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湖上升起, 顾斟真缓缓靠近那架飞舟。身外化身和长毛狸花猫都已经收起来，此时她看起来是孤身一人。
“新垣道友，元道友, 久等了。”
“哪里的话？顾道友这边请。”
“顾道友。”
三人寒暄几句，也不问在这分开的时间里做了什么，只是拿出地图来核对接下来的路线：从大湖上空飞过, 距离目的地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
“启程吧。”
“好。”
飞舟按照路线前行，因为飞得足够高，欣赏风景什么的, 还是很不错的。
趁着大家都没有回t到静室, 顾斟真慢慢地说道：“听说大湖之中有一个地方名为浮原，浮原之下, 湖底深处，生长着一种珍贵的木材，叫浮原沉木，我想去看看, 不知各位道友可有意啊？”
新垣岫直接说道：“我对这些没有兴趣，顾道友要是喜欢, 请自便吧。”
这话说的有点冷淡, 不符合昨晚谈话给人的感觉，元行澈暗暗不解, 连忙道：“那浮原沉木，我也是听说过的，顾道友是炼器师, 喜欢收集各种材料, 我们都理解。只是听说那浮原底下空间混乱，恐怕会有危险, 不知顾道友需不需要帮忙？”
元行澈是见过顾斟真手段的，知道人家本事比自己高，那帮忙的话也是真心，毕竟大家一起出来，总不好让顾斟真一个人去冒险。
“多谢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元行澈便不再多说什么了，新垣岫更是直接回自己的静室了。
从成齐国到浮原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当年顾斟真算起来也是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这才上岸，如今故地重游，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往事亦如风一般从心头飞过。
抵达浮原上空，按照顾斟真的要求，最后在浮原中部位置停留。身外化身留在飞舟静室之中，顾斟真独自一人离开。
她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当年那个地方。
曾经的痕迹都已经被绿油油的草地遮盖，无论是从流石川灵石矿脉地下挖过来的地道，还是通向湖底的通道，都是如此。
也有后来者的痕迹，那都是近期的，应该是来自岸上寻宝的修士，附近还有灵草被采摘之后留下的小小空地。
顾斟真放开神识，将那些区域一寸一寸扫过去，没有发现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她找到了当年的地道，看到里面已经塌了好一段路，这是自然之力，而非人为，于是也就放弃了人为干预，顺其自然。
通向湖底的通道，草地只是覆盖了表面，实际上只要轻轻揭开草皮，就可以看到当初那个深渊一般的地方，能勾起久远记忆。
顾斟真跳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中，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下来时的忐忑不安，此时心跳也在加快，往事如梦，如今的经历，也如梦一般，好怕最后醒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湖底的怪鱼出现在顾斟真视野之中，毫不畏惧人类的行动，就那样游来游去，居然令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顾斟真现在大概明白，这些怪鱼的出现，跟此地混乱的空间有着莫大关系，她没有在这方面花费时间探究，而是直接沉入湖底深处，对那剩下的浮原沉木挥动鱼骨剑。
因为浮原沉木的生长环境特殊，无法将之带走移栽，所以顾斟真放弃了那些幼苗，仅仅是砍伐了可以充当炼器材料的成年沉木。这并未消耗多少时间，她甚至还有空去当年发现乌木流珠的地方瞧了一眼，当然没有额外的收获。
储物法器容量有限，顾斟真直接将这些木头送进小世界，她在小世界搭建了足够宽敞的房屋，用来存放这些东西，空间是绰绰有余的。
该上去了。
顾斟真没有丝毫留恋，准备上浮，就在即将到达水面的时候，突然心念一动，注意到不远处水域的异样。
那里的空间波动，似乎不大对。
顾斟真用神识来来回回扫了三遍，确定只是一处小型空间，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空间壁垒松动。当年她在蛮荒边境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情况，像这种封闭的小空间，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监狱。
砸监狱里有什么？
顾斟真起了探索的欲望，于是神识顺着那空间缝隙缓缓浸入，很快便看到里头的情况，表情也跟着变得古怪起来。
良久之后，顾斟真挥动鱼骨剑，顺着那空间缝隙一斩，巧妙地将之扩展成为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间通道，便侧身钻了进去，与此同时，暗暗确认了跟小世界的联系。
此处空间方圆不到一里，灵气稀薄，居然也能天地分明，只是地上土壤稀薄，长着些许杂草，天空是灰蒙蒙的颜色，想必不会有太阳，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歪坐在地上，气息衰弱，一副马上要油尽灯枯的样子。
那张脸因为变老了，几乎认不出当年的模样，好在顾斟真还记得那气息，此人名叫贾兴屿。当年，顾斟真金丹期跟着韩临绛去探索秘境，此人作为贾家队伍的成员出现，如今修为还是金丹期，算算年龄，应该是寿元耗尽了。
此处空间并不适合修行，贾兴屿被困在这里，修为上无法更上一层楼，等待他的自然是这般残酷的命运。
顾斟真将一缕灵力送入贾兴屿体内，稍微延长此人在世间存活的时间，然后直接进行搜魂，在查看某些记忆的时候，遇到了禁制，不过那只是元婴期的手段，她轻松便将之破解，然后看到了相关信息。
各种杂乱信息糅合，又相互验证，对于当年的很多事，可以得到一句“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贾兴屿居然是后来通过流石川灵石矿脉地道进入浮原的天逯山修士之一，只是他比较倒霉，被困在此处小型空间里，同行之人没有本事打开此处空间，也没有办法回去叫人前来帮忙，况且之后也对地道作了更多的处理，不再有天逯山修士从那边过来。
于是，贾兴屿一个人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
这处空间壁垒松动，也是近期的事，可惜贾兴屿已经没有那个力量破开空间离开，而顾斟真当年不会给他延年益寿的丹药，再助其突破瓶颈，又上一个台阶。
顾斟真唤醒了贾兴屿，她看到此人身上出现回光返照的状态。
“你……顾斟真！”
贾兴屿看清楚顾斟真的脸之后，立刻激动起来，想要调动灵力，奈何此时已经完全没有那个能力，于是只是愤怒地站起来，直面顾斟真时，突然又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现在的顾斟真，绝对不是一个金丹期了，更不是元婴期，因为贾兴屿接触过很多元婴期，也没有这般叫人害怕的。
几百年时间而已，对贾兴屿来说，是绝望地走向生命的尽头，对于顾斟真而言，却是在仙途上不断前进，两人之间原本很接近的位置，明明贾兴屿还跑在前头，如今却是拉开了一条鸿沟天堑，哪怕顾斟真现在停下来，贾兴屿也追不上了。
绝望的情绪被顾斟真一刺激，愤怒、不甘、懊悔、嫉妒种种负面情绪再次出现，贾兴屿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面上深深的褶皱又削弱了这种感觉，眼神从浑浊到短暂的清亮再到浑浊，肉身支撑不住这般强烈的刺激，整个人随即倒下。
地上的野草也长得稀稀落落的，或许贾兴屿这些年曾经数过它们的数量，此刻嗅着青草的味道，本该感到无比亲切的，可惜心中无法放下，那一缕顾斟真送过来的灵力快速消散着。
那一双眼睛也终于永远闭上。
顾斟真静静地站立着，她最初是想从贾兴屿这里得到关于过去的消息，看到此人命不久矣，又想看看修士寿元耗尽之时是一个什么情况。
没有灵魂出窍，不见阴差使者，就像一片枯黄的树叶自然从树上落下，与大地亲密接触，慢慢地等着腐烂发臭、等着变成大地上的养料。
尘归尘，土归土。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顾斟真预料之外的，主要也是不符合她的期待，那些应该出现的剧情都没有出现，她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以至于懒得去看贾兴屿储物袋里有什么，随后直接退出了此处空间。
悬浮在水中，望着那小小的空间通道，因为附近空间之力的存在，湖水现在暂时不会倒灌进去，以后就说不定了。
顾斟真短暂思量片刻，鱼骨剑忽然出手，连续挥动的剑气彻底搅乱那一处小型空间的界面壁垒，随之而来的便是空间坍塌，这些动静显露在外，仅仅只是水中加速冒了几个大泡而已。
随着小型空间的崩塌消散，贾兴屿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便是一个世家子弟、金丹修士最后的结局。
莫名有点唏嘘。
大概是因为同为修士吧。
顾斟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回到t飞舟上，新垣岫在静室中修炼，元行澈作为飞舟主人，倒是出来迎接顾斟真，并未询问关于浮原沉木的收获，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便继续操纵飞舟朝着目的地前行。
顾斟真还是头一次看到大湖另一侧的样子，跟靠近成齐国方向相比，显得过于萧条了一些，甚至就连湖水的颜色也不大一样，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又经过数月飞行，终于看到了目的地的轮廓。
起伏的山脉，明明长满各种植物，又是在阳光底下，偏偏给人一种颜色很暗的感觉，而缠绕山间的雾，更是增添神秘感的一把好手。
神秘，肃杀，这是顾斟真对荒域的第一印象。
第162章
此次荒域猎妖行动, 有两个完成条件。一是要在荒域生活五十年，二是每人至少猎杀一百头高阶妖兽，以妖丹为证。
前一个条件还是很好完成的, 只要找一个地方以闭关的行事躲起来，五十年又算什么呢？偏偏第二个条件摧毁了这种可能，因为荒域这个地方的高阶妖兽, 修为相当于元婴期，有一些甚至能到化神期的战斗力，只是由于灵智比较低, 更多遵循动物本能, 既不被当成妖修，也不被当成大妖罢了。
这些家伙被视为上好的材料来源, 不但人族修士会猎杀它们，就是当地的妖也会将之作为食粮使用，而一些逃遁到此地的邪修，往往也有依靠这些高阶妖兽获取修炼资源的意思。
总之, 荒域的高阶妖兽空有战斗力，却因为脑子不行, 不得不不沦为各方势力的修炼材料来源。
顾斟真在闲韵峰见过表明了产地为荒域的炼器材料, 那材质，是真的不错, 简直是得了天道眷顾，仙门世家豢养的灵兽是很难有这般品质的。
“荒域有大妖坐镇，跟各大仙门有过约定, 不会以大欺小, 对前来历练的仙门弟子动手。作为交换，各大仙门承认这些大妖对荒域的统治, 不会大举入侵。所以，我们只需要对付高阶妖兽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招惹到那些强大的存在。”
元行澈毕竟经常行走各处办事，对于这些信息有足够的了解，“不过，这些年来，荒域内部也不是没有不同声音，部分妖族对外来修士还是很抵触的。还有，逃到这里的邪修也敌视我们这些仙门弟子。所以，凡是还是小心些。”
蛮荒猎妖行动本质上是一次历练，想要从化神期进阶合体期，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闭关苦修。
顾斟真对元行澈的担忧表示理解，“既然这样，我们一起行动如何？反正到时候只需要每人拿出一百枚妖丹即可，应该不会调查这妖丹具体是谁得的吧？”
元行澈道：“顾道友说的是，我悄悄问了来过的前辈，是可以这样做的。而且，三个人一起出来，本来就是要培养合作能力的意思。”
那么，就只有新垣岫没有表明态度了。感觉到另外二人的目光，她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意见。”
初到荒域，当然还有几分新鲜感，在合力猎杀了十七头高阶妖兽后，藏在暗处的杀机逐渐浮上水面。
……
被大雾封锁的深山里，外貌非常接近人类的山猿迟啸小心翼翼地穿过重重禁制，来到一个非常潮湿的山洞之中。
山洞开在悬崖绝壁上，平时就是连飞鸟也不敢靠近，明明已经是化神期修为，迟啸到了这里依旧是毕恭毕敬，虽然没有学习人类的礼仪，却也是按照动物的本能对着强者臣服。
“山猿迟啸，见过石壳大人。”
跪在长着青苔的地面上，迟啸低下了头颅。
石台上坐着的事一个身上布满青筋的家伙，的确有几分的人的样子，但根本就不是人，这家伙便是迟啸口中的“石壳大人”了。同为化神期，石壳却拥有能让迟啸跪下的底气，只因为他是密林洞主的血脉后人。
“你有什么事？”
石壳的声音听起来不似人声，反而像是某些动物才化形不久，学着人类说话的声音，他也不叫迟啸起来，就这么直接开口询问。
“两个月前，有三个人族修士进入荒域，到如今已经猎杀了十七头高阶妖兽，按照这个进程，不日将抵达小人的领地。小人手下养的那些妖兽，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那些人族。”
“那你怎么还不把那些人杀了？”
“回禀大人，那些家伙来自鼎山仙门，都是化神期，根据约定，是不好对她们出手的。”
“我记得约定里，只是规定了大妖们不会对这些仙门弟子出手，就如同人族的真仙不会亲自带人过来，而你，不过一个化神期的小妖，人家到你的地方，抢你的妖兽，你怎么不可以出手？是不可以出手，还是故意来我这里说话的？”
石壳的话语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这洞里也没有侍从的小妖，唯有他跟迟啸两个而已。
迟啸心里并不害怕，面上却是作出恐惧的模样，“小人万万不敢，只是那几个人族修士跟以往不同，她们，她们实在是太厉害了！”
“怎么厉害？”
“两个剑修，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够轻易找到高阶妖兽的巢穴，甚至还能提前封堵高阶妖兽的退路，只要出手，必定不会落空。这样的人，小人实在没有把握应对啊。”
“……”
“石壳大人，这些人族修士也是在太猖狂了，到了荒域就跟回家一样，想杀谁就杀谁。小人可不是没有脑子的妖兽，而是受密林洞主统领的妖，可就是这样，遇上那些凶蛮的人族，还是免不了要变成一颗妖丹。小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这难道不是对密林洞主大人不敬吗？”
“闭嘴！”
“是，是，小人多嘴！”
山猿迟啸匍匐在地，这个角度，石壳其实是无法直接看到他的表情的。
“哪怕是畜生，也是我们自己养的，不该随便让人族修士宰了。你既然找到我这里来，本大人就给你指一条路，你去找那个叫定尘真人的家伙，他自己养妖兽，对你的提议肯定会感兴趣。”
话音落下，石壳猛地拍了拍身边的石板，说了句“滚吧”，便不再搭理迟啸了。
“是，小人这就滚。”
山猿迟啸飞快地逃离了这间山洞，退到重重禁制之外，在无人的地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知道作为密林洞主的血脉后人，石壳其实是反对将那些高阶妖兽送给人族修士猎杀的，可反对归反对，事情没有到自己身上，为什么要为了高阶妖兽这种畜生出手呢？
山猿迟啸这次来，就是将事情捅到石壳面前，让他感受一下来自人族修士的轻视，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
至于那个什么定尘真人，山猿迟啸也是知道的，从前也打过交道，这次有了石壳的推荐，便可以光明正大去找定尘真人出手相助。若是定尘真人不幸出了意外，他背后不是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合体期吗？这两个都是人族修士口中的邪修，本身没有任何约定束缚，那自然是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
打定主意，山猿迟啸便往定尘真人洞府方向飞去。
……
元行澈这架飞舟，整体不算太大，但是防御性能极好，飞在高处，目标也不大，用来寻找高阶妖兽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还是得多亏新垣岫的本事，这人说什么对过去未来不是那么了解，其实还是能算出有用的信息，比如哪里有可能出现高阶妖兽，这妖兽大概的本事，可能逃窜的方向等等。因为有了这些信息作为辅助，顾斟真和元行澈出手的时候，简直有如神助。
事情不可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她们先从湖边开始，一点一点深入荒域，湖边的位置最多的是低阶妖兽，所以很早就放弃了，而越深入荒域，也就意味着危险性越高。因为对于某些大家伙来说，荒域深处是很好的藏身之地。
“我有一种感觉，这次可能会遇到邪修。”新垣岫脸上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她特意这样说，分明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对待邪修，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吧？”顾斟真记得，邪修是不再约定的保护范围之内的，不过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是。”元行澈肯定地说道，“邪修手段残忍，走的不是寻常修行之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荒域的邪修更是穷凶极恶，对付他们不需要留有任何余地。”
“会不会有误伤？”顾斟t真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如，被掳到荒域的正道修士。”
“很少的。”元行澈摇摇头，“我们不考虑这种问题，遇上了再说吧。”
“有道理。”顾斟真觉得这是一个比较省事的办法，若是世上的事都能“遇上了再说”，那就能省掉很多自寻烦恼的时间。
“等等。”新垣岫忽然严肃出声，“停。”
元行澈立刻操纵飞舟悬停在高空中。
“发现了什么？”
“感觉不好。”
“有杀气。”
最后一句话是顾斟真说的，她已经亮出了鱼骨剑，三人此时仍然在飞舟客厅之中，随着飞舟一阵剧烈晃动，飞舟自行启动了防御法阵，挡住了这毫无预兆的一击。
“出去看看。”
三人来到飞舟外面，只见下方山谷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百丈高的巨猿，睁着猩红的眼，朝着高空挥动拳头，带起一道道强大气息，朝飞舟而来。
“是个高阶妖兽，看起来不像是独自出来的，难道还有同伙？”
“在那边。”
顺着顾斟真所指的方向，元行澈看向不远处的山顶，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长相丑陋的中年修士，满身邪气，修为似乎也在化神期。
“是个邪修。”
“邪修什么时候跟高阶妖兽一起出现了？”
“我似乎，见过那张脸。”
顾斟真下意识看向元行澈，只听她继续说道：“仙门之间会发布通缉令，专门通缉那些罪大恶极的邪修，我见过那个人的画像，定尘真人，对，就是他。”
地上的巨猿似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于是发出怪异的叫声，须臾之间，方圆几十里之内，大地颤动着，一只又一只类似的巨猿从各处走来。
第163章
巨猿一共十几只, 至少也是战斗力相当于元婴期的高阶妖兽，少数几只战斗力能达到化神期，攻击的方式却很简单, 就是拳头外加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对于三人来说，这是送上门的妖丹，没有那么好拿, 是因为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定尘真人，他不出手，就会牵制到这边。
“我来盯着他, 你们去对付妖兽。”新垣岫简单想了想, 望着定尘真人的方向，目光平静。
“好。”顾斟真痛快地答应下来。
“也好。”元行澈有些许犹豫, 最后也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顾斟真、元行澈分别提着剑离开飞舟，一个面向左边的巨猿，一个面向右边的巨猿。简单的攻击配合简单的防御,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顾斟真在这之前就已经悄悄放出了身外化身，在荒域这种地方, 身外化身没有飞舟的防护, 看起来是有点危险，但飞舟本身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所以她就不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只是到目前为止，身外化身一次也没有参加猎杀妖兽的行动，而是一直藏在暗处, 一边观察, 一边给顾斟真传递消息，同时也是暗暗等待出手时机。
身外化身传回来不好的消息：暗处还有窥视者。
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 因为双方高层之间的约定，鼎山仙门弟子在荒域猎杀高阶妖兽是被允许的行为，这并不禁止来自荒域一方的监视，甚至还会有荒域妖族暗暗偷学人族修士的本事，只要不把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大家都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新垣岫和元行澈对此也是知道一些的，大家都是化神期修士了，对方有没有敌意，是不是敌人，很多时候从感觉上就可以准确判断出来。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的是，暗处的窥视者传递出极大的敌意。
令人头皮发麻。
偏偏又不好率先出手，只好先收拾这些巨猿，取了妖丹要紧，同时也是实力的展示。
飞舟上的新垣岫起到监视作用。
定尘真人居然就那么看着。
第一颗妖丹到手，顾斟真忽然就觉得这东西有点烫手。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心念一动，立刻将此妖丹丢开，狠狠丢向最近一处的巨猿，随即一声巨响震动天地，那妖丹居然爆炸了。
如同修士自爆会拥有提升一个大境界的威力一般，爆炸的妖丹也体现出不俗的威力，直接将那巨猿炸成重伤，这下子，妖丹是不能要了。
元行澈注意到顾斟真这边的情况，又得了传音，了解事情原委，立刻就没有了夺取妖丹的心思，一心一意斩杀那些巨猿。
战斗进程因此大大加速。
定尘真人咧嘴一笑，刚要有所动作，忽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正是飞舟上那个样貌年轻的女修。下一瞬，定尘真人便放弃了。
一开始，是定尘真人要监视这些正道修士，作随时出手的准备，现在注意力在新垣岫那里，二人对峙至此，不自觉已经将他自己搭了进去。
只要一动，定尘真人立刻就会成为新垣岫的目标，他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一边暗暗咒骂，一边传音催促山猿迟啸速速动手。
“是你请我来的，没道理在一边看着吧？”
当顾斟真斩杀第二只巨猿的时候，感受到灵力的消耗速度，远远超出预计，她环顾四周，已经被巨猿包围了，只有脚下的位置暂时没什么，但也到此为止了。
随着一阵令人恶寒的杀机传来，顾斟真一个瞬移离开原地，鱼骨剑斩出的剑光划向一只巨猿，后者下意识用胳膊来挡，只听到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那巨猿的一条胳膊断了一半。
一只体型不过丈许的山猿出现在顾真真刚才待的地方，遗憾地收起爪子，这说明刚刚的偷袭已经失败了。
好敏锐的人族。
山猿目光闪动，身形快如闪电，下一刻，又出现在顾斟真身后，但是顾斟真的速度更快，已经移动到另一边，并且朝着另一只巨猿斩去一剑。
近身偷袭，好快的速度。
顾斟真心中暗暗吃惊，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高的修为却想要以这种方式取胜的。
转眼间，这种你偷袭、我躲避的游戏已经进行了十几个回合，谁的速度都没有慢下来，顾斟真甚至每次都要腾出手来斩附近的巨猿一剑，如此行为，对她身后的山猿具备极大的侮辱性。
“找死！”
山猿骂了出来，身形已经变成残影，修为低一些的，此刻根本看不到他的行动，但是顾斟真却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可以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
飞舟上的新垣岫看了顾斟真这边一眼，那边山头上的定尘真人像是等了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立刻就动了，待新垣岫收回目光，再看那边山头时，已经找不到定尘真人的身影，于此同时，飞舟遭受来自天上的重重一击，一个掌印携带万钧之力，狠狠落下来。
