣之开车很专注, 也没有多提昨晚一个字, 让曲疏月放了几分心。


    也许, 他就是去接了自己一趟呢, 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一闲下来?, 她眼角的余光便止不住的,打探起专心开车的陈涣之。


    他长得太好, 可自己又不觉得,总不拿脸当回事。


    在?曲疏月眼里,偏偏是这样的帅而不自知,最要命。


    说实话,结婚到现?在?她还是会恍惚, 总有疑惑。


    陈涣之怎么就成?了她丈夫的?做梦一样, 谁让他们做了一对合法夫妻?


    像走在?节日热闹的大街上, 隔着装饰一新?的玻璃窗,看?见一串很喜欢的钻石项链, 正为它高昂的价格而感?到囊中羞涩时,店员包好了拿出来?送给你,说这是圣诞礼物?。


    类似于这种,天上掉金子一样的惊喜,砸得人头晕目眩。


    每一次,曲疏月想?到柜子里的结婚证,就是这种感?觉。


    大部分的姑娘,都是一分钟之内可以改变一百次主意的,风象星座犹甚。


    到现?在?这会儿,曲疏月几乎已经不记得,当初抗拒和陈涣之结婚的心情,慢慢在?朝另一个极端发展。


    要是说给莉娜知道,她八成?会讲,早跟你说嫁他不亏!


    转过一个拐弯路口,曲疏月沉湎的目光避闪不及,和陈涣之撞在?一起。


    她慌忙转头,干咳了一下掩饰心虚,费劲找了个话题:“昨天昨天你接我?回来?的?”


    陈涣之口吻淡淡的:“嗯,你喝多了。”


    曲疏月积极承认错误:“我?下次注意。”


    她说的轻巧,但陈涣之接话很快:“是要注意,这得亏是我?去接你。”


    听的曲疏月立马就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吗?”


    陈涣之挑起一侧的眉,想?了想?说:“不至于。”


    她拍了拍胸口:“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放心。在?自己的老公身上乱亲乱摸,绝称不上违法乱纪这么严重。”


    “”


    曲疏月蓦的瞪大了眼,一双手紧紧攥着棒球帽的边缘,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刚松懈下的神经,霎时间又紧绷起来?,她乱亲乱摸?


    曲疏月第一反应是不信:“不可能,你污蔑我?。”


    陈涣之扶着方向盘,笑了下:“我?拿我?宝贵的清白污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曲疏月在?心里面呸了一声。


    他都和李心恬在? 一起那么些年?了,而且,一奔三十的人还有什么狗屁清白!


    亏得她刚才还沉浸在?他的绝顶颜值带来?的视觉享受里。


    陈涣之这人吧,天生话少真是祖上给他积德了,他最好是个哑巴。


    她争辩不来?,眼看?就快到他们总行大楼,曲疏月扭着脸不说话。


    等这边一停车,她立马抽了安全带,推开门下去了。


    陈涣之打下车窗,看?着她劲儿劲儿的样子,勾了一下唇角。


    别说,逗一下文雅标兵曲小姐生气,还挺有意思。


    美人就怕木头木脑,偶尔也要鲜活一点。


    行门口停了一辆大巴,但还没有人坐上去,办公室的人拉了横幅,等着大家到齐后?拍照。


    曲疏月站过去,还有点气鼓鼓的模样,辛美琪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忙收了脸上的怒容:“没事。”


    旁边有新?来?的柜员问:“美琪姐,昨天晚上去相亲,那个在?外?企搞编程的小伙子,人怎么样啦?”


    辛美琪摆了摆手:“别提了。颜值稀里糊涂,人品一言难尽。”


    她们周围站着的一圈人都笑了起来?。


    辛美琪一脸认真:“千万别笑,你们要是和他吃过一次饭,绝对笑不出来?。”


    于主任过来?人的姿态,说了一句:“小辛啊,也不要太挑了,偶尔也要向生活低一低头,眼光别那么高。”


    辛美琪一听,就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主任您知道吗?我?会答应我?妈,和比我?矮十公分的男人相亲,这已经不是低头的程度,我?都给生活跪下磕头了!”


