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明月逐之
三月末的时候下了一场桃花雪, 好在比不过年初那会儿的大雪,仅有薄雪弯绿梢,街道办的连安排人扫雪的事都省了。
蒋恪宁靠在车边,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 他撇了一眼收了线。不多时前面就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
“你好, 是蒋恪宁先生吗?”年轻男人自来熟, 冲着蒋恪宁扬起一个笑, 将公文包往左边一递,伸出右手。
蒋恪宁颔首:“你好。”
“我是董先生的助理,他临时有事今天早上飞俄罗斯, 所以安排我过来和您先商讨一下。”助理说的话, 蒋恪宁在来之前已经听过一遍了,因此也没多意外。
“好,那就麻烦你转告一下。”蒋恪宁回握。
这是周绪宁给蒋恪宁介绍的一个建筑设计师, 也是他们公司的股东,非要论起来, 邓安绍在京的投资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前两个人就加了联系方式, 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约见, 一周前敲定的时间,临到头又插进了一桩事。
他在微信上表示了歉意,蒋恪宁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没什么意见。
山岸别汀第十七层,是蒋恪宁之前购置的, 现在正在准备装修和室内设计。他对这方面不太懂,通宵达旦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 没办法,术业有专攻, 蒋恪宁也没辙。
助理来之前已经看过了平面图,进去之后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蒋恪宁默默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用记录仪记录,时不时帮他端一下计算机。蒋恪宁是个闷葫芦,跟在身边全程无话,等到最后关上大门,离开前,助理将设备全部收起后看向了蒋恪宁。
后者的视线仍停留在那扇大门前,似乎以后的温馨模样已经在他眼中呈现。助理微微一笑,“董先生让我来之前,曾让我问您一个问题。”
蒋恪宁收回了目光,直视看着他,淡然开口:“他问什么。”
助理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你想象中的家是什么样?”
蒋恪宁微微一怔,原本以为问的会是装修方面的要求,没有想到他剑走偏锋。蒋恪宁当真在原地有些沉默,脑子里时不时闪过林舒昂的模样,有时又闪过自己和父母在一起时的模样。
但这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舒昂实在多变,时而冷漠时而活泼,喜怒哀乐十分鲜活又好辨认,但这些底色构成的是一个实际上脆弱又坚韧的她,蒋恪宁默然很久,助理也贴心的没有催促。
直到蒋恪宁回过神,他回想起那姑娘吃饭吃睡着后埋头躺在自己怀里的安静模样,他声音很轻:“温暖、牢不可摧。”
助理莞尔一笑,充分发挥职业精神,从不多问,即使这两个词听上去似乎怎么搭配都不太协调。
“好,我会转告给董先生的。”
蒋恪宁点了点头。
“麻烦了。”
助理上了车,蒋恪宁还停留在原地。头顶的天空中飘过几朵软白的云,以前的雾霾天渐渐被蓝天白云取代,雪后的晴天,空气都让人心旷神怡。他坐在车里,副驾上放着一份回延边作最后汇报的文件,文件上是一个牛皮纸封的文件袋,国安那边的调令手续到此已经完全落实。
他舒了一口气。
······
在故宫的文创馆溜达了一圈,林舒昂的情绪还是不见好,她闷闷地踢了踢脚下的石板道,腹诽着连多余的碎石子都没有。
三月末她已经换上了大衣,里面就一件高领打底衫,周边是络绎不绝的游客,还有不少人过来穿着古装拍照片。
之前周绪宁告诉她的事不算太大,但也让她狠狠震惊了一把,情绪调解了好几天才回旋过来。蒋恪宁之前给她透露的不多,她的话也不过是玩笑话,现在是真的有了心思想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想起来以前的事儿。
网上的一些做法都挺歪门邪道,她扎在论坛看了两天,被蒋恪宁误以为失眠睡不着,差点儿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俩大眼下的黑眼圈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但林舒昂现在的郁闷并不是因为这事,而是因为某个穷追不舍的男人。
“要不歇会吧?”罪魁祸首正在林舒昂身后,闲庭信步的样子与她不太乐意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那温润的声线仿佛一把火将林舒昂这个油桶狠狠点燃。
林舒昂步子一顿,双手环胸,冷森森盯着他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挂着和煦笑意的脸,“你还要纠缠多久?”
许新远有些无奈:“话怎么能这么说,是你师父和林主任要你带着我转悠的,真不是我。”
林舒昂嗤笑一声:“别在这里装什么无辜,明明调研都已经快走完了,你成天来故宫不是这就是那,还非要拉上我,当我是傻子呢?”她一针见血,直接将话讲得明明白白,两人站在林荫大道底下,周边坐着不少休息的游客,故而林舒昂压低了声音。
许新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视线透过她看向身后一个正在闲逛的男人,“不是还有一名同事在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舒昂。”
林舒昂一腔怒火卡在嗓子眼,手紧攥成拳,她冷哼一声,剜了他一眼。身后的男人不过是个障眼法,都是一个研究所的,林舒昂一眼就能看出打的什么主意。这么多天许新远一直对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舒昂反复强调过自己有男朋友了,他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嗯,我是工作需要。”
林舒昂还能怎么说?
“他过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先走?”许新远示意她看后面,林舒昂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最近遇见一王八蛋,天天和同事混迹在我工作的地方。”林舒昂麻溜地掏出手机,开始日常对着蒋恪宁泄愤。
“工作需要?”对面回的很快。
林舒昂有些诧异:“你能玩手机啦?”
“今天有点忙,正好这会有闲暇,去局里拿了文件。”
林舒昂了然:“他也是这个意思,但我感觉居心不纯,我都跟他说过我有男朋友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斟酌犹豫着,还是没把许新远是她初恋这桩事说出来。她想的是到时候活动一办完再t怎么着也没联系不可能接触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不知道许新远这个神经病会怎么做。
林舒昂大学就感受过他那牛皮糖一样的粘人功夫。
她嘀咕两句,把事情往好处想:“没什么事,最多还俩月,这边的活动就彻底结束了!”说着她还发了一个“冲鸭!”的表情包,俩人之间的氛围一时又积极向上了起来。
许新远跟在身后一直盯着她背影,身边的同事走了过来和他汇合,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无奈,头往他那边歪了歪:“这就是你大学谈的那个?喜欢就追回来呗。”
那男人视线上下扫着林舒昂的背影,眼神中带着赞许:“看着不错。”
许新远眼神凉飕飕地望了他一眼,眉弓弯压,眉头一蹙:“别打她主意。”
后者耸了耸肩,一哂:“我不打主意啊,你自己又不是没看见人家有男朋友了。上次接她下班那亲昵劲儿你没看见?”男人将矿泉水瓶往上一抛,再一接:“她还不知道她那师父,其实就是以前你劈腿那女孩的外公吧。”
男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引得许新远眼中怒火燎燎,压低声音警告他:“还想不想继续在研究所干了?”
男人不屑,眼镜片反射出彩色弧光:“你想要的都有了,我不知道你这么执着于一个女人干什么?”
许新远低了低头,眸中情绪让人也难以捉摸,“你不懂。”
男人散漫,看一眼前面步履松快的林舒昂,笑了笑。
第42章 明月逐之
“叮叮叮——”闹钟响过第三遍, 叮当猫配色的闹钟两只耳朵在床头柜上乱颤,颤了起码五分钟,一只看上去就十分焉巴的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将那中间的帽儿一盖, 闹钟彻底不响了, 那只手的主人也从被子里冒出了头。
此女正是林舒昂。
一瞥时间, 眼睛一瞪, 双脚直接在被子里狠踹了一脚,林舒昂怒斥:“都快迟到了!”语气同下脚的力气一样狠,过了好一会, 被子里也钻出一个脑袋, 穿着烟灰色的睡衣似乎很是无奈:“我看你睡得沉,就把闹钟调迟了十分钟。”
“十分钟!”林舒昂声音陡然拔高,两道眉一横, 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过完周末,这是上班第一天, 昨天和蒋恪宁一直在一块, 腻歪到晚上, 昨晚上怎么说来着?
蒋恪宁信誓旦旦今天一定叫她早起,好嘛,结果不仅没早起,愣是给她调迟了十分钟!
林舒昂风风火火,一手抓衬衫一手提裤子, 两只淡蓝色大发夹别开两边额前碎发,露着大脑门叮叮咣咣地下了楼, 等她漱口到一半的时候蒋恪宁换好了衣服从楼上慢慢地晃了下来,双手揽住她的腰, 下巴往她颈窝一撂,蹭了蹭。
“你别着急,我开车送你。”他埋着脑袋出声,声调都同往常不太一样。
林舒昂一愣,与镜子里叼着牙刷的女人面面相觑,声音含混不清:“你今天不用去部队?”
蒋恪宁松了手,伸了个懒腰:“拉磨的驴还能休息两天呢。”
林舒昂一下没憋住,笑出了声。
“好了,洗把脸先化妆。”蒋恪宁无奈地垂下头,认真将她嘴边的泡沫擦掉,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他将林舒昂的各种流程和嗜好都了解清楚。
林舒昂故意破坏这一刻温馨,踮起脚在他侧脸落下轻轻一吻,随后才鼓起腮帮子对着盥洗池吐出泡沫,紧接着洗面奶洗脸,旁边的擦脸巾被蒋恪宁适时递了过来。末了,林舒昂拍了拍蒋恪宁的肩,对蒋同志以资鼓励,“蹬蹬蹬——”又风风火火地跑上了楼。
十分钟后——
“背哪个包?”蒋恪宁已经开了门,门外悍马车引擎声响吵闹非常,他立在客厅里,眉头紧蹙,面前好几个包,颜色各不相同,现在躺在沙发上拍拍站着和他大眼对小眼。
楼上过了好几瞬才传来有些犹豫的回应:“黑色的,就黑色那个吧。”
“好。”蒋恪宁在楼下已经准备就绪,林舒昂也在这时穿着袜子匆匆从楼上跑了下来,在最后两步台阶的时候,她往下一跃,蒋恪宁张开双臂,安稳落地。
车“唰”一下开了出去,好在去往那边的路没有那么堵,现在勉强能算是旅游淡季。不过车从前门路过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不少人在门口排队。
“还有二十多分钟到点儿,这会功夫你还能吃个早餐。”蒋恪宁瞄着手表上的时间,给林舒昂把时间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林舒昂那股子精神劲儿早在屁股挨着坐垫的那一刻彻底消失,在车上眯了大概二十分钟,现在跟刚睡醒一点儿区别没有。眼见着时间一点点逼近,林舒昂反而想起另外一桩事来:“你最近看着挺闲,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后头呢?”
蒋恪宁打方向盘的手一顿,心里寻思着去延边的事是不是还没告诉她呢?
“想什么呢?”林舒昂的手在他眼前一晃,蒋恪宁却故意一捉,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是有点事,是去延边,最后过去一下。”具体什么事他也没细说,林舒昂一下就了然了,也有点泄气,手指在他手心上画着圆圈,小声嘀咕:“准备去多久呢,什么时候回来?”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幼稚了?
蒋恪宁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应道:“不久,一个多月。”
林舒昂点了点头,心情稍微好了几分。
蒋恪宁看她情绪转变之快,也觉得有些好笑。车停在了后面神武门,后面就是景山前街,趁着她买早餐的功夫,蒋恪宁下去给她买了包炒栗子:“上班去吧。”
“得令!”林舒昂端端正正地冲他敬了个礼,两个人眉开眼笑,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临走的时候,蒋恪宁又把林舒昂叫了回来。
林舒昂不乐意了,一回来就“哟”了一声,一对眼睨着他上下打量,负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双筷子,筷子挑着一碗面,配上她这一副表情让蒋恪宁觉得有点像街头小混混,就是小混混没她这么有气质和漂亮。
他伸手给林舒昂整了整领子,刚刚在车上睡觉,头东倒西歪领子翻了都不知道,就为这点儿事而已。
他整理领子,她眼睛就一个劲儿往蒋恪宁脸上瞄,瞄到最后蒋恪宁都有些受不了了,不太自在地摸了一把脸:“你看什么呢?”
“我学小流氓呢!”林舒昂的眉毛随着她说话,一上一下,甭提多生动,蒋恪宁嘴角都压不住,像学生家长一样,清了清嗓子,对她颔首:“行,上班去吧。”
“好嘞!”林舒昂狠一点头,刚走出两步路又一回头,警惕地望向他:“真没别的事了吧?”
蒋恪宁失笑:“真没了!”
“噢——”
蒋恪宁支着一只手,就这么看着林舒昂往里进,虎虎生风地刚走两步就打了焉儿,开始慢吞吞地往前龟速前行。正走到一半旁边电动车棚里冒出一人影来,和林舒昂一下就凑成了一对。
他定睛一看,敢情是林舒昂常提的李姐呢。
等这两道身影彻底在拐角消失不见,他这才将车晃悠着开走了。
——
“你这一天天倒是舒服!”穿着一身运动装,才四月份就带上了遮阳帽的许友昀气喘吁吁地,手里牵着绳,手机里放着歌,还是正流行的广场舞神曲,蒋恪宁听了一半愣是没听明白是什么歌,往许友昀身边凑了凑:“妈,这放的什么歌儿呢?”
“32号嫁给你!”许友昀语气带了点恨铁不成钢,还在想着蒋恪宁没把那姑娘带回来见她的事儿呢!