这只是化神期修士随手一击而已。
飞舟防御法阵自动激发，在那掌印的力量下只坚持数息时间，灵光表面便出现裂纹，就在裂纹即将扩大碎裂的时候，一道灵力将之修补，并且正面迎上那来自天上的掌印。
定尘真人微微一愣，没想到新垣岫居然要跟他对掌，这可是纯粹比拼修为的意思，因此不甘示弱，源源不断将灵力灌注其中。
一人牵制一人，定尘真人跟新垣岫，看起来都无暇顾及战场上其他地方的情况。
元行澈也被一只山猿缠上了，对方动作迅捷，仍然以近身偷袭为主，一个不慎，便有重伤身亡之祸，不得不分心对付，那些巨猿还会借机进攻，都不是省油的灯。
到了化神期这种行为，一旦不能从一开始就分了胜负，那往往就会变成持久战，比拼谁的灵力储备更加丰厚一点。
无法从巨猿身上获取妖丹，那就无需在意对巨猿的伤害到达何种程度，顾斟真在躲避攻击的同时，陆续将手里的法宝丢出去。
有能够引起大范围雷电攻击的雷珠，有能造成大范围燃烧的火符，有能引大水的御水符，还有能引起大范围爆炸的攻击性符箓，总之都是进攻性的法宝，化神期挨了如此一击都未必受得住。都是出行前冯孜骋送她防身的，此刻毫不心疼地用上了。
战场上立时变得乌烟瘴气。
山猿气得不行，原本就已经快如残影了，此刻更是分出三个一摸一样的的家伙，加起来一共四个，从不同的方向对顾斟真发起攻击。
顾斟真就像是全身都长了眼睛，能够躲避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攻击，只是她没有时间再腾出手来丢法宝打那些巨猿，鱼骨t剑也用来对付山猿。
这让山猿大为惊喜，认为自己策略得当，于是一鼓作气，又分出四个新的山猿，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八个，这下子顾斟真得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了。
随着山猿的数量增加，攻击速度其实是在放缓，只是些许的变化，在化神期眼中，将无限放大，成为新的突破口。
但是，眼前的这些，都不是顾斟真的目标。
找到了！
一柄木剑轻轻斩出，掀开了山猿迟啸藏身之地的土石，身外化身从裂开的大洞里跳进下方的山洞，继续挥动木剑追杀试图逃跑的山猿迟啸。
山猿迟啸顿时慌了神。
外面那些山猿都是迟啸炼出来类似傀儡的东西，操纵起来很有难度，需要分神，于是本体就必须躲藏在安全的地方，仅仅杀掉傀儡的是没有用的，就算杀掉所有的傀儡，也只是能对迟啸产生一二成的伤害，休养一段时间，仍然可以继续出来祸害人间。
一般人是找不到迟啸的藏身之地的，就是一起来的定尘真人也不知道，因为傀儡的存在，会大大干扰对手的判断时间，因此山猿迟啸有足够的信心，哪怕事情办不成，他也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刷”，又是一剑。
山猿迟啸仓皇躲避，本体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但是进入身外化身视线之中，就未必了。
那双眼睛，令人无处遁形。
元行澈能够明显感觉到攻击她的那只山猿速度正在变慢，于是找了个机会，反手一剑，居然斩下那山猿一条胳膊，痛楚却传到迟啸这里，他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顾斟真这边的山猿重新变成了一只，被她追着打。
局势逆转。
新垣岫和定尘真人那边还在僵持着，纯粹比拼灵力，短时间内哪里分得出胜负？只是定尘真人无疑注意到战场局势的变化，巨猿已经倒下一半，山猿转攻为守，他似乎也该作出选择了。
“去！”
定尘真人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食指上带着一枚古怪的戒指，戒指表面刻画着符文，符文上镶嵌着五颗小小的珠子，随着他这一声怒吼，每一颗珠子上都飞出一道灰蒙蒙的人影，每一道人影都有堪比化神期修士的实力，朝飞舟上的新垣岫飞去。
第164章
“已经死了, 就不必出来作怪了。”
新垣岫只是轻轻吐出这句话，那五道距离她已经很近很近的人影，居然就这么停顿下来, 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忽然像是发了疯似的要往回跑，但还没来得回到定尘真人手上, 就在空中无声无息消散。
定尘真人当场吐出一口老血，那可是他的老祖宗赐下的法宝，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好好蕴养, 平时对敌, 一贯无往不利，是作为杀手锏存在的, 居然就这样破了？
“敢坏我宝物！”
定尘真人登时暴怒，收起掌力，一套飞剑从袖中飞出，一座小山一般的宝物也同时飞向新垣岫, 分明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当新垣岫将注意力转到这两件宝物上，定尘真人却是直接原地化作烟尘, 消失不见。显然, 局面不利，他先跑了。
山猿迟啸没工夫咒骂定尘真人, 他狼狈地躲避木剑的攻击，身上法衣已经被划破，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却仍然操纵着外头的两只山猿, 试图牵制顾斟真和元行澈。
然而，随着定尘真人的逃跑, 山猿迟啸这一招也不管用了。
“回来！”
随着山猿迟啸怒喝一声，还在外头的两只山猿化作一道残影，瞬息之间就回到他体内，而迟啸的气息也因此暴涨，抬手挡住了木剑的一击，又丢出一团又臭又黑的烟气，消失在山洞之中。
身外化身也不追上去，因为知道追不上，于是折返回来，帮着解决了剩下的巨猿，就回到顾斟真身边。这时候，新垣岫也解决了定尘真人丢下的那件两法宝，所有敌人到此都被击退。
三人回到飞舟上，顾斟真的身外化身仍然在外面警戒着。
“先离开这里。”顾斟真提议。
“我赞成。”新垣岫附和道。
“好。”元行澈立刻操纵飞舟往来时的方向飞了一百多里地，悬停在一处山谷上空，那个地方在不久前被她们杀了一头高阶妖兽，如今没有新的高阶妖兽到来，就算是无主之地，相对来说是安全的地方。
“顾道友，刚才那位是？”元行澈率先说出了困惑。
“我的身外化身。”顾斟真大方地承认了，鉴于以后在这里还会有身外化身出手的情况，隐瞒的太好，也不利于彼此间的合作。
“真的是身外化身？”元行澈露出诧异之色，显然她已经不知从哪里听说过类似的消息，一直不敢相信罢了，“顾道友真是深藏不露啊。”
拥有身外化身的化神期，相当于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强大的战斗力，实在无法令人小觑。
“顾道友这具身外化身，很有意思。”新垣岫平静地说道，她眼中的确表现出对那具身外化身的兴趣，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知道身外化身的存在也就可以了，若是还想知道背后的制作方法什么的，这就涉及到了修士功法层面的问题，大家都会很有默契地避免。
“刚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元行澈及时转移了话题，“荒域本地的妖，竟然跟邪修联手，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都是化神期，若是我们不幸身消道陨，说起来不过是一场意外，反正手下弟子打不过同阶，鼎山仙门也不好为了这件事问罪荒域。”顾斟真冷静地给出一个最坏的可能，“反之，若是我们杀了那两位，恐怕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元行澈神色一黯，“这是阳谋，却叫人毫无办法。”
“今天只是个开始而已。”新垣岫很容易说出一些自带神秘气息的话，“或许我们解决了这件事，之后的五十年，就能风平浪静地度过。”
“新垣道友，你算过了？”元行澈好奇地问，她想要进一步确认某些事。
“没有绝对的把握。”新垣岫看着两个同伴，“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能绝对确认某件事，那是神，显然，新垣岫并不是神。
“那就只好做最坏的打算了。”顾斟真沉着脸说道，“新垣道友，你今天对付那个定尘真人的手段，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行澈也向新垣岫投去好奇的目光，涉及功法方面的问题并不好开口，但不代表不感兴趣，若是能得到一二解释，也是增长见识的好办法。
“那是炼制的鬼修，已经死了，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以为自己还在修炼，又或者只是自欺欺人，而我只不过点破这一点，它们道心崩溃，便无法继续存在。”
新垣岫的解释符合顾斟真的认知，她只是觉得奇怪，“化神期的鬼修，也能这样吗？”
“它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谎言，不管多大的谎言，只要被戳破了，结果是一样的。”
已经上升到哲理方面了。
元行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定尘真人，他背后有一个叫做方执任的邪修，是个合体期，功法特别邪恶，据说能直接夺取或者转化对方的修为，因此不知害死多少人。偏偏此人极难对付，行事又隐蔽，从前有消息说他已经到了荒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直接夺取或者转化对方的修为，这是改变游戏规则的事啊，能被容忍才怪了。顾斟真瞬间感觉到压力。
新垣岫居然说道：“有这个可能。”
元行澈目光一动，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揣测：“难道，新垣道友你认为我们的敌人是方执任？”
这一次，新垣岫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有这个可能。”
元行澈一张脸垮了下去，这是一个沉重的消息。
越级挑战是一件非常难以办到的事，否则，还要那么明确的境界划分做什么？
……
“蠢货！那五鬼可是五个老资历的化神期，老夫费了多少力气才收集起来的，从前一直带在身边，多少年来无往不利，这才给你多久啊？就给人破了！还是一句话就破了！”
石室内的老者发出愤怒的t声音，作出掌掴状，明明没有直接碰到，跪在地上的定尘真人还是杯一股无形巨力拍飞，直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那墙壁是特殊材质制成，被这么一撞，表面灵光闪动，将那一撞之力无形抵消。
定尘真人喷出一大口血来，也不敢辩解，只是慌乱地爬起来，仍然跪在地上，一副惶恐模样，口中说了句：“老祖宗息怒。”
这位老者，自然就是那位合体期的人族邪修方执任了。
息怒是不可能息怒的，只是方执任活得长久了，见识的事情也多了，不一会儿便抓住问题的重点，道：“你把当时的事再详细说一遍，一个字都不准错了，要是记不清了，就给我好好地想。”
“是，是。”
化神期修士记忆里超群，这不全是本人的能力，而是进阶化神期之后，跟天地运转有了更深刻的牵绊，自然而然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这一点，方执任还是相信定尘真人这个后辈的。不然，他完全可以用搜魂的手段。
搜魂本质上是一种对敌人进行拷问的手段，一个不好，可能会对被搜魂者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方执任还是很爱惜定尘真人这个血脉后人的，五鬼那种自己当年用来防身的宝物都可以送出去，当然也不愿用搜魂这种手段。
定尘真人也是精准地抓住这一点，所以哪怕是闯了祸，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跑回来。
“山猿迟啸，老夫是知道的，他背后是密林洞主的血脉后人石壳，石壳也不是省油的灯，定是他唆使迟啸来找你，而你，居然糊里糊涂地上了当。”
被方执任狠狠地瞪了一眼，定尘真人忍不住辩解道：“咱们这些人，天生就是跟那些仙门弟子不对付……”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也罢，咱们那些修炼的手段，仙门弟子看不上，还要斩尽杀绝，那也别怪我们狠心。这里是荒域，既然是历练，死人是免不了的。”
定尘真人眼睛一亮，喜上心头，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老祖宗说道：“你说那人一句话就破了五鬼，手段神异，恐怕是鼎山仙门天衍峰的人。”
“鼎山仙门天衍峰？可那只是个化神期啊，有那么厉害？”
“我就说你是个不知轻重的，鼎山仙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化神期弟子到荒域猎杀高阶妖兽，一呆就是五十年。这不是寻常的历练，而是给核心弟子的优待。天衍峰的核心弟子，将来是要成为一峰之主的，自然的，有资格跟她一起来的，也不是寻常人。”
定尘真人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杀不得了？”
方执任恨不得一拳打出去，只是前面也打过了，总没什么用，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不是杀不得，而是没必要。这么说吧，若是那些人把你杀了，有这般血海深仇，老夫就可以出手了。”
定尘真人暗暗怪这个老祖宗前面把话说得那样满，却来这么一句不吉利的。
“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你拿着这件宝物去，再探探那几个人的本事。”
第165章
荒域这片土地, 总给人一种阳光无法照射的阴森之感，明明这山里的植物也长得不错，就是灵草灵药什么的, 虽然属性偏阴，药效却是不错。
顾斟真的身外化身并不总是跟飞舟保持着很近的距离，有时候她会去探索一下荒域, 顺便带走一点这样的灵草灵药，小型妖兽也会顺便带走几只，当然了, 后者仅仅使用某一部分, 比如坚硬的鳞甲，锋利的爪子等等。
“呼——”
长毛狸花猫张口一吐, 火焰喷出，直接将试图对猫动手的一只熊妖给烧化了，空气里多了焦臭的味道，猫也跟着甩甩头。
“快回来。”
“喵呜！”
听到身外化身的声音, 长毛狸花猫往人身上一跳，随后就凭空消失了。
这是已经进去小世界之中。
身外化身微微眯起眼眸, 打量周围的世界, 群山环绕，半山腰以上, 都是浓厚的雾，将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天空似乎也被浓雾侵蚀, 只露出很少的一部分。
胆子小的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是要吓出毛病来的。只要是个正经修士，隐居什么的, 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
身外化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距离有点远了，她得赶紧跟上去，省得飞舟上那人又要絮絮叨叨。
于是，身外化身贴着地面行动，穿过长满杂草的树林，并未将这些地方当做障碍物，反而借助它们的遮掩，更好地实现行进过程中的隐蔽行动。
距离正在迅速拉近。
突然，身外化身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探究之意。
她，似乎感应不到顾斟真的方位了。
又确认了一次，是真的。
……
趋利避害，是根据人的本能作出的决定。飞舟上的三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改变路线，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反正，她们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居住在这里的邪修。
之前的接触，顾斟真就觉得山猿也好，定尘真人也罢，都不是好对付的，一时的胜负固然可以分得出来，若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想要留下对方性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倘若这两个家伙知难而退，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坐在静室之中，盘算着利害，忽然十分想念长毛狸花猫的手感，于是便准备将猫从小世界里带出来，只是刚刚产生这个念头，脸上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斟真瞬间站起来。
她跟小世界之间的联系，断了。
是一瞬间的事。
哪怕隔着空间壁垒，也未必能切断她跟小世界的联系，但若是有人出手，那就未必了。
她立刻推门出去，在走廊上就尝试联系元行澈和新垣岫。
“顾道友，怎么了？”
元行澈从隔壁的静室出来，奇怪地看着顾斟真，显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发出关切的提问。
“我……我的身外化身，我跟她之间的感应，断了。”
迟疑片刻，顾斟真还是没有说出小世界的存在，只说自己跟身外化身失去了联系。这已经足够引起同行者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元行澈果然露出惊诧的表情，“难道是顾道友的身外化身出事了？”
顾斟真的身外化身一直在荒域里行动，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也是可能的事，但这不符合顾斟真对局面的判断，就在顾斟真打算说的更明白一些的时候，新垣岫出来了。
“不是顾道友的身外化身出了事。”新垣岫显然听见了刚才的话，“是我们。”
“我们？”元行澈更加不解了，她并不是愚昧之人，尤其是在涉及自身安危的情况下，于是立刻神识放开，探索周围的情况。
此时飞舟早已穿过绵延起伏的山脉，来到一片沙漠地带，漫天黄沙之下，就连阳光也变得刺目。
“荒域里头，有这样的地方？”
站在飞舟前头，顾斟真眺望远方，这片沙漠无边无际，不但遥远的边界看不到，就连来时的路也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
元行澈一时没有想到好的答案。
“我们已经不在荒域了。”新垣岫直接说了她的结论，“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区域，我们不知不觉中进来，就被困住了。若不是顾道友，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发现端倪。”
元行澈一脸担忧，“难道我们不小心进入异界了？”
“不是异界。”顾斟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是某种法宝。”
“法宝？”
法宝只是统称，种类是很多的，按照效果可以分成进攻型、防御型、囚困型等等很多大类，细分的话，一时半会儿绝对说不清楚。以顾斟真作为炼器师的经验，她觉得这是囚困型法宝。
她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我赞成顾道友的说法。”新垣岫平静地说道，如今顾斟真的话语在三人之中很有分量，“可以找找边界在哪儿。”
一般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事，但是没有主意的时候，未尝不是一种办法。若是被困在带有空间属性的法宝里，这个法宝也必定是有边界的。
元行澈操纵飞舟全速前进，这些日子多亏了这架飞舟，大家才能在堪称完美的状态下，迎接每一场战斗。
一天一夜之后t。
“这样不行，换个法子吧。”
元行澈看着飞舟内的符文，这架飞舟是靠着灵石催动符文，以符文的力量实现高速移动，现在符文由于过度消耗，灵性已经受损，不是她心疼这架飞舟，而是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外部环境非常恶劣。
“那就停下来看看吧。”顾斟真表示赞同。
三人离开飞舟。
顾斟真立刻就有了不好的感觉，“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不大正常。”
元行澈闻言，立刻按照她的办法检查起来，“是，是比正常情况更快，难怪飞舟的符文会受损。”
顾斟真说出自己的猜测：“若是这里的时间比外界的要快，那我们的寿元会不会因此加速流逝，到时候直接困死在这里？”
新垣岫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事实上可能到不了那一步，我们就已经死了。”
顾斟真：“……”
元行澈：“新垣道友有何高见？”
新垣岫道：“我刚刚才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件法宝，它的名字叫镇妖塔，名字跟用途一致，一开始的确是用来对付妖兽的，后来则是演变出多种用途，因此被用来对付人族修士，也成了大家公认的事实。”
说着，新垣岫还看向顾斟真，那意思好像在问“你一个炼器师不知道这个吗”。
顾斟真迎上那探究的目光，挺胸抬头，她进入鼎山仙门之后的确恶补了各方面的知识，可是知识的海洋实在太过宽广，时至今日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值得脸红的事。
元行澈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若是镇妖塔，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有消息说定尘真人手上一座九层的镇妖塔，持有此宝，就是合体期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才叫他屡次逃脱。”
新垣岫说道：“九层镇妖塔不是一个化神期可以驾驭的，必须得有人相助，恐怕是定尘真人背后那个人。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的情形，就像是在被困在镇妖塔第一层。”
顾斟真忍不住问：“这镇妖塔第一层有何玄妙之处？”
新垣岫看了一眼满地黄沙，淡淡地说道：“它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时间之沙。”
顾斟真最讨厌打哑谜了。
幸好元行澈接过了话题，“据说时间之沙会加速所在区域时间流逝，连着带走这片区域内所有生灵的时间，大部分的妖兽只要进入此地，很快就会化为漫天黄沙的一部分，镇妖塔的主人甚至不需要另外出手。”
听起来是个好东西。
不过，顾斟真现在是被困在其中了，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可能要变成地上这种细细的沙子，她就不甘心，多次尝试联系小世界和身外化身，都没有任何回应，她又看向那尚且镇定的两个人，尤其是新垣岫。
“新垣道友，你有什么办法？”
这话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好，因此新垣岫又看了顾斟真一眼，
“我可以试着找一找镇妖塔第一层和第二层连接之处，从那里，我们可以进入第二层。只是这样我会消耗我的寿元，而那个连接点一旦找到，需要二位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将之打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退缩的理由，顾斟真点头答应，元行澈嘴唇翕动，想说几句劝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于是还是答应了。
人家都已经用性命冒险了，作为同伴，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新垣岫的手段一向神秘，平时她要算什么，无需什么法诀，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法阵，连口诀都没让人听见过，就像是在心里转了一圈，就有了答案。而这次，她居然在沙子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文，自己还坐在符文上面，双手掐诀，开始轻轻念诵古奥的口诀。
实在是太过郑重了。
顾斟真现在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寿元正在以一种比较快的速度流逝，但是新垣岫的寿元流逝速度更快。
第166章
“道友这法宝是真的厉害,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收了那三个仙门弟子，在下佩服，佩服啊。”
山猿迟啸一脸谄媚的笑容, 对着对面的定尘真人说着恭维的话，虽然因为之前的事起了一点争执，但是他低头服软比较快, 也就没造成多少实质性影响，甚至现在还可以一起坐在山间闲谈。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家老祖宗赐下的宝物, 能抓住这三个, 也不枉这些日子辛苦布置。”
定尘真人一脸得意，望着石桌上一座不过二尺多高的黑色小塔, 情不自禁回忆起当年使用此宝躲过仙门修士重重追捕的样子，心里又有一丝丝遗憾。