    于主任憋不住笑,哑口无言,也不再往深里劝。


    洪钰难得加入大家的话题,她说:“没事,美琪,男人就像地铁一样,这一趟错过了,五分钟之后?,就会有下一趟。”


    曲疏月心想?:话虽如此,但到不了目的地的地铁,上了也是白上。


    所有人都到了之后?,在?行门口拍完集体照,大家按秩序上了大巴。


    辛美琪看?曲疏月一直恹恹的,用手肘拱了她一下:“怎么了?掉魂儿啦。”


    她笑笑,答得心不在?焉:“没有,昨晚没睡好吧。”


    等辛美琪转过头,曲疏月就拿起手机,偷偷摸摸的,疯狂给余莉娜发微信。


    「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告诉我?,不知道就问你家阿姨。」


    「余小姐,麻烦酒醒后?速速回复,人命关天。」


    她搞不清,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到底是陈涣之在?诈她,还是真有此事。


    因此,这一路上,曲疏月都魂不守舍的,手揣在?兜里,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慢悠悠走着。


    就连后?一趟车到的,信贷部的几个男孩子,都快步追上了山,赶到了她的前面。


    他们朝气蓬勃的,身上只?穿了短袖短裤,扑面而来?的荷尔蒙。


    于主任拿了根棍子,走在?曲疏月身边:“还是年?轻好啊。”


    见曲疏月不说话,他又问:“小曲,你也不走快点,都到我?们老年?队伍里了,美琪都走远了。”


    曲疏月笑:“我?尊老爱幼嘛,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还能照顾一下。”


    这座山不算高,可来?的路上堵车,他们到的晚,呼啦啦一群人等走到半山腰时,已快到中午。


    也就是这个时候,曲疏月终于等来?余莉娜的回复,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她忙拿出来?看?。


    娜宝:「问过胡峰了,他说你坐在?陈涣之身上,亲了他一口。」


    咻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条。


    娜宝:「别说,你这个洋相出的,还是蛮划得来?的。」


    曲疏月不可置信的,把这几行字来?回看?了几遍,确定是中文,字面上也没有任何的歧义。


    她登时就想?把手机给扔掉。


    毁灭吧,累了。


    曲疏月看?也没看?的,往前边一迈腿,踩上一根圆滚滚的木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着摔了下去。


    她下意识发出的尖叫,让前边没走远的,和身边所有人都看?过来?。


    “哦哟,小曲怎么摔跤啦?”


    “快点快点,把小姑娘扶起来?,真要命。”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曲疏月搀到一块干净石头上坐着。


    她掀起空荡荡的裤腿,布料蹭到伤口时,丝丝麻麻的扯着疼。


    连程总都说:“这膝盖都摔破了,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还是去趟医院吧。”


    刚听了那种噩耗,曲疏月本?来?也没心情再走下去。


    现?下成?个伤兵,拖着一条流血的小腿,就更?想?开溜了。


    她点头:“大家先去山庄吃饭吧,我?坐车回去。”


    康行招了他的司机到跟前:“你把小曲扶到山下,送她到协和医院检查一下。”


    曲疏月忍着腿疼,站起来?:“谢谢康行长。”


    “去吧,”康行长示意她离开,开了句玩笑,“这小姑娘的身体,灯草芯儿似的弱。”


    听见这个比喻,众人炸开锅似的,一齐笑了。


    程总在?后?面说:“小曲嘛,本?来?就是个娇小姐,正常。”


    于主任提醒了一句:“程总,你不是认识她老公吗?打个电话说一声。”


    程文彬一边掏出手机来?,一边说:“对对,还是老于周到,我?让她们家陈工啊,直接到医院去。”


    司机开到医院门口,陪着曲疏月进去,给她挂了骨科的号。


    拍片子之前,护士先在?清创室里,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陈涣之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接到程文彬电话,他还在?书房里画图纸,冷不丁听说曲疏月摔了,扔了笔就赶过来?。


    曲疏月怕疼,一只?手搭在?大腿折起的裤子上,细长的指尖屈起,轻声提醒护士慢一点。


    护士说:“现?在?我?们都不用酒精了,碘伏应该没那么疼吧。”


    陈涣之站在?门口,看?见曲疏月瘪了瘪嘴,忍了忍,她最终没回护士的话。


    好像再说下去,就是她这个人娇气,吃不得一点苦似的。


    她别过头,蹙起眉,把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白桦树,那几只?叽喳的翠鸟身上。


    树叶翩翩飞落间,曲疏月听见一道清润男声:“还是轻一点,她皮肤比一般人娇嫩,从小怕痛。”


    护士抬头,看?见一个肩平腰窄的男人走进来?,那衬衫穿在?他身上,像杂志上的时装模特一样抢眼。


    曲疏月也回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陈涣之的眼睛盯着她伤口:“你们程总打电话给我?,说你从山上滚下来?了。”


    “就、就是摔了一下而已。”


    他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走个路都会摔跤,今年?几岁了?”