这歌蒋恪宁没听过,他还以为凤凰传奇出了新歌。但是他妈妈语气里的意味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他能有什么办法?哎。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嫁出去。”许友昀“啧啧”两声,将手里的遛狗绳往上一带,胡萝卜对着蒋恪宁“嗷嗷“叫。
蒋恪宁看着胡萝卜那副狗仗人势的嚣张气焰,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算是虎落平阳真被狗欺了。
对于许女士的话,蒋恪宁只能装着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不知道多渴望,嘴上那就是风轻云淡地一句话:“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引得许友昀一个白眼。
“对了,你爸今天回来吃饭,晚上先别出去了。”蒋恪宁开房门的手一顿,“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晚上还得去接t舒昂下班呢。但是最近自己一直没在家呆着,许友昀确实有点意见,他转念一想要不打个时间差?
“我爸几点回来?”
“五点。”
这不正撞上了吗。
蒋恪宁摸了摸鼻子,这就开始盘算着时间了,舒昂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下班,到时候吃完饭再去找她也还能待个把小时?
蒋恪宁把门一关,人往那大床上一躺,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都多大人了,家里还管这么严呢?自己跟舒昂在外面多玩会,溜达溜达也不耽误事吧?
他猛地一拍脑袋,还真耽误,舒昂得早起上班呢!
蒋恪宁同志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许友昀在厨房里一阵鼓捣,蒋恪宁算是彻底解放,在床上躺着看了看最近发的文件。胡萝卜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房间。
“过来!”蒋恪宁斜躺在床上,一只手枕着枕头,一只手拿着手机,叫它的同时落在地上那只腿晃了晃,果不其然胡萝卜跑了过来将右腿搭在了他的小腿上。蒋恪宁发现这狗还是真的有几分灵性,退役的警犭本来就聪明,这只似乎格外聪明。
房间门是把手,据蒋恪宁观察,这狗常常就是站起来,趁着重心不稳之前用脚丫子搭在门把手上,就那几秒钟功夫,门就开了。蒋恪宁逗了一会它,给林舒昂录了个视频发了过去。
“它看着挺精神。”
林舒昂几乎是秒回。
没一会又接了一句:“比你还精神。“这句发的语音,胡萝卜一听,抖擞抖擞身上的毛发,好一个锃光瓦亮的皮毛,然后它抬眼看了一眼蒋恪宁,后者被它这副模样真是气笑了。
“我晚上可能接不了你了,你看去哪儿逛逛,我带你去。“蒋恪宁想了想给她发了过去,不过不巧,她刚收到消息还没看呢,就被主任叫过去干活了。
蒋恪宁等了一会看没等到消息,知道她去干活了,干脆往下一躺平,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呼呼大睡起来。旁边的胡萝卜有样学样,往地下一躺,四脚朝右,也睡了过去,只是是真睡还是假睡,有待商榷。
天气渐热,库房里一些画要重新拿出来见见阳光,见阳光之前还有好几重防护措施,林舒昂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林主任拉过去充当苦力的,一直到中午才有时间回蒋恪宁的消息。
李姐老成,干得活更加精细,二人各自独占一个办公室直到黄昏才凑到一块。办公室里原先请了假的人也回来了,人手好不容易充足了一下,那女孩儿又被别的部门借走了两天,“说到底都是因为研究所那群人。”林舒昂揉着自己的肩,嘴里还不忘嘀咕。
“是吧,累着了吧小林?喝口茶歇歇。”李姐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递给林舒昂一个玻璃杯,里面的茶水温温的。
“谢谢姐。”林舒昂弯了弯眼睛,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会儿,我给你按按。”
“还会这手呢?“李姐倒是没坐,手往椅背上一搭:”我就不坐了,我今天约了朋友跳国标呢,再不去就晚啦!”
“噗——”林舒昂万万没想到李姐的下班生活这么丰富多彩,一口水含在嘴里愣是好一会没咽下去,她看李姐神采飞扬,李姐看她表情有些呆,眼波流转嗔笑着捏了捏她的肩:“和我闺蜜!没约男人!”
林舒昂赶紧把嘴里一口水咽了下去,摆了摆手:“姐,您好好玩儿!”心里默默感叹,她真没想着李姐约男人跳国标,而且她觉得也少有男人配得上李姐着洒脱的气质。
“哎,那你也赶紧回吧。李姐说完,从包里掏出一茶色墨镜,往鼻梁上一挂,挎着通勤款老花包,走出一番自在洒脱的气质。
眼见着小院子里就只剩自己了,林舒昂才反应过来今天自己落了单,蒋恪宁这会儿估计刚吃上饭呢,手机上的消息还是半小时前的。
还真不是俩人非要黏在一块,只是最近林舒昂总感觉奇奇怪怪的,至于到底为什么奇怪,哪里出了问题,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蒋恪宁一合计,正好这段时间没事,干脆就天天过来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吃饭、散散步。
先是把院子里的金钱橘都给浇了一通水,还有院子里那棵枇杷树,现在已经亭亭如盖了,浇水是免了。总而言之,一阵忙碌下来,林舒昂把院子里死的活的全都照看了一遍,最后才慢吞吞地锁门,离开。
沿着景山前街就是一通胡走,林舒昂东西也不多,就一黑色的小挎包,包里一把美工刀,一个充电器,一把小梳子。这回正是晚高峰,去哪儿的人都多,尤其是地铁,挤上挤下,压根没有人放脚的位置。所以蒋恪宁让林舒昂自己一个人先溜达会,或者找个地方等一会,他过会就来接她。
因着之前林舒昂奇奇怪怪的感觉,蒋恪宁特地画了个范围,让她别走远,就在这一块活动。万一有什么事就往北海走,神武门出门左转再往前走上一大段路就是北海公园派出所,谁也不能在公安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吧?
景山公园这个点已经不开放了,林舒昂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会,回了几条彭方迟的消息。两会开完了,娱乐圈翻了天也覆了地了,不少当红明星因此锒铛入狱,也有不少勤勤恳恳的实力派演员终于让观众看见。
林舒昂也是乐得听彭方迟对她盘点娱圈八卦,身边也是有不少同龄人进了演艺圈,彭方迟和她都认识的也不少,彭方迟讲起来没完没了了,一提起来就来了兴致,林舒昂听着彭方迟在屏幕对面唾沫直飞,恨不得直接过来怼着她脑门,在她耳边喧哗的劲头,赶紧给她短暂地转移了焦点。
“忙完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玩?”
“你有时间?”彭方迟果然一下就被林舒昂带的跑偏。
林舒昂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握着电话,“有啊,一直都有,在等你呢。”
彭方迟嘿笑两声,挠了挠头:“那我先把这个策划案交上去,等出了稿子忙完了再来找你。”
“行。”林舒昂和彭方迟简单两句话就约到了一块。
等林舒昂挂完电话,之前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了。现在已经快要八点,周遭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林舒昂熟稔地打开蒋恪宁的对话框,里面静静地躺着两个字:“马上。
她心下稍安,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夜晚的北京其实也算是灯火通明,只有胡同巷子里的灯光昏暗,路灯老旧长久失修。她特意避开了巷子,走在大道上,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林舒昂干脆就朝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她中间回头看了好几次,也悄悄地打量过四周,那种小说里写的被跟踪的剧情她有想到过,但是觉得不太会发生在她身上,尤其这是首都。
心里绷着一根弦,林舒昂走路都不太踏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脚下倒是不停。周围人潮涌涌,街边的小平房商铺里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有小孩儿蹬着那种单板的滑板车溜来溜去,入了夜的景山街少了游客,多了烟火。
“叮铃——”
骤然响起的铃声将林舒昂吓得一怔,打了个冷颤在原地懵了一瞬,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蒋恪宁的电话。
林舒昂吁了一口气,接上电话刚一回头,就看见蒋恪宁那打着双闪的大车。
霎时,她就笑开了。
“比想象中还要快一点。“蒋恪宁将车停好,刚下来,就看见林舒昂从他车边冒了出来,笑意盈盈的。
“那可不,把我爸灌醉了出来的。”蒋恪宁眉梢都是笑意,“我喝的白开水,他以为我喝的白酒,一杯一杯往下灌。”听语气似乎还挺骄傲,林舒昂捂着嘴往他身上靠了靠:“你爸为你饯行呢?”
蒋恪宁点了点头,“是啊。”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过两天出差,你爸也去。”
“啊?”林舒昂当真吃了一惊,“俩人都去?”
“不止。”蒋恪宁摸了摸她的头发,“上面的文件。”
堪堪五个字,就让林舒昂顺利收住了好奇的心思,她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她爸不在家,她也更自在一点,林舒昂倒是没什么好惦记的。
“带你先转转?”蒋恪宁眸色微沉,连说话的语调也让人觉得有些冷清。林舒昂蹙了蹙眉,倒没说什么,只是拢了t拢身上的外套:“可以啊。”
再往前走一截就真到派出所了,北海公园早就关了门,南门的售票亭被一把银色的大锁锁得死死的。蒋恪宁来了,林舒昂也就懒得琢磨了,身上那股懒洋洋的劲儿又回来了,斜斜地靠在蒋恪宁的身边,只是她频频抬眼看蒋恪宁。
他虽说一直在跟自己说话,但是有点心不在焉,或者说心思不在自己的身上,一直在一起相处的人,这点问题她还是看得出的。林舒昂直觉跟自己有关,她忍不住用指甲在蒋恪宁手心轻轻挠了挠,蒋恪宁也轻轻地回握了她一下。
在一片笑语阑珊里,二人对视了一眼,嘴角还挂着笑。
只一眼,林舒昂心里就有了数。
蒋恪宁和林舒昂朝着大石作胡同深处走去,再走一截不到两公里就是派出所了。越往里走人倒是越少,紧挨着赏荷区,只可惜是大晚上的,时节又不太对,只能窥见那一汪湖水。
两人手拉着,脚步声也连着,在胡同巷子里扯出长长的倒影,蒋恪宁脚步越来越匆匆,但保持着林舒昂跟得上的节奏,等到快到了巷子尽头拐角的地方,蒋恪宁陡然一顿,林舒昂率先回头,两人身影一转直接迎上后面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身影。
那人脚步一顿,也没想到两个人还有这样的反转,但他们动作自然亲昵,看不出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男人正犯难要不要假装不认识继续跟,眼前这对情侣已经快要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心中一抖,直觉自己已经暴露行踪。
他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蒋恪宁与林舒昂还没靠近,就看见那个男人直愣愣地冲着他们跑了过来,林舒昂下意识往蒋恪宁身边一躲,那男人瞅准了机会将林舒昂狠狠一撞,即使有蒋恪宁牵着手,她还是被撞了一个趔趄。
蒋恪宁将她往上一带,一双眸子就盯准了身前这个往巷子口跑过去的男人。
“报警。”
他扔下这句话一个箭步就追了出去。
待到林舒昂报完警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蒋恪宁已经和那两个男人缠打在了一起。蒋恪宁也是没想到,跟在林舒昂身后的原来不止是一个人,在他追到那个男人之后,另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里跳了出来,二人身形类似,身高与自己大差不差,看上去也像是专业的打手。
蒋恪宁一拳勾在那男人腹部,后面迟来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腿弯,被他借势消了一部分力气。蒋恪宁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将手上那个男人当作肉盾直接砸了过去,可惜两人没摔到一团,反而前后将蒋恪宁包抄。
他活动着手腕,太久没有肉搏过了,今天也正好练练手,蒋恪宁嗤笑一声,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落下风,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尤其是最开始被蒋恪宁逮住的那个男人,林舒昂在一边看得揪心,想出声让蒋恪宁回来又怕自己给他添乱,情急之下只好一遍一遍拨着公安的号码。
出警速度不算慢,但来的时候蒋恪宁嘴角都沁出了血,警笛鸣叫的声音一时笼罩了整个胡同,蒋恪宁在警方来了之后动手就轻缓了不少,其实现在已经差不多算是蒋恪宁占了上风。眼见着马上要收尾了,男人转过脸吐了一口血唾沫星子,笑嘻嘻地转过脸要跟蒋恪宁握手言和。
蒋恪宁看了他一眼,第一个男人倒是十分狗腿地伸出了手,第二个男人嘴角挂着携痞气的笑,一身腱子肉和纹身看上去比第一个男人不好惹多了。当他也伸出手的时候,蒋恪宁犹豫了一下。
“蒋恪宁!!!”
他看不见,不代表林舒昂不知道,她在那男人伸出手的一瞬间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拨开警察跑过去的身影一错,在蒋恪宁回头那剎那直接跌在了地上,手上被碎石子划出一个长长的血口子。
蒋恪宁也反应过来了,但是迟了一瞬,就一瞬。那男人狰狞地笑着,眼中都带着得逞的笑意,那把原本应该插进蒋恪宁腹部的美工刀被林舒昂的一声大喊惊扰,有了几分偏差,将蒋恪宁的胸口正好刺破。
林舒昂脑子里轰然炸开,一时间头部的疼痛让她冷汗涔涔,在她彻底晕过去前,眼前只剩下蒋恪宁胸口白色衬衫被洇湿的一片血痕。
第43章 明月逐之
“好端端的走在路上, 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赵江川语气揶揄,病房内不让抽烟,他只好将烟别在了耳后,看着他这一副“惨状”, 也没有太多心疼, 唯一觉得不应该的就是胸前这一刀。
蒋恪宁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手里转着那把美工刀, 看上去心情也还算好。他的胸前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上药之后围了几圈纱布,现在□□着上身, 胳膊上还有不少淤青。
“一个巴掌拍不响。”蒋恪宁语气淡淡的, “扔了吧,给舒昂重新买一把。”他把手里的美工刀往垃圾桶里一扔,赵江川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昨天刺进他胸口的作案凶器。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昨天蒋恪宁一出事就给他打了电话,赵江川昨天在出任务, 今天凌晨才有时间过来, 因此没有到第一事发现场。等他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很多事都没仔细问。
“不是,那俩男的用的舒昂的刀捅你?怎么到他们手上的?”