这名为“九层镇妖塔”的黑色小塔，是方执任的防身之物，一度赐给定尘真人, 在抵达荒域之后，曾经收了回去, 如今再次赐下, 定尘真人看着这眼熟的宝物，已经完全是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若是如道友所说, 这几个人在第一层被时间之沙化为满地黄沙，那她们随身携带之物，是否还在呢？”
山猿迟啸小心翼翼地发问, 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眼前这件宝物的名字本身的含义。
“这个啊……”定尘真人微微眯起了眼, 语调也变得古怪起来，“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么说, 却并不解释具体的原理，定尘真人此举，显然别有用意。
山猿迟啸却是不怕的，他背后是石壳，石壳背后是密林洞主，密林洞主是有资格跟那些仙门直接谈判的人，无论是定尘真人还是定尘真人口中的“老祖宗”方执任，说白了在这荒域也是寄人篱下而已，怎么敢动有密林洞背景的妖？
反过来，若是密林洞的妖宰了方执任和定尘真人，却绝不会有人提出抗议，甚至还能拎着两颗脑袋去跟仙门的人要些东西。
当然，这些利害关系，山猿迟啸也只是放在心里，能在荒域能活得长久的妖，单单是有靠山还是不够的。
“定尘道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几个人出身仙门，自然有师门赐下的救命宝物，万一她们一个侥幸，从第一层跑出去了，又当如何？”
“那就只能进入第二层。”
“敢问道友，这第二层又有什么说法呢？”
“镇妖塔第二层名为烈火之狱，可不是那好受的。”
说着，定尘真人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没有使用隔音的手段，这笑声传到很远的地方。
飞鸟因此受惊，纷纷离开小憩的树枝。
顾斟真的身外化身藏在高高的树杈上，整个人几乎与这片森林融为一体，就在刚才，还有一只飞鸟将她当成了树枝，站了好一会儿。
她循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顺利锁定了定尘真人的位置。
……
镇妖塔第一层和第二层的连接点出现的时候，顾斟真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为了这件事，大家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当然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她挥动鱼骨剑，直接就是全力一击。
元行澈也没有任何保留。
两道剑光划过天空，伴随着轻微的碎裂声，虚空中出现一道门，门是虚掩着的，并且有一道长长的阶梯从门外一直延伸到地上，像极了传说中的通天之路。
“这就是通向第二层的出口，快走。”
新垣岫第一个踏上台阶，走在前面，快速朝门的方向移动。
顾斟真注意到，新垣岫并没有原地起飞，而是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踩在台阶上，于是提着剑，也踩着台阶往上走。
很奇怪，无论是看上去，还是踩上去，都是实实在在的台阶，却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掉下去的感觉，于是顾斟真用神识探查身后，发现元行澈也跟了上来，而在元行澈身后，那台阶正在一级一级地消失。
居然还有这种门道，果然得赶快行动。
门是新垣岫推开的，她抵着门，待顾斟真和元行澈依次通过之后，这才松手。
顾斟真听到沉重的关门声，这时候回头一看，那扇门已经不见了，脚下踩的是坚实的地面，颜色发红，稍稍停留便能感觉那透过鞋底传来的热意。
视线由近至远，目之所及，大地上是如同烧了红了的炭一般的颜色，裂成大小不一的一块块，而天上则是火一般的红色，天地之间刮起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镇妖塔第二层，烈火之狱。”新垣岫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光是字面意思，就足以令人害怕了。
“此地不宜久留，看来得t尽快找到通向第三层的通道。”元行澈面色一沉，看起来颇为忧心。
“难道上了第九层，就能出去了？”顾斟真自己是不信这个说法的，只是她对九层镇妖塔了解不多，所以希望另外二人多说几句。
“不一定。”新垣岫的话就是用来泼冷水的，“但是，不赶紧往上一层走，我们就会在这里变成干尸。”
关于这一点，顾斟真是认同的，她感觉温度正在逐渐升高，虽然暂时还没有到达难以忍受的程度，但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呢？她拿出了那块自带寒气的玉佩，也仅仅只能护住自己周身而已。
“刚才那种方式，消耗太大，短时间内，我无法再算一次，所以拜托二位道友。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哪怕稍微拖上一段时间，也是一线生机。”
听到新垣岫这样说，元行澈便接着说道：“我主修水属性功法，水能克火，这次就让我来试试。”
随着元行澈在三人之间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将三人与这片天地隔开，于是那高温便无法靠近，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被烤干了。
新垣岫默默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金色丹丸，放进嘴里服下，刚刚变得苍白的脸色慢慢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元行澈也拿出一粒绿色丹药服下，补充了到目前为止损耗的灵力。
顾斟真联系不上小世界，就无法直接调用小世界的灵力，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不习惯，于是默默拿出补充灵力的丹药服下。
这种情况若是一再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身外化身需要一定的独立性，留在外面自然是有好处的，可顾斟真无法与其取得联系时，这层好处还剩下多少，就很难说了。若是将身外化身一直待在身边，倒是可以避免目前的窘境，但那也就意味着少了一重助力。
如何取舍，叫人为难，说到底，还是不够强大，居然能给一件法宝打断了联系。
要说呢，太过依赖某些东西，也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寻找通向第三层的路。
顾斟真发现，周围的温度其实是一直在升高的，只是因为元行澈的手段，她们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这样做极为消耗灵力，因为在这座镇妖塔里，只要是使用灵力，做同样的事，跟外界相比，要花费数倍的灵力。
不得不说，这座镇妖塔的设计很是歹毒。
给人一点点希望，却在无形之中打消耗战，有几个修士能扛得住？没有直接打碎镇妖塔的本事，就只能在镇妖塔的规则之内，慢慢地熬着。到了后面，不用镇妖塔的主人出手，被困其中的倒霉鬼就自己支撑不住了。
烈火之狱的范围要小很多，正因为如此，看到那燃烧的火焰中心后，顾斟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地脉之火，这里的火显然是差不多的性质，不过等级要低一些。从别处弄来之后，没有地火之精那般有灵性的东西镇着，也没有诞生地火之精的条件。
本质上，是一团死火。
元行澈找到了通向第三层的路，在最核心的火团下面，那里有一棵被当成干柴燃烧的巨木，巨木内部有一道门，穿过去，就能到达第三层。
问题是，怎么到达巨木那里？
元行澈随手丢了一件不要紧的法宝下去，在距离巨木还有十来丈的时候，就被火团缠住，灵性快速消耗，最终在抵达巨木之前化作虚无。
在场的几人都不是专门锻造肉身的体修，单凭肉身抗火，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了。若是用法宝，刚才那件法宝就是下场。
元行澈试了试隔空御水的手段，不知从哪儿召唤来的水源，只跟这里的火焰抗衡了片刻功夫，便败下阵来，“有点麻烦。”
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元行澈突然拿出她那架飞舟，正是伴随着几人从鼎山仙门来到荒域的那一架，“二位道友，我们恐怕得冒险了。”
她的方案很简单，利用飞舟的掩护靠近巨木，强行打开通向第三层的门，为了安全起见，还得在飞舟上临时加上一些手段。
“我认为可以试试。”顾斟真是炼器师，这种时候当然需要她出手，于是，快速对飞舟内外增设符文禁制之后，三人便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飞舟只有这么一架合用的，没有拿来做实验的次数，只能期盼着一次就成功。
“走！”
元行澈亲自操纵飞舟，顾斟真和新垣岫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变化，就这么扎进火海之中。
巨木在顾斟真视野当中不断放大，能看见被烧穿的孔洞，还有孔洞之中，那扇木门露出来的模样，胜利就在眼前。
偏偏在这紧要时候，变故陡然发生。
像是有什么易燃物进入火堆之中，一下子火焰窜得极高，飞舟几乎在接近巨木的瞬间解体，而飞舟之中的三人在此时被弹出去，厚实的大块冰块散发出惊人的寒意，成为三人与火焰之间的屏障，争取了到了逃走的机会。
巨木上那扇木门，也因此变得遥不可及。
第167章
“呵呵, 想从烈火之狱出去，也得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定尘真人脸上出现轻蔑的笑容，就在刚才, 他发觉镇妖塔异动，于是一道法诀打过去，便阻止了顾斟真等人的行动。
不过, 由于定尘真人并不是这座镇妖塔的主人，没有真正祭炼过，所以对于镇妖塔内发生的很多事, 他是不知道的。
“道友当真果断, 前边那三人上了第二层，是给了她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如今出手阻止，便是要告知她们，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如此这般，便是道心再坚定, 恐怕也受不住啊。”
山猿迟啸再次说着恭维的话，说得定尘真人心花怒放, 于是便听到了更多消息。
“哼, 这有什么？此宝若是在我家老祖宗手里，只怕她们几个还要受更多罪呢。如今不过是被烈火之狱给化了, 也算是好死了。”
“定尘道友，难道这镇妖塔越往上，就越厉害吗？”
“那是自然, 这第三层, 可是你想不到的厉害。”
说到这里，定尘真人就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反而兜兜转转地说起荒域的事，从高阶妖兽的栖息地，一直说到高阶妖兽的豢养。那山猿迟啸只好应和着，也不得不说了些实话。
顾斟真的身外化身在暗处听得真切，对如今的局势已经有了大概判断，她现在完全感应不到顾斟真的存在，这样一来就无法利用小世界把人带出来。若是强行夺取镇妖塔，这样的事只有一次机会，万一失手，就会陷入更为糟糕被动的局面。
她一下子面对两个化神期，还是觉得艰难。
得再想想办法。
……
元行澈在刚才撤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她看着被烧掉的半只的袖子，还有露出来的焦黑伤口，一咬牙，并指为剑，将那受伤的部位连同皮肉一起斩下，当鲜血冒出来的时候，森森肉芽也跟着长出来，很快便覆盖了受伤的位置。
乍一看，是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接着，元行澈又换上一件干净的法衣，衣服上流转的符文本身就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按理说就是化神期的一击，也未必能轻易撕破这样的法衣。可是就在刚才，在一模一样的法衣上，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火的确厉害。
这是必须才承认的事实。
差一点儿就成功了，这样的意外实在太影响士气。好在元行澈和顾斟真都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不会因为一时挫折而气馁，倒是新垣岫的反应很奇怪。
“新垣道友，你怎么了？”元行澈关切地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新垣岫脸色不大好，刚才那股热气熏到她了，目光倒是一贯地平静，“我们差一点儿就过去了，却发生那样的意外，这说明定尘真人在外界时刻盯着塔里的动静。但是，他也仅仅只是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并不能完全控制镇妖塔。”
这是一个很容易忽视的问题。
一般来说，长辈赐予晚辈的法宝，往往都是根据晚辈的修为来的，所以晚辈能牢牢掌控这件法宝的使用权。但若是长辈借给晚辈的法宝，往往法宝的等级更高，不是晚辈可以驾驭的，所以会想方设法减轻使用难度，但这也会造成无法发挥那件法宝的全部威力，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在修仙世界，一件好好t的法宝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就变成了破铜烂铁，往往就是后者这种情况。
顾斟真眼睛一亮。
元行澈想了想，“我对镇妖塔不太熟悉，若是如此，有什么空子可以利用吗？”
新垣岫缓缓说道：“这就意味着，像刚才那样的事，大概是定尘真人能做的极限了。”
于是，元行澈决定再冒一次险。
人是有无穷潜力的，修士的手段更是多的很，有时候不用，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已。
元行澈以纯粹剑气，现场打造了一个类似于笼子的器具，她让另外两人跟着一起站在里头，“这样的寒气，应该能够抵挡刚才那种火焰的烧灼，只要我们能顺利到达门那里，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这是说出来叫大家宽心的话。
顾斟真感受到那冰窟一般的凉意，还有那剑气组成的墙壁，就知道元行澈是真的下血本了。
“走！”
剑气组成的铜墙铁壁，果然挡住了烈火的高温，而之前出现过的，在接近巨木的时候，火焰威力大增的情况没有再次出现。
顾斟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某个瞬间，她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像是，感应到了身外化身的存在。
她来不及多想。
那扇门就在眼前，但元行澈似乎支撑不住了，于是顾斟真提剑一斩，伴随着轰隆一声，木门打开。三人几乎同时穿过，进入镇妖塔第三层。
……
“是谁！”
山林间响起定尘真人的怒吼声。就在刚刚，他察觉到塔内异动，正焦急地想着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来自近处的偷袭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么近的距离，无论是山猿迟啸还是定尘真人，事先竟然无知无觉，而追出去以后，更是没有找到目标，只是隐约觉得那残存的气息有些许熟悉。
山猿迟啸警惕地打量四周，脸色非常难看。
“是不是你？”定尘真人忽然将目光转向山猿迟啸，“是你在搞鬼！”
“冤枉啊，定尘道友。”山猿迟啸急切地辩解着，脸上的无辜是再真实不过了，“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又何必这样做？”
来自山猿迟啸连续地发问让定尘真人稍微冷静一些，他重新检查起地上的痕迹，是有人利用山石发起了一次偷袭，虽然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侮辱性却极强。而且，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定尘真人立刻检查镇妖塔的情况，发现塔中那三人已经离开烈火之狱，进入第三层。
难道是那三人的帮手？
定尘真人恶狠狠地看了山猿迟啸一眼，忽然诈他：“你不是说只有三个人吗？怎么还有第四个在外面？”
山猿迟啸眼珠子一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一拍大腿，“想起来了，的确是四个。定尘道友难道忘了，那日你牵制飞舟上一人，巨猿牵制地面上二人，我躲藏在暗处，却被一个提着木剑的家伙杀上门来。那个提木剑的，恐怕是漏网之鱼。”
定尘真人微微眯起了眼，仔细回忆当日所发生的事，虽然心理上已经认同山猿迟啸的说法，面上却不肯改口，“你别糊弄老子。当初，可不是你见情况不好，转身就跑？那第四个人，难道就不是你瞎编出来糊弄人的？”
山猿迟啸愣住了，说有第四个人存在的，分明就是定尘真人自己，怎么到了这会子反而第一个怀疑期这话的真实性呢？
“定尘道友，那第四个人，或许并不算是真人，而是类似于傀儡之类。道友从陆上来，应该听过这种本事吧？”
话题成功抛给定尘真人。
“傀儡能有那样的本事？若是身外化身倒是有可能，可几个化神期仙门弟子，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就算有师门相助，我也不信她们能炼出身外化身。”
定尘真人这是真心话，又说了句：“身外化身那样的手段，我家老祖宗都不敢说一定能成，几个化神期算什么东西？”
山猿迟啸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等着下文。
“罢了罢了，既然迟道友见过那人，那就劳烦迟道友辛苦一趟，将那家伙找出来，我还要在这里守着镇妖塔，暂时无法离开。”
听到定尘真人这样说，山猿迟啸心中暗暗倒苦水，心想人族的信任果然很难获得，不像妖族那样纯粹，于是抱拳道：“道友说的有理，我便去，若是找着了，一时拿不下，还望定尘道友出手相助。”
“那是自然。”
望着山猿迟啸离开的身影，定尘真人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心里骂道：荒域妖族就是这般不可信，本来就是山猿迟啸主动山门寻求帮助，如今居然不肯出力，还想打探九层镇妖塔的奥秘，简直是痴心妄想！早晚将这些妖取了妖丹，入了药才是。
这些话虽然没有直接传到山猿迟啸耳中，彼此的芥蒂却是一直存在的，有些事情不用明说也能知道。
藏身在暗处的顾斟真身外化身感知到那二人已经分道扬镳，也不曾追上去。两个打不过，一个勉勉强强，主要是她不打算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关键还是盯紧了那座九层镇妖塔。
刚才，她打了个岔，阻止定尘真人对镇妖塔施法，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到塔里被困的人。
就在这时候，她又听到定尘真人的自言自语。
“九层镇妖塔第三层，那可是无尽虚空，人在其中，如无根之木，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身外化身眼眸一亮。
一件法宝制作出来的空间总是有限的，说什么“无尽虚空”，不过是些特别的手段罢了，比如空间神通。若是跟空间神通有强烈关联，那么她倒是可以尝试一下某些办法。
差不多同一时间，九层镇妖塔第三层。
元行澈喷出一口血来，那些血被这处没有天也没有地、像是无边无际的空间吞没。
此处空间，既像是死的，又像是活的，并且有点要吃人的意思。
新垣岫渡给元行澈一道特殊灵力，帮她稳住伤势，这也是目前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这第三层，完全不存在灵气，也就彻底断绝了她们通过吐纳之法补充灵气的可能，再加上原本就加速的灵气消耗，前途看起来一片渺茫。
冥冥之中，顾斟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第168章
“元道友, 新垣道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们能否接受？”
元行澈和新垣岫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元行澈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期待，新垣岫仍然是平静的样子。
顾斟真以传音的方式，说了自己的想法。她只说现在感应到身外化身的存在, 而身外化身带了一件空间属性法宝，可以将三人同时传送出去。因为之前没有试过这样的事，此次为尝试, 需要风险自担。
“类似于传送法阵？”新垣岫不像是在提出问题, 更像是在确定什么。
“差不多吧。”顾斟真觉得这个说法也很合适，而且也能很好地说明小世界的存在, 涉及根本的问题，她不会过多解释的。
“那便有劳顾道友了。”新垣岫说着感激的话，表示自己同意了。
“有劳顾道友。”元行澈附和一句，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需要休养，若是持续战斗, 恐怕吃不消。
顾斟真便沉下心来, 准备抓住冥冥之中那一丝感应。
或许是因为这镇妖塔第三层比较特殊，居然没有彻底切断那层联系, 顾斟真才能够重新感应到小世界，还有隐约来自身外化身的信息。
“走。”
一个动念之间，顾斟真眼前的世界发生了极大变化, 无数残影出现, 瞬间又消失，小世界那熟悉的景象迎面撞入眼帘。
“喵呜——”
还有正在跑过来的长毛狸花猫。
顾斟真环顾左右, 发现元行澈和新垣岫都被她带着传送过来了。
可喜可贺。
真的是可喜可贺。
元行澈看上去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同时对顾斟真这手段敬佩不已，“居然是空间传送，顾道友，你当真是了不起。”
这夸赞是真心的，因此也能更加理解为什么顾斟真要把好好的身外化身放在外面。
新垣岫也说了感谢的话，同时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我们就这样出来了，那个定尘真人恐怕不好对付吧？”
难得新垣岫主动说起这般话题。
顾斟真暗暗确认了一件事，就是在小世界中，眼前这二人是无法直接跟外界产生联系的，或者在她们眼中，这就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空间属性法宝而已。
这样也好。
“哇呜！”
大约是因为顾斟真不理会长毛t狸花猫，这猫便有点生气了，前爪搭在顾斟真腰间，直立起来，漂亮的尾巴轻轻摇晃着，想要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灰兔子蹲在远处的灌木里偷偷观察，这会子倒是胆小的很。
顾斟真随意地摸了摸长毛狸花猫的脑袋，“元道友，要不你在这里休息，我跟新垣道友出去，那个定尘真人已经气急败坏了。”
元行澈闻言立刻说道：“我也去，好不容易出来了，也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这或许还有避嫌的意思，大家说话都留了余地，于是便愉快地跟着顾斟真离开了小世界。
……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定尘真人吓了一跳，他刚才的确是发现了镇妖塔的异常，于是检查了一遍，才发觉里头的人已经跑了，一时不敢置信，只当是那几人在耍什么花招，结果人真的到了眼前，这下子，就连手中的镇妖塔也觉得靠不住了。
情急之下，定尘真人仍然想祭出镇妖塔，偏偏顾斟真从旁一剑斩过去，打断了他。就这一下功夫，元行澈的剑也到了定尘真人面前，虽然威力不如之前，但气势还是十足的，只吓得定尘真人慌不择路地后退躲避。
这一退，刚好又退到一柄木剑上。
躲在暗处的顾斟真身外化身也在此时出手。
“咔嚓”一声，护身甲灵光亮起，旋即又熄灭，这是定尘真人贴身的防御法宝被一瞬间击毁，一颗心跟着跌入谷底。
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威胁。
若是山猿迟啸在这里，多少还有一个分担的，偏偏此人不久前让定尘真人自己给赶走了，现在人家不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无法及时赶回来。
那都不重要了。
定尘真人直接连着祭出数件法宝，同时借机祭出九层镇妖塔，此宝需要提前布置，临时使用的话，会立时抽取使用者半数以上灵力，饶是如此，也不只能发挥正常使用时二三成威力，可见他是着急了。
顾斟真等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无形巨力从镇妖塔中释放出来，那塔原地直接变成数丈高，已经飞到半空中，像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决不能再次被困在镇妖塔中，这是顾斟真几人的共识。
身外化身灵机一动，对着九层镇妖塔张口一吸，利用小世界的力量，果然成功将之吞入腹中。
