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温风朗煦
林舒昂看他们一出去久久没回来, 也就没有再管,和李唯西还有他的小女朋友打成一片,他们拼乐高,她就在沙发上躺着用纸板垫着看她的画。
李唯西的战机模型已经拼了大半年了, 积木小, 规模大, 委实难拼。原本想让恪宁哥带着他一起弄, 但现在好了,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垂头丧气地偷偷瞄着林舒昂的神色,心里对两个人的关系早有猜测, 他只是年龄小, 又不是傻子。
要是一声“嫂子”能解决问题,他恨不得现在就叫,但是明显俩人还没处上对象。
李唯西摸了摸下巴, 思索着,凭借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维他还真想出来一个招, 趁林舒昂不注意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po在了他本就没几个人的朋友圈, 并且诚挚配文,声情并茂地感谢了一下林舒昂。
李唯西的思路很明显,准备现实网络双管齐下,以示自己的感谢之意。当然,他是背着林舒昂发的, 就是看她现在没玩手机才厚着脸皮发了出去。李唯西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还希望能挽回在蒋恪宁心中的形象。
实际上是落空了, 因为蒋恪宁没有朋友圈也不开朋友圈。
林舒昂拿起手机的时候,李唯西还有些紧张, 但是她似乎没有去看,只是在回消息,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背过身装作自己在好好拼模型。他身边的女孩看出了端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李唯西很是自信地挺了挺胸,对她点了点头,女孩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凝噎,总觉得自己的小男朋友是个榆木脑袋!
但是小姑娘闭上了嘴,没有再管他。
彭方迟的信息有百来条,林舒昂对此很是佩服。他们一行三个人在半山腰安营扎寨,穆泽泽开上去的车上什么都有,三个人过得舒服又享受发信息时彭方迟正躺在睡袋里,厚厚的羊绒让她整个人舒服又熨帖,也终于在这个关头,小彭同志想起了在别墅里睡觉的林舒昂。
她咬牙切齿,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吐槽上天不公,对于林舒昂的在外游玩却闭门不出的行为先是一顿批评,然后表示嫉妒。
“早知道我也不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真成山顶洞人了······”彭方迟还附带了一张图片,帐篷里黑黢黢的。
林舒昂窝在沙发里乐,看了自己的伤脚一眼,觉得自己至少还在温暖乡里,于是十分中肯地为她点了个赞:“你说得对。”
一想想蒋医生的叮嘱,她觉得自己恐怕和大多数项目都无缘了,让穆泽泽知道了搞不好还要给她弄上来一个轮椅,找专人给她推着,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到处窜着玩。
林舒昂光想想就觉得这事他们这群人真有可能干得出来,干脆将这事隐瞒t了下来:“你们注意安全啊,找个开阔的地方。”
彭方迟将头往被子里一扎,对于好姐妹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两个人一来一往聊了小半个小时,直到彭同志困意袭人,林舒昂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机。她抬头一看,蒋恪宁和赵江川还没有回来,她拍了拍腿,也不好使唤小姑娘:“唯西,来,扶我一把。”
李唯西“噌”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有些拘谨,他挠了挠头:“姐,你现在就要上去吗?”
林舒昂有些好笑,她手一扬指了指壁炉上面那个大壁钟:“十点了还早嘛?”
“都十点啦?”林舒昂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还没反应过来,估计已经模糊了时间。林舒昂坐起身来,点了点头,将长发往后随手一挽:“你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七八点了,况且,你俩不累吗?今天徒步了这么久,不想睡觉?”
李唯西涨红了脸,平日里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少年心虚地看了一旁的沉静少女,林舒昂看出来了,这不是不累,是想两个人多待会。少年人的心思多有意思,浅显又隐晦,让林舒昂都觉得美好。
她拍拍手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的话截住了,“把我送到直梯前面就行,你俩早点睡。”
林舒昂很有自知之明,李唯西动作也很迅速,对女孩只是点了点头就将林舒昂扶着送到了直梯前面。
“还挺有默契嘛。”林舒昂在心里嘀咕道。
后来蒋恪宁回来的时候,看见客厅只剩下两个人,知道林舒昂已经上去了,自己也没多留,没一会功夫,别墅里只剩下温暖的光还有相对而坐偶尔两颗毛茸茸的头碰在一块低语的一对小小少年少女。
李唯西的愿望在海里挣扎着,致谢专用朋友圈最终还是事与愿违的没让两位当事人看见,他哥李越东倒是看见了。
在李唯西眼皮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北京市区里,李越东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声音低沉又严肃,几乎是低喝着问他:“你们现在在哪里?”
李唯西觉得自己的哥哥脾气发作的实在太无常,他对自己也没有这么关心过,于是敷衍了事草草落下坐标就率先掐了电话。
李越东气急,脸色阴沉,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复而又在柔软的大床上躺平。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陷进去,才开始慢慢考虑自己和林舒昂一直以来的关系。
当时是他追的林舒昂,追了大半年时间。最开始是为什么追她?
李越东回想着她躺在沙发上撑着画板画画的怠倦样儿,很直观地来说,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以后在一起,周边的父母和朋友也都不会有阻碍。
他追的时候是带着目的的,想着以后跟她结婚在一块。他变着花样哄着她,可是林舒昂她不像别的女孩,说白了就是不好骗,她清醒理智,工作独立,不缺钱也不缺爱。
后来在一起半年,他也觉得林舒昂从来没真的想过接受他,那能怎么办呢?李越东就想,要不算了?这想法一出来,还有遏制的份吗?就开始继续酒浪翻污,开始钓别的女孩。
林舒昂也是闹过的,那时候两个人去西餐厅吃饭,她一声都没吭,全程冷脸看着李越东布菜夹菜。那眼神让李越东现在想起来无端觉得心酸,她的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就是那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后来李越东送她回家,林舒昂上楼之前站定在他面前,直视着他,那是她那天晚上唯一说的一句话,她问他:“你身边有别人吗?”