    她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嘟囔出一句:“谁知道那里有块木头,没有注意嘛。”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涣之的面前,她总是觉得心虚又胆怯。


    曲疏月游刃有余的,在?关于爱这件事上,对他横加掩饰,撒着不厌其烦的谎。


    但内心的战战兢兢,种种般般的无所适从,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陈涣之又问护士:“她拍片子了吗?要不要紧。”


    护士说没有,拍片子还要等排队,一会儿就过去。


    她把沾血的药棉丢进垃圾桶:“好了,差不多可以先去了,免得过号。”


    陈涣之点头,客气道:“麻烦你了。”


    曲疏月踮着脚尖,大腿稍离了床垫,一双手小心钳起卷着的裤腿,要把它放下去。


    陈涣之见状,缓缓蹲了下去,正准备接替她的动作。


    但曲疏月固执,不肯放,她往旁边挪了挪:“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打抢般的松了裤腿,任由?它遮过膝盖。


    陈涣之直起身:“还能走路吗?要不然,我?抱你过去。”


    曲疏月连忙拒绝:“没必要,我?还有一条好腿。”


    “”


    她摸着床沿,两只?手都撑好了,才慢腾腾的站起来?。


    即便这样,在?走下踏板的那一瞬间,曲疏月还是晃了两晃。


    别人还没说什么,她先解嘲的笑:“坐太久了刚才,没事,没事。”


    陈涣之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都这样了,你还在?逞什么强?”


    她面上硬撑着,干笑一下:“没有啊,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再说,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昨天的事还没掰扯清、消化掉,她哪里还敢让陈涣之抱她啊!


    像听了个笑话,陈涣之嗤了一声:“你不习惯别人碰你,只?习惯你碰别人。”


    “我?哪有碰别人,你开什么玩笑?”


    曲疏月说完,金鸡独立的姿势挪了两步道,她尽量走得平稳。


    不管怎么样,昨晚的事她已经打算死扛到底,在?来?医院的路上就这样决定了,反正又没证据。


    谁还能逼一个喝醉酒的人,非记起自己散德行的事儿。


    陈涣之一手搭在?胯上,闭上眼,一手大力捏了捏眉骨:“曲疏月,你非要做到这份上,是吧? ”


    怎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她回头,就看?见他拿出手机,一通操作。


    安静无人的清创室里,顿时响起一道软软糯糯的女音:“嗯——你好好闻啊。”


    然后?就是清脆响亮的吧唧一口。


    曲疏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活见了鬼的表情。


    陈涣之把手机亮到她面前。


    从高处拍摄的画面里,曲疏月看?见自己散乱着头发,坐在?陈涣之的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耳畔,一副垂涎三尺,要就地把他给活吃了的流氓相。


    曲疏月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感?,快要把她给淹没了


    谁来?救救她。


    chapter 29


    这段视频杀了曲疏月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搞的, 还留下这么个把柄了?谁这么无聊。


    她真想装作不认识手机里那个放浪形骸的野女人。


    但事已至此,躲也没有?用了?,曲疏月垂首片刻, 几秒后, 把?碎发捋到耳边,抬头看他。


    她昂着修长的脖颈, 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但又不得不承认, 在逻辑自洽上, 她没有?陈涣之的过人天?赋。


    一点?肉眼可察的红晕, 从曲疏月的脸颊上蔓延开?, 像在湖中心投下一枚石子。


    她嘴角有?点?抖:“你把?这个拿出来, 是要?怎么样??”


    陈涣之收了?手机, 被她这种?强装镇定?的目光看得想笑。


    他很平静:“我?什么也不想做, 只是提醒你, 不要?总是把?话说满。”


    “什么话?”


    陈涣之学着她刚才?轻软又露怯的语气:“我?哪有?碰别人?你开?什么玩笑。”


    “是啊, 确实没有?碰别人。”曲疏月还在强行往回找补:“我?碰的不是我?老公吗?”