定尘真人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战意全无，便朝看起来最虚弱的元行澈这边跑，试图将之作为突破口。谁知元行澈立刻横剑一扫，一面水墙挡住了定尘真人去路。
“啪”地一下，定尘真人捏碎一块玉符，这是方执任给他的保命法宝之一，可以在危险情况下快速传送到千里之外。然而此宝第一次使用就失效了。
是被新垣岫打断了。
新垣岫的出招永远奇奇怪怪。
定尘真人甩出腰间灵兽袋，伴随着妖兽的怒吼，十几头奇形怪状的妖兽加入战场，它们的修为大半在元婴期，只有少数达到化神期，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胜在眼神凶恶。
这是定尘真人多年心血，不到迫不得已，怎么忍心拿出来？偏偏顾斟真几个根本不在意这些妖兽，执意要对付定尘真人本人。
“我可是合体期修士方执任的血脉后人，杀了我，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荒域！”
这样的话放出来，说明定尘真人已经黔驴技穷了。
“除魔卫道，不畏生死。”
元行澈斩下面前一头妖兽，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直接将定尘真人堵了回去。
“你们！”
定尘真人在接下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尝试各种抵抗和逃走的方案，都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快速消耗的灵力令他气息大为衰弱下去，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若是定尘真人真的拼死一战，拿出自爆元婴的勇气，不说同归于尽，至少对顾斟真等人造成惨烈的伤亡，那是能够做得到的，偏偏他并不舍得死。而且，求救的讯号已经发出，他怎么舍得死。
定尘真人只是在心中埋怨，老祖宗怎么来得这样慢！
顾斟真也觉得有些头疼，她现在总算知道这些邪修为什么不好对付了，那手段真的是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有时候你压根想不到他会这样出手，只能凭借本能作出反应。
这可是四打一，不，三打一啊，就算有人状态不是很好，也不至于如此吧？
终于给顾斟真等到一个机会。
鱼骨剑承载她十成的力量，朝定尘真人那副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斩下去，又有元行澈在前方封堵，新垣岫在侧面伺机而动，这是一次完美的出手与配合。
剑气切开定尘真人周身的防御灵气罩，重重落在那具化神期邪修的肉身上，鲜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定尘真人脑袋上开了个大洞，一个仅有一尺多高的小小元婴捧着储物袋，铁青着脸，如同流光一般离开现场。
几人试图阻止，还是来不及。
这便是元婴出窍的神异之处，它像是在规则之内给与修士的第二次生命，只要及时跑了出去，就拥有一次夺舍重生的机会。
如果不是实力碾压或者有特殊的办法，元婴出窍之后，几乎无法阻拦。
顾斟真没有追出去，元行澈又吐出血来，新垣岫去扶着她。
长毛狸花猫从小世界里跑出来，因为身外化身吃了九层镇妖塔，需要消耗其力量，小世界因此变得气息极为不稳定，这猫便受不了了。相对的，灰兔子还是好好地待在小世界里。
顾斟真抱起长毛狸花猫，看着定尘真人那具落下的残缺肉身，摸了摸猫的脑袋。
“呼——”
长毛狸花猫喷出来的火焰，直接吞噬了定尘真人的肉身，将之化为灰烬。
毁掉这具肉身，定尘真人的元婴就没有杀一个回马枪、回归原身的可能，真正只能夺舍重生了，那样必然影响到他的修为，也能稍微拖延一点时间。
只是，好歹也是一具化神期修士的肉身，凡火可奈何不了。
元行澈现在难受的很，却还是忍不住向长毛狸花猫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令猫十分受用，就是在顾斟真怀里也挺胸抬头。
“定尘真人元婴出窍，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方执任，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顾斟真提议的同时，拿出一架飞舟，这是用新得的浮原沉木制造，时间上稍微有点赶，索性程序上她已经很熟悉，又额外加了符文，如今别的不说，飞行速度还是很快的。
所有人都上了飞舟之后，顾斟真立刻催动飞舟往荒域深处前进。
这个路线是此前探讨过的。
退到荒域之外，有很长一段路是不受规则限制的，而且还给鼎山仙门丢人，就是顾斟真愿意，元行澈和新垣岫也不会同意。而继续向荒域深处行进，据说那些有资格订立规则的大妖都在里头，那不如就赌一赌。
飞出数百里之后，顾斟真面色一沉，“来了。”
如今大家待在一处，另外二人也感觉到身后那恐怖的气息。
方执任直接用神识锁定了顾斟真等人的气息，追着飞舟而来，并且毫不在意地将信息传递过来。
这是要顾斟真等人在死前体验恐惧的滋味。
顾斟真将数道灵符拍在飞舟上，这些的主要作用是给飞舟加速。
随着飞舟上灵光闪动，原本正在不断拉近的距离，又缓缓拉开了。
第169章
心下稍安的同时, 顾斟真并不敢因此放松下来，她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按照鼎山仙门的惯例，来荒域猎妖的化神期弟子可以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直接召唤宗门长老, 请求那些真仙们到荒域救人，但这也就意味着化神期弟子无法自己完成历练，是能力不足的明证, 因此而丢脸是必然的事。
顾斟真可以不要脸，可以丢下鼎山仙门就跑，但是身边这两位, 元行澈和新垣岫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是有什么绝对的理由, 能让这二人赞成。
真到了那一步，估计顾斟真自己也能有应对之法了。
总之这个法子只能在最后不得已的时候使用。
是下下策。
中策就是逼得荒域大妖出来维持秩序, 清扫方执任这个邪修，问题是荒域大妖凭什么出手？那可是等同于真仙的存在，人家凭什么帮你一个化神期诛杀一个合体期？就因为后者是一个邪修？
蛮荒大妖才不t是那么有闲情逸致的人。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凭借几个化神期的本事，诛杀合体期邪修方执任, 这样一来，不但鼎山仙门那边会刮目相看, 就是之后在荒域剩下这四十九年多一点的历练时间, 也会迎来安定祥和。
也就回到了修仙界最基本的原则：强者为尊。
刚才那些灵符的威力已经消耗大半，飞舟速度眼看着又要慢下来, 顾斟真连忙又拿出新的灵符拍上去，同时开始在飞舟上刻画新的符文，都是为了提升飞舟飞行速度。
以目前的速度, 方执任是暂时追不上来, 但若是他突然改了主意，弄些其他手段, 说不定局面就立刻翻转，所以不能寄希望于拖时间。
身外化身现在忙着消化九层镇妖塔，要出手，非常勉强。
元行澈正在疗伤，从九层镇妖塔里出来，她的情况就不好，后来对付定尘真人不落下风，分明是用了什么暂时稳住修为的秘术，如今不得不休息，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次出手。
新垣岫的情况一言难尽，因为她的手段实在她特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底牌，不过看脸色，的确不好。
所以，在这些人里，顾斟真的状态反而是最好的。
突然就有点郁闷。
符文刻画完毕，刚好灵符再次失效，速度却没有因此慢下来，反而稍微提升了一点点，这是新符文的作用，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效果最多持续三天。
顾斟真想起当年她用浮原沉木造出来的第一架飞舟，当时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难道这一架，也要遭受同样的命运吗？
长毛狸花猫轻轻蹭了蹭顾斟真，软乎乎的小猫咪给人以安慰。
顾斟真弯腰将猫抱起来，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抛到一边。
摸了好一会儿柔软的猫毛，顾斟真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想，如今在暗处观察这一追逐游戏的，恐怕不仅仅只是那可能来自天上的目光，还有那些大妖们。可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要出面阻止的意思，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还是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有趣的事了？
顾斟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现在飞舟是在极高处飞行，所以视野相对开阔，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撞到山上，也不至于闯入某些禁制，同样的，这样目标也会变得非常明显，因为天上那些云朵在修士神识覆盖之下，完全无处遁形。
若是降低高度，在群山之间飞行——那需要顾斟真的勇气和技术。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修行着，似乎并不需要征询她们的意见，就可以作出决定。
那就试试看吧。
飞舟的飞行高度快速降低，但速度并未因此慢下来，所以飞舟内部经历了一次剧烈的颠簸。
修士不是凡人，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大喊大叫。
身外化身好好地坐着，因为知道顾斟真的心思，所以无动于衷。
元行澈睁眼快速看了一眼顾斟真，看着对付正在努力操纵飞舟，并不是方执任已经杀过来了，便再次闭上眼睛。
新垣岫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连姿势都不变，这稳定性是真好。
长毛狸花猫抱住案台附近的柱子，四爪同时开花，企图维持身形稳定，好在也终于维持住了。
飞舟闯入山脉范围之内，从巍峨高山之间的缝隙灵活钻过去。
这样一来，飞舟的路线就变得诡异起来。
途径某些地方的时候，顾斟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禁制的存在，但是那些禁制并未干扰飞舟的飞行，甚至没有好事者出来阻拦，这让她巴不得乱上加乱的心思稍微受到了一点点打击。
好消息是，跟身后那位的距离不再保持着稳定的状态，而是一会儿变得距离更远了，一会儿又有拉近的趋势，这说明在可能的情况下，对方有丧失目标的危险。
从一处断崖下飞出，顾斟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她的面前出现了海。
湛蓝色的海水在阳光下很是漂亮，海面波澜不惊，却不知这海底又是何种景象。
飞舟在顾斟真的操纵下，没有任何迟疑地贴着海面飞过去，某个瞬间，她感觉到了来自海底的注视，那目光，似乎有点愤怒啊。
察觉到背后的追兵重新追了上来，于是，顾斟真又作出一个新的决定：操纵飞舟潜入海底。
浮原沉木本来就是水里长出来的东西，不怕水，哪怕是做成了飞舟，也是不怕的，因此简直是游鱼入水一般，尽管不久前刻上的符文已经失效，此刻却能够在海水的帮助下，加快行进速度，这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同时，飞舟表面灵光护盾开启，海水不至于直接灌进来，抛开感觉不谈，很难让人想到这是在海底世界行进。
海中有妖兽，飞舟经过的时候，带起泥沙，惹怒了一众海兽，有想要追上来的，绝大多数追不上飞舟的速度，甚至相当一部分海兽是在飞舟走远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冒犯了，于是愤怒起来，找不到目标就对附近其他海兽出手。
偏偏这时候又一道流光经过。
之前的飞舟是因为没有准备才抓不到，现在不一样了，怒火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个出气的家伙，于是纷纷围了那道流光。
方执任现在是恼怒不已。
他承认最初是有点托大了，瞧不起这几个化神期，所以一发现她们的行踪，就故意告知来意，就是要她们在恐惧悔恨的心情下迎接死亡，这样才能出了胸中恶气。
结果这几个小辈比预想中的还要可恶。
“不自量力！”
方执任怒吼一声，合体期修士气息外泄，直接用威压震飞了一众海兽。偏偏这些海兽多数没有人类的智商，只有简单的情绪，比如愤怒，所以哪怕是被打趴下了，依然不管不顾地围上来。
方执任只得再次出手。
这一片海域因此震动。
藏在方执任衣袖中的定尘真人元婴悄悄观察着，当他看到那些肢体不完整的海兽依旧试图朝他们发起攻击后，便知道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老祖宗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居然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于是赶紧壮着胆子提醒道：“老祖宗，万万不可——”
话没说完，定尘真人就听到一声来自深海的长啸，吓得失了神。
方执任也是眉头紧锁。
似乎招惹了不得了的家伙，得赶紧走。
于是，方执任便打算继续朝着顾斟真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但是那一声的长啸的来源，似乎就在那个方向，他迟疑片刻，又听到一声长啸，身上的法衣承受不住，居然直接碎裂。于是，再不敢耽搁，竟然朝着相反方向逃去。
……
飞舟跃出海面。
今夜无云，天上一颗又一颗的星星亮晶晶的，海面上倒映出星星的样子，是美好的夜景。
视线范围之内，已经看不到陆地的影子，倒是有一些无人居住的海岛，飞鸟在上面暂时停留。
飞舟并不敢停。
另外几人的状态都有转好的迹象，越级对付合体期必胜的办法却还没想出来，而且由于在海底的高调行动，顾斟真一行也招惹了不少海兽，飞舟表面还有海兽留下的伤痕，暂时需要低调一点。
好在，来自身后的追踪似乎摆脱了。
顾斟真当时也隐约听到了海底的动静，她也想赌方执任会不会知难而退，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让她的心情变得更为复杂一些罢了。
跟队友短暂交流之后，仍然决定继续在海上飞行。
她们手上并没有完整的荒域地图，所以目前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一个概念，只能凭着感觉走。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荒野求生。
飞舟在行进过程中不断变化方向，并且尝试消除部分痕迹，这些事情做得匆忙，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却又不得不做，由此消耗了顾斟真相当多的精力，一旦稍微放松下来，整个人便显出疲态。
长毛狸花猫从案台上走过来，猫脸跟顾斟真贴了贴，猫须扎脸。
“顾道友，我来助你。”
新垣岫终于脱离入定状态，她现在的脸色好了很多，精神也好，只是给人一种大病刚刚痊愈的感觉，不怎么叫人放心。
顾斟真想起在九层镇妖塔第一层里，新垣岫失去的寿元，这应该会对她之后的修行产生很大的影响吧？可对方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说什么，就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这难道也是算出来的吗？
“顾道友，你走神了。”
“……t”
顾斟真默默让开一个身位，看着新垣岫接过飞舟控制权。一开始她还有点不理解，很快她就明白新垣岫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不知何时起，前方海上，出现了从天上到海上的黑雾，如同墙壁一般，神识竟然无法穿透。
而追兵的气息，也再度出现。
第170章
浮海鬼雾, 荒域之中一片特殊区域，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那里都是黑漆漆的雾, 阳光无法抵达，神识无法穿透。修士一旦进入其中，就像是在黑夜里被蒙上眼睛, 然后走夜路。
方执任遥遥望着前方，从气息痕迹判断，那几个人已经进入浮海鬼雾之中, 要不要追上去？也许只是一个圈套呢？或许要不了多久, 那几个人就能从里面出来？或者从其他方位出来？
数不清的念头占据这位合体期修士的脑海，眼中流露出来的思索神色, 是再明显不过了。
躲藏在方执任袖中的定尘真人偷偷观察着这位老祖宗的神色，此前已经被那几人戏耍一通，无意间得罪了海里了不得的存在，好容易摆脱, 如今却又要这般冒险，换作是谁都会变得谨慎。
哪里就那么容易上当呢？
或许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定尘真人元婴出窍逃出生天之后, 急需找一具上好的肉身进行夺舍，方才不至于浪费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目前, 是方执任强行用某种手段保着定尘真人这具元婴，可再强的手段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必须尽快寻找合适的肉身了。若是此时一头钻进浮海鬼雾中, 耽搁了时间, 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已经出现焦急之色, 定尘真人却还没有拿捏好开口的语气，只怕一下子惹恼了这位老祖宗，到时候可是有苦果子吃的。
毕竟，老祖宗还没有追究他丢失镇妖塔的罪过啊。
思绪良久，方执任似乎终于有了主意，“如果没记错的话，鼎山仙门的人在荒域历练，一次要待上五十年吧？”
定尘真人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赶紧说道：“是，若无意外，都是五十年。”
方执任便说道：“她们既然要在这里待上五十年，那么五十年内，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倒是你小子，若是不赶紧找一具上好的肉身，这元婴出窍，就白费了。”
这话说到定尘真人心坎上，正要附和，可是瞥见方执任的目光，又莫名觉得害怕，低声道：“老祖宗，我的事，不着急的。”
“哼！”方执任冷笑一声，像是揪着一条死狗一般将定尘真人从袖中揪出来，“正因为你是老夫唯一的血脉后人，这将对你如此纵容，可这也不是你到处惹是生非的倚仗。若非是你，那九层镇妖塔又如何会遗失？”
定尘真人吓得瑟瑟发抖，元婴的身躯小小的，却也冒出了冷汗，一时间连连求饶，“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啊！”
修士活的年岁太过长久，护短是护短的，但未必像凡人那样重视血脉传承，更多时候，血脉传承之人代表的是脸面。此前方执任的愤怒，一来是因为邪修本性，而来也是为了面子，如今这副局面，是面子里子统统丢了个干净。
邪修也知道权衡利害，不然怎么活到现在的？一旦方执任开始考虑整个问题，很多事情就不值一提。
“罢了，还是先给你找一具肉身吧。”
话音落下，方执任便拎着定尘真人的元婴，离开了这片区域。
……
得益于飞舟的灵光护罩，那黑雾总算没有钻进来，所以在飞舟内部，视线还是清晰的，而飞舟之外，灵光覆盖范围之外，已经只剩下黑漆漆一片了。
幸好，现在掌舵的人是新垣岫，她操纵着飞舟精准地躲避各种来自暗处的危险，稳稳当当地运行着。
顾斟真心里忍不住想说一句佩服。
就在刚才，她才从新垣岫口中得知了这浮海鬼雾的基本情况。
除了限制视线范围，鬼雾中还存在各种危险生物，有的本身不会主动攻击路人，有的则是异常凶暴，都必须小心避让。
就在刚才，顾斟真就看到那黑得实在看不出具体样貌的家伙，睁着猩红的眼睛，吞掉了一个误入浮海鬼雾的倒霉鬼，可怜那个人在最后关头还企图向这边的飞舟求救，根本就来不及救人。
也就是在看到那双猩红的眼眸之后，顾斟真立刻感觉到莫大压力，这是纯粹实力层面的碾压，恐惧从心底升起，叫人只想逃离。
幸好那家伙并未纠缠，还打了个嗝，像是吃饱了。
现在回想起了就觉得头皮发麻。
除了危险生物，这雾中还有山脉，形状诡异的山脉，叫人怀疑它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任谁也没有胆子硬撞上去，那就只好避开了。
雾中特殊的环境，还带来了悬浮之物，有些在飞舟灵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土地的碎片，立刻就让人联想到这里从前是不是有一个被打碎的世界，所以才会导致如此奇怪的景象。
顾斟真跟新垣岫说了自己的猜测，她对这里实在没有多少了解，一向喜欢提供各方面信息的冯孜骋也没有提供关于荒域、尤其是浮海鬼雾的足够信息，只好询问看起来知道不少的人。
“的确有这个说法。”新垣岫给了肯定的回答，“有人说，浮海鬼雾就是不同世界撞击之后，在荒域留下的遗迹，没有办法证实。”
“按照天衍峰的办法，也无法证实？”
“是的。”
顾斟真也不觉得失望，她的很多猜测最后都被证明是真实，这只能说明修仙世界比她想象中还要离谱，所以发生什么样的怪事，都不用觉得奇怪，否则就只能自寻烦恼。
浮海鬼雾中灵气稀薄，并不适合修炼，好在大家都是化神期，灵气自生，也不怕这一时半会儿，只要尽快找到出路，便没事了。
长毛狸花猫像是在害怕什么，“喵喵”叫着就要钻进顾斟真怀里。顾斟真抱了猫，就不好随时出手，于是想把猫放进小世界里，结果猫也不肯。
身外化身现在的情况，不能说不好，只是她在“消化”九层镇妖塔，后者是实实在在使用了空间神通的，于是这消化速度就有点慢，像是吃撑着了。
顾斟真有预感，这个过程持续下去，小世界应该能迎来再一次扩容，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神异变化，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腿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低下头，对上长毛狸花猫那期待中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顾斟真终于还是心软了，于是弯腰把猫抱起来，轻轻揉它的脑袋。
长毛狸花猫很是不安，它把头跟顾斟真贴近，像个小孩子一般。
顾斟真便更加心软了。
新垣岫看了一眼这边，某个瞬间，她的目光也变得异常柔和，不过不是因为顾斟真，而是因为眼前这画面。
顾斟真看过去的时候，新垣岫已经收回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出口却不知在何方。莫要说出口，现在飞舟上的人能说清楚自己在哪里，这已经变得不可能。哪怕是再镇定的人，也会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飞舟再次从一座山脉侧面掠过，避免了直接碰撞，顾斟真稳住身形，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多次，最初是下意识地恐惧担忧，现在已经出现麻木迹象。
元行澈终于从入定中起身，她问了一句：“多久了？”
顾斟真想了想，“从进入浮海鬼雾算起，有二十几天了吧？”
一旁的新垣岫淡淡说道：“二十七天。”
顾斟真哑然。
时间过得真快啊。
想起当初被方执任追杀的时候，恍如隔世。如今的危险，跟当初的恐惧，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值得回避。或许，两个都不想遇上。
元行澈缓缓道：“我现在恢复了六七成，若是要完全恢复，恐怕需要闭关数年，如今这情形，恐怕是不能了。”
顾斟真问：“元道友对浮海鬼雾了解多少？”
这是很正常的询问，没有任何讥笑嘲讽的意思，而且元行澈突然在此时结束入定状态，说不定还有点别的原因。
元行澈轻轻叹了口气，“不多，但是我知道一件事，这浮海鬼雾虽然厉害，若是能在数日之内出去，那便无碍。如今，我们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恐怕t很难再出去了。”
顾斟真看向新垣岫，用眼神询问后者此事是否为真。
“是真的。”新垣岫语气平静，“我一直在找出去的路，不过失败了。”
“据说，这个地方连真仙都能困住，想要请宗门长辈出手相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元行澈特意补充了一句。
顾斟真目光在那二人脸上来回逡巡着，确定她们不是合起伙来来开玩笑。
这显得她像是个小丑。
“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还有一点幻想。”
这是新垣岫的回答。
顾斟真默然，良久才不相信似的又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元行澈拿出一张符，“这是临行之前，峰主赐给我的救命法宝，可以远距离传送到千里之外，位置是随机的。”
言罢，元行澈将那张符激发，伴随着灵光亮起，飞舟内的确出现了微弱的空间波动，但也仅此而已。
天剑峰主给的保命之物，如今也失效了。
第171章
这么轻率地使用了保命之物？元行澈是这样的人吗？