“其中有个男的趁舒昂被撞到,捡了刀,当时太晚了,又在巷子里, 我俩都没看见。”赵江川觑着蒋恪宁的神色,他回忆起昨晚的事的时候还算情绪平静, 按道理来说这个点林舒昂也应该醒了,昨天估计是被吓到了, 赵江川过来的时候她还晕着。
“那舒昂呢?凌晨那会还睡着,这会还没醒,不能出什么事了吧?她那个脑袋之前不就是被撞过一次,后来忘了不少,这次——”
蒋恪宁眼风一扫,赵江川心里一乐,看来又讲到他心坎里去了,他打住了。
“不会,这次没有。”林舒昂现在确实已经醒过来了,醒的比蒋恪宁还有早个把小时,他醒过来的时候林舒昂正守在他身边,那时候赵江川回队述职去了。林舒昂是很愧疚的,尤其是蒋恪宁半个月左右就要回延边了,不知道伤势影响大不大。
蒋恪宁醒来的时候就对上那一对愁得蹙起来的眉,原本的疼痛在嗓子眼一卡,变成了低沉地一声哼笑。林舒昂看他刚醒还有心思笑,心里也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有点紧张兮兮,问了好几遍到底有没有事,得到否定结果之后才松了眉头。
照理说林舒昂是应该陪在蒋恪宁身边直到赵江川过来的,但是北海公园派出所的警察又过来了一趟,说是询问。林舒昂把门一带,没给蒋恪宁半点出门的机会,自己跟着警察走了。
“还挺能扛事儿。”赵江川对林舒昂赞不绝口。
过了好一会他又绕到阳台前将窗帘一把拉开,房间里瞬间亮起来了不少,他双手背在身后撑在窗台上,抻着腿:“那人查出来没啊,敢在这眼皮子底下对你和舒昂动手,不简单吶。”
“哪有什么不简单,还能是谁?”蒋恪宁压根不作他想,结合林舒昂之前听他的吐槽,他要是再猜不出来是谁他真就是个实打实的缺心眼了。“舒昂一个大学同学,现在对她纠缠不清的。”
赵江川一惊:“知道他有男朋友还纠缠不清,真是该打,真的只是大学同学?”话锋一转,赵江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蒋恪宁没准备告诉他之前的事,林舒昂估计也不会想让人知道,他干脆装蒜:“只是大学同学。”但他有些犹豫,他查到了许新远现在的身份,他身后的人是林舒昂的老师,当年劈腿的对象就是这位老师的外孙女。
缘分还真是奇妙,像一团乱麻。蒋恪宁其实有点担心林舒昂的状态,在他看来林舒昂很聪明也很敏锐,查到这些事情的全部只是早晚,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的陪在她身边。
好在林舒昂没有他想的那么颓丧,甚至十分平静——
手里的牛皮纸袋已经被林舒昂拆开了,里面有许新远这个人的所有数据,她现在还坐在派出所走廊的长椅上,询问完毕之后就收到了托人查的数据。说来也是讽刺,活了二十几年,所有的数据信息加在一起还没有1cm厚。
林t舒昂一目十行,看到前任女友的时候目光一凝,在那个女孩的名字上看了很久。她猛地将活页夹一合,“唰”一下站起了身,阴着一张脸直冲冲地就往外走。
“舒昂,喝口水再走呗?”刚上班的小片警正是林舒昂的一个发小,看见林舒昂过来正好奇呢,打了个招呼去倒了杯水,人就这么走了?
“下次吧!”林舒昂撂下一句话,人直接就没影了。
小片警摇了摇头,看着林舒昂消失的背影抿了一口手里的热茶。
——
在派出所待了一个早上,原本应该是查不出那俩人身后的人的,说是有人要保。林舒昂行动力绝佳,狐假虎威那套谁不会用,但是她没敢报她爸的名字,绕着弯儿偷摸摸地给茂叔打了一个电话。茂叔正在忙出差的事,没那么多闲功夫,一听林舒昂在派出所才腾出空来解决了一下,效果奇好。
一个凌晨没办出来的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许新远的手机号他早就没有了,如果不是他死乞白赖一直纠缠不清,林舒昂还真的找不到他号码。她直接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直接到研究所门口。
许新远在电话那头语气很惊喜:“你要来找我吗?私事还是公事?”好在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还知道林舒昂不可能突然间回心转意,于是多问了一句。
林舒昂轻轻地笑了笑,站在他研究所大门外的花坛边上,用脚碾着一块碎石头,语气是难得的温和:“私事。”
“我现在在工作,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过来,你要不在旁边的咖啡店等我?”许新远沉默了一会,再说话时语气仍然有些紧张,身边的同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用口型问他:“林舒昂?”
在许新远点头之后,他皱了皱眉,等他们电话结束之后又问到:“你之前是不是找人跟着她?”
许新远笑容一僵,语气冷漠:“怎么了?”
“没什么。”男同事笑了笑,摇了摇头。
许新远也没再说话。
林舒昂在路边买了一顶遮阳帽,也没说去隔壁咖啡厅,就在树荫底下站着,将那些文件里的人物关系一一捋清楚。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意,林舒昂就纳闷呢,常新沂怎么会被师父收养,许新远又跟师父这么亲近。哦,原来是这样,这么看来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还有一个女孩儿的死横亘在中间,林舒昂对那个女孩没有什么很坏的印象,现在看来只觉得许新远挺能借女人的势往上爬。
现在又想跟她在一起是出于什么?功成名就了回忆过往糟糠?还是也查了她?
林舒昂脸上的冷笑愈发扩大,没想到许新远还打得这么一手好算盘。
烈阳高悬,面前一辆银色轿车停在研究所大门口,许新远下车之前理了理领带,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我看上去还行吗?”下车前许新远扬起下巴问了问身侧的同事,后者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没什么问题。”
许新远舔舔唇,嘴角有点压不住,下车前还抖了抖了一下西装。
他一下车就看见了林舒昂,心里的高兴已经压制不住,嘴角溢着笑大步流星地跑向林舒昂。两人之间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会面了?上一次是不是还在大学?许新远脑子里也很乱,当他站在林舒昂面前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扯了扯领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遮阳帽有点大,林舒昂往下压了压帽檐,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只有昨天晚上蒋恪宁胸前一片血红,她强忍着心里一阵绞痛,弯了弯眉毛问他道:“你想跟我复合?”
“嗯?”许新远一怔,旋即又点了点头,“这个你知道的。”
“噗——”林舒昂笑开了,温柔了两句话她就爪牙毕现,将手中的一迭A4纸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他:“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精彩。”
许新远一头雾水,被这陡然直转的情节弄得一个措手不及,再接过来林舒昂手中的纸袋之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两道眉拧在一起,连面目都狰狞不少:“你查我?”
林舒昂镇定自若,往后退了一步后双手环胸,语气讥讽:“查你?”
“不查你我都不知道你过得这么精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查过我吧?只可惜你查到的内容只是我单亲,父母不和,我跟带着我的父亲不和,这才让你钻到了空子。怎么,查人不是你一贯的好手段吗?怎么我查你就不行了?不如看看文件,看看自己的数据,看看是你查我和查蒋恪宁查出来的资料清楚,还是我手上的这份更明白?”
林舒昂从来没有什么优越感,也没有什么看不起人的情绪,但面对许新远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将这个人狠狠踩到脚下。
“你都知道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只是许新远脸色难看至极,即使现在已经有常老当做护身符,他办事没有那样的明目张胆。但是现在能接触到的人和眼界也与以前大相径庭,尽管不知道林舒昂的真实背景,却也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惹得上的了。
“啪——”
林舒昂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泛着红的右手手掌心,然后看向被她扇了一巴掌的许新远,“疼吗?”
“你只是挨了我一巴掌,但是蒋恪宁要是因为你的人真出了事,你猜猜你还能在这儿站多久?”林舒昂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指了指他身后的研究所,又指了指他自己:“别人走进这个所里,哪个不是花费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的?你,只有你,靠着一个去世的女人吃着软饭,你也配呆在这里?”
她更难以平复心情的点在于,像蒋恪宁那种年复一年守在边疆保卫祖国的人,即使出身优越也从来没有带着高傲和优越感去看不起别人的人,凭什么被这种人去伤害?
“他们不听你的话也不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至于你?”林舒昂顿了顿,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不如死了算了。”
林舒昂话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至于许新远的反应,还想让她多看一眼吗?看见他这个人,再多说一句话就已经够恶心了。
不远处停的就是蒋恪宁的悍马,林舒昂出来的时候拿了车钥匙,刚回到车上摘掉帽子她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将车开出一截后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她将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删除拉黑,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就算她想到此为止,赵江川也不会罢休。
到了公安那边,就是赵江川的地盘了。
更何况她也没想,只是不知道师父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林舒昂揉了揉眉心。
等到林舒昂走后好一会,那车上下来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是许新远的同事。他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怎么,谈崩了?”那一巴掌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呢。
许新远怒火中烧,现在那把火已经将他整个人烧得平静了下来,连语气都那么冷静:“谈崩了。”
“崩了就换。”男人满不在乎,将地下的纸张随手捡起一张,掸了掸上面的灰,“哟——”
“她查你啊?”
许新远看了一眼他,眼神不善,男人似乎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又故作惊讶地开口道:“查得这么详细?”
“还没看够?”他表情恹恹,顺着他的手往下看了看那张纸,好死不死,那张纸上正写着他追林舒昂的详细经过。
“哈,够了。”那男人笑了笑,将手中的纸随手一折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新远这才表情好看了一点,随后背过身回了研究所。
男人跟在他身后,眯起眼睛伸手遮了遮头顶的太阳。突然间有些好奇,许新远你当时追林舒昂的时候也算真诚,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可能没有吧,男人耸了耸肩,踏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第44章 明月逐之
“给你带了粥, 还有一点爽口凉菜。”林舒昂笑眯眯地,把食盒往桌上一撂,将旁边的桌子往他床边挪了挪,“潮汕砂锅粥, 看上去不错, 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她语气松快, 看上去依然明媚。
“手好点了没?我看看。”蒋恪宁坐起身, 握着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和他的胸口一样,都包了一层纱布,不过她的更薄更小巧一点, 之前刻t意将这只手没有露出来, 许新远也没有注意到。
“口子长倒是不长,记得让护士给你勤换着点,透气。”他微拧着眉, 一道浅浅的伤口比自己的刀伤看得还重,林舒昂倏地笑了, 将手抽了回来, 歪着头打量他身上的伤口, “你的可比我严重多了。”
“又没事,我愈合能力强。”
蒋恪宁笑笑,伸手想将林舒昂揽过来,实在有点动作不能,只能拍了拍身侧:“过来。”
林舒昂低着头坐到了他身边, 闷着笑却又有些苦恼:“你这样在去延边之前能好起来吗?叔叔阿姨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要不我先去认个错?”她拍了拍蒋恪宁的手,语气惆怅:“哎, 你说话呀。”
蒋恪宁一噎,旋即失笑:“没有, 这事瞒着呢,没让他们知道。今天下午他们就去出差了,出院正好直接去延边,不耽误。”
林舒昂低低地叫了一声:“蒋恪宁。”
看那姑娘现在多愁,垂着眼,蒋恪宁都能看见她睫毛一颤一颤地,像小猫爪子挠一样。他心里一动,把林舒昂的手往手里一牵,“舒昂,你看那外面那桦树,风一吹叶子都在落,漂亮吧?”
林舒昂转过了头,一起看着那桦树。还真是,那绿油油的叶子被风一吹,落下来还挺好看,俩人脑袋凑在一块,阳光往那病号床上一打,显得毛茸茸的。
护士正好过来查房,看见俩病号凑着脑袋看树,敲了敲房门:“303号换药啊,姑娘您这手上也得换了,一块儿吧?”
“一块一块。”蒋恪宁回头应了声。
护士动作迅速,一会儿功夫就重新换好了纱布,林舒昂看着他胸口狰狞的伤口,有些没精打采,十分钟的功夫不知道偷瞄了多少眼又偷偷叹了多少口气,蒋恪宁在一边偷偷握了握她的手。
等护士走后,蒋恪宁才开口。
“你刚刚趁我不在,干嘛去了?”他捏着林舒昂的手,一寸一寸地给她捏着,林舒昂撇了撇嘴,往他手心戳了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许新远是我初恋了?”
姑娘语气似乎不生气,还有点娇纵。蒋恪宁挑了挑眉,正准备说话,被这带了点狠劲的姑娘截住了话头,“我刚刚去见他了,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放了狠话。”
林舒昂丝毫不避讳,她心里也明白蒋恪宁不问她是相信她,只是她确实不是想瞒着蒋恪宁,那段回忆真是算得上黑历史。
她面色不善,语气也恶狠狠:“干他丫的!”
“嘶——轻点轻点。”蒋恪宁龇牙咧嘴,林舒昂一惊,从床上猛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望向他:“怎么了怎么了?”