    听见这样?新鲜的话,陈涣之微勾了?下唇角:“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公。”


    “”


    他说完, 径直往前迈了?两步,将她打横抱起来。


    曲疏月在他怀里扑棱几下:“你干嘛呀?”


    陈涣之理直气壮的,一双胳膊箍紧了?她:“我?不是你老公吗?太?太?都受伤了?还能袖手旁观,还他妈叫个人吗?”


    “”


    曲疏月五岁以后,就没有?在青天?白日里, 被人抱着游街了?。


    这一遭对她来说挺陌生, 尤其?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 路过的都向她行注目礼。


    论气力,她不是陈涣之的对手, 扭了?几下也不见效。反而惹来他的猜疑:“知?道你一挨上我?就发燥,稍微忍一下好吧。”


    “”


    他是觉得自己多有?魅力啊!


    曲疏月无奈的伸出只手,捂住自己半边脸,应该也不会有?人认识她。


    司机替她在排队,看见陈涣之抱了?曲疏月过来,忙给他们俩让座。


    陈涣之两手无空,只能点?头致意,说今天?真是添麻烦了?。


    司机摆摆手:“别这么说,曲总平时很关照我?的。”


    他才?二十三岁出头,很年轻,样?貌堂堂,大专毕业找不到工作,是于主任介绍过来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曲疏月知?道,这肯定?是谁家亲戚的孩子,暂时过来补个闲差的。


    因此,平常一些报销油费之类的小事,发票粘贴的不合规,曲疏月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一句。


    她现在这个姿势,被人牢牢抱在身上坐着,实在是不太?像样?。


    曲疏月勉强笑了?下,有?催他走的意思:“小邹师傅,辛苦你排队,先回去休息吧。”


    “好。”


    等人走了?,陈涣之低下头瞥她一眼:“你都怎么关照这小伙子了??让人费劲巴力的给你站队。”


    站在这动都不动,站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站的心甘情又愿。


    曲疏月撇过下巴,不敢看他,只好盯着显示屏:“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吧。”


    本来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打住。


    小邹师傅又不是很重要?的人,和陈涣之的交集几乎为?零,如果?不是因为?曲疏月摔跤,他们根本都碰不到。


    但他偏还要?说:“你对身边人都挺关照的,这个年轻男孩子,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啊。”


    曲疏月摸不着头脑,刚才?也没注意看,她真的就问:“小邹师傅笑了?吗?没有?吧。”


    小邹师傅。小邹师傅。小邹师傅。


    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他脑海里自动浮现起曲疏月平时和人家打招呼的样?子。


    工作日的早上,她的头发盘起来,露出光洁雪白的脖颈,标致又温柔。


    说不准一句软绵绵的小邹师傅,就足以让那个血气方?刚的男孩,脸红如潮。


    陈涣之忽然皱起眉头:“他没有?名字吗?一定?得叫他小邹师傅。”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的,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


    曲疏月拧过脸,疑惑不解的看着他:“陈涣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头顶一声很硬气的回应:“没事!”


    “”


    曲疏月语塞。他真的是有?毛病。


    拍完片子,回到医生办公室给他看,医生说没有?大碍,休息两天?就好。


    陈涣之带她回家,走下门诊大楼的台阶时,碰上江意映。


    江院长的贵相是很深层次的,身上手上,从穿戴到代步工具,没有?哪一样?显眼。


    放在京市这种?地方?,她这些配置似乎再寻常不过,甚至有?些落于人后。


    但她从黑色轿车上下来,就给人一种?感觉,这位太?太?不是个小角色。


    深谙门道的人就能看得出,其?实每一样?都有?很多说头,不起眼如那块京A打头的车牌。


    曲疏月仍用手挡了?脸,顺便遮一遮晃眼的日头,因此并未看见她婆婆。


    陈涣之的一声妈,让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抖。


    怎么这个时候碰上江意映啊!


    曲疏月把?手拿下来,也堆起笑:“妈妈。”


    江意映看他们这个架势,忙问道:“月月怎么了??”


    她解释说:“没事,妈,我?不小心摔一跤。”


    当长辈的,难免对孩子们操心过头,往不好的方?面去联想。


    江意映撇了?自己儿子一眼:“不是你犯浑吧?”