一开始主张进入浮海鬼雾的人可是新垣岫, 从那时候一直到现在，也是她一直在操纵的飞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论一旦产生, 信任即刻崩塌。
顾斟真望着同伴的脸，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只要足够敏锐的人, 就能察觉到飞舟内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符没有完成传送，是可以继续使用的，顾道友莫要担忧。”
元行澈将那张符收起来, 她跟顾斟真打交道的时间比新垣岫早, 后续因为炼制宝剑的事又常去闲韵峰，因此对顾斟真的脾性也略知一二, 知道她是起了怀疑，这才解释道。
“顾道友，我跟元道友就是联手，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你又何必如此多疑？”新垣岫说话是越发直白了，接着她又说道：“我知道顾道友是个运气极好的人, 所以才敢进来一试。事情并未到无法挽回之时, 顾道友为何不能再相信我一回？”
“信我”，而不是“相信我们”, 这是新垣岫希望顾斟真相信她的判断，而不是早早把新垣岫和元行澈当成了同伙。
顾斟真快速思索了一番，看着不设防的两个人, 也觉得自己这种危机时刻先怀疑队友的行为有点过分了, 于是说道：“是我的错。”
话音落下，顾斟真又道：“我倒想试试, 这地方是否真的如同二位所说的那般厉害。”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想了很久却没有尝试的方案，经过刚才的猜疑，便打算付诸行动。
黑雾弥漫的世界里，一架表面覆盖灵光的飞舟以极快的速度前行，突然，一道雪亮的剑光从飞舟上斩出，在黑暗中劈开一条通向远方的道路。剑光所到之处，魑魅魍魉尽数现身。
“吼！”
“刷！”
“咻！”
……
各种声音在这片区域响起，甚至有距离比较近的大家伙试图攻击那架飞舟，遗憾的是飞舟速度太快，没打到。而那刺目的剑光也很快就被黑雾吞噬，不过数息之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天内，类似的剑光一共出现了六次，其中两次甚至还斩杀了几只鬼雾中特有的生灵，但也就到这个地步了。
这样强悍的剑，没有一次能杀出一条通向外界的路。
剑光延伸的极限，不是浮海鬼雾的边缘，而是这仍然黑暗的世界。
飞舟里，顾斟真坐在椅子上，神色略显颓唐。
她曾经靠着手中剑斩出数次生机，如今竟然也无用了吗？
浮海鬼雾能在很大程度上抵消这一剑的威力，所以就算是顾斟真现在将毕生所学剑术用到极致，也仅仅是能得到眼前这样的结果而已。
元行澈早就放弃了，她承认自己在剑道方面的天赋，还不如顾斟真呢。
唯一没有受到打击的人似乎是新垣岫，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目光依旧平静，不像是陷入绝境等死的人，她说：“还可以赌一赌运气。”
从天衍峰弟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可以理解，也想办法接受，顾斟真揉了揉长毛狸花猫的脑袋，现在柔软可爱的小猫咪也不能给她足够的安慰。
这时候，她耳边忽然响起了身外化身的声音，“你个懒货，我辛辛苦苦修炼呢，你丧什么气？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就躲在小世界里修行，这破地方有什么可怕的？”
顾斟真眼睛一亮，瞬间像是活了过来。
对啊，她跟身外化身的特殊关系，小世界的存在，完全可以提供一个不受外界影响的修炼环境，在这浮海鬼雾之中，可不就是等于开挂作弊吗？
现在出不去不要紧，日后修为高了，总有出去的办法嘛。
顾斟真的反应令元行澈十分担忧，于是忍不住询问缘由。
顾斟真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她不会吐露全部信息，只是说有这一处空间的存在，至少可以解决灵气稀薄难以修炼的问题，度过眼前的困难。
“这个办法好，五十年期限一到，若是我们一齐失踪，鼎山仙门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会派人过来调查。浮海鬼雾固然神秘，也总有能对付它的人，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说到后面，元行澈像是没什么底气，但是因为要鼓舞士气，所以还是显出几分斗志。
新垣岫淡淡地说了句：“是个好办法。”
长毛狸花猫对着顾斟真挥舞着肉垫子，发出轻柔的“喵喵”叫声。
三言两句，居然绝处逢生，这就是宝物足够多的好处吧？
顾斟真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很快就出事了。
飞舟再掠过一片山脉时，并没有如同之前一般避开，而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牵扯住，居然不顾一切地要往山上靠近。
三人同时操纵飞舟，如此力量依旧不能令飞舟有丝毫回头可能，就像是一点一点滑向深渊的物什，不受控制。
怎么办？
三人对视一眼，要不要现在抛弃飞舟各自独飞？
根本没有给她们思考的时间，飞舟表面灵气罩被一股巨力撕裂，旋即是飞舟本身，浮原沉木那特有的碎裂声传来，顾斟真就知道此时别无选择了。
“到我这里！”
顾斟真抱着长毛狸花猫，高呼一声，只要把三人都收进小世界里，至少可以保证大家是在一起的，但是看着靠近的另外二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本只是一念之间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这次需要等待？
顾斟真的目光搜索着身外化身的身影，当她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时，黑雾侵入飞舟内部空间，浮原沉木碎的碎，裂开的裂开，一架完好的飞舟彻底解体。
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前，顾斟真隐约看清楚了即将撞上的“山脉”的模样。
那不是什么山脉，而是龙卷风一般的风柱，辨不清有多宽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
顾斟真是被痛醒的。
这种感觉很不妙。
她先睁开了眼，花了点时间适应。周围光线昏暗，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往下滴水的岩壁，这水还滴在脸上，难怪湿哒哒的好难受。
一个动念，便要将之拂去。
下一刻，什么都没发生。
顾斟真又试了一次，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体内空空，那作为修士的强大力量已经消失。
不是在做梦吧？
顾斟真重新闭上了眼睛。
水滴落在她的左脸，水滴落在她的右脸，水滴落在她的额头，水滴也没有个准头，水滴带来的感觉却是真实且痛苦的。
背后传来冰凉潮湿的感觉。
顾斟真再度睁开眼，她想要站起来，结果脑袋稍微一抬，就碰到了头顶湿漉漉的岩壁，原本已经清醒的人，瞬间又糊涂了一些。
缓了好一会儿，顾斟真才用余光瞄着左右两边的情况，发现她现在是躺在夹缝之中，一边是石壁，一边是看起来就很开阔的地带。
她准备利落地滚出去，才发现这处空间太过狭窄，根本连翻身都难，于是只好一点一点地挪出去。
这一动就痛，痛了只好歇一歇，也不敢歇太久，怕这股气泄了，便再也凝聚不起来，于是听着那墙壁之间的水滴之声，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挪到了外面的空间。
是一个山洞，很潮湿的山洞，两头通，不知道通向何处。
很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大清楚了。
她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无法调用任何灵力，就跟凡人一样，这灵气是否稀薄，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顾t斟真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快速给自己检查了一遍，衣服有破损的痕迹，像是被钝器刮的，极不规则，她下意识就想换一件新的，于是尴尬地发现根本打不开储物袋，也无法联系小世界。
她这是变回了凡人呐。
身上只有些擦伤，没有往外流血的伤口，幸好骨头也没断，走路应该没问题，就是腹内空空，居然咕咕咕叫了起来。
时隔多年，顾斟真再次感觉到饥肠辘辘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想：被那漩涡卷进来之后，究竟又过了多久？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另外几个人呢？
答案恐怕还得她自己去找。
就在这时候，顾斟真听到前方山洞传来轻轻细细的脚步声，在视线之外。她惊讶于自己无法使用灵力，这听觉依旧如此灵敏。
听声音，那脚步的主人正在靠近，而且，对方同样十分警惕，走走停停，像是在试探什么。
不是大型动物。
四条腿，若是小动物，不知道战斗力如何。
顾斟真刚想要起来，结果手撑着地面发出了轻微的响动，那脚步声同时停了下来。
耳朵这么厉害？
下一刻，那脚步声变得更加厉害，它踩着地上的积水，几个跳跃之后，来到顾斟真面前。
是一只长着长毛的狸花猫。
“喵呜！”
长毛狸花猫发出委屈的声音，用头在顾斟真身上拱来拱去。
顾斟真先是吃了一惊，继而露出笑容。
虽然目前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但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第172章
“喵——”
长毛狸花猫变得格外粘人, 似乎感觉到顾斟真的不安，它特意背靠着顾斟真，对着前方张口一吐, 一团火焰喷射而出，正是炼化了一小部分地火之精的灵火。
火焰照亮了前方山洞，整体结构跟顾斟真眼前所见差不多, 而且看不到尽头。
顾斟真眼睛一亮，精神振作不少，有这小家伙在, 对付寻常妖兽不成问题, 于是感激地抚摩了一下猫的脑袋。
“喵呜！”
长毛狸花猫露出享受的表情，脑袋蹭着顾斟真的手。
歇了一会儿, 顾斟真感觉有力气了，于是慢慢地站起来，正在思考要往哪一个方向走，就看到长毛狸花猫开始带路了。
正是猫走过来的方向。
“哇呜——”
长毛狸花猫回过头来, 尾巴高高竖起，尾尖轻轻晃动着。
顾斟真只好跟上。
她心里期待着会被猫带到什么样的地方。
山洞从表面上看, 是天然形成的洞窟, 整体都很潮湿，光线虽暗, 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有点类似于做梦的时候，梦里那种不够明亮的世界。
做梦？
顾斟真停下了脚步。
“喵？”
长毛狸花猫回过头来, 发出疑惑的声音。
“走吧。”
顾斟真无奈地摇摇头, 她现在的感觉如此真实，不排除遇到了什么高明的手段, 但是猫在这里，说明是梦的概率很低。
几次转弯之后，山洞里的空间逐渐变大，最后竟然走出了山洞，来到一个看起来相对空旷的地带。
天色是那种暴雨即将到来前的颜色，整体光线非常昏暗，能看见远处的山脉，能看清近处的平地，身后，也就是顾斟真刚才出来的地方，同样是一座低矮的山，隐约能听见泉水流动的声音。
而且，外面不像山洞里那样潮湿，整体反而是比较干燥的，时不时能感觉到清风拂面。
幸好，空气里没有什么异味，不然这呼吸就困难了。
“咕噜噜——”
“咕咕咕？”
前面一声是人肚子里的声音，后面一声是猫学的。
顾斟真难得有点尴尬，于是蹲下来摸着猫的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来找我的？另外几个人呢？你知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长毛狸花猫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顾斟真耐心地等着。
“喵！”
长毛狸花猫往前面一个小土堆方向跑去，回头示意顾斟真跟上。
视野之中，有很多这样的小土堆，高的矮的，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顾斟真现在如同一个凡人，自保能力大大下降，这胆子自然就小了起来。
结果，转过去的时候，顾斟真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她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原本是背靠着土堆坐着，半睁眼，看到顾斟真过来，稍微坐直了一些，眼睛完全睁开，“哎哟，没想到还能再见啊。”
顾斟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打量着自己的身外化身，从面上看，看不出直接的伤口，但是精神状态不好，能看出来是硬撑的，也不知道是后来受了什么伤，还是小世界带来的影响。
失去灵力之后，顾斟真也失去了感知身外化身内心世界的能力，这下子真的像是两个人了。
“比一副丧气脸，我比你幸运一点儿，至少知道事情经过。”
“？”
“喵！”
长毛狸花猫叫了一声，就走开了。
顾斟真望着猫离开的身影，大为不解。
“我说你啊，没办法使用灵力，所以人都傻了？”
“……”
顾斟真便回头看着身外化身，“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外化身道：“我们被卷进一个特殊空间了，这里的天道太过强大，压制了修士的修为，修士进来等同于凡人，凡人根本进不来，还在外围就会被撕碎。”
顾斟真不动声色，问：“有什么办法出去？”
身外化身往后一躺，“没有。”
顾斟真打量着身外化身，“你受伤了？”
“没有。”身外化身否定此事，“进来的时候，因为我想用小世界的天道之力对抗这里的天道，把你们带出去，失败了，所以现在难受的很，出去以后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顾斟真现在是凡人，她知道对方若是不肯说实话，自己也没办法得到实情，只好问：“另外两个人呢？我没有看到她们，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处境？”
“也许吧。”身外化身摆摆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站着多累，快过来，坐下说话。”
无法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甚至根本不记得身外化身对此处天道的反抗，所以也没办法对着话的真实性进行验证，顾斟真感到一丝无力，她的确有点累了，就按照对的意思，缓缓坐下。
这里的地面像是经常被风刮着，又干燥，不会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而且因为没有阳光照耀，坐上去是凉凉的感觉，像是石板。
果然还是坐着舒服一点儿。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的是分开之后发生的事，顾斟真刚刚醒来，所经历的事实在有限，倒是身外化身从挺远的地方走过来，费了好大劲儿。
“当然是为了找你啊。”身外化身这样说着，“凭直觉，我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但不是还有猫吗？我在路上遇到了它，一人一猫走到这里，我实在不想走了，就让猫去把你带出来。”
总觉得这人有点没心没肺。
罢了罢了，不想这个。
顾斟真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就看到猫回来了。
长毛狸花猫嘴里叼着一条手掌宽的鱼，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回来。
“喵哇！”
鱼放在地上，长毛狸花猫发出欢喜的叫声。
顾斟真打量着那条鱼，是鱼类的样子，但是更像那种不见天日的洞穴鱼类，眼睛已经退化，身体表面没有鳞片，整体呈现出接近透明的样子，隐约能看见内脏的分布。
突然间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身外化身像是看穿了顾斟真的想法，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挑剔，猫，做一条烤鱼来尝尝。”
“喵哇！”
长毛狸花猫叫了一声，接着张口一吐，一小簇火焰喷出，对着地上的鱼一阵烧灼，看着表面的鱼肉熟了，还用爪子将之翻面，又继续吐火烤着。
居然已经学会掌握火候了？看着长毛狸花猫熟练的手法，顾斟真目光闪动，忍不住看向身外化身，“为什么这猫不受影响？”
“这个我怎么知道？”身外化身一脸无辜，“可能是这猫不同寻常吧。”
这种理由非常适合用来解释各种难以说明白的事件。
空气t里传来鱼肉的香味，勾起了人肚子里的馋虫，顾斟真也不嫌弃了，小口小口地吃起表面焦黑、内里还算鲜嫩的鱼肉，主要还是怕有刺。
长毛狸猫话很是高兴，前前后后跑了好多次，带回来的都是这种鱼类，烤了给两个人吃。
吃饱了以后，顾斟真便思索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要找出去的路，要找另外两个人，在这个未知的世界，想想都头大，但又不能不做，这里缺衣少食的，以凡人之躯，可未必能捱过五十年呐。
“你记不记得另外两个人的味道？能不能找到她们？”顾斟真将目光投向长毛狸花猫，这猫现在是非常重要的帮手，可惜不会说人话。
“喵——”
长毛狸花猫眼中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在为自己没能帮上忙而忧伤。
“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顾斟真连忙安慰猫，摸了摸猫的脑袋，在她心里，这猫的确是已经做的很好了，感激也是真的。
身外化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到处找找吧。”
顾斟真站起来，环顾四周，辨别自己出来时的方向，还有身外化身描述中的方位，凭着感觉，她想要去远处的山，总觉得那里跟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那就走吧。”
身外化身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迈开步子。
看起来不是太远的地方，当你真的用脚去丈量土地，那种距离就会变成实质性的感受，时间流逝也会变得缓慢。
顾斟真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路上并没有看到其他生物，当然也没有植物，连能够拿来当成手杖的棍子都没有，更别说捡几根干柴了，这样的地方种不了粮食，不适宜凡人生存。倒是有可能产出某些特别的物质，目前也没有看到。
大概走到一半的位置，无论是对面的山脉，还是回望来时的路，看起来都挺远的。这时候的风，隐约有了些变化。
“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身外化身这样说着，也立刻行动起来，一旁背风的土堆成为她的目标。
长毛狸花猫更是熟练地跟上去。
顾斟真没有问，因为她已经感觉到那风的不同寻常，这须臾之间的变化，危险气息便显露无疑。
两人一猫在一个土堆下躲起来的时候，呼啸的狂风已经到了。
长毛狸花猫四爪用力，紧紧抠住身下的泥土，耳朵都跟着飞了起来。
风里夹杂着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一时间飞沙走石，顾斟真确信，自己若是此刻还在风里，八成是已经飞到天上了。
原以为这只是个不毛之地罢了，现在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危险。
狂风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了。
顾斟真视野之中出现了不少杂物，其中某些东西，好像鼎山仙门的服饰，她问了身外化身，确定安全之后，这才走过去，打量着那片布料。
错不了的，这是鼎山仙门高阶弟子服饰才用的料子，元行澈已经有长老名分，而新垣岫仍然是弟子身份，所以此物很可能是来自新垣岫。
长毛狸花猫走过去嗅了嗅，发出兴奋的叫声。
第173章
仅仅靠一块布料去找人, 那是一件相当依靠运气的事。更何况刚刚刮过一场大风，更是有可能将所有的线索都带走。幸好还有一只鼻子比狗还灵的猫，可以试试。
顾斟真和身外化身跟在猫身后, 绕开一个又一个小土堆，慢慢地就偏离了原来的目标。在此期间，顾斟真发现一个问题, 就是当她显得怯弱幼稚的时候，身外化身就变得坚定可靠了，免不了因此怀疑自己的内心。
本来是一体两面, 以如此明白的方式呈现出来, 细细一想，还真有点受不了。
罢了罢了, 不去想它就好。
长毛狸花猫走走停停，偶尔看起来像是断了线索，又不好意思跟人说，于是凭着属于猫的判断, 继续寻找合适的路线，时不时就要变化一下方向。
此间天地似乎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 一直都是那种昏暗的颜色, 所以对时间的计算，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顾斟真还能感觉到饿和渴，会因为走了太远的路需要停下来休息, 也需要睡眠时间, 那么时间仍然是有意义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长毛狸花猫突然在一个低矮的小山包前面停了下来,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嘴里发出不能确定的“喵喵”叫。
顾斟真加快步伐走过去，看到猫停留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洞口，通向小山包内部，因为洞口看起来仅仅能容纳身量娇小的人通过，显得很小，在远一点的地方，可能就会忽略它的存在。
身外化身指着那个洞口问猫，“这里有什么？”
长毛狸花猫抬起一只爪子揉着脸，它又不会说话，只是在那个洞口徘徊，几次作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动作，但终究是没有钻进去，反而不断示意身后的二人进去。
“我钻不进去的。”身外化身蹲下来，就在猫的面前，“你小小一只的，你去。”
“喵？”
长毛狸花猫蹲坐在地上，模样端庄，小脸显出几分拟人的倔强。
“难道人在里面？”
顾斟真在那个洞口附近观察了好一会儿，因为光线的问题，只能看到洞里很少的地方，看到的都是石壁，凑近去听，里头安安静静的，实在听不到什么异动，于是才对猫说出自己的猜测。
“喵呜——”
长毛狸花猫转头面向顾斟真，从眼神判断，是要顾斟真猜的意思。
这就难办了。
顾斟真看着那洞口的泥土，这里应该会在固定的时间刮大风，凡是不够紧实的东西，早就跟着飞走了。眼前这泥土，说是泥，对于没有工具的人来说，硬得跟石头也没区别。
想了想，她靠近洞口，保持着一个哪怕里面有东西飞出来，也不至于立刻撞到的姿势，慢慢地喊了一声：“新垣道友，元道友，你们在里面吗？”
刚开始还有点拘束，音量不够大，后面就加大音量，于是听到了回音。
看来这个洞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说不定底下是那种四通八达的溶洞。
“新垣道友，元道友，你们在里面吗？”
顾斟真又喊了一声，这次稍微放开一点了。
不过除了她自己的回音，还是没有回应。
身外化身看着顾斟真，眼神有点微妙。
顾斟真感觉到了，瞪了身外化身一眼，“你有什么办法？”
“那你让一让。”
“……”
顾斟真便退开一些。
身外化身蹲在那个洞口附近，把长毛狸花猫抱过来，举着它，“喷火，照一照里头的样子。”
“喵呜——”
长毛狸花猫叫了一声，并不是抗议的意思，而是答应了。
“呼！”
火焰从长毛狸花猫嘴里喷出，能感觉出这猫有刻意控制火候，所以这火威力不大，照明效果极好。
于是，在一个瞬间，顾斟真看到了洞口内部的情况。
是一条斜斜向下的通道，约莫十几步距离，尽头空间似乎更大一些，限于角度，看不清楚，但好像看到了衣服的一角？
顾斟真满脸不敢置信，又怕是错过了什么，于是问身外化身，“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很像是鼎山仙门的弟子服吧？”身外化身如是反问道。
“……”
这么近的距离，若是没有得到回应，大概是情况不好，是昏迷了，还是更为糟糕的情况？不，不至于，新垣岫出身天衍峰，她那一派势力原本就是有点神神叨叨的，此次荒域猎妖，若是必死的局，肯定不会来的。
最多，就是昏迷了。
顾斟真说服了自己，然后试图说服身外化身，“要不，你下去看看？”
身外化身看着她，肉眼可见的嫌弃，只是不说话。
如果眼前是别的队友，顾斟真完全说不出这样的话，可这是她的身外化身啊。身外化身本质上，不就是另一个“我”吗？我对我自己下命令，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长毛狸花猫左看看，右看看，抬起爪子洗脸。
“时间不等人，再说，你看起来更瘦，也更结实一点。”