“逗你呢。”蒋恪宁把手心翻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什么也没有,自己的伤口也是。
林舒昂没好气地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受伤还制不住你。”
但是俩人没一会儿又笑成一团,查房的护士又过来看了一眼,敲了敲房门:“情绪起伏别太大啊,注意点别撕裂伤口。”俩人齐刷刷又闭上了嘴,错开了眼神,一个看着窗外的白桦树,一个低着头摸着手腕。
“去延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林舒昂问。
蒋恪宁摇摇头:“没呢。”他顿了顿:“东西那边都有,床铺褥子都有,过去也不太有穿得上常服的时候,就随便带一两套就行了。”
“是吗?”林舒昂拿手机搜了一下延吉的温度,一直到五月都差不多是十来度,天气预报说有霜冻出现,和北京这边的温度区别还是很大。虽然都是北方,但是相差真的太大了,林舒昂看着上面的图片,最多也只是一些风俗地貌,军区是不会有内部的照片出现在网页上的。
林舒昂叹了叹气,直觉延吉的冬天就像长白山那样的冷。她不知道蒋恪宁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但只要想想就觉得军人实在是不易。
“是的,没事,那边我很熟悉,过去不会不适应。”蒋恪宁安抚着林舒昂,将她的手机往下一按,屏幕黑了下去,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有你想的那么苦,以前在家的时候不也老被我爸拉出去训吗?跟着警卫员出早操绕着圈跑,还有擒拿、近搏、越野,都是在家就练过的,无非就是冷一些。”他嘴角噙笑,试图打断林舒昂的联想。
但是效果一般,林舒昂没信,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好、好。”
——
蒋恪宁扯了个理由一个周没回家,中间他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蒋恪宁都挡回去了。他妈妈没什么担心的。是胡萝卜在家太费劲,许友昀想让蒋恪宁带出去溜达溜达。她这不还没退休呢,一天天虽说闲是闲,也不好见天儿带个狗出去遛。
尤其最近她跟老姐妹们报了个团要出去爬山,蒋恪宁想了想,让赵江川找了个家里没人的点儿把狗牵了出来。
“之前养过狗吗,放你那方不方便?”赵江川一手牵着狗绳,一手“砰——”关上了车门。
胡萝卜看见林舒昂眼前一亮,“嗷嗷”叫着就往她身上扑了过去。
“看来是我多余问了,它还挺亲你。”赵江川挑眉,也不意外。
林舒昂陪着胡萝卜玩了好一会,用手揉了揉他蓬松的狗头,身上还有一股温暖的椰香,“阿姨把它照顾得很好,跟着我说不定变成小邋遢狗了。”
赵江川手揣兜里站一边,看着林舒昂逗狗的模样打心眼里觉得她跟蒋恪宁在一起挺好,心里鼻尖一酸,也不知道想起了谁,往后退了半步,调出视频功能录了一段,微信发给了两个联系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舒昂站起身,胡萝卜就依偎在她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要是它体型小点林舒昂还可以抱起来,这么大一只狗,还是算了。
“谢谢你了,川子。”林舒昂笑眯眯的跟他闲聊:“等会回局里呢?”
“回。”赵江川往前走近了几步,逗了逗她脚边的胡萝卜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我过去的时候碰见了蒋恪宁的妈。”
“这么巧?”林舒昂诧异望他。
“可不,许阿姨说蒋恪宁不松口,还一个劲儿向我打听你。”赵江川碾了碾手里的烟尾巴,似调侃似试探。
林舒昂没那么保守,也没觉得见家长不合适,可能就是不太好意思。她心里也明白赵江川的意思,林舒昂舔了舔唇:“等蒋恪宁的事儿尘埃落定了我就先领着他见我爸,到时候我再去见见阿姨,做个心理建设呗,阿姨现在也不在。”
赵江川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儿心里也有了数,“那成,等你俩好消息。”
“成!”
这边刚走,彭方迟那边又火急火燎地来了电话,说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见林舒昂一面不可。蒋恪宁不是伤了吗?林舒昂的手也划了口子,她要过去请一个多周的假,干脆让彭方迟先去故宫后门等她。
“我真有事跟你说!”彭方迟一脸欲哭无泪,抓着林舒昂的手就往咖啡店里奔,林舒昂被她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等到了包厢她才撒开彭方迟的手:“到底怎么了?”
彭方迟欲言又止,一双眼看着林舒昂看了十几秒,又颓然没了气势,吞吞吐吐的:“要不还是算了。”到了这一步,又不说了,这不诚心折腾人嘛?林舒昂不干了,一拍桌子,“说!”
彭方迟哎哟一声,往桌上一趴,捏着细长的勺柄一来一回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喝酒喝出事儿了。”
“没被拘,应该还好。”林舒昂斜了她一眼。
“我情愿被拘!”彭方迟捶胸顿足,林舒昂将整个身子都窝进沙发里,奇了:“我认识一民警,托关系给你塞进去?”
“能拘一个月吗?”彭方迟问。
林舒昂哈笑一声,乐了:“你当这是买菜呢,还能讨价还价?到底干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
“真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林舒昂呷一口咖啡:“你欺男霸女了?”
彭方迟猛一抬眼,一双眼就这么盯着林舒昂,盯得她有点发怵。
林舒昂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了起来,将勺柄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最后双手往面前一搭,小心翼翼地问到:“真的t?”
彭方迟欲哭无泪,“真的。”
“具体是?”
“我亲了一个男人。”彭方迟叹了一口气。
林舒昂啐她一口,翻了个白眼儿:“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就亲了一个男人?这又怎么了?什么年代了,彭方迟,你醒醒,睁开眼看看行不行?”她恨铁不成钢。
彭方迟瞄了一眼林舒昂,“是穆泽行。”
包厢里一瞬间沉默了,林舒昂保持着窝在沙发里的姿势好几分钟,两个人就这么僵了好几分钟。
陶瓷勺身碰在杯壁撞出的声音在小小一间包厢内放大,俩人的呼吸声都不太稳当,过了好一会,林舒昂沉沉出声:“要不我帮你问问我发小,派出所有没有位置吧。”
“姐——”彭方迟抓了抓头发,欲哭无泪。
林舒昂摆了摆手:“你这段时间不是忙着扫黄打黑吗,怎么还碰上穆泽行了?怎么又亲上了?酒吧遇上的?”
她问题多的像十万个为什么,这段时间彭方迟忙得脚不沾地,穆泽行更是常常呆在京野四部,林舒昂被这些消息当头打了一棒,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好姐妹彭方迟少了关心和呵护。
这事不难办,俩人要是擦枪走火都没意思就装蒜,要是有意思就试试。
“喝多了,他送我回家,氛围很好,对视了一会就亲上了。”
听上去不像是俩人都没意思,彭方迟可能是回过神来了,自己知道尴尬了。
“泽行哥什么态度?”
彭方迟手拧在一起,纠结得不行,幽幽叹气:“那天之后就回了部队,几天没见人影了。”
林舒昂一噎。
第45章 明月逐之
彭方迟这事林舒昂也没辙, 只能让她回去老老实实待着,短期之内当个鹌鹑,躲躲风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蒋恪宁去延边, 你去西安的事怎么想?”彭方迟努努嘴, 俩人那会刚坐下彭方迟就问了, 林舒昂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单子, 是去西安史博交换交流的。林主任有意向让她过去,但是一去可能就是半年。
林舒昂有点犹豫。
“不知道,先等等看吧, 林主任说不着急, 一个月内给答复就行。”林舒昂手托腮:“我想等蒋恪宁回来之后再说。”
“来得及吗?”
“来得及。”
算得上是学术和工作上的交流,和上次许新远他们不太一样,这次就相当于人员流动, 林舒昂大学的时候专业和修文物不算太对口,因此过去的兴致也缺缺。她将单子往包里一放, 决定先缓缓再说。
——
蒋恪宁被单方面下了禁足令, 天天呆在陆总那个小范围圈里, 除了吃喝拉撒,林舒昂不让他去任何别的地方。
万一又磕着碰着怎么给延边的首长交代?
蒋恪宁从最开始住进来就一直在六楼的普通病房里,在走廊尽头比较偏僻,因此也没遇到几个熟人。
他一个人呆着也无聊,胡萝卜被林舒昂放在家里了, 让邓安绍帮忙照看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吃上百家饭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赵江川下班的点儿, 蒋恪宁刚出电梯才到大厅,就看见他在那儿到处张望。
“看什么呢?”蒋恪宁故意吓他, 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赵江川一转头推搡着蒋恪宁就往楼梯口的方向走,拉着他一块埋着头,声音也低了好几个分贝。
“你干嘛呢?”蒋恪宁纳闷。
赵江川闷头只顾着走路,一声不吭。
蒋恪宁琢磨出了不对劲,转过脑袋往周边扫了一眼。
就一个转头的功夫。
“恪宁!”
“江川!”
“哎哟!我刚刚就说看见一人眼熟,合着是你们俩!来,让姨看看!俩大小伙子!”面前这阿姨精气神倍儿足,脖间围一橙花儿纱巾,鼻梁上挂着的是茶色墨镜,嘴上涂的是一层薄薄的大红色口红,裹着驼色的风衣。
蒋恪宁傻了眼,赵江川摊了摊手,嘴上还不饶人:“让你丫赶紧走,非不听,得!报应来了吧!”
“哈!”
蒋恪宁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是秦姨啊。”
此姨在众位家长里面可谓是战斗力极佳,上到靳哥下到蒋恪宁,都是她眼里的未来女婿。当年文工团的一支花,没什么别的,就是喜欢点儿俊男美女,嘴皮子倒是不碎。只是跟谁都聊得来,因此和各家的关系都很不错,什么事都知道一点儿。
蒋恪宁今天让她在这看见了,跟在他妈那儿透明了一样。两兄弟心里只叹气,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叫了声:“姨。”
“这是受伤啦?怎么还穿着病号服呢?哎哟多俊一小伙子,有女朋友没有?”秦姨说话就跟机关似的,往外直突突,突得人脑瓜子上青筋直冒,一个头两个大。
赵江川和蒋恪宁这么想避开秦姨还有一个原因,她女儿完美继承秦姨的颜控,当年蒋恪宁的那张军装照被几个院子里的小姑娘们“传阅”就是她的功劳。姑娘们玩得近,尤其是大院阳盛阴衰,彭方迟和那姑娘熟悉,一来二回林舒昂也就看过蒋恪宁那张照片了。
“有。”蒋恪宁在长辈面前惜字如金,任由她打量。旁边的赵江川跟她说的有来有回,每次都灵巧地将她女儿找对象的事给抛了回去。其实他们私底下也知道,那小姑娘特有主意,只是秦姨操心,对外面的男人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这几个知根知底的大院子弟里打着转。
“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蒋恪宁道。
秦姨一想,哎,这个都有对象了,怎么着也用不着她来操心。只是看着蒋恪宁这幅模样,还是叮嘱了一句:“身体最要紧。”
“您放心吧,知道。”蒋恪宁挂着笑,和赵江川一块陪着秦姨拿了号又在那边等了一会。
三人闲聊着家常,大多数时间都是秦姨在和赵江川聊,蒋恪宁在一边看着显示屏上红通通的数字。
“怎么在这儿呢,不是人让你在病房里呆着吗?”这俩大高个子在一众老头老太里就是俩立柱,一打眼就看见了。护士说让他多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林舒昂还以为哥俩正在外面溜达完,只是怎么不好好休息,在大厅呆着?
秦姨闻声回过头看了一眼,奇了,又是一认识的姑娘:“舒昂也在呀!”她笑眯眯的。
得,这下林舒昂也懵了,赵江川低下头看着脚尖,蒋恪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您也在呢?”尴尬的搓了搓手,林舒昂嘿嘿一笑。
这话说的,跟医院是个什么好地方一样。蒋恪宁在身后憋着笑,赵江川也没好到哪儿去,转过头龇牙咧嘴。
“过来看个皮肤科,天气一热浑身就不太舒服。”秦姨把手往林舒昂手上一搭,语气里还很有几分伤感:“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唉——”
“年轻人也有身体差的时候,您还年轻着呢,别乱想。”林舒昂声音温和,虽然秦姨有时候有些马虎,但是对他们也是真心疼爱,看她一副伤感模样,林舒昂心也跟着一软。
“我陪您看看?”
“不用!嗨,我好着呢!”原来秦姨的伤感也只是一瞬间的,听见要麻烦林舒昂,秦姨立马不干了。小辈儿们有自己忙着的事儿呢,自己好胳膊好腿没什么不能自己看的。
恰逢广播里正好叫到了秦姨的号儿,她拍了拍林舒昂的手背,一脸欣慰地进了专家诊室。
外边仨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都这么大人了,见到朋友家长还是很紧张。”林舒昂嘟囔着,往旁边的蓝色长椅上一坐:“我刚刚还以为你俩刚晒完太阳呢。”
赵江川也往旁边一屁股一坐,长叹一口气:“差点儿又将底子给透出去。”
“秦姨这怀柔政策不错,我怀疑院子里的男孩儿都让她盘问过一遍了。”
蒋恪宁略一思忖,沉吟道:“还有一个人应该没有。”
“谁啊?”林舒昂赵江川齐刷刷地望向他。
蒋恪宁低低一笑:“穆泽行。”
“哈——”林舒昂瞪圆了眼睛,蒋恪宁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
秦姨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心眼子,回味过来林舒昂和蒋恪宁是一对儿的事还是在许友昀刚回大院。
蒋恪宁刚出了院,在家里住了没两天她就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带了不少东西。蒋恪宁在机场接她的时候后备箱都堆满了,中间还有不少东西是给胡萝卜带的。
回了家的许友昀闲不住,除了天天去跳广场舞,新开的时蔬店也是t天天逛,这一逛就遇上了秦姨。
两姐妹各自拖着大推车在超市有机蔬菜面前见到的时候那叫一个亲昵,一口一个“好姐姐”,实际算来也就十来天没见面。
要说俩人还都是妇联的同事呢。
“你这是才回来呢?”秦姨看着略带憔悴但十分精神的许友昀,拉着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才问道。
许友昀说:“是才回来,恪宁去机场接的。”
“还是你们家恪宁贴心,我们家丫头这么大个人了在家都呆不住,几天不见人影。”
秦姨这话说的真心,幽幽叹气。
“要是真贴心早该把女朋友带我面前来了,到现在我连姑娘照片儿还没见过呢!”许友昀一拍手,哎了一声:“上次倒是有个女孩跟迟迟在一块儿,我问他他非不说,我总觉得有问题。”
“咦。”秦姨对女孩儿还是熟悉的,加上迟迟和自家丫头玩得又好,迟迟在院子里的好朋友怎么算都是舒昂嘛!舒昂?舒昂!