    “没有?,怎么可能呢,涣之对我?很好。”


    曲疏月虽然跟他龃龉不断,但现在不一样?,正是枪口一致对外的时候。


    陈涣之舒口气:“妈,得亏您当年没继承外公的事业,我?替司法界谢谢你了?,要?不然弄出多少冤假错案来。”


    江老爷子是法学界的泰斗,当年江意映选专业,他曾一心要?把?衣钵授下去。奈何女儿根本无意于此,加之又被家里宠纵惯了?,心无旁骛的,无视父亲的意见,选择了?念文学系。


    曲疏月抿了?抿唇角,笑又不好笑,只能忍住。


    江意映瞪了?他一眼:“那么多话。就不是你弄的,也怪你没照顾好人家,我?还冤枉你了??”


    陈涣之啧了?一声:“能让我?们先回家再说吗?我?抱着她手不酸的是吧?”


    江意映摆摆手,让他走:“好,快回去吧。你仔细照料月月啊。”


    “知?道了?,妈。”


    陈涣之才?一把?她放上车,曲疏月就撑着座椅,自发的往车窗边挪位置。


    暨叔扭过头问:“太?太?没事吧?怎么会受伤的。”


    曲疏月扶着小腿:“摔了?一下,就蹭破了?点?儿皮,骨头没事。”


    “那就好。走路还是要?小心点?。”


    陈涣之坐上来,把?车门关上:“回家吧暨叔。”


    车开?出医院,曲疏月才?想起来,暨叔早上不是请假了?么,怎么现在又来上班。


    话问出口是无意的,她样?子也闲落:“暨叔,你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却没想到,把?他问出一脸惶然的表情:“呃都处理好了?。”


    说句实在话,他也是早上才?被通知?到,自己家里有?事不用来的。


    曲疏月无聊之下,又多问了?一句:“喔,出什么事了?呀?”


    暨叔从后视镜里望一眼陈涣之。那边飞了?个眼风过来。


    他赶紧补上:“我?儿子不听话,在家和他妈妈闹别扭,不肯去补习班。”


    曲疏月没有?看陈涣之,她把?头歪抵在车窗上,淡淡应了?一声。


    等到了?家,陈涣之抱着她进?门,曲疏月三下两下,就把?鞋子给踢掉了?。


    陈涣之已经抱了?她够久的。她的头窝在他胸前,像置身早晨沾满露水的花丛,不敢越过那道有?尖刺的篱笆,多呼吸两口也是好的。


    她扬了?扬下巴:“就放我?到沙发上,我?可以自己走了?。”


    陈涣之放了?她下来,书房里还有?没完成的工作。


    他走了?两步,想起曲疏月应该还没吃午饭,又回头:“饿着下山的?”


    曲疏月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点?了?个忧郁的头。


    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把 ?她的脸照成青玉色的白,一对眼睛娇怯怯的。


    陈涣之不由放软了?音调:“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曲疏月开?了?电视,一档美食节目正在教怎么做炸酱面。


    腹中空空的她,很用力的咽了?下口水,伸出手指了?一下:“这个可以吗?”


    陈涣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叉起腰看了?三四分钟后:“应该问题不大。”


    他走到冰箱前,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食材,看完了?以后,又一言不发的火速穿外套。


    曲疏月说:“不是,你去哪儿啊?”


    陈涣之换上鞋:“没有?甜面酱和葱姜蒜了?,我?去超市一趟。”


    她好心提示一句:“楼下哪家超市就有?,你别走太?远了?。”


    他说:“我?知?道,很快就回来。”


    像生怕他有?什么误会似的,曲疏月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怕你晚回来咯。”


    陈涣之已经到了?门边,但还是把?头伸过来问:“那你是怕什么?”


    曲疏月刚才?脑子有?点?热。


    被陈涣之抱进?抱出,又对他发号施令,分派他做这做那的。无端给她一种?错觉,仿佛这位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向来都这么听命于她。而她,也可以一直肆无忌惮的,拥有?支使他的权利。


    这还不够令人飘飘然的吗?