顾斟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甚至用这些话说服了自己，因为身外化身真的就不是肉体凡胎，不怕这t些磕磕碰碰的。经过这一段路程的相处，她已经判断出身外化身真的只是精神上的损伤，并无身躯上的实质性伤痕。
“……”
身外化身将顾斟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直到看到对方心里发毛，她才一脸不情愿、但心里已经接受了的样子，抓住长毛狸花猫丢进洞里，然后自己磨磨蹭蹭地爬进去了。
看着身外化身的动作，尤其是在身外化身看不到的地方，顾斟真其实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后悔的。她并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人，身外化身是自己的一部分，若是出了意外，等待她的不仅仅只是愧疚，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她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从鼎山仙门一起出来的同伴出事。
就在顾斟真纠结之中，从洞口已经看不到身外化身了。一下子，这片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顾斟真一个人，她呆愣了片刻，一下子又怀疑起这是不是一个特别的梦境。
失去力量，所以就如此软弱吗？
顾斟真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不对，却又不知道具体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中焦急，于是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
又起了风，这次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顾斟真就熟练地躲到背风处。
狂风刮过，有些地方干干净净，有些地方一片狼藉，顾斟真回头看时，正好看到那洞口处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手头上没有武器，连石头都没有，幸好那只手的主人动作很快，头露了出来。
“新垣道友？”
“顾……”
那人抬眸，望着顾斟真，目光依旧平静，只是脸色不大好，过于苍白了些。
顾斟真连忙上前帮忙。
一下子变成了凡人，顾斟真手上没多少力气，毕竟她不是会锻造肉身的体修，好歹是把新垣岫拖了出来。
后面还有人，顾斟真以为是身外化身，拉着那只手，又觉得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元行澈，于是将人拉上来。
接着是长毛狸花猫，最后才是身外化身。
看着身外化身磕碰到的地方，虽然没有伤口，但是有点脏，就好像磕在顾斟真自己身上，叫人心疼。
“人齐了，可以问问怎么回事。”
听到身外化身这样说，顾斟真看了一眼地上休息的二人，显然还在恢复状态，于是便问：“说说你下去之后是怎么回事吧。”
按照身外化身的说法，她下去以后，就看到昏迷的新垣岫，还有不远处同样昏迷的元行澈。她把新垣岫叫醒，打算去叫元行澈的时候，长毛狸花猫一巴掌把人家拍醒了。
都没有受伤，但都失去了灵力，成为跟凡人差不多的存在，而且对于被卷进来之后的记忆，并不是太清楚。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身外化身说完，又忍不住埋怨道：“我当时喊了你好几声，怎么都没反应？”
顾斟真就说起刮风的事，身外化身一下子就明白了，却还是说了一句：“那还真是巧呢。”
不想理她。
顾斟真蹲下去查看另外二人的情况，如身外化身所说，无法使用灵力，好在没有受伤，看起来有点虚弱。
长毛狸花猫被打发去寻找食物了。
顾斟真先说了自己知道的信息，然后问：“二位道友，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行澈想了想，“若是说此地天道过于强大，压制了我们的修为，我倒是想起一个传说。”
她说，在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因为特殊原因，会形成压制修士修为的环境，严重的时候，修士进入其中等于修为尽失，偏偏它又不影响修士因为修为境界而带来的寿命，以至于像化神期这样的修士，理论上可以在这个地方度过数千年岁月，直到寿元耗尽的那一刻。
“可以说是特别的囚笼，被困其中的修士以凡人的孱弱模样活下去，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的，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以自裁结束。”
顾斟真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没有出去的办法？”
元行澈也叹了口气，“据说，修为越高，被彻底压制的概率就越小，可能到了真仙修为，就还能保留一点点，若是能借助此地特殊的环境修炼，功法得当，将来突破牢笼也未可知。”
这听起来就是并不适用于她们的规则。
这时候，长毛狸花猫叼着一条鱼回来了。
元行澈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有食物的话，能活久一点。”
第174章
长毛狸花猫来回很多次, 带回了食物，都是同一种鱼，味道没什么差别, 区别只在于体型大小而已。
吃着猫做的烤鱼，元行澈当然也注意到猫的特别之处，“没有听说会有例外啊, 难道是顾道友这只灵猫有什么特别的？”
闻言，长毛狸花猫原本拖着的尾巴，陡然竖了起来, 两只耳朵也是动来动去, 听着周围人的声音，猫眼炯炯有神。
“是很特别。”顾斟真本来就为这件事伤脑筋, 她隐约猜测可能跟长毛狸花猫的来历有关，偏偏这件事不能明说，只含糊一句：“天生地养的灵物，总是独得天道厚爱啊。”
看着长毛狸花猫翘起来的尾巴, 顾斟真招招手，把猫叫到身边, 胡乱揉了一顿, 把猫毛揉得有点乱了，这才放开。
长毛狸花猫幽怨地看了顾斟真一眼, 趴在地上开始舔毛。
顾斟真将视线转向新垣岫，“不知新垣道友有什么看法？”
原本是想问问她对大家如今这处境的看法，只是前面说猫的话敷衍惯了, 如今便也如此, 只希望新垣岫能听明白这话里真正的意思。
果然，新垣岫只是看了长毛狸花猫一眼, 眼中流露出一丝温和，旋即将视线转向远方，“我有一种感觉，在那边，可以得到答案。”
顾斟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心中微微一惊，毕竟那个方向，不正是她当时胡乱决定要去的地方吗？只是因为看到那一片布料，想要寻找同伴，才临时改了方向而已。
远方那处山脉看起来格外高大，距离顾斟真最初看到它的地方，已经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但是从这个角度看，它跟初见之时似乎还是没什么分别，甚至给人一种无论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相同之景的错觉。
其实这样的山在外界算不得什么，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天太低，以至于显得山高。总之这里天与地的距离，跟外界也是大大不同的。
元行澈喃喃道：“走过去，还有好一段路吧。”
顾斟真和新垣岫不约而同看了元行澈一眼，此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只关注这种事。
不过，队伍里有这样一个人，转移话题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元行澈察觉到这目光，诧异地问：“怎么了？”
顾斟真一时没想好理由，便多看了一会儿。
倒是新垣岫说道：“临行前，长老们曾经做过推衍，说我此行有惊无险，各位道友既然与我同行，定然无事。”
这是很有安慰作用的话，至少对于元行澈来说是如此，因为她毫不怀疑天衍峰那帮人的能力，对于新垣岫的家世也很有信心。
顾斟真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她毕竟博览群书，知道主角和配角的差别。按照上辈子小说里的定律，主角可以开着大大的光环无视任何危险，陪跑的配角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修仙世界里，说不定还要成为主角高超智商的衬托呢。
当然，这样的话，顾斟真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身外化身静静地看着几人，听着众人的对话，有时候像是走神了，有时候又假装忙碌地抓过长毛狸花猫，轻轻揪着猫耳尖上的毛，去听猫的抗议声。
终于再度启程。
凡人的体力，只能是走走停停，中途又经历数次大风，还看到了浅浅的河流，抓了长毛狸花猫之前带回来的那种鱼，补充了饮水，在看起来永远不变的昏暗天色下，慢慢地终于到了山脚。
从这里仰起头往上看，看到的都是褐色的土石，没有植物，连植物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从一开始这里就是由泥土和石头组成的山脉。
它的外形比较接近圆锥形，像是记忆里死某些火山的样子。表面乍一看是挺光滑的，应该是风的功劳，不过并非没有下脚之处，实际上此山坡度不大，不规则t地分布着凸出来的石头，足以令企图登山的人借力而去。
没什么好说的，那便上山。
大家相互扶持着，尽量节省体力，一点一点往山上走。长毛狸花猫也不再跑前跑后，它走得快，就走一段路就停下来等人，人到了身边，猫就继续赶路。遇到难走的路段，猫是四爪开花过去的。
走到某个位置的时候，顾斟真忽然回头看，只见大地上已经起了风，能看见风的形状，卷起一切卷得动的物什，而山上依旧平静。
看来之前是判断错了，这山势地貌，并非风造成的，而是另有缘故。
新垣岫也停下来，回望大地，从这个角度看，视野极好，目之所及，就是平地跟各种小山包、小土堆，都是差不多的颜色，都没有一丁点儿生机。那唯一的河流，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淌过地面一段路，之后不知流向何方。
长毛狸花猫也跟着回头看，只是在猫小小的脑袋里，似乎装不下这么大的世界，于是眼神便显得格外清澈些。
继续赶路。
走到山顶的时候，花了多少时间，顾斟真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因为她现在对时间的感知实在迟钝，只知道饥饿的感觉出现过，又消失，然后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出现了。
对外界的感知也似乎变得迟钝了一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山顶没有在山脚下看起来那么尖，因为它的确就是那种圆锥形活火山的造型，如一口没有盖的大锅一般摆在几人面前，也没盛着火山灰什么的，而是放着一块平地，在距离顶部大约十丈的位置。
平地上还有石头搭建的房子，看起来很是简陋，如今在顾斟真等人眼中，已然有了不同的含义。
就在她们面面相觑、思量对策的时候，却有一人从那石头房子里走出来，面向这边，高声道：“我原本在闭关，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果然有客人来了。”
那是一个容貌看起来依旧年轻的女子，只是神色沧桑，显然实际年龄比看上去的要大许多。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身上穿的袍子，那可不就是鼎山仙门长老的服饰吗？
难道在这里还能见到同门？
就在顾斟真思索之时，那人却是身形一动，居然御空而起，在这个没有灵气存在的地方，飞到了几人面前。
“喵！”
长毛狸花猫大叫一声，作出防御姿态，但是没有炸毛。
不知为何，近距离看到那人，顾斟真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张脸，怎么可能认得此人？
元行澈却是激动不已，颤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鼎山仙门天剑峰失踪已久的天才剑修卿允妍前辈？”
因为元行澈一下子说了很长的头衔，顾斟真脑海中也出现了鼎山仙门天剑峰长老的袍服样式，跟元行澈这样的中阶修为执事长老不同，天剑峰高层的衣袍更显出几分仙气。
是个剑修吗？
混乱的记忆似乎被冥冥之中一双大手抓住，即将串联起来的时候，又被耳边的话打断。
“我就是卿允妍，你们是来蛮荒猎妖的吧？”
“是，晚辈天剑峰元行澈，见过前辈。”
“天衍峰新垣岫，见过前辈。”
“闲韵峰顾斟真，见过前辈。”
大家都行礼的时候，那个没有任何动作的家伙，就会显得很特别，现在的身外化身就因此吸引了卿允妍的注意。
一番打量之后，四个字从卿允妍口中说出，“身外化身？”
“前辈慧眼如炬。”
顾斟真恭维了一句，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她并不能知道身外化身内心所想，实际上跟两个人已经没有区别，而对方居然能一眼看出来，可见不同寻常。
卿允妍却是笑了，目光一转，落在那长毛狸花猫身上。
长毛狸花猫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学着人的模样，后肢站立，如同人一般，前肢摆出作揖动作，“喵！”
卿允妍展颜一笑，“这猫也很特别，也是顾小友带来的吧？”
“是。”
这一次，顾斟真只是垂眸称是，不想引起对方太多注意。
“各位远道而来，请到寒舍一叙。”
“寒舍”二字，往往是主人的谦称，可卿允妍这住处，是真的“寒舍”，家徒四壁还漏风，简陋的石桌石凳上残留着明显的剑痕，能坐人，倒是端上来的灵茶味道不错，叫人忍不住产生错觉，感觉好像这里只是某位前辈大能苦修之地，而不是什么难以离开的囚笼。
长毛狸花猫也得了一杯灵茶。
不待顾斟真等人开口询问，卿允妍已经说起大家感兴趣的事。
“我在鼎山仙门得了一个天才修士的名头，不是旁人恭维，的确是有些造化在身上的。所以那年进阶真仙之后，意气风发，游历天下之时，入了荒域，闯入浮海鬼雾之中，不幸卷入此地，至今已有不少年头。想必，外头的流言已经有许多版本了吧？”
元行澈下意识地点头，对于剑修的榜样，她实在无法不崇敬。
卿允妍笑了，“你们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还能使用灵力，那是因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真仙啊。大乘以下，到了这个鬼地方，修为会被压制到凡人的程度，往往无计可施。我作为真仙，还是有些手段茍延残喘至今的。”
后面的话，本该是悲凉的，偏偏卿允妍说的豪气，不像是已经想开了，反而更像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所以对于从前苦难，已经可以坦然说出。
果然，她下一句说的是：“若你们晚来一些，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第175章
这话听起来很不吉利, 顾斟真下意识这样想着。
“这些年，我守在这里，试过很多次, 还是无法跟外界建立联系。但是，我确定了另外一件事，此地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就在这里——”
卿允妍示意头顶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块石板，她说的自然是石板之上的天空, “每隔一段时间, 天上会出现一个漩涡，那就是跟外界的通道。”
听到“漩涡”两个字, 顾斟真忍不住想起被卷进来时看到的景象，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记忆，却让她跟卿允妍的描述联系起来。
元行澈忍不住激动地问：“卿前辈，那下一次, 通道打开的时间是？”
“明天。”
卿允妍语气平静，没有筹谋已久的激动, 或许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又或者在这之前她已经做过尝试，结果是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元行澈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旋即她又意识到了问题，“敢问前辈，要从这个通道出去, 是不是还有别的条件。”
“没错。”
卿允妍赞许地点点头, “通道出现的时候，会有异兽守卫, 必须打败异兽方能出去。此前，我跟那异兽大战十三次，虽然每一次都是我输了，但它也一次接着一次受伤，而且没有恢复的迹象。最多再有一次，它就会死。”
那异兽死了，这条通道便由卿允妍做主，到时候要出去，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吗？认识到这一点，高兴起来的人却只有元行澈一个。
顾斟真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不安。
她的身外化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垣岫看起来是一贯的平静，甚至有点冷淡。
长毛狸花猫喝完了灵茶，坐在地上舔毛，现在开始打哈欠。
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
卿允妍看向新垣岫，“新垣小友，按照你们天衍峰的手段，我这次的胜算也不大吗？”
她并不是在质问，而是认真地询问，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很在意新垣岫的看法，所以希望新垣岫能认真回答。
新垣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一番才道：“晚辈不知道，晚辈只希望前辈能如愿以偿。”
这不像新垣岫平时说话的风格。
卿允妍却是轻笑起来，“看来你果然不看好这件事，理由呢？”
面对卿允妍的再次询问，新垣岫这次说的直接一点，她的回答是：“前辈说那些话的时候，晚辈十分不安。”
“不安呐？”卿允妍咂摸着这个词，仍然笑着，“看来是出于本能的决断，没关系，明天我会竭尽全力，若是能将你们送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不再说自己能不能出去，而是说要把顾斟真等人送出去，这令顾斟真更加不t安了。
“还有点时间，你们好好休息吧。”
卿允妍又拿出食物，她没有随身携带的小型空间，这些东西想必是多年前留存在储物法器里的，虽然灵气可以大大延长食物的保质期，不过一旦确认这件事，有时候就会难受起来。
于是，顾斟真请求卿允妍赐予她一点灵力，至少要打开储物袋。
卿允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同时给了顾斟真、顾斟真的身外化身、新垣岫、元行澈每人各一道灵力。
感受到那灵力的时候，顾斟真立刻就有点后悔。因为她意识到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哪怕只是这一点点灵力，对卿允妍都是极大的消耗，而那带着真仙气息的灵力到了顾斟真身上，所剩不过相当于筑基期罢了。
这位前辈是相当慷慨啊。
使用时间很短，所以顾斟真赶紧将鱼骨剑和其他一些必须品取出来，趁这个机会看了一眼小世界的情况，除了对九层镇妖塔的“消化”有点慢，其他方面一切正常。
元行澈和新垣岫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做了各自的事，顾斟真的身外化身拿出木剑，却突然传音顾斟真：“天逯山，小苑谷西廊坡古修坟墓，你还记得吗？”
传音只到这里，包含的信息却是极为丰富的。
顾斟真面上平静，心里已经被勾起无数往事回忆，此刻却不便与人说。
这里也有几间屋子，休息时间，卿允妍到了别处去。新垣岫服了丹药，似乎是安神的，便闭目养神了。元行澈也在做着自己的事。
顾斟真看了一圈，她坐不住，于是起身往外走，长毛狸花猫跟着她。
这处山顶平地就像是平底锅的内部空间，还得从边缘处爬上去，才能到达她们来时所看到的山顶。顾斟真不愿浪费体力，所以只是站在边缘处，稍微仰起头看着那倾斜向上的陡坡，像是在思考什么。
长毛狸花猫左看看右看看，还嗅了嗅，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盯着顾斟真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干脆就蹲坐在原地，抬起一只爪子，正要舔，突然放下，“喵了”一声。
顾斟真感觉到了那一缕目光，于是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卿允妍从另一边走过来。
“卿前辈。”
“喵呜——”
卿允妍慢慢地走到顾斟真面前，那样子不像是刚认识不久的前辈和晚辈，而像是很早就熟悉的人。
“你身上，似乎有故人气息。”
开口第一句，就是信息量极为丰富的言语轰炸，顾斟真的惊讶出现在脸上，心里却是平静地等着下文。
“你是炼器师？”卿允妍望着顾斟真手里的鱼骨剑，眼中出现意味不明的笑，“剑术如何？能否让我瞧瞧？”
“那晚辈只好献丑了。”
顾斟真说着，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在昏暗的天色下，缓缓挥出一剑，没有特别的技巧，只是循着记忆中的感觉，当初在小苑谷西廊坡古修坟墓得到的剑诀，那第一招的样子。
“对了，就是这个。”卿允妍赞许地点点头，“此剑勾连天道，是我那本体所悟，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困在化神期，终身不得突破。天逯山的人说她是走火入魔了，其实也差不多吧。”
顾斟真内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因为无论是最初的剑术也好，还是由傀儡术发展而来的身外化身之道，都是她从小苑谷西廊坡古修坟墓获得的，可以说那才是她真正的师承，是她一路走来的底气。
“所以，前辈是——”
“我是她的身外化身啊。”
卿允妍笑了，看向顾斟真的目光很是柔和，“她死在天逯山，留下传承，等待有缘人。天逯山里，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的人不敢冒这个险，不知道的，无从下手。而我，远赴蛮荒，从蛮荒边境一直走到蛮荒深处，穿过荒域，大湖，到了鼎山仙门，以卿允妍这个身份继续活着。”
这是顾斟真第一次听到完整的从天逯山到鼎山仙门的路线，相对所谓的“异界”，这条真实存在的路线才是真相，从前许多零碎信息在这里得到了粘合，成为一条完整的线索。
“你得到她的传承，我很高兴。”说着，卿允妍将一道灵光注入顾斟真眉心，“这是剩下的半部剑诀，我领悟的。你对剑道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也不用因循守旧，这些东西不过是给你当做参考罢了。”
“多谢前辈。”
顾斟真除了一个“谢”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她内心的不安更加强烈，就好像在听一个人说遗言，偏偏谁也没主动明说，于是顾斟真只能被动地听着。
“见到你们，也许真的是天意啊。”
卿允妍说罢，脸上出现释然之色，然后她转过，看起来是要离开。
“前辈！”
“还有什么事？”
卿允妍转过头来，目光温和地望着顾斟真，这一刻，她最是符合顾斟真心目中的师尊形象。
可那一声“师尊”是开不了口的。
“前辈，用同一个名字，身外化身的存在，能被天道认可吗？”
“能，就算不是一个名字，身外化身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个得到天道认可的人。”她停顿片刻，强调：“只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而已。”
“难道，还有别的世界吗？”
“对于异界的存在，你是怀疑的态度吗？顾小友。”
“不，只是想知道前辈您的看法。”
这句话有点僭越了，偏偏顾斟真说出来了，她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就好像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其实，有没有，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倘若你的肉身不能超脱此界，那便是徒增烦恼罢了。”
“多谢前辈教诲。”
“走了。”
目送卿允妍离开，顾斟真长长出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坠着什么重物，难受。
“喵呜——”
长毛狸花猫起身绕着顾斟真走了一圈，尾巴和脑袋把人腿蹭来蹭去，尤其是尾巴，还要装作是意外的样子，终于吸引了顾斟真的注意力。
“你在叫什么？”
顾斟真蹲下去，漫不经心地摸着猫的脑袋，随便安抚了几句。
还是小猫咪好，不会说人话的小猫咪，不用担心它把看到的听到的说出去，而且还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最重要的是不会惹人生气。