秦姨一惊,脑子里彻底清明,她面色惊喜地望向许友昀,看着好姐妹愁眉苦脸的样儿,猛地一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儿媳妇儿是谁了!”
许友昀大喜过望,一双眼霎时亮了起来,简直就是惊喜万分:“谁,谁家的!”
秦姨事到临头又开始神神秘秘起来了,压低了声音用手把嘴一捂,在她耳边小声道:“林首长家的,林宪华的小女儿,舒昂,林舒昂啊!”
还真是!许友昀是听说过他还有个小女儿,因为他还有个儿子同蒋恪宁差不多大,许友昀也很少打听人家家事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漏了这个丫头!
“舒昂啊,舒昂我知道,听说过,现在在哪儿工作呢?跟恪宁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哎呦,许友昀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抓着好姐妹的手愣是没放下来过。
秦姨也没想到许友昀反应这么大,不过自己闺女要是有对象了,自己估摸着也是这么个劲儿。
“住院”许友昀惊疑不定,脱口而出就问了出来。秦姨觑着许友昀的神色,斟酌着问到:“你不知道”
许友昀将疑惑往心底压了压,没在姐妹面前表现出来,点了点头:“我知道,刚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秦姨松了一口气,“我说呢,住院怎么会不告诉你,不过我看他也没什么事儿。我听那语气像是舒昂担心,所以让他在医院多住几天。”
许友昀边听边点头,心里觉得这俩人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她不太明白:“恪宁怎么会去住院呢”这个念头一出来,很多事情都突然间有了头绪,包括蒋恪宁他爸走的时候他不在,还有好些日子没往家里回,但是许友昀只是把疑问压在了心底,没当着姐妹的面儿问出来。
秦姨还怕许友昀一时不能接受,看着她的脸色,许友昀对于林舒昂这个孩子还是很喜欢的,她微微笑道:“赶明儿有机会了我去瞧瞧她,这是个好姑娘。”
第46章 明月逐之
许友昀一直没什么机会见到林舒昂, 蒋恪宁现在倒是见天儿在她面前晃悠。最近胡萝卜不在家,别说,她还真有点惦记。
蒋恪宁天天路过院子外面那个时代广场,年轻的小老太太天天傍晚在那儿跳广场舞, 甭提多精神, 歇下来的时候不是和姐妹们聊天就是抱抱老姐妹的小孙子, 逗逗人家的小狗。还有一两年就退休了, 看着还是一身干劲儿。
蒋恪宁明天就走,和林舒昂吃了个饭就到了八九点,送她回去之后蒋恪宁晃晃悠悠地开着车回了家。北京永远车水马龙, 别说八九点了, 即使凌晨也照旧车来车往,该人声鼎沸的地方从未落寞。
他踩了一脚剎车,到了小老太太跳广场舞的地方。
旁边就是一个地铁口,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把窗子打了下来, 坐在车里往外看着。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龄相仿的老头老太太们, 许友昀在里边儿特别出挑, 五十来岁的人了,跟年轻时候一样特别注意养生和保养,现在也很少见老态。
零星的白头发,许友昀也很少插手去摘。
蒋恪宁安静地坐在车上,外面震耳欲聋, 他也只是看着。五六年前走的时候,许友昀比现在更精神, 能够拿着鸡毛掸子插着腰跟他爸在家里吵架吵五百来个回合且占据上风,现在的许友昀没什么烦心事, 跳个广场舞也能跳到领舞。
他妈妈忙忙碌碌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在文工团发展,老了还能继续自己发光发热,蒋恪宁从来都觉得只要跟专业一沾边,他妈妈就特耀眼,虽然不沾边的时候也耀眼,但那是两种光彩。
过了差不多半个点儿,音响被“卡擦”一下给摁了,偌大的广场霎时没了声响。一群老太太们早已习以为常,插着腰拿着衣服打着扇子,整齐的队列变成了散开的花蕊。他看着自家的老太太擦了擦汗,划拉开了手机。
蒋恪宁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抹了一把脸,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许友昀问他回家了没。
“妈!这儿呢!”蒋恪宁没犹豫,脑袋从车窗一探,对着许友昀的方向就扯了一嗓子,甭提多中气十足。
“哎呦,许姐,您儿子来接您来啦?”
“这是恪宁吧?上次见还是在高中呢—”
“小伙子还是这么俊,有没有没女朋友呀?”
······
瞧,七嘴八舌,一下子就又聊上了。
“下了班儿路过呢——”
“可不,一下子就这么多年了,我都老了,哎!岁月不饶人那!”
“有了有了!”
“见一见?下次吧下次吧,小两口都忙着呢!”
······
蒋恪宁看着小老太太八面玲珑,眉梢眼角都挂着骄傲的笑,别提多乐了,这会儿他又觉得他妈妈挺逗。
他还是挺自觉的,小老太太一过来,赶紧下车拉车门,把人给安顿好了。车引擎一启动,后面的老太太累瘫了,往后座一歪:“儿子,咱回家。”
“回着呢,妈。”蒋恪宁看了一眼后视镜,老太太闭着眼休息。
他在车上离广场还有一点儿距离,因此也没听清内容。
“刚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蒋恪宁看一眼后座的老太太,然后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儿。
许友昀眼都没睁开:“聊你,聊你什么时候带着女朋友回来。”
蒋恪宁笑了两声,这不得看舒昂的意思嘛?
“到时候就见着了。”蒋恪宁还在这儿卖着关子呢。
许友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前段时间你住院去了?”
蒋恪宁手一顿,心里一突,好嘛,秦姨这就给他兜了出去,就是不知道舒昂的事有没有跟她说。他手叩了叩方向盘,估摸着许友昀已经知道舒昂了,蒋恪宁微哂:“这不是不想让您担心嘛?这才没跟您说。”
“小磕小碰倒还好,怎么还住上院了,不肯跟我说又是什么原因?”许友昀很少歇斯底里,她一向逻辑清晰。也知道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小辈肯定很多事更多的愿意自己去扛,她愿意放手,只是放手的战线拉的太长,用了十来年来习惯。
母子俩在这逼仄的车里聊着天,好在氛围一直还算好。
蒋恪宁无奈,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结果从嘴里说出来的没一句实话:“我爸走之前我跟江川他们出去玩,玩的时候摔了一跤,拉了条口子,这不是怕有什么后遗症嘛?多住两天观察观察,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您看我要是当时跟您说了,您不得又担心?我爸又去出差,那会儿您本来就手忙脚乱了是不是?”
这样么一说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许友昀心里还是担心蒋恪宁。
“那口子深不深,真没事儿吗?”许友昀的关心和急切都隐藏在话里,要不是在车上估计都能上手扒开他衣服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事,妈。您放心吧!”
许友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能放心!”
“下车给我看看!”
“妈——”蒋恪宁拖长了音调,学着小时候的无赖模样,许友昀看了看他,车开的四平八稳,机场接他的时候也稳得很,心里又松了一口:“好吧,下次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我跟你爸都不是火急火燎的人,”
蒋恪宁笑笑t:“知道了妈。”
再转了一个弯,蒋恪宁顺利地将车开进了院子里,下车之前许友昀其实很想跟他聊聊舒昂的事,毕竟她对那女孩儿知之甚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相处得好,她是很愿意见一见这个姑娘的。
但看蒋恪宁又这么在意,又还没往家里说,自己只好再忍一忍。
干脆憋住了,没问。
——
G3649每天一班,下午一点十七准时发,这是北京唯一一趟去延吉自治州的高铁。蒋恪宁轻装上阵,只带了个行李箱,穿的就是一身休闲服。
天朗气清,一路上畅通无阻,基本上没有什么堵车的时候。今天是林舒昂开车,当她看见北京西站那个牌子后,低低地骂了一句,真他丫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她恹恹地将车停在了外边,蒋恪宁率先下了车,把行李箱拿了出来。
林舒昂趴在车窗前,手没力气似的在车门那儿晃悠来晃悠去。
“我要走了。”蒋恪宁提着箱子走到他面前,林舒昂阖上的眼睛睁了一只,看他一眼,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像离别这种事情,甭提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是离开,心里就会空落落的,这次尤为明显。看着那么大一个站,林舒昂心里没半点高兴,只想一炮轰了,拆了,把人留下来。
从昨天开始,林舒昂就开始情绪低沉,十分烦躁。为此,连遛狗都是邓安绍带着下楼。
“我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要是过来也行,就是地方太偏也冷,你可能不太习惯。”蒋恪宁眼睛深邃,望向林舒昂的时候总是会多一层认真。
两个人面对着面,默了一会。蒋恪宁伸手揉了揉林舒昂的头发,“在家等我。”
“好吧。”林舒昂泄了气,到底还是下了车关了车门,跟在蒋恪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站。林舒昂舍不得他,买了一趟同程的站票,跟着一块进了大厅,等着发车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蒋恪宁也舍不得啊,多好的北京,多好的林舒昂,就跟一场梦一样,这次回来就跟圆梦了似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候车厅,北京站永远不缺的就是候车的人。喧闹声一阵又一阵,擦着眼泪的小情侣、匆匆的行人、四处张望的旅人,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一块,什么话都不说。
蓝色的大屏上候车信息滚动,实时更新。林舒昂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心里不知道多烦躁,蒋恪宁情绪更稳定一点,紧紧地握着林舒昂的手,现在没什么别的,只想跟她待在一块。
林舒昂累了,耷拉着肩膀和对面那个小小的婴孩大眼对着小眼,小婴孩躺在婴儿车里,挥着拳头,张着嘴锦里巷发出一点儿动静,葡萄粒一样大的眼睛水灵灵的,林舒昂看着看着“噗——”笑出了声。
“舒昂。”蒋恪宁倏地出了声。
林舒昂拧着眉打开了他的手,情绪就是来的这么莫名其妙,蒋恪宁耐着性子哄着她:“我要进站了。”
“知道了。”林舒昂有些冷淡。
蒋恪宁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一起刷卡进站,路上行人不多,同行的也少。站台面前更是只有零星几个人,蒋恪宁和林舒昂站在五号候车区,上车时间只有十分多钟了。
两个人在站台沉默着,蒋恪宁将林舒昂搂进怀里,抱着她,像哄着小小的婴孩一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会回来的,一定。”
林舒昂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带着沉重的鼻音让蒋恪宁也怔忡着站在原地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列车乘车员的喇叭声在耳边变得越来越急促,林舒昂推开了蒋恪宁。
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蒋恪宁心疼,想要摸摸她的脸,却被林舒昂躲开。
“好好照顾自己。”憋了这么久,也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但是情绪有了一个缺口可以发泄,总算是好了不少。蒋恪宁心情也好了不少,对她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梁,逗着她,两个人无声地笑着,又抱在了一块。
“我真走了,想我就给我留言,在部队不能玩手机。”蒋恪宁声音沉沉,认真地叮嘱着林舒昂,让她在家好好照顾好自己。
他说什么林舒昂就应,等到实在要发车的时候,蒋恪宁拖着行李箱,上了车。
林舒昂心中空落落一片。
第47章 明月逐之
回去这一路上, 林舒昂都有些闷闷不乐。她中间接了一个电话,是林主任的。
不过林主任没有催林舒昂做决定,只是把去陕博的利弊罗列出来都给她讲了一遍。刚分别的那种愁绪被工作一下子冲淡了不少,快到家的时候, 林主任挂了电话。
之前蒋恪宁住院, 林舒昂请了近一个月的假, 几乎把今年的年假请完了, 按道理来说是要回去销假的,但她现在兴致缺缺,干脆回家准备躺一躺。
楼下停着邓安绍的车, 兄妹俩难得见上一面, 还是在家里。
邓安绍在楼上听着引擎的声音就知道楼下来人了,他在阳台开了窗,探出头来往下一望, 正好和林舒昂四目相对。
“呦呵。”他散漫地冲楼下挥了挥手,“刚从车站回来呢?”他趴在窗前, 林舒昂手里拿着车钥匙, 抬头看了他一眼, 幅度极低地点了点头。
蒋恪宁回去这事本来就不算秘密,邓安绍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他俩那点儿动向他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他眸子一沉。
“邓安绍!邓安绍!”林舒昂在楼下叫了好几声,结果他眼睛定定地不知道看着哪里, 总而言之是神游天外去了,她撇了撇嘴, 把手里的钥匙往包里一扔,上了楼。
“这么快就上来了?”反应过来的邓安绍率先开了门, 林舒昂一脸嫌弃:“刚刚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邓安绍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旋即摇了摇头:“还能想什么?想你的小情人走了你会无聊,想着不如带你出去玩儿一圈?”