    曲疏月几乎要?说出来,怕你太?辛苦,怕你不知?道省时省力。


    她又开?始心疼他,心疼男人是爱情里厄运开?始的征兆,晦气得很。


    曲疏月狠掐了?一下她的手臂。几秒种?后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多荒谬。


    她在心里面说,拜托别沉浸在想象里了?,曲疏月,也不要?总是自作多情。


    故此,曲疏月改口说:“我?怕怕你迷路。”


    陈涣之惊诧的重复一遍:“怕我?迷路?”


    她说这话真的过了?脑子吗?这里是他家,他到楼下超市拢共才?几步?


    但疏月很坚定?的:“对,你刚从国?外回来,对市里还不太?熟悉,我?怕你会走丢。”


    陈涣之无语的瘪了?下唇角:“谢谢你的关心,但是大可不必。”


    “”


    他回来的很快,手上提了?两三个白色塑料袋,换鞋、脱衣服、系围裙一气呵成。


    曲疏月全程盯着他的移动,用眼角的余光,她在心里窃喜,连翻杂志的手指都不禁蜷起。


    开?放式厨房里传来油滋滋的声响,和葱姜经过爆炒之后散发的香味。


    秋日一室阳光,整个房子像一个明黄的画框,曲疏月端着杂志,扭过头光明正大看他的背影。她想,要?是这个框子,真能裱起这方?烟火气,倒好了?。


    没多久,陈涣之的面做好了?,他端到茶几上。


    曲疏月坐到地毯上,盘着腿,使劲儿闻了?下碗沿:“嗯,好香啊。”


    陈涣之把?筷子递给她:“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看。”


    她接过,笑着低了?一下头:“谢谢。”


    陈涣之坐了?一会儿,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十分矜持。估计是因为?他在,曲疏月不太?自然。


    他识趣的起身,对她说:“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你先吃。”


    “好啊。”


    等他走到二楼,驻足在书房门前,听着客厅里明显更响了?的吸溜声,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曲疏月吃完,不好意思再把?碗摆着,自己踮着脚送回厨房。


    她正挽起袖子要?洗,门口响起一段门铃,接连摁了?好几下。


    曲疏月口中应着来了?,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挪到玄关旁去开?门。


    她一手扶着柜子,吧嗒一声开?了?门,瞳孔微张:“朱阿姨,你怎么来了??”


    朱阿姨手里拎着行李箱,笑了?笑:“是我?,夫人让我?过来照顾你们。”


    曲疏月把?她让进?来,心里却打起了?鼓:“是妈妈让你来的啊。”


    “对啊,夫人说你膝盖摔伤了?,怕涣之他照顾不过来。”


    陈涣之听见动静,也下了?楼,他撇了?一眼行李箱:“我?妈叫你在这里住?”


    朱阿姨说:“那当然,否则怎么照顾啊,涣之,保姆房在哪一层?”


    曲疏月怕她立马就上楼,看穿他们俩一直分房睡的事实,身体无意识的挡住楼梯。


    陈涣之清楚她的心思,把?她护到身后,冲她很轻微的摇下头。


    他神色和缓的说:“一楼还有?间空房,就是没收拾出来。”


    朱阿姨笑:“那怕什么,我?自己收拾好了?,来就是干这个的。”


    她放下行李箱,就往里侧那一间去了?。


    看见朱阿姨消失在廊道转角,曲疏月才?从他身后探出个头,蹙着眉:“现在怎么办?”


    陈涣之沉吟片刻,扶稳她的肩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曲疏月气急道:“你能不能说一些更具体的对策?”


    他一脸挣扎后的超脱:“我?吃点?亏,你搬到我?的房间来睡。”


    “”


    chapter 30


    这确实是个办法, 而且是唯一的办法。


    总不能让朱阿姨从这回?去,跟陈家人?报告说,他们结婚到现在一直分居。


    只不过, 真正让疏月感?到气愤的, 是陈涣之说这种话时的神情,好似他担了天?大的风险。


    怎么?她是什么很爱耍流氓的人?吗?


    她梗着脖子看他, 语气尽可?能柔和:“照这么说,我还得对你千恩万谢, 是不是啊?”