人就不一样了，人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哪怕是自己的身外化身，有时候也会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哎呀，有点发愁。
明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来。
原本就昏暗的光线，在某个瞬间突然又暗了几分，当顾斟真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天上出现一个占据了视野之中半个天空的巨大漩涡，像一个张开的深渊巨口，能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跟漩涡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只蠕动的异兽，它像一团黑色的云，没有特别具体的形状，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冷冷地打量下方的人类。
第176章
“通道出现的时候, 只要距离足够近，修为就能恢复。”
卿允妍这样说着，提剑飞到天上, 与那异兽战至一处。剑光在昏暗的空间显得格外耀眼，而那异兽也在卿允妍的不断攻击之下，被斩落一片又一片, 碎片如同黑云一般被漩涡吸收，异兽的存在也在逐渐变小。
异兽当然也是会反抗的，但是它的动作很慢, 每次总是在出手之前就遭到了袭击, 于是红彤彤的眼睛里逐渐显出几分狂暴。
其实异兽最大的战斗力，就是它本身, 因为这家伙可以吞噬掉任何靠近之物，甚至包括某些威力没有那么强的剑光。
顾斟真看的眼花缭乱，渐渐就理解了那异兽的存在。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异兽的面积可以覆盖漩涡的范围, 随着卿允妍一次又一次持剑重伤那只异兽，异兽变得越来越小, 漩涡的全貌就露了出来。不知道卿允妍为何没有直接越过那异兽, 从漩涡中出去，反正总有她的理由。
随着最后一击落下, 那异兽仅剩的部分也被漩涡吸收，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原地消散，彻底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卿允妍在高处抬手打出四道灵力, 将顾斟真等四人托起, 缓缓升空来到漩涡附近，长毛狸花猫从顾斟真怀里探出头去看。
如卿允妍所说, 随着不断靠近那漩涡，顾斟真身上的修为正在快速恢复，她已经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悬空，立刻就知道了身外t化身的想法。
“各位小友，今日就由我来为你们开道。”
卿允妍说着，手中长剑一斩，那漩涡之中顿时黑雾翻滚，隐约间透出一条通向外界的路，甚至可以看到一丝光线。
与此同时，这个漩涡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似乎有要坍缩的意思。
“走！”
卿允妍走在前面，手中长剑挥舞不停，不断阻止试图弥漫过来的黑雾，为后面的人开辟通道。
顾斟真第一个跟了上去，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想起了当初被卷进来之时的情况，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个念头：不可触碰那些黑雾。
身外化身紧紧跟着顾斟真，手中木剑做好出手的准备。
新垣岫、元行澈紧随其后，已经恢复修为的她们准备着各自的手段。
卿允妍有注意等待身后的人，大家的速度其实已经很快了，偏偏身前身后都是这些黑雾，连回去的路也消失不见，而前方，依旧没有看到出口的样子。
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产生怀疑心理。
顾斟真抿嘴不言，她不愿意做那个扰乱军心的。
漩涡内部的灵气稀薄程度接近浮海鬼雾的情况，可以使用小世界作为备用灵力来源，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比继续留在那个大家都等同于凡人的世界要好很多。
就在大家逐渐失望的时候，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卿允妍神情肃穆，单手掐诀，再度挥动长剑，“刷”地一声，前方黑雾在剑光下散去，终于露出外界的光。！
人人振奋，穿出漩涡之后，顾斟真看到的事一个青山绿水的世界，阳光正好，跟荒域那种阳光无法落在地面上的感觉不同，这里的山林沐浴着阳光，似乎是正常的世界。
她回过头，身后一众同伴也都已经出来，那漩涡所在之地如同空间之门一般，在无序的颤动之中缓缓闭合，最后变得跟周围虚空再无区别。
一切仿佛大梦一场。
卿允妍畅快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吐血，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极为不稳定，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直强撑到现在才表现出来。
“前辈！”
顾斟真想要上前查看情况，忽然得到身外化身传来的讯息，瞬间愣住了。
新垣岫也阻止了元行澈。
长毛狸花猫伸长了脖子，轻轻“喵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卿允妍的症状似乎得到了缓解，但是修为也跟着掉了境界，似乎只剩下大乘期了。
她转身面对众人时，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在里面待了太久，跟这片天地相斗，本来以为会魂飞魄散，现在只是掉了一个大境界，还不错的结果了。”
不待众人说话，她又说道：“这里是荒域的另一边，距离大湖很远，跟蛮荒倒是很近，我要继续游历天下，你们也要保重。”
话音落下，卿允妍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顾斟真呆呆地看着卿允妍消失的地方，回想起来，这缘分也是妙不可言，只是现在多少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一时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伤心。
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倒是新垣岫说道：“遇上卿前辈，是我们的造化。各位，该想想之后的事。”
元行澈已经缓过来，“此地既然是荒域另一边，我们回去的时候，还得穿过荒域核心地带，一路上危险重重，兴许五十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以最好的状态出发，如何？”
顾斟真没什么意见。
于是，经过一番寻找，众人在附近一带找了一个无主之地，灵气还算是过得去，就建立临时洞府，布下法阵禁制，各自修行起来。
洞府内，隔音禁制下，顾斟真从身外化身那里得到了卿允妍从蛮荒到荒域再到大湖的部分见闻，本来就是卿允妍口述的，跟实际情况多少有点出入，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参照的好。
她现在算是明白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修士肯冒着风险，也要穿过蛮荒边境的屏障，往另一边走了。对于在某个地方呆腻了的人来说，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未必不是好谋划。
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呢？
只是卿允妍不跟她说，却跟她的身外化身透露了那么多信息，是因为身外化身之间同病相怜吗？
“不是那样的。”身外化身一脸嫌弃地否定道，“只是她觉得跟我说话比较轻松罢了。再者，我也更能理解她的想法。”
好吧，看来身外化身不仅仅是被天道认可的“人”，也是会被分门别类的人了。
顾斟真不再纠缠这件事，“消化九层镇妖塔，还需要多久？”
身外化身思索片刻，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几年时间吧。”
顾斟真：“几年时间？”
身外化身翻了个白眼，“若是你肯帮我，两个人的力量，说不定会快一点。”
顾斟真皱着眉，觉得自己的身外化身已经开始有小心思，于是她果断地揭穿这一点。
身外化身大声叫着委屈，“你难道不要修炼吗？同时修炼，或者分开修炼，不都有各自的说法？我不是很想耽误你的时间，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你居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人怎么可以用自己讨厌的方式对待自己？”
顾斟真瞬间无语了。
这种无力反驳的感觉总是她自找的。
就这样吧。
……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顾斟真帮着身外化身消化了九层镇妖塔，塔内世界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精彩一些，居然还困住了不少妖兽，甚至连邪修也有。好在没有正道修士，省去了处理的麻烦。
因为此塔使用了部分空间神通，在成为小世界的一部分之后，也为小世界增加了数里的空间，就连季节变化的层次也因此变得更加丰富，这当然是意外之喜。
毕竟，顾斟真对九层镇妖塔的期待原本就不是很高。
借助小世界提供的修炼环境，顾斟真对卿允妍留下的另外半部剑诀有了自己的理解。今时不同往日，她也能有自己的创造。当然，某些部分还是过于高深了，那便交给小世界减少难度。
“嗷呜！”
长毛狸花猫站在小世界里一座山包上，回头大叫了一声，倒是威风凛凛。
灰兔子跟着它爬上去，也学着叫了一声。
“叽叽！”
长毛狸花猫看了灰兔子一眼，猫眼里流出几分嫌弃的意思。
“叽叽——”
灰兔子望着长毛狸花猫，似乎看懂了，于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嗷——”
长毛狸花猫朝着灰兔子叫了一声，吓得灰兔子后退好几步，这才停住。
就在长毛狸花猫准备得寸进尺的时候，一道剑光落下，刚好斩在猫和兔子中间，于是兔飞猫跳，有杂草飞起。
顾斟真摇摇头，决定还是把兔子留在这里，只带着长毛狸花猫出去好了。
“叽叽！”
意识到主人和猫都已经离开，灰兔子眼中出现更多拟人的低落情绪，干脆往柔软的草地上一躺，四脚朝天，晒太阳好了。
反正也是没人爱的小兔子。
……
顾斟真来到外头，这时候距离众人到达荒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时间，元行澈在不久前结束闭关，新垣岫则是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出关了。
几人商量之后，大致拟出一条路线，也不用什么飞舟，就这么使用各自的飞行法器，准备穿过荒域深处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合适的高阶妖兽，就取了妖丹。
于是，在一个清晨，撤去原来的布置，处理掉修建洞府留下的痕迹，几人重新赶路。
第177章
荒域某个隐秘之地, 几个身形模糊的人盘腿围坐成一圈。
“那个卿允妍从浮海鬼雾里出来了？此事可当真？”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何况你们不是留了后手？只要她从那个地方出来，我可不信你们不知道。”
“之前我也算过, 此人命里还有一线生机，现在看来，果然是杀不死的。从真仙跌落至大乘期, 化作寻常人早就道心崩溃了吧？可她倒好，居然好好地往蛮荒方向去了。”
“去蛮荒也好，此人剑道勾连天道, 让她继续在荒域瞎逛, 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我记得没错，此人是从蛮荒另一边过来的吧？那么她此行, 难道是要回去不成？”
“回去又如何？想要掀起风浪，这个t卿允妍等重新进阶真仙才行，区区一个大乘期，岁月悠悠, 将来不知死在何处呢。”
“卿允妍临走之前，接触了几个小辈, 是否要处理？”
“几个化神期的小辈, 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亲自考虑，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也是, 这荒域之中不知多少残暴凶戾之徒，便任由那几个小辈去闯荡吧。”
“总之，送走卿允妍这个瘟神, 可以得一段时间太平啰。”
“有理, 应该庆祝一下。”
“便叫底下人献些稀罕物上来，顺便办个筵席, 荒域各处大妖许久不曾联络，也该好好见个面。”
“赞同。”
“附议。”
……
这一路上出奇地顺利，遇到的都是能打得过的小妖和高阶妖兽，收集妖丹的速度都因此快了许多，顾斟真跟另外两人一样感到困惑。
身外化身拥有极高的隐蔽能力，她偷偷出去探查一番，回来便说：“好像那些大妖在忙着办什么筵席，收集各种宝物，暂时没空管治下的事。所以，哪怕是我们杀了人家领地里的高阶妖兽，也没个大妖出来啰嗦。”
“筵席？”顾斟真眉头一皱，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桌面上的一道菜，便问道：“知道地点吗？”
“不知道。”身外化身摇摇头，“看那些大妖匆匆忙忙准备的样子，应该很快就会行动，咱们多关注一些，说不定就能打探到消息了。”
元行澈问：“顾道友是觉得这筵席有什么不妥吗？”
顾斟真回答：“若是荒域的大妖都在准备筵席，我们是不是得走远一点？尽量避开才是。你们知道荒域有这种习俗吗？”
元行澈也摇摇头，“关于荒域的事，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咱们今日就算是亲眼所见，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说法吗？”
新垣岫没有发表意见。
看到新垣岫的样子，顾斟真莫名感觉安心了些，心想若是真的有什么要命的问题，这新垣岫不会不说话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几人行动大为谨慎，不再追求高效率猎杀妖兽，而是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终于弄清楚所谓“筵席”举办的大致方向，于是便绕道而行。
相对于安全，走远一点的路实在算不得什么。
数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在荒域猎妖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所需要的妖丹已经收集够了数目，具体分到每个人手上，只待时间一到，回去交差。
顾斟真提议：“既如此，我们也不要节外生枝，就这样往大湖方向去，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度过接下来这二十几年，如何？”
这些年以来，虽然队伍里一直没有名义上的领队，但顾斟真凭借数量上的优势、敏锐的直接判断，以及从未出错的选择，赢得了另外两人的尊重，她的话也因此具备了与众不同的分量。
元行澈和新垣岫对视一眼，均对顾斟真的提议表示赞同。
身外化身才懒得说什么附和的话，就当是默认了，就连她怀里的长毛狸花猫也是一副正在呼呼大睡，没空理会外界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我们往这个方向走。”
荒域面积很大，众人走走停停，不时要提前躲避危险，真遇上了难缠的高阶妖兽或者不讲道理的大妖，也得与之周旋，速度方面就上不来。
幸好现在也不是特别急着赶路。
……
密室内，染着一盏又一盏油灯，也不知燃烧的是什么油，用的又是什么灯芯，居然有一股特别的香气，也正是凭着这些油灯，原本昏暗的石室，此刻居然如同白昼一般亮堂。
定尘真人坐在石床上，以他为核心，四周画满整整一床的符文，发出幽幽绿光。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最终到达这符文之中，又从符文渗入定尘真人的四肢百骸。
这是一种秘术，来自某个已经失去传承的古老宗门，当年方执任正好杀了那个宗门最后一个真正的传人，夺取了这秘术，一直没想着能派上用场，也不愿意派上用场。
因为这秘术是专门为了夺舍之后稳固肉身的。
没办法，说起来定尘真人也是有点倒霉的。
当年，方执任在浮海鬼雾外面作出停止追踪顾斟真等人的决定，便回来为定尘真人寻找合适的肉身。
从理论上来说，既然是人族修士，就应该找人族修士的肉身进行夺舍，这样融合的速度比较快，副作用小一些。但是在荒域这地方，人族修士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除了进来猎妖的家伙，就是躲在荒域里的邪修，前者有宗门庇护，不是那么好抓的，后者又是在千难万险中活下来，不是那么好找的。重要的是，还是要找一个跟定尘真人原本修为差不多的才好。不然的话，就算是完成了夺舍，也会导致修为不稳定。
方执任自恃有些本事，原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哪里知道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是如此的麻烦。而且为了长久之计，给定尘真人找的肉身还不能是那种年岁太大的，不然会影响寿元。
说到底，就是个麻烦。
正好这个时候，一个认得的邪修过来找方执任，得知此事之后竟然嘲讽他连自己的血脉后人都保不住，方执任当时就恼了。
本来，方执任跟此人也没什么交情，既然对方如此说话，他便留了心，以偷袭的手段试图夺取那副肉身。由于双方都是合体期，方执任虽然占据偷袭的优势，还是爆发了大战。
那人终究是少了些手段，落在方执任手里，被挖去了元婴，偏偏又在方执任得意的时候，那脱离肉身的元婴企图自爆，与方执任同归于尽。
方执任狼狈地摆脱又一次危机，回头再看，定尘真人的元婴已经坚持不料多久，而那个刚刚元婴自爆的合体期肉身受了损伤，已经不是最佳的夺舍对象。
“老祖宗——”
听着定尘真人越发虚弱的声音，方执任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将这具残缺的肉身给了定尘真人，强行完成了夺舍。
一具残缺的肉身，原本已经是合体期境界，跟定尘真人的化神期修为是一点儿都不契合，所以需要种种辅助手段，让这次夺舍取得成功。
然后就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二十几年过去，定尘真人才勉强掌握这具肉身。
还得好好闭关修炼，不然，根本无法恢复巅峰时期的战斗力，下次进阶也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搞不好就永远是个化神期了。
定尘真人心中是有几分怨恨的，他本来可以得到好的肉身，只要当初方执任不那么执着追杀那几个鼎山仙门的弟子，时间上绝对是充足的。
不去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定尘真人只知道自己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损害，他又窃喜：二十几年前为了夺取这具合体期修士的肉身，方执任是受了伤的，只不过他藏得极好，像是野兽一般不肯露出虚弱模样。
现在肯定还是在闭关吧？
一个恶念从定尘真人心中升起：若是方执任死了，那么属于方执任的那些宝物，是否就会属于他定尘真人？
定尘真人也活了上千年，不是只会向老祖宗哭诉的小孩子，他有自己的野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定尘真人就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摸着心口位置，只觉得这具肉身又开始不受控制了。连忙运转法诀，良久才将之压下去。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定尘真人缓缓沉下心来，思量着之后的对策。
老祖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况且得到老祖宗的庇护也是一个事实，不着急改变。至于那鼎山仙门的几个人，是一定要解决的。
定尘真人甚至想到一条毒计，那就是借刀杀人。
若是方执任杀了鼎山仙门的弟子，鼎山仙门那些真仙们会不会亲自来荒域一趟？
不，不，定尘真人撇不开跟方执任的关系，在这荒域里，无论是躲藏还是逃跑，一个化神期想跟一群真仙斗，那是痴心妄想，还是想一点可行的方案才是。
将乱糟糟的心思压下去，定尘真人散出一堆传讯符，这是告知曾经听命于他的妖兽，注意鼎山仙门那几个人的行踪。
“这次，务必有个结果。”
第178章
幽静的山林间, 原本阳光就不是很好，在树荫之下，光线就更暗了。
“总有妖兽在我们附近鬼鬼祟祟的, 难道是荒域大妖派过来的探子？”
身外化身回来以后，就这t样跟顾斟真说道。因为她特殊的藏匿技能，总是要发挥作用, 所以就将她派了出去。
顾斟真闻言，忍不住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你探查的范围太广，已经到人家的巢穴去了？”
身外化身微微一愣, 居然认真思考起来。
顾斟真心中不悦, 总觉得这身外化身的智商偶尔像极了蠢蠢的灰兔子，给出结论之前, 难道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吗？
元行澈见状，赶紧说道：“我也觉得最近在暗中窥探我们的妖兽似乎多了一些，难道是被什么大妖盯上了吗？”
新垣岫冷不防来了一句：“也不一定是大妖。”
元行澈立刻联想到诸多事情，“对了, 邪修也是可以驱使妖兽的，难道是当年那件事还没有了断？”
顾斟真想了想, “定尘真人那件事？”
元行澈道：“当年看那定尘真人的手段, 是能驱使妖兽替他办事的。我们害得他元婴出窍，舍弃肉身, 但凡他夺舍成功，不会不来找我们报仇。如此，倒是省了一桩事, 只是定尘真人背后的方执任却是麻烦。”
方执任是合体期, 在场几个化神期若是想要越级将之斩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搞不好要搭上自己。
顾斟真道：“现在这里，距离当年定尘真人的地盘，已经相当远了。若是他真的有手段驱使妖兽到这边来，恐怕还是有一场恶战。”
气氛因此低了一些。
身外化身拨弄着长毛狸花猫尾巴上的毛，慢慢地说道：“哪有天天提心吊胆的道理？要我说，真的免不了一场恶战，不如我们先做好准备，什么法阵陷阱的统统准备好，将那二人引入圈套之中，直接斩杀。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元行澈悄悄观察顾斟真的表情，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她发现顾斟真和身外化身并不是那种简单的一个人分成了两半，本体还有绝对控制权，而是类似于拥有不同思维的两个人。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元行澈也觉得自己增长了了不得的见识。
新垣岫永远是那一副平静的样子，偶尔显出几分冷淡，她在元行澈之前表态，“我赞成。”
一句“我赞成”，就打消了许多顾虑。
顾斟真正需要一个附和的声音，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说：“要不这样，我们先确认到底是不是方执任、定尘真人那二人搞的鬼，若是，便好好筹谋一番。”
“也好。”
“可以。”
“赞成。”
“喵呜——”
经过一番调查，基本上确定是定尘真人派过来的妖兽，至于方执任有没有参与此事，其实并不重要。
“就凭方执任对定尘真人的维护态度，想要解决这件事，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不然后患无穷。”顾斟真如是说道。
“不错，定尘真人已经对我们动了杀心，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元行澈说道，“还有一个消息，方执任为了定尘真人的事，跟另外一个合体期邪修火并，不但赢了，还夺取了那名邪修的肉身给了定尘真人。只是，方执任也因此闭关不出，很可能伤的不轻。”
这是猜测，暂时无法验证。
顾斟真道：“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一个实力巅峰的合体期，和一个实力巅峰的化神期，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打败他们。”
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主要还是利用法阵的威力，这年头，法阵不仅仅可以用于防御，就是用于困杀敌人也是很好的武器，要想实现越级击杀，法阵是不可或缺的，刚好顾斟真对法阵之道还是有一点研究的，短时间内摆出一个具有足够杀伤力的大阵，不会有太大问题。