林舒昂嗤笑一声,用一种看稀奇玩意儿的眼神打量着她哥,松松垮垮往门上歪着一站,那小挎包直溜溜地从肩上滑到了她的肘部,邓安绍摇头笑笑,给她把包接了过来。
“甭用这样的眼神儿在我身上打转,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疼你我疼谁?”此话一出林舒昂更是吃了一惊,“你真想带我出去转转啊?”
邓安绍一挑眉,连声调都高了几分:“不然你以为呢?”
“嗨!”林舒昂往沙发上一躺,用那大白鹅的软枕往自己的头上一蒙:“我不去。”
邓安绍给她把拖鞋摆正了,顺势就坐在了她身边,一声不吭地往她的水杯里倒了一杯水,“难舍难分?”
林舒昂唰一下,就将那抱枕砸到了他身上:“说什么呢!”
她声音闷闷地,凑到邓安绍跟前,后者给她递了一杯水,她咕噜咕噜,一大杯就这么喝完了,擦擦嘴又躺了下去,嘟囔着:“只是刚分开,不太习惯。”
“我看你跟我分开挺习惯的。“邓安绍逗她,又招一记白眼。
“也不说去别的地方了,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就带你出去逛逛。”这会儿倒是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了,其实林舒昂仔细一想,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跟自己兜底。哪怕被带到了南方去了,自己这边该管的事一直没落下过,林舒昂对邓安绍是很亲近的。
这种情绪的口子一旦打开,就有些潮涌一般。她叹了一口,“林江江。”
“嗯。”邓安绍看了她一眼,将她额前的碎发弄开,语气有点无奈:“怎么了?”
林舒昂犹豫了一下,道:
“其实在蒋恪宁出现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靠最信任的男人就是你,虽然我以前讨厌过你,但是不得不说,你在我前半生确实无可替代。”
邓安绍倏地就笑了,兄妹俩四目相对,竟然都这样坦诚。
“那现在最可靠最信任的男人是蒋恪宁了?”
“爸爸呢?”
林舒昂躺着,邓安绍看过去,她的眼睫毛扑闪扑闪,还像小时候那样,那样稚嫩,会扯着他的衣服,朗脆地叫:“哥哥。”时间一晃,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我不喜欢爸。”林舒昂说的很直接,然t后一顿:“蒋恪宁就是蒋恪宁,在我心里你们不用比较。”她似乎很是犹豫,也很是难以启齿,但她再难以启齿也启齿了:“我很难想象我会跟一个人朝夕相处到这种程度,我也很难想象有一个人真的毫无保留地在我身边陪着我。我知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但所有时间所有过去,加起来,算起来,论迹论心他从来只确切地爱过我。”
邓安绍静静地凝视着林舒昂,她看上去表情有几分苦涩,就连说话时都带了轻轻的颤抖:“我也很难想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真心。”
邓安绍将林舒昂轻轻搂进怀里,用手拍拍她的后背,看着她一瞬间的迷茫,心里也有些郁郁和心疼,犹如十几年前的一枚子弹正中额心,他也是刚反应过来,原来父母之间这段关系,对舒昂造成的阴影有多大。
“不管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心,我都在你身边呢。”破天荒的没有讽刺,语气温和地哄着她。
邓安绍看着对面的墙上时钟的秒针一秒一秒走过,“他几点到?”
林舒昂敛眉垂首,“七个多小时,到了还要转绿皮。”
看,这些小事不是记得很清楚嘛?邓安绍失笑,“你只惦记他的好,你对他又差在哪里了?”
“我当然也很好!”林舒昂脱口而出,邓安绍看着她又神采奕奕了起来,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好了,出去逛逛?晒晒太阳?”邓安绍已经起了身,将衬衫往下扯了扯,挺括的白衬衫被林舒昂一蹭,现在印痕迭生,好在他不是那么在意外在的人。
林舒昂摇了摇头,“不想去。”
“行,那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吧。”邓安绍不拖泥带水,拿了车钥匙,给她又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完进了卧室才慢吞吞地出门。
临走前,又接了一个电话,邓安绍从最开始的无奈,变得越来越生气:“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怕林舒昂在房间里听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等他到了楼梯间,声音顿时拔高:“您还嫌她过得太舒坦是吗!”
电话对面也默了一阵,只有一个听上去还算温柔的女声,略带着强硬,商量着说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不行。”邓安绍斩钉截铁,在说完之后立马挂了电话。
——
晚上八点,绿皮火车啷啷当当地停靠在了终点站,下车的人比上车的少了几倍,只剩下零星几个。这熟悉的站台,有些破旧的建筑,都是蒋恪宁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他出站的时候给林舒昂发了一条消息,报了一个平安。等他被接到之后,手机暂时就会被收起来,用不了了。
面前晃过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归家客,军区牌照的大吉普就停在出站后不远处的马路上。这边大多都是朝鲜族人,也有不少上几代迁居过来的汉人。
蒋恪宁上了车,开车的是个愣头青,看上去也是刚过来没多久的样子。首长只是说去接个人,小伙子下意识就觉得是个大人物,后来看见蒋恪宁之后还为他的年轻狠狠震惊了一把。
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凭着兄弟间的关系网知道的小道关系,让他犹豫不决地叫了一声:“营长?”
蒋恪宁也是一愣,在后座上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小愣头青。他上车前明明记得这个人他没有见过,难道是他记错了吗?
可一看后视镜,又确确实实没有见过。
“嗯。新来的吗?”蒋恪宁接了话茬。
小伙子见没叫错人,整个人变得尤为兴奋:“是!是!新来的,来了之后就听见了您的事儿,我们都很佩服您!”小伙子极具话痨天赋,几句话就跟蒋恪宁聊了一个自来熟,将他走后营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其中夹杂不少个人情绪。
“听说那时可危险了!”小伙子津津乐道,眉飞色舞:“冯哥就差一点儿就被‘那伙人’给毙了,是您一枪直接爆头,救了冯哥一命!”他唾沫横飞,将那时的险峻放大了好几倍:“冯哥说他当时一抬头,面前那人脑浆和鲜血混作一团,又恶心又刺激,那人临死前眼睛还睁着,看着您。”说到最后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蒋恪宁也只默默地听着。
这是他来延边两年的事,那会接了任务带了人出去,没想到他们人远比自己的人多,子弹没有太足够,但最后差点肉搏,以命换命。
冯哥是冯舜宇,他之前的副营长,那时候也确实千钧一发,蒋恪宁没有别的办法,与其说是殊死一搏不如说是赌了一把。
后来冯舜宇被救,蒋恪宁带人休整,第二天一锅端,只是代价是损失了一个兄弟,年龄最大,比蒋恪宁还长五岁,那次回来的时候整个营氛围都极差,甚至有人因为这件事去了好几趟军医那儿做心理咨询。
目光一错,车已经经过了烈士陵园,雪松棵棵挺拔,亭亭如盖。
只一个交错的时间,车已经驶了过去,蒋恪宁回过头,只看见路过的一辆辆车。
小伙子在后视镜悄悄看着这位年轻的军官的动作,心中仍有好奇,“您是在看刚刚那座陵园吗?我可以调头回去。”
“不用,先回去吧。”蒋恪宁摇了摇头,躺在哪里的兄弟,五年,三个。每一个都是蒋恪宁不愿触及的痛,这次回来,他有很多时间。
车驶过巡防营,通过了一重重关卡放行,他没想到的是熟悉的驻地里,熟悉的操场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在看见车身之后就对着这边挥着手。等到车开近了,蒋恪宁才看清那是谁。
他面色肃穆,喉间却哽咽,那人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爽朗。
阔别已久,他见到蒋恪宁之后没有寒暄,只笑着问了他两个问题:
“几时走?”
“见到了吗?”
第48章 明月逐之
蒋恪宁喜欢林舒昂的事在部队里算秘密, 也不算秘密。
蒋恪宁刚入伍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冯舜宇比他年长,之前牺牲的兄弟也比蒋恪宁年长。只是蒋恪宁是军校毕业,他们是自愿参军分配过来之后留下来的。
因为还是个新人, 他很多规矩都不懂, 寄过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在哪里拿, 因此闹了不少笑话。其中有一桩就是, 当时远在北京的赵江川惦记蒋恪宁呢,托人要了好几张人姑娘的生活照,寄了过来。
送过来的东西都是需要经过重重检查的, 又因为在延边, 比其他地方的检查更加严格一点。蒋恪宁东西到了,通知他的时候他不在,几个老大哥过去拿东西的时候顺便帮他拿了回来。
快递的包装撕了, 只剩下一个盒子。但众人没想到的是盒子那个扣十分活泛,往桌上一放, 兴许也是没放稳, 摔了下来。
“啪叽——”
里面的照片四散开来, 一时间满地都是。照片上的姑娘鲜活热烈,眉宇间带着点儿不驯,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恪宁回来了”,一时间大家伙都手忙脚乱。
蒋恪宁刚进屋子,手里端着一搪瓷盆, 里面放着刚洗好的衣服,手冻得红通一片, 鼻尖也通红。他刚掀开那军绿色的厚被门帘,一房间人就齐刷刷地望着他, 站成了一排,比训练还整齐。
他刚进去还没发现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才觉出来,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脸,“你们干嘛呢?”
冯舜宇搓了搓手,往前迈了一步,后面的人齐刷刷地遮住了他的床,那会还住集体宿舍,按照所在连队排的,他住下铺。
蒋恪宁没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就是一头雾水:“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看见你女朋友了,应该没事吧?”老大哥率先出了声,问得小心翼翼的。虽说蒋恪宁也来了几个月了,大家相处都算比较好,有些比较隐私的事儿很多人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说到女朋友,蒋恪宁更是一脸懵了,在原地怔忡了好一会,脑子里迅速转动,自己的女朋友?翻来覆去也只有林舒昂一个人了,但那会林舒昂还不认识他呢。他思忖片刻,估摸着可能是川子和靳哥给他寄东西来了。
“你们看见她照片儿了?”蒋恪宁扯出一抹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笑得挺难看的,握着瓷盆的手都勒出了红痕,打眼这么一看,屋子里的人都急了。大家都没想着欺负这么个新兵蛋子呀!
谁知道蒋恪宁再大的反应也只是这样了,过了好一会才闷声说:“她不是我女朋t友。”
众人了悟,谁还没有过白月光朱砂痣了?
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宿舍里气氛又变得一片祥和了起来。
老大哥撸起袖子往桌上一拍,给众人吓得一个激灵。部队里没有酒,老大哥豪饮一杯热开水,那搪瓷杯子上掉了好几块瓷,露出里面铁皮,眼睛里有了几分浑浊,这是准备开始忆往昔了。
“我媳妇儿就是死在非典那一年,她是个村医。当时整个村子里的人染病的不多,地方又偏,山里头吃了赤脚大夫就是几个下放过来的村医,我在山底下的镇子上住着,那会还在干工地,每天晚上接她回家。”
蒋恪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周围的人也都默默听着。
老大哥穿着军大衣,大敞大开着,露出里面的橙色粗线毛衣,他的目光深远,带着怀念。蒋恪宁看着他那双眼睛,觉得除了沉重的思念之外,还有深切的悲哀。
可能大家都知道这注定是个悲剧的结局,整个宿舍除了外面的朔风,只剩下起伏的呼吸声。
“后来有一天就全面封锁了,政府的措施很严格,救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命。但是还有一部分,病发的太突然,太着急,连救都来不及救,就都没了。”说到这里他带了几丝哭腔,粗粝的大手摸了一把眼睛。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就在病房外,她在病房里,都穿着隔离服,她还笑着跟我说没事,结果第二天就没了。”
众人一片沉默,一堆汉子也不知道安慰,只好又给老大哥倒了一杯热水,老大哥接过水往椅背上一靠,嘴角扯了扯,带了几分语重心长:“当年她家里人也看不上我,我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福利院长大的,空有力气,读了几年书就去工地了,认识她之后也没想到她会跟我在一起,但最后还是跟我在一块了。我敢说,她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我没让她吃一天苦。”老大哥眼里多了几分笑意,看向蒋恪宁:“既然现在不是女朋友,以后不见得搞不上对象嘛!”
蒋恪宁当时还是个闷葫芦,点点头:“好。”或许觉得老大哥说了这么多,自己只憋了一个字不太好,又闷头闷脑地接了一句:“真能在一块,会带回来见见你们。”
“那敢情好!”
“那姑娘忒漂亮了,你要真能追上,可得好好对待人家!”
宿舍里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极力冲淡着老大哥的落寞和难受,在一片喧闹声中,蒋恪宁从冯舜宇手里接过了林舒昂的照片。
里面有跟秦姨女儿还有一个不太认识但有些熟悉的姑娘在一起玩的照片、跟周绪宁他们出去旅游的合照、还有人人网上自己的自拍。所有的形象构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林舒昂,小时候牵着她的手,软软呼呼,比自己也只矮了小半个头的姑娘,出落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蒋恪宁借着上厕所,出了宿舍门,实际上躲在宿舍楼后面,挨着宿舍楼的路灯下借着那昏黄的灯一遍一遍翻着照片。
老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站在蒋恪宁旁边,也看着他手上的照片。
“那会儿她也这么年轻。”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蒋恪宁的手也顿了顿。
雪花成片成片的往下砸,两个人被冻得在原地跺脚搓手,抬头是黑色的天和没有源头的雪花,老大哥两眼一合说当时不知道他那一走失去的是什么,直到后来才明了,那一批死后的病人都被统一送到了火葬场火化,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再见到。
蒋恪宁也合上了眼,将林舒昂的照片放在了大衣的内衬口袋里,呼吸之间全是冷气,冰凉凉的,真是苦寒。
“她是为人民服务的,我想着我也要和她走到一条道上。”老大哥声音沉沉,蒋恪宁明白了,从此以后他就把自己交代给了她曾经的事业。
蒋恪宁难受啊,心里堵得慌,想哭又哭不出来,那会刚来还想家。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熬过来了,熬成了一只能够展翅高飞的雄鹰。
————
“还真让你小子谈到了?”冯舜宇大笑着拍着蒋恪宁的肩:“得偿所愿是什么感受?”