    陈涣之装作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他点点头:“嗯, 如果你非要谢的话。我想?我也是受得起的, 毕竟你喝多了是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我领教过了。”


    “”


    曲疏月嘴没他利, 气急了也只是嗫嚅着嘴唇, 抖了两下。


    她扭过身子就走开了。陈涣之在身后问:“干嘛去?要搬东西我去搬。”


    曲疏月脑中警铃大作, 她忙嘘了一声, 又看一眼一楼的拐角, 唯恐朱阿姨听见。


    她侧身让了让,往上面歪了一下头:“就是让你去搬。”


    “”


    陈涣之从她身边擦过去, 漆黑的眼眶里,盛下她满脸得逞的神情,幼稚可?爱。仿佛扳回?了一局。


    曲疏月的东西很多,住进这里之后,她又陆续拿了几个行李箱回?来, 衣帽间都塞满了。


    陈涣之坐在米色弧形沙发?上, 眼眸微垂, 模样冷淡的慢慢抽着一支烟。


    曲疏月抱着纸箱进来,她咦了一声:“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他深吁了口烟, 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夹烟的手抬起来,从东到西指了一遍。再转头问她:“这些都是你的?”


    她懵懂的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涣之似笑非笑的说:“你上的这个班,还挺趁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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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陈涣之掐断了烟,一言不发?的,就往自己?房间走。


    曲疏月在身后叫他:“不是,你又去做什?么呀?”


    他头也不回?的:“还是我搬您这边来,这里乱七八糟的太?多了。”


    她脚步稍顿,抱着装了护肤品的盒子站在不远处,没撑住笑了。


    过去这么多年,曲疏月依然对他这种拿她束手无策的态度,深深着迷。


    从前类似这种状况,经常发?生在物?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曲疏月央他讲错题。


    竞赛一等奖得主陈涣之,往往被她对物?理公式的离谱解读,逼到生无可?恋的扶额。


    那是陈涣之最?想?发?疯的时刻,那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刻,那是曲疏月最?想?吻他的时刻。


    盛夏时节的校园内,绿叶筛下一地黑影,声嘶力竭的蝉叫声,十里长鸣。她曾不止一次,望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想?要亲上去。


    但始终没有那个胆子。


    既然不用她挪窝,曲疏月清闲的躺在飘窗边的摇椅上,看陈涣之进进出出。


    他的行李不多,衬衫也就那几个颜色来回?,黑的白的灰的。


    陈涣之把他的电动?牙刷、毛巾浴巾,和剃须用品放进浴室。


    出来时,看见曲疏月悠哉躺着,在修指甲。


    把朱阿姨派来,他反而成这家里的长工了,忙忙活活没个停。


    陈涣之走到她身边,战术性的倒了杯水,喝一口:“曲小姐指甲挺漂亮啊。”


    曲疏月还真伸手,对着光观赏一番,美滋滋的:“还行吧。”


    “您谦虚了。”


    陈涣之占用了她房内的书桌,是单独辟出的一方?天?地,雪白的墙面做成法式圆拱状。


    里面摆着一整墙的书架,这间主卧原本就是他为?自己?留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


    他把图纸摊开,继续上午未完成的工作,全神贯注。


    曲疏月拧着脸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闻着书案上的白檀香,沉沉睡了。


    她手里的铂金锉条掉在地板上 ,叮的一声脆响。


    陈涣之抬起头,看见她睡在灰白的日光里,雪色羊绒毯褪到腰间。


    窗边两道虎纹叶的光影,在地上轻晃,落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他把手里的铅笔放下,站起来,走到飘窗边。


    曲疏月的头发?很浓很密,散开在枕垫上,像一道切不断的黑色瀑布。


    陈涣之两手抓住毛毯边缘,往上抬了抬,给她盖好。


    正要直起腰时,曲疏月像有感?应似的,在梦里嗯了一声。


    她的唇形很好看,一翕一张时,有种难以名状的娇柔,让人?忍不住想?吻。


    陈涣之松了手,任由掌心的毯子倾盖上去,又匆匆走开。


    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去,天?渐渐黑了,街道上亮起成片的霓虹灯,将夜空涂抹得五彩斑斓。


    曲疏月还没有醒,朱阿姨上楼叫她:“月月,下去吃饭了。”


    “吃饭?”曲疏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喔,晚上了么?”


    不远处的对面传来一声哂笑:“服了。”


    曲疏月瞬间清醒,她撑着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朱阿姨笑了一下:“涣之也来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菜。”


    陈涣之点头,他一手拈着镜腿,把眼镜摘下,闭上眼,用力揉了揉鼻梁。


    曲疏月有些后怕的,她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一直在这里啊?”