“诛仙阵？”
元行澈琢磨这名字，一听就是用来对付修士的，诛仙阵也是有很多种类的，不同的人布置手法上的差别，就会大大影响其威力。如今几人的身家，当然摆不出那种最为强悍的诛仙阵，只能勉强凑出一个对付合体期的。
“要选一个合适的地点，最好是能借助地脉之力，这样能最大限度发挥诛仙阵的威力。”顾斟真说着，脑海中浮现近期见过的地方，“此外，还得放出消息，让那二人自愿进来。”
身外化身道：“这个简单，打了小的，来的老的，先揍定尘真人，等那个方执任气急败坏过来报仇，咱们不是打不过吗？打不过就得跑，跑到合适的地方，启动大阵，问题，解决了。”
她是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其实也是极为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元行澈有些担忧，“肉身夺舍的事，只能有一次，定尘真人已经用了这个机会，下次再死，可就是真的死了，他若是因此慎重起来，恐怕还得多花一点心思。”
顾斟真意味深长地说道：“定尘真人要是个谨慎的，就不该打探咱们的消息，而是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老老实实闭关修炼才是。”
元行澈也觉得有道理，“这么说，他好像是有意叫我们知道，许是这样，也可以试探我们的反应。”
大家一通商议，把细节问题定下来，接着就是准备工作了。
……
“前辈，那几个人族修士最近神神秘秘的，似乎在建造洞府。”
一个已经化形的妖修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禀着，谁不怕这位定尘真人呐？那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比荒域大部分妖还要吓人。
“建造洞府？”
定尘真人微微眯起了眼，他立刻就察觉到这话里的问题，“那几人不过在荒域待上几十年，犯得着费工夫建造洞府？是不是你们偷懒，胡乱拿话来糊弄？”
化神期气息外泄，便是无形威压，镇得那妖兽当场吐出一口血来，连声叫道：“不敢不敢！前辈饶命啊！”
定尘真人冷哼一声，忽然对着那妖兽方向轻轻一抓，只见妖兽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狠狠捏住，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眼神也随即变得迷茫起来。
这是用了搜魂术。
从妖兽的记忆中，定尘真人看到了它最近所看到的一切，甚至包括部分妖兽自己都记不清的东西，也被定尘真人一把抓出来。
“竟然……真的是在修建什么？”
定尘真人放开那妖兽，喃喃自语起来。
而那妖兽回过神来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搜魂了，因为相关的记忆已经被删除，它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走神，意识到如今在什么地方之后，再次吓得连连求饶。
“你们，是被那几个女人的手段影响了。”
定尘真人阴恻恻地说道，他并不是要安慰那个妖兽，只是很随意地在妖兽心中种下忌惮的种子，随后摆摆手道：“我已经替你解了，继续盯着那些人，去吧。”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为前辈办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妖兽千恩万谢地出去了，没有丝毫对定尘真人的厌恶，反而是恐惧和感激，出于本能地愿意跪伏，更是因为能替其办事而兴奋起来。
这就是定尘真人对付妖兽的手段，他也曾经用这套对付修士和凡人，可惜后者在荒域永远都是极少数。
类似的信息不断传到定尘真人这里，他心念一动，暗暗道：“花大力气修建洞府是万万不可能的，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灵石矿脉？对了对了，若是有宝物，倒是有可能这么做。这些鼎山仙门弟子大概是闲得发慌吧。”
若是有宝物，定尘真人是很愿意横插一脚，但是根据妖兽回禀的信息，顾斟真等人所挑选的地方乃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就是谁都可以管一管，万一因此跟本地的大妖起了冲突，那就得不偿失了。
定尘真人在荒域多年，知道这些大妖小妖里脾气古怪的也很多，尤其是护短的，轻易招惹不得。因为表面上看是打了一个小妖，实际上连小妖背后不知多少大妖都得罪了。
于是，定尘真人想到了山猿迟啸。
当初正是此妖将他卷入与顾斟真等人的事件之中，若是又有什么宝物出现，那么山猿迟啸作为土著，是万万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况且此前一场筵席，将这些蛮荒大妖小妖搜刮的挺惨，山猿迟啸肯定也是对宝物有需求的。
不过，若是定尘真人主动招呼这件事，就显得太过明显了，他自己t想了个巧妙的法子，委婉地将消息透露给山猿迟啸，等待后者为他探路。
这当然要花费些许时间，定尘真人等得起。他想了想，决定暂时瞒着方执任。
方执任闭关的时候，几乎不关心外界的事，而定尘真人不去打扰，也就很少有人敢在方执任闭关的时候去说什么了。
第179章
山猿迟啸匍匐在地, 简要地说了自己最近的见闻，末了才道：“小的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斗胆禀报大人, 请大人示下。”
石壳漫不经心地瞧了山猿迟啸一眼，“荒域那么大，想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想要被别人找到，那就更不容易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居然落在你这一只小妖身上？”
冷汗从山猿迟啸额头冒出来, 同为化神期修为, 对方却是密林洞主的血脉后人，二者身份天差地别, 所能接触到的信息自然也是不同的。
“多谢大人指点迷津！小的这就回去，回绝了定尘真人。”
“慢着——为什么要回绝呢？”
山猿迟啸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之后的发愣，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石壳冷冷道：“这里是荒域, 荒域是妖族的地方，人族只是过客。客人在妖族的地盘上打架, 不去劝架, 也该在一旁观战，省得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山猿迟啸瞬间明白, 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立刻诚惶诚恐地说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离开此处洞府, 退到禁制之外。
山猿迟啸这才挺直腰板, 一边御风而行，一边想着此事。
定尘真人被迫元婴出窍, 才逃回一命，可见那几个仙门弟子不是好惹的，至少不是寻常化神期，得亏他山猿迟啸当时跑得快，不然多少得吃点苦头。
后来方执任亲自出马，堂堂合体期拿不下几个化神期，叫人家跑了，这说明什么？山猿迟啸是知道方执任手段的，寻常合体期都不是此人对手，更何况是区区化神期。
只能说，那几个化神期后台实在太硬了，手上保命的东西是真的多，说不定还应了那句话：得天道眷顾。
人家是来历练的，五十年时间一晃而过，如今不就是过了一半了吗？不过是杀了些妖兽，多大的仇啊？又不是不可以开解。
荒域高层都可以直接跟仙门的人谈判，底下这些妖不知道看人眼色的？
山猿迟啸脸上浮现笑容。
话要说，事情要办，心里真正的算计，可不能叫人知道了去。
定尘真人想看到的，想听到的，那便如他所愿。
……
荒域的气候也是与众不同，十里不同天在这里也是寻常事，可几十里之外艳阳高照，热得像是夏天一般，这山谷里却是大雪纷飞，这就有点奇怪了。
一只刚刚开启灵智的熊妖小心翼翼地跨过断裂的树枝，艰难地向前移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它行走的痕迹，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在有限的记忆中，熊妖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它现在仍然遵循着本能，出来觅食。
不就是艰难些了吗？
大雪终于停了。
熊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那股寒气透过厚实的毛发浸入体内，不由一个哆嗦。然后，熊妖才想起它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御寒的。
随着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热气散出来，熊妖表面水汽蒸腾，这是无法好好使用力量的表现。
熊妖挥动爪子，试图将那些水汽驱赶，它如今仅仅依靠后肢站立，也能爆发出很强的力量，据认得的妖说，这是变得强大的表现。
因此，熊妖便只用后肢行走。
积雪很厚，熊的后腿几乎完全没在雪中，视线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这就是直立行走的好处吗？熊妖眼中出现思索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一只灰色兔子进入熊妖视野之中。
好肥的兔子！
荒域里，这么大的兔子，多半是有些本事的，不知道眼前这只如何？哼！管它如何，总是不够塞牙缝的。但是听人说，吃有本事的妖兽，才能变得更强。
所以，要吃了这兔子。
熊妖试图悄悄接近目标。
那只灰兔子趴在雪地里，只能看到一个肥硕的背影，看起来警惕性很差，又不是有本事的感觉，难道只是品种问题吗？
“咵嗤”一声，一根树枝被熊妖踩断，果然惊动了那只兔子。
灰兔子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熊妖，四目相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一场追逐游戏在山谷间开始上演。
这兔子就是跑得快，明明好几次就要抓到了，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给它跑了！
熊妖被激起的胜负欲，让它忽略周围环境的变化，不久之后就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区域。
“叽叽！”
“呼！”
一团火焰从树上喷出，熊妖冷不防被烧到了，连忙在雪地上打滚，胡乱拍打着地上的积雪，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用灵力的，于是灭了火，狼狈地从雪地里站起来。
灰兔子不是孤身一人，从树上跳下来一只很大的长毛狸花猫，像小老虎似的，威风凛凛地望着对面的熊妖。
呵！又不是真的老虎。就算是真的老虎来了，那也得是开启灵智的，不然这只熊妖可是不怕的。
没有发出任何吼叫声，熊妖直接冲向那只长毛狸花猫，像是忘记了刚才的狼狈，单单想凭借体型优势取得胜利。
“嗷呜！”
长毛狸花猫在熊妖面前的确是小小一只的，但是它能喷火啊，刚才只是吓唬一下而已，现在才是真的打算杀熊。
“叽叽！”
但是有一个身影更快，灰兔子原地化作一道残影，屁股朝下，重重砸在熊妖脑袋上，只见熊妖硕大的身躯，就那么歪歪倒下去了。
这就是灰兔子这么多年领悟到的对敌手段：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一屁股坐死它！
长毛狸花猫眼中闪过复杂的表情，末了上去检查了熊妖的气息，“嗷呜”一声，表示已经成功解决入侵者了。
“叽叽！”
灰兔子发出兴奋的声音，以前总说外边危险，不带兔子玩，现在兔子已经炼成大本事，可以跟猫并肩作战了，主人就不可以再偏心那只大猫了。
“……”
长毛狸花猫绕着熊妖的尸体走了半圈，忽然张口一吐，这一次，是十成功力，直接将那熊妖彻底化为灰烬。
灰兔子距离太近，一个不察，那火焰燃烧起来，朝自己这边倾斜，险些被烧了兔毛，当即生气地跳起来，要打那只猫。
“叽叽！”
“哇呜！”
长毛狸花猫动作更快，一巴掌拍兔子脸上。
……
那一缕神识被烈火烧灼的疼痛感觉传递到定尘真人这里，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简直好像是灵魂被烧灼。
那是什么火？
区区一只灵猫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还有那只兔子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定尘真人一缕神识附着在一只笨头笨脑的熊妖身上，试图打探那山谷里的情形，果然发现了异样，但也仅此而已。
就凭这些有限的信息，只能大概判断那山谷里的确有异，再加上几个鼎山仙门弟子的行动，造成了如今大雪封山的场景。
关注这里的不仅仅只有定尘真人，他已经感觉到其他妖兽的气息，那个山猿迟啸也是胆小如鼠，明明比定尘真人还要提前进去探查过情况，出来以后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听见到的妖兽说当时山猿迟啸模样很狼狈。
是打不过吧。
就知道这山猿迟小胆小又狡猾，成不了大事的。
靠他没用。
那么现在，定尘真人要自己过去吗？他犹豫着，同时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只灵猫真的是太罕见了，兔子虽然次了一等，也是不错的灵物，若是能抓来养着，可比荒域这些参差不齐的妖兽容易培养许多。
定尘真人心里简直好像有一只猫在挠。
他的注意力从报仇转向抓猫，原本还在犹豫的行动，也因此变得坚定起来，并且有了新的方案：告知闭关之中的方执任，让这位老祖宗亲自对付那几个化神期，他定尘真人则是趁机去捉猫和兔子。
立刻就去了一道传讯符，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定尘真人急了，便直接往方执任闭关的地方赶。
方执任在荒域之中有多处洞府，彼此间距离可不近，闭关之时，不一定是在哪一座，幸好定尘真人是他的血脉后人，凭借血脉之力，自然能施展一种追踪秘术，准确找到了地方。
“老祖宗，那几个仙门t弟子胆大包天，居然跑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还望老祖宗出手，为我报仇啊！”
定尘真人这次没有进入洞府的令牌，只能在洞府禁制之外，跪在草地上磕头。
此地环境清幽，又用了聚灵一类法阵，能够最大限度提升灵力浓度，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定尘真人却是浑然不在意。
洞府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老祖宗，那几人手下还有一只灵猫，一只灵兔，那灵猫张口吐火，火焰能将我附在熊妖身上的神识抹除——”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定尘真人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多了一个声音，抬起头，正好对上方执任那张严肃的脸，还有透着一丝狂热的眼，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
“灵猫，吐火。”
方执任给出了提示，强大而危险的气息令人忍不住颤抖。
“是一只会吐火的猫——”
“当真烧掉了你的神识？”
“是，不敢欺瞒老祖宗！”
“好，很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定尘真人不解地望着方执任，一点儿也不清楚这位老祖宗为何突然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只是因为一只灵猫吗？
“老祖宗，灵猫，怎么了？”
方执任冷冷打量定尘真人，固然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此刻也暂时压住，反而多了几分耐心，“能烧掉化神期神识，至少也是地脉之火的威力，如今我正需要这东西，便走一趟吧。”
第180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不是预言，而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本来是想打了小的，再来老的, 结果老的小的一起来，更为糟糕的是，方执任在天上环顾四周, 开口就是：“将那只灵猫交出来，从前的事便可了了。”
一旁的定尘真人看上去虽然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顾斟真此时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描述。
元行澈偷偷问：“什么灵猫？难道说的是顾道友手里这只？”
长毛狸花猫从顾斟真怀里探出脑袋, “喵”了一声。
灰兔子已经被收回小世界。
身外化身皱着眉头说道：“这人也真奇怪, 难道是想找回场子，逼咱们交出一只猫, 就可以告诉荒域的妖兽，他方执任不是好惹的？”
似乎有这种可能。
不能往这个方面去想。
新垣岫定定地望着天上的方向，此时隔着顶上的石壁，似乎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方执任的声音是用灵力传出来的, 整个山谷都能听见，没道理她们听不到。
几人目光对视, 顾斟真问：“虽然前面的流程改变, 后续也可以进行，你们怎么看？”
新垣岫目光平静, 语气平淡，道：“我赞成。”
身外化身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总不能白费功夫吧？我赞成。”
大家都说可以, 元行澈当然不会唱反调。
于是顾斟真、新垣岫、元行澈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直面方执任、定尘真人。
顾斟真高声道：“什么从前的事便可了了？你这邪修未免想得太好！今日，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 顾斟真同时一剑斩出，这是加入了她从卿允妍那里领悟到的另外半部剑诀，威力之大，堪比合体期全力一击。
方执任瞳孔微缩，竟然不敢硬挡，而是带着定尘真人退开。
这一剑所到之处，虚空为之颤抖，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从山谷到附近的平原，无数鸟兽纷纷受惊出逃。
方执任眯着眼，心中暗暗思索。
的确是相当于合体期的一击，不过厉害的只是这一剑，而并非顾斟真本人。以化神期修为使出这一样一剑，的确堪称天才修士，鼎山仙门是有些本事的。
若是天才剑修，既然已经结仇，又不能和解，那便只好令其夭折，否则后患无穷。
但是——
方执任目光闪动，之前跟那个合体期火并受了伤，虽然一直瞒着外人，就是定尘真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可他本人清楚的很。
原本合体中期的境界，仅仅能使出相当于合体初期的修为，对付几个有准备的化神期后辈，恐怕还需慎重。
看着山谷的布置，跟周围格格不入的环境，恐怕还是法阵之类的手段。法阵这东西，说麻烦也很麻烦。难道这几个人里有阵法师？
不应该的，若是有，当初方执任追杀这些人的时候，就应该遇到了阵法的阻挠。就算是有，化神期捣鼓出来的东西，最多越级挑战一个合体期，就很了不得了。
这时候，方执任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暗处打量的目光，不止一道，那些人固然算不上不死不休的仇敌，可也并非盟友。笑话，邪修哪里有什么可靠的盟友？
一旦方执任在这些家伙面前露怯，恐怕这荒域也待不下去了。
短暂的纠结之后，方执任便拿了主意。
他将视线转向定尘真人，“事情因你而起，你去会会她们。”
“我？”
定尘真人脸色顿时大变，他的确是报仇心切，但还没有要送死的习惯，眼下明摆着对方是有准备的，这可不就是叫他去试探吗？
面对这个血脉后人的迟疑，方执任并不言语，只是严肃地盯着。
某个瞬间，定尘真人相信，若是他不肯出头，恐怕要先死在方执任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祖宗息怒，我这就去。”
定尘真人往前飞了一小段距离，对着顾斟真等人说道：“你说什么不死不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言罢，定尘真人连着打开数个特制的口袋，从里面飞出一只接着一只妖兽，修为最强相当于化神后期，最差也是个化神中期，是他压箱底的宝物，当年轻敌，并未带在身上，倒是因此保留了这些高阶妖兽。
“是个来送妖丹的。”
顾斟真故意说的很大声，提剑与这些妖兽战至一处，元行澈和新垣岫都来帮忙，她们并不占据数量上的优势，这些妖兽也不好打，很快战事便胶着起来。
定尘真人暗暗观察着，他记得还有第四个人的，但是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埋伏在暗处，若是出来偷袭，可不是好办的，因此一时不肯亲自下场，反而在关注战斗的时候，偶尔助一助自己的妖兽，给顾斟真几人添乱。
方执任一直在观察山谷的细节，隐约能看出法阵的痕迹，应该是某种囚困型的法阵，只要不进入山谷范围之内，应该就没问题。
不，山谷范围还是太大了，这几个化神期有能耐在这么短时间内布下这样的大阵？那可是合体期都未必能独自完成的大手笔。
激发法阵也是需要人力物力的，一个化神期就能激发的法阵，最多事先越级挑战合体期而已。
方执任想起定尘真人说的四个人，他没看到那只灵猫，也没看到那个人，难道灵猫和人是同一个？它躲在法阵之中，是接受法阵的保护，还是手握阵法盘，等待出手的机会？
无数念头爬上方执任心头，影响着他对局势的判断。
山谷上空。
顾斟真一开始那一剑，消耗了她太多灵力，所以在之后对战妖兽的时候，显出几分力不从心。她并不介意这样的状态表露出来，相反，她希望对方是这样认为的。
化神期打不过合体期是公认的事，那么化神期强行使出相当于合体期威力的一剑，是否也是勉强之事呢？顾斟真试着带入对方的角度，揣度人心，她还是力不从心，所以还是尽力而为吧。
服下一粒补充灵力的丹药，顾斟真提剑一斩，对面那只长着翅膀面貌丑陋的妖兽连忙侧身一闪，还是被斩落翅膀上一小段，能看到冒出来的鲜血。
“啊！”
妖兽发出拟人又刺耳的尖叫声，翅膀快速抖动，带起风，就连附近的虚空都受到影响，朝顾斟真这边飞过来。
顾斟真原本打算往左边闪避的，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危险，于是立刻丢出仅剩的雷珠，极速下坠。
“轰隆”一声，雷珠炸裂，伴随着妖兽瘆人的尖叫声，还有一柄飞剑也跟着碎裂成为无数片，后者正是在一旁观战的定尘真人所为。
这人也是真的讨厌。
顾斟真提剑，以十成力量，朝定尘真人所在方位狠狠一斩，这一剑并没有相当于合体期的一击之力，所到之处，劈开了一只化神中期的高阶妖兽，逼得定尘真人慌忙撤退。
还是慢了一点儿。
眼看着定尘真人周身的灵力护盾寸寸碎裂，那一剑就要再次斩开他的肉身，方t执任出手了。
“叮”地一声，是金石相击的声音。
方执任用一件法宝，换回来定尘真人一命。
顾斟真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看的出来，她现在并不好受。
方执任立刻就给了定尘真人一道传音：“去，试探出她们的后手，看看是不是山谷里的法阵。”
因为心情不错，方执任特意说得详细一些。
定尘真人暗暗一喜，因为他也在想那几人真正的倚仗是什么，既然老祖宗这么有兴趣，那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一个口袋状的法宝出现在定尘真人掌心，那是他身上这具肉身原本主人的所有物，作为战利品成为定尘真人的法宝，经过祭炼，已经抹去原主人的神识印记，如今已可以使出七成威力。
那可是合体期才能使用的宝物啊。
口袋状法宝在定尘真人的催动下，快速飞到高空，开口处出现一个如同漩涡一般的东西，巨大的吸力疯狂吞噬范围内的所有物什，并且对准了顾斟真。
顾斟真连续斩出数剑，也只是勉强稳住身形，吓得元行澈赶紧过来帮忙，结果两个人一起困在那法宝吸力范围之内，既不能进，暂时也无法推开。
新垣岫见状，甩脱跟她对峙的高阶妖兽，双手掐诀，旋即往顾斟真和元行澈身前数丈的位置一点。刹那间，顾斟真和元行澈都感觉那股奇怪的吸力停止了，立刻趁着这个功夫分开。
定尘真人可惜不已，不过看到那几人如此狼狈，心中也就有了底气，只是看向新垣岫的眼神，多了几分恶毒。
怎么又是这个人？
顾斟真这边才脱困，那边妖兽就追了过来，元行澈也在对付一头妖兽，倒是新垣岫，像是跟定尘真人开始了新的斗争。
“老祖宗，这个人什么路数啊？”
听到定尘真人的传音，方执任神色一凛，“鼎山仙门天衍峰的手段，那是能算因果之人，不要再留后手了。”
话音落下，方执任单手一拍，一道巨大的掌印从天而降，往新垣岫身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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