蒋恪宁看着面前沧桑了不少的面孔,笑了笑,“幸福。”
“就这么简单?”冯舜宇逗他。
蒋恪宁想了想,直言道:“想跟她有个家。”
老光棍冯舜宇一噎,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没想到木头小子现在一见面就这么别开生面和直接。
“好好好!”他乐得直拍手。
“这次回来是补程序,走流程吧?”冯舜宇压低了声音,带着蒋恪宁往会议室那边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蒋恪宁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是这个事。”
“但你得做个心理准备,我看他们其实不太想放人。”冯舜宇欲言又止,觑着蒋恪宁的神色拉着他站在了旁边的立柱下:“你的成长,首长们都看在眼里,虽说你是正常程序,但是他们都有点不情愿,否则也不会让你再来这一趟了。”
蒋恪宁抿了抿唇,心里也知道:“我会跟他们沟通沟通。”
冯舜宇看他坚持,叹了一口气:“那好,回京也好。”他对蒋恪宁的决定没什么意见,老早就知道他是来历练的,再说,保卫国家,换了个地方就不是保卫了?
都一样的。
蒋恪宁交了手机,换上了军装,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风风火火又咋咋呼呼的小同志一溜小跑着过来,找见了刚见完领导的蒋恪宁和冯舜宇:“操场来了一波武警,来我们这搞比武,带的警犭正在比赛呢,营长们过来看看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黢黑的脸上满是期待。
二人对视了一眼,蒋恪宁说:“去吧。”
小同志再前面带着路,蒋恪宁和冯舜宇在后面跟着,大跨着步子,没一会广播里就开始放歌了,到了饭点。
“我也养了一只警犭,是退役的。”冯舜宇没有想到蒋恪宁也会养狗,还反应了一下,“自己养的?”
蒋恪宁低垂了眉眼,“和舒昂。”
冯舜宇摇了摇头,心里憋着笑,把他往前拉了一把:“看看,第二组的,多迅猛,啧啧!”
蒋恪宁顺着牌子上的组数望过去,还真是。
那狗一个蹬腿就跨过了急障碍,往前跑了五十米又是一个跃起跳过了面前的低墙,场上的哨子声一阵又一阵的,但是每一只都跟着对应的着武警的口哨声,丝毫不乱,真是神了。
蒋恪宁抱着手臂在场外看了好一会,热情的小同志十分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两瓶矿泉水,俩人一人一瓶,接过去之后小同志乐呵呵的,甭提多热情。
“什么时候咱们这还来了这么个小同志,热情似火。“蒋恪宁眉眼舒展,在他走后跟冯舜宇问了一嘴。
冯舜宇轻笑一声,那到了嘴边的水瓶硬生生地就这么被他拿在了半空:“你走的时候他来的,家里就只剩这么一个孩子了,大哥是缉毒警,也死了。”蒋恪宁那抹笑也凝在了嘴角。
第49章 明月逐之
要说最近林舒昂闲也是真的闲, 给画儿捡毛捡了几天都没吭声说累,下了班往家里一躺,要不就是邓安绍回来做饭,要么就是跟着彭方迟去外面吃。
日子甭提过的多舒坦。
今儿又来下馆子了, 彭方迟升了职, 不再是灰头土脸到处跑采访的小小娱记记者了, 主编放了权, 从此小彭摇身一变成为了彭组长。
“呲——砰——”啤酒瓶盖就这么硬生生让她用牙给撬开了,彭方迟脸色看上去不错,喜滋滋的:“咱们也是从白丁变成小小领导了哈!”她抬首挺胸, 林舒昂十分配合地把杯子往下低了低。
彭方迟赞许:“上道儿啊小林!”
“那是!”林舒昂抿了一口啤酒, 还不错,入口凉丝丝的。
“胡萝卜呢?”彭方迟夹一块凉拌鸡丝,往嘴里一塞, 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问着坐在她对面的林舒昂。
林舒昂胳膊撑在桌子上, 手托着脸看上去比前几天有精气神多了:“邓安绍把胡萝卜当个宝贝, 天天趁我不注意拉出去遛, 现在不知道又去哪儿了。”
她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彭方迟咬了咬筷子,神兮兮地看向她:“我可听说了,你跟蒋恪宁的事儿现在算是公之于众了。“
林舒昂眨了眨眼,惊讶了一瞬后, 不t解地望向她:“哈?”
“你还不知道?”彭方迟也有些迷糊,身子一倾, 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这事儿我觉得有点莫名, 那天王霄棋跟我打听你是不是跟蒋恪宁在一块了,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说她妈说的,她还问我是不是真的来着。”
彭方迟觑着林舒昂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们见了家长,我说怎么不告诉我。”
王霄棋就是她们在院子里玩的还不错的一个姑娘,也是秦姨的女儿。
仔细一合计,其实也能对得上号儿,毕竟他俩也够明显的,往外没说但是也没遮掩。
林舒昂按了按额头:“上次在医院碰见秦姨了,秦姨估计看出来了,才问王霄棋呢。”
“王霄棋估计也松了一口气,秦姨老惦记让她跟院儿里的几个处处。”
林舒昂低头一笑,用筷子搅了搅菜,有些心不在焉。
彭方迟刚吃了两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笑,等她回头时,那笑越发放肆,林舒昂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那群人不正是熟人吗?
彭方迟看了一眼林舒昂,林舒昂也抬眼望了一眼她,不出三秒,彭方迟就垂下了她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扒着碗里的米饭,任谁都看得出有些走神。
梅园的中餐厅,一天两百桌,做满为止。之前林舒昂馋,让邓安绍约了好几次都被放了鸽子,平时进来都得预约定座,走的是雕梁画栋的风,小池流水园林别居的调调。
大厅里面有一整套的曲觞流水,绕着整个厅,都是从山上新鲜运下来的山泉水,立着的绿植都是精心培养的,因此桌与桌的间隔十分大,铺上桌垫,放上一首轻缓的歌,说话隔壁桌基本上都听不见。
像这么突兀又放肆的笑声也只有周绪宁了。
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穿白西装,双手插兜走出一股八旗纨绔模样的就是周绪宁,中间是一身烟灰色西装的邓安绍,沉稳内敛,后面是穆泽行,黑色西装个子更高更挺拔。
林舒昂漫不经心地搅着冰镇的杨梅荔枝汤,打量着环形回廊里的三个人。三个人已经走出了大厅,周绪宁接了个电话,面色轻松,邓安绍看着有些不太耐烦,踢着脚下的鹅卵石,后来周绪宁拉了拉邓安绍,两人先进了后面的包厢,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现在只有穆泽行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等着什么。
“泽泽呢?”林舒昂好奇,叫着彭方迟一起往那边看了看,平时不都是他们几个在一起玩的嘛?
彭方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穆泽行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看手机,背对着她们。林舒昂看着彭方迟有点怔忡,看看她又看看穆泽行,嘴角微勾。
大概是彭方迟迟迟没有收回目光,回廊里的男人又十分敏锐,几乎是在彭方迟侧过头的一瞬他也看了过来。
目光从平静转向诧异,再看见彭方迟的瞬间又有些犹豫紧张。
林舒昂脚在桌布的遮挡之下踢了踢,彭方迟讷讷地看向她,林舒昂抬了抬下巴:“看。”二人眼神交错,彭方迟的脸涨红,脚在桌下踹了踹林舒昂,后者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怎么了?
不过穆泽行并没有过来,只是在外面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大厅,彭方迟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
林舒昂打趣道:“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
彭方迟瞪她一眼:“才没有!”
“噗——”林舒昂简直是哭笑不得。
——
穆泽行步履匆匆,面前领带飘飞,他拽了拽领口,打了个电话。
“舒昂和迟迟在这边吃饭。”他开门见山,直接就是这么一句。
邓安绍却问:“状态还好嘛?看上去开不开心?”
这句话没有主语,但是穆泽行一顿,反应了过来,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如实道:“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那就好。”邓安绍垂了垂眼,一只手搭在身边空着的椅背上。另一侧坐的是周绪宁,对面是位穿着典雅的女人,在她面前似乎只有周绪宁规矩一点。
女人面前是刚煮好的茶,手腕上带着一只由帝王绿的翡翠作框的精致金表,表盘上薄薄一层金色,显出几分清贵。
“怎么了?”周绪宁听见了穆泽行的声音,邓安绍没头没尾的关心太不正常,让他不由好奇。
邓安绍懒倦地掀起眼皮看了对面岿然不动的女人一眼,对周绪宁说了两个字:“我妹。”
“在外面?”周绪宁脸色一变。
有些愠怒:“你说去给迟迟订座,就是让他们今天过来?”
邓安绍懒洋洋的:“我怎么知道正好就是今天?”
周绪宁的怒火快要压不住,对面的女人向这边扫了一眼。
“宁宁啊,是出什么事儿了?”女人言辞间跟他们十分熟稔,周绪宁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没什么。”
“邓阿姨您这次过来几天?”
邓沛颐的手一顿,温声和气道:“源泰有些事需要我来处理,江江有些事处理的不太妥当。”
周绪宁点了点头。
她接着道:“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见舒昂。”
邓安绍不屑地嗤笑一声,邓沛颐不恼,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要我说您要想见她。看看照片就得了,最次找个车跟在她身后远远地见一见,但是真见面,我劝您还是算了。”邓安绍说的毫不留情,周绪宁原本对邓安绍的不满,也慢慢平息。
女人嘴角带着笑,很显然不为所动。
邓安绍毫不客气,望着邓沛颐叫了一声:“妈。”
邓沛颐抬眼。
“舒昂就在外面呢,你敢去见她吗?”
女人的手陡然一抖,茶杯里滚烫的茶溅出来几滴,她恍然失神,面上不太自然,而旁边的助理拿着手帕匆匆地清理着她身上的残痕。
她一时间也没有动作,包厢内一时也变得十分安静。
“跟我说说蒋恪宁吧,以前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邓沛颐没有去看林舒昂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反而自然而然地揭过了这件事。
对于邓安绍给的硬钉子,她只当没看见。
“这些年多谢你们对舒昂的照顾,以前见到你们的时候还像小豆丁,现在个子一窜,都这么大的人了。”
“泽行还没回来呢?”
周绪宁看了一眼邓安绍,见他没什么反应接了话茬:“泽行不是去接孟阿姨了嘛,孟姨说您好不容易过来一次给您带了不少东西,泽行觉得他妈事儿,又觉得你们姐俩好不容易聚一次,就干脆自己出去收拾了,然后带阿姨过来。”
邓沛颐了然地点点头,面上透出几分欣喜:“她在电话里也没说带东西,都多熟的人了。泽泽也还好吧?”
“都好,泽泽还在上学呢。泽行在部队,京四。”周绪宁说道。
“这个我知道,当时你们孟姨就跟我说了,是好地方,也没有那么远,离家近。”
周绪宁笑了笑,点了点头。
邓安绍眸色沉了几分,直言不讳:“蒋恪宁已经调回来了,七月就到国安了。”
“嗯,我知道。”邓沛颐依旧笑着。
没过一会,穆泽行带着她妈妈进了包厢。
“别看了,看什么呢?”彭方迟拉了拉林舒昂,两人这顿饭算是吃得超乎寻常的慢,临走的时候正好看见穆泽行带着他妈妈进来,林舒昂看了好几眼,拉着彭方迟在一边,没让他们看见。
只是穆泽行走到回廊的时候往里面望了一眼,没看见人。
“那不是穆泽行他妈妈吗?”彭方迟脑袋没转过弯来,“怎么你哥和周绪宁也在啊,看着还有点隆重,你家没通知你?”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林舒昂。
林舒昂把偌大黑超往脸上一挂,一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彭方迟都有点发怵,“嗳——”
林舒昂摇了摇头:“跟咱们没关系,回吧?”
彭方迟不知道内情,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事,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来,直觉跟林舒昂有关。
她小心翼翼:“是蒋恪宁出了什么事嘛?”
她听说蒋恪宁回了延边,但是回家的时候爸爸却说有点麻烦,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彭方迟听的懵懂,今天看见这样的阵仗就回想了起来,心里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林舒昂失笑,拉着彭方迟的手晃了晃:“没什么,不是恪宁,恪宁很好,也会回来,是一点儿别的事。”
彭方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第50章 明月逐之
过了五月天就热, 在那边的小公寓没有在家方便,t邓安绍把林舒昂叫回了家,每天晚上下了班回家做饭。
偶尔彭方迟过来蹭蹭饭。
她觉得林家氛围有点不对劲,但她又想不通理不清。
鹅黄色的落地窗帘拉上了大半, 只有琐碎阳光能够透进来, 房门紧闭, 林舒昂和彭方迟并排躺在床上。
俩人穿着两套类似的短裤和短t, 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乍一看像双胞胎。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冰镇西瓜,里面还有碎冰块, 蹭蹭蹭往上冒着冷气。
林舒昂闭着眼睛, 手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了一个手机,动作熟练地打开然后再打开微信页面, 点进聊天对话框里,清一色绿色长条, 一个白的都没有。
她鼻腔哼出一气, 手倏地脱了力, 手机砸在席梦思软垫大床上,蹦跶两下,又落了下来。
彭方迟踹了踹脚,翻了个面继续躺着,脸埋在嗯枕头里:“蒋恪宁还没回消息呢?”