    她昨晚没休息好,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有没有说梦话。


    陈涣之说:“对,阿姨要打扫书房,我只能在这里,你”


    怕又听见什?么不中意的话。曲疏月及时制止:“我知道,我睡相很优雅的,不用你夸。”


    和陈涣之斗争这么久,她有了点浅薄的经验。


    比如一定要在他开口之前,抓住话语的主动?权,千万不能弄被动?了,最?好能勇敢说出不要脸的话。试图醉拳打死?老师傅。


    陈涣之:“有自信是好事,但别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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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尤其那道鹿茸菌烧的,深得曲疏月的心。她晚饭比平时多吃了三分之一。


    吃完饭,曲疏月捧着杯茶问:“阿姨,那你过来了,爸妈怎么办?”


    朱阿姨说:“那边还会愁没人?使唤?夫人?说你的身体要紧,等过一阵子我再回?去。”


    她低头不语,家里有个阿姨在也挺好,方?方?面面都能打点周全。


    至少,晚上她不用再想?吃什?么,到了点就放饭,手艺还非常得精湛。


    但就这么一点欣喜,也只到当晚回?房睡觉前,在她床上看见陈涣之时,戛然而止。


    平时他们各睡各的,曲疏月也没太?注意过他的动?向,不知道陈涣之每天?都几点入睡。


    他手边翻着一篇制造科技的论文,身上的睡衣很宽松,深蓝的领口下露出一片玉白的皮肤。


    听见她进来,陈涣之翻页的动?作停下:“我十一点就得睡觉,在这之后,你别超过这个时间。”


    曲疏月一看书桌上的自鸣钟,已经十点五十了,那她岂不是就剩十分钟洗澡?


    她说:“考虑到我现在是个伤兵,能不能再多宽限半小时?”


    陈涣之的逻辑一贯严密:“所?以我说在这之后,这几天?你慢慢来,需要我帮忙就吱声。”


    他人?还怪好的嘞。但曲疏月摆了摆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洗澡就不用你帮了。”


    曲疏月慢慢走到衣帽间,挑来挑去,拿了一套规规矩矩的睡衣。


    睡裙就算了,一律被她给pass掉,看都懒得看。


    天?晓得睡到半夜,那裙子会不会卷到腰上来,她再一踢掉被子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她这个人?,过去在陈涣之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这顿澡洗得尤其费事,曲疏月的膝盖不能沾水,她全程得把脚架起来。


    陈涣之掐着时间,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仍然水声不停。


    他掀了身上的被子,走下床,敲了两遍浴室的门:“曲疏月?”


    没有人?理他。


    陈涣之又抬了抬音调:“曲疏月?!”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也不再叫了,用力往左一拧门把手,直接闯了进去。


    浴室里白雾缭绕,像一脚踏进了水帘洞,他眼前一片模糊。


    在这个能见度不超过两米的地方?,陈涣之只看见磨砂玻璃门后面,一道绰约的身影。


    曲疏月也受了惊吓,她关了花洒,忙扯了条浴巾裹上:“谁?”


    陈涣之被问的愣住了。


    不是,还能有谁啊?她还想?是谁?


    他喊了一嗓子:“我,我就是来看看”


    曲疏月的声音更尖锐了:“你进来干嘛呀?我还没洗完呢,快出去。”


    “好。”


    确认了她没事,陈涣之往后退了两步,掩上门走开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曲疏月才从里面出来,一身湿淋淋的雾气。


    她用毛巾轻轻揉搓着发?尾,擦完了,往床尾凳上一扔,坐到梳妆镜前抹护肤品。


    这一套流程下来,都已经是十二点一刻了,陈涣之放下手上的论文。


    曲疏月走到床头,掀开被子躺进去:“今天?腿不方?便,弄晚了点。”


    陈涣之强颜欢笑着,跟她商量:“没关系,但是我想?提一点希望,可?以吗?”


    她歪在枕头上,扭过脸认真看他:“那你就说嘛。”


    陈涣之说:“我希望,你对自己?的磨蹭程度,能有一个准确的认识。”


    “然后呢?”


    他躺下来,伸手关了灯:“明天?请提前两个小时,开始你的第一个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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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里,曲疏月朝他那边努了努嘴,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他的毛病永远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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