“可不呗, 收了手机没法儿玩。”一进部队手机那些通讯设备就上交了,那个周倒是有发的时间, 但是还得好几天呢。
眼见着快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 家里的空调都开了好几天了。
邓安绍的狐朋狗友不知道是哪位,十分好心地空运了不少甘美西瓜送他,邓安绍很少吃水果,基本上都便宜了林舒昂。
她上次去博物馆的时候还给安鸿和李姐她们带了一点儿。
“快回来了吧?”彭方迟问道。
“快了吧。”林舒昂把眼罩往自己眼上一蒙,用脚丫子轻轻踢了踢彭方迟:“去把窗帘拉上。”
“凭什么是我?”彭方迟咬牙切齿,忿忿不平,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肯动。
林舒昂又蹭了蹭她,“能者多劳——”拖着腔调哄着她,彭方迟腾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眯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拳打脚踢一套军体拳之后麻溜地拉上了窗帘,往床上挺尸倒头就是一趟。
躺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对劲,心里猛地一惊,唰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摇摇林舒昂。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林舒昂双手迭在腹上,眼前是一片黑暗,马上就要入梦了被彭方迟给拽了出来。
彭方迟吸了吸鼻子,挣扎着:“我好像看到了一辆车停在你家楼下。”
林舒昂没在意,“嗯,正常,这个点儿邓安绍该回来了。”
彭方迟拍了拍脑袋:“好像是你爸。”
“什么?”林舒昂一把拉下眼罩,扭过头和彭方迟对望,眼中惊诧不已:“你确定?”
不等彭方迟回答,她径直下了床,光着脚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往下一看,嚯!还真是?那白色的牌照上明晃晃的正对她窗口,“军A”两个大字儿快要戳她直接脑门上来。
林舒昂拉上了窗,假装自己没看见,又懒怠地躺在了床上:“甭管了,出差回来了还是第一次落家呢,不知道回来干嘛。”
楼下邓安绍几乎跟林宪华前后脚到,邓安绍把车停到了一旁,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爸就在楼梯走廊那儿等他,手里掐着一支烟。
邓安绍一顿,叫了一声:“爸。”
“嗯。”林宪华抬眼看他,给他递了一支烟,语气平静:“回来了。”
邓安绍接过来:“回来了。”
林宪华给他递了打火机,邓安绍接过来点了烟,楼道里有些昏暗,猩红的两点上冒着白白的烟。
“你妈什么时候过来的?”林宪华沉吟道。
邓安绍想了想,“半个月了吧,来了之后和泽行他们吃了个饭,见了见孟阿姨。”
“嗯。”他知道邓沛颐和孟随香一直关系不错,这么多年来也有联系,他想了想,倒没说什么。
父子俩沉默地在楼道里抽着烟,一时间也无话可说,童年时的邓安绍还是比较黏他的,后来去了南方交流更少,父子之间早就有了无形的隔阂,他有时候也会讨厌父亲独断专行,但有时也会觉得放心,因为他把舒昂照顾得很好。
这种感情矛盾复杂,让他们只能沉默地站着,安静地抽烟。
“上去吧。”林宪华掐了烟,在脚底下碾了碾,邓安绍平静地看着他爸,把手里的一小截搓捻着,跟在他身后垂下了头:“今天见到她了?”
林宪华步子一停,硬生生顿在台阶上,但他也没有回过头,往上抬了一步:“见到了。”
他默了默,又道:“比以前看着还要年轻,挺好的。”
“是您太久没见过她了。”邓安绍在身后看着父亲宽阔的背肩,竟然也有一瞬为他们的婚姻感到遗憾,不过长辈的事情,没人能说得清。
门锁“咔哒”,父子俩进了门,在屋子里的林舒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声音,紧接着就是进门换鞋,邓安绍的脚步声很好认,回来之后就把提着的食材放到了冰箱。
林宪华则是坐在客厅里,打开了中央一套,等着一个小时后的新闻联播。
“要不我先回家?”彭方迟推了推林舒昂,林舒昂听着外面的动静,拍了拍彭方迟的后背,“没事,我爸又不是洪水猛兽。”
只是有摩擦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肯让步,让两个人都陷入僵局,林舒昂叹了一口气,“邓大厨今天做海鲜,要吃吗?”
彭方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怕你爸。”
林舒昂一想,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你把我送到你们家门口,我自己回去。”彭方迟用手指头模拟着走路的姿势,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子神棍气息。
“成。”二人一拍即合。
林舒昂趿着拖鞋,轻轻拧开了房门,彭方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林宪华听见动静往后望了一眼:“迟迟也在?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语气刻意放缓了不少,有些和谐近人,奈何彭方迟对他刻板印象太重,忙摆了摆手:“叔,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呢,下次一定!”
她嘿嘿一笑,林宪华也不强留。
林舒昂在一边憋着笑,邓安绍在厨房听见动静之后也出来了,手上带一塑料手套,抓着一两个巴掌大的帝皇蟹,蟹钳挥得虎虎生风,他也靠在门边,忍着笑。
难得的,连林宪华都有些无奈。
彭方迟刑满释放,麻溜地回了家。林舒昂一屁股坐在林宪华身边,长发柔顺,碎发被她别在耳后,父女俩离了不到一米。邓安绍抓着螃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又进了厨房。
西瓜里的冰块都有些化了,化成了水。林宪华嘴唇翕动,看着林舒昂,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他眉间似乎永远都是皱着的,林舒昂很少看见他有舒展的时候。新闻联播已经开始了,仍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主播,有条不紊地播着一则则新闻。
林舒昂对这些兴致缺缺,但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会打开,父亲和哥哥乃至于蒋恪宁,似乎都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
林宪华眼里的林舒昂与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腿往沙发上一撂一盘,抱着半扇西瓜,用铁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小时候多扎马尾,最开始是林宪华给她扎,扎得松松垮垮,后来在部队里请指导员指导了一下,回家绑的又紧又重,林舒昂就抱着他胳膊哭、撒泼打滚不要,林宪华只得慢慢摸索。
后来自己找了视频,0几年的台式计算机,上面视频画质又糊又差,不知道被转载过多少手了,林宪华白天忙完,抽空去小学接她,接完之后带她去部队吃饭,吃完饭林舒昂在房间里写作业,林宪华就会偷闲在哪儿学扎辫子。
至少在小学时代,林舒昂出门从来都是体面、精致的。
他似乎知道,随着林舒昂年龄渐长,不再是他能用自己的心思决定她思想的小女孩了,上次的吵架在他冷静之后也想了很多,邓安绍自从回来后一直在他们之间润滑,林宪华放下了首长的权威,试图重新找回一个父亲的理解。
林宪华微拧着眉,想要同林舒昂说话,林舒昂注意到他的动作,微侧了侧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西瓜。林宪华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严肃,眉头松了松,平和问道:“你和蒋家那小子在处对象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舒昂手一抖,勺子里的西瓜“啪”落到了一片瓜瓤里,溅起的西瓜汁水往她脸上崩了好几滴,“是在一块了,过年那会儿吧那会之后,在一块也t不太久,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就没说。”
虽说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提自己的感情生活,但该交代得还是交代了,尽管有些不太情愿。
林舒昂这么一说,林宪华也就能对得上时间了,大概就是过年出去玩的那段时间,确实算不上久。
他按了按额间直跳的青筋,“有些事还是要跟爸爸说的。”
林舒昂一噎,勺子一撂,火就有点蹭蹭直冒的趋势:“谈恋爱是我自己的事儿吧?这才谈了多久就要盖棺定论了吗?什么都往家里说往家里说了然后呢?是准备直接就见家长吃饭结婚吗?我自己的事还不能做主了吗?”
林宪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正欲发作,邓安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叫了一声:“昂昂。”
林舒昂的火杯浇灭了一半,冷哼一声,抱着西瓜又吃了起来。
邓安绍目光转向了林宪华,“爸,您在部队那么多事儿要管,昂昂的事改定下来的时候自然会跟您说的,您找什么急呢?这不有我给她兜着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林宪华一言不发,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沟通。
“爸爸听说你们在一起了,但没有听你说起过。”林宪华吭了声,语气沉沉的。
她知道她爸这是服软的迹象,态度也软和了不少:“没想着瞒你,只是顺其自然,要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会往家里说的。”
林宪华沉默,新闻里正说到“我国农业技术上已有重大突破”,除此之外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平静的呼吸声。
前几天邓沛颐和林宪华见了一面,劈头盖脸就是将他一顿骂,那样精致漂亮的南方女人骂起人来跟几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商业的成功让她的言语更加犀利和一针见血,那天林宪华当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面对前妻他有些讷讷,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沟通。
邓沛颐约他在中餐馆包厢,点的菜色丰富,但是她没有动一筷子,坐在对面细数着舒昂近年来的状态,也就是那时候,林宪华才知道女儿跟院子里的小伙子处对象了,小伙子父母都知道了。
邓沛颐还扔下一个炸弹,她那双冷冽的柳叶眉一飞一飞,手拍着桌子喝问他:“你知不知道蒋恪宁都已经找人买了房,准备装修了?要不是那设计师是我常年合作的朋友,你就等着他俩扯了证你还在忙你那些破事吧!”
她被气得不轻,林宪华看她把桌子拍得一震一震,觉得舒昂性子多半随了她妈。
林宪华也气,更多的是郁闷,她可是舒昂的父亲,这些事怎么都没听说过呢?简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耳闻。他郁闷得要死,看见邓安绍都是压着火气,后来邓沛颐又说了林舒昂被跟踪,蒋恪宁因为他受伤住院的事。
邓沛颐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太同意林舒昂和蒋恪宁在一起,或者说她因为自己和林宪华的感情破裂,并不太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挑这样一个职业出身的人。
林宪华和邓沛颐一件正好相反,他倒是觉得蒋恪宁很好,他在部队也是摸爬滚打起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蒋恪宁一路走来的辛苦?再者,前几个月也见过他,小子人长得端正英朗,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也能看出对舒昂花了不少心思。
舒昂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刚在一起没有太久,有些事还是的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办。要说他着急,可能就是着急在听说蒋恪宁都已经买好了房子在装修了,他还没听见一点风声呢,到现在看,看女儿的神色,像是也不知道。
林宪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爸爸支持你,如果什么时候决定定下来了,可以带回来给爸爸看。”
林舒昂惊诧地转过了头,手里的大铁勺都悬在了半空,她睁大眼睛看着林宪华,什么时候爸爸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原本还以为有一场架要吵,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极端?
看着女儿那张素净的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林宪华也很无奈,却也明白了邓安绍之前跟他说的,“凡事要好好沟通。”他有一句质问算得上是振聋发聩,让林宪华想了很久,上次吵完架之后邓安绍问他,说:“爸爸,为什么您能跟小时候的舒昂好好沟通,哄着她,长大了却不行呢?难道舒昂在您心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舒昂了嘛?”
堪称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的家庭关系都要去经营的,自己经营了半生和女儿的关系,怎么就在她成年了工作之后,不再亲昵和理解了呢?林宪华有些自责,也在反思,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刚愎自用的,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沟通。
“感情上的事,爸爸也给不了你太多经验,只是有些事和分寸你自己要把握好。”林宪华腿稍微挪了挪位置,偏过身同林舒昂面对面。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一些事现在跟你说也晚了,很多事情你自己都明白,这些我都不再多说了,只是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要自重,不要在感情里把身段放低,这样不好。”
林舒昂嘴角漾开一抹笑,没想到一向古板严肃的爸爸会一本正经地跟已经二十好几的她进行感情指导教育,她颔首点头,“知道了爸。”
上次两个人坐下来还是吵架,吵得恨不得翻天覆地,简直不想再在这个家待下去。可是这是你血脉相连一手拉扯你长大的父亲,现在回想起来仍然生气,只是二十多年的成长生涯,林舒昂与林宪华一对父女也是实打实的相依为命。
林舒昂心中泛酸,邓安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厨房静静地看着父女俩谈话,厨房里海鲜汤咕咕冒着热气,顶撞着砂锅的盖子,奶白色的鲜汤从缝隙里漏出来。
友好交谈过后,林父起了身准备回房间处理事情,走到一半脚步却又一顿,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舒昂扎了个随意的丸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旁边的手机时不时响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爸。”邓安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林宪华抬眼看了看他,父子俩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我原本想让舒昂去见见你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怕和上次一样,又吵得天翻地覆。”林宪华头疼,他负着手站在窗前,低低地一声叹息让邓安绍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林宪华有些责备地瞪了邓安绍一眼。
邓安绍摇摇头,“爸,和舒昂说完是不是心情舒畅了很多?”
林宪华淡淡地看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个“嗯。”
邓安绍笑意更深。
“这么多年,您觉得舒昂惦不惦记妈妈?肯定是惦记的,只是口是心非,一个情怯不敢见,一个始终困在小时候的阴影里。”邓安绍淡笑道:“爸,被抛弃的感觉其实挺不好受的。”
林宪华转过身,看着窗外,眼神复杂,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
“总归是要见的。”
“顺其自然吧。”邓安绍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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