打得李越东措手不及,他当时怎么说的?李越东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他想起来当时无端有些慌乱,到最后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林舒昂就这么看了他一眼上了楼,直到她消失在楼梯间,他才想起来天气冷起来了,而林舒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他懊丧地蹲在了地上。
再后来超跑和女明星的事上了娱记,林舒昂过了半个周提的分手。李越东这才明白林舒昂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越东憋着一口气,上次砸车,本应该死心,可看着她鲜活跋扈的劲儿心里蛰伏的东西又开始作祟,他想和林舒昂重归于好,这次是认真的。
他睁眼到天明,没等天大亮就将车库里的车开了出来,在刚破晓时开始驱车前往开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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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的李唯西睡醒之后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睡前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他哥的?他顿觉惊悚,往身边一摸,手机上躺着一个他哥的通话记录,他浑身一凛,该不会是把他捉拿回家吧?
李唯西从小调皮捣蛋,没少受过李越东的骂,只听说他哥可能要过来,他就已经吓得没有章法了。忘了自己只是出来玩,根本什么混事都没干。
李唯西翻身下床,惴惴不安地洗漱完了之后趴在栏杆上往下望了一会,发现没什么动静这才认真捋头绪:一来自己只是不小心连累了舒昂姐,而自己的哥跟舒昂姐没什么交集,二来就是自己出来玩,但才三四天,三来就是自己带了女朋友,但这事他应该不会管?
李唯西当真摸不着头脑里,心里觉得李越东应该不会来,只是例行多问了自己一句?想清楚重要关节之后,李唯西就不害怕了,吐了一口气,优哉游哉地下了楼。
掌勺阿姨变着花样给他们做早餐,香气扑鼻,还有一点点柴火燃烧的味道,也很好闻。李唯西住在三楼,刚下楼就听见一阵轰鸣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凝固,因为这声音他太耳熟了,这不是李越东的超跑吗?
李唯西真傻了,以为他哥追他来了,掉头就跑,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胡萝卜警惕的叫声。李唯西再也逃避不了了,耷拉着头苦着一张脸站在了二楼的长廊前。
楼下来势汹汹又长相英挺的男人不是李越东又是谁,只见他眉头一拧,一只手插在腰间一只手往上一指,声音里带着薄怒:“滚下来!”
李唯西认命,肩膀小幅度抽了抽,老老实实地下了楼。
第22章 温风朗煦
“刚睡醒?”李越东烦躁地往旁边一指, 李唯西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过去坐在了沙发上。他看着李越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打探:“我最近没犯什么事吧?”
李越东手往沙发上一搭,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一双冷眸噙着笑看的李唯西凉意涔涔,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啊?难道不是因为他?李唯西脑子飞速运转, 却始终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理由。
李越东对于自己弟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扔,扯了扯身前的领带, 似笑非笑:“林舒昂人呢?”
李唯西脑子一懵, 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跟舒昂姐有联系了?他怔了怔,没想通:“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找舒昂姐干什么?”
李越东嗤笑一声, 双手往腿上一撑,看着李唯西那张和他相差不大的脸笑:“林舒昂看见你就没什么别的反应吗?我记得你以前没怎么见过她吧?一口一个舒昂姐, 你们关系很好?”
“挺好啊, 舒昂姐对我很好。”李唯西被问得一头雾水, 更何况,看见他需要有什么反应吗?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李唯西没抓住,让念头转瞬即逝,接着, 李越东就站起了身,打量着别墅的构造, 仰头看着中间巨大而豪奢的吊灯以及回形长廊。
“她住几楼?”李越东双手插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李唯西知道他哥是个沾花惹草的好手, 但也不希望林舒昂跟他有什么牵扯,面对他哥的质问,他破天荒的闭了嘴。李越东睨他一眼,看他反应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凉凉开口:“你要是早几个月看见她,恐怕叫的就不是姐姐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看着李唯西瞠目结舌的模样很是受用,俯下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以为她不知道你是我弟弟?她知道没反感你,就说明我跟她还有回旋的余地,知道吗?早点说我把她接回去不就早解决了?她不是受伤了吗?”
越到后面语气越不耐烦,李唯西倒是习惯了他哥一副火爆脾气的样子,只t是脑子里猝不及防被塞进来这么多信息,让他也不知道如何自处。他一片混乱,李越东的话像一阵风暴在他脑子里席卷,那叫什么?叫嫂子吗?
“那恪宁哥怎么办?”他脱口问出,在他心里蒋恪宁跟林舒昂与情侣没有两样,现在他哥一掺和进来,那恪宁哥呢?
李越东眸光一转,嗤笑一声:“蒋恪宁也在?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你嫂子房间在哪,我接她回去。”他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压根没有把蒋恪宁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蒋恪宁不过是刚回来的一个人,能跟林舒昂有什么交集?
李唯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讷讷地指了指楼上:“四楼,0414。”他揉了揉眉心,呆坐在沙发上消化着这些消息,那之前的女星是谁?那他们是分手了还是到底没分?
在他思索的时候,李越东那擦得铮亮的皮鞋已经踩上了台阶,别墅里又只剩一片寂静。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很规律,林舒昂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蒋恪宁,但他在门外又不说话,林舒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不回应,敲门声又不停。林舒昂有些烦躁,但是压制住了,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了!”
她匆匆换了衣服,漱口洗了把脸,小跑着过去开门。门一开,她看见门外的人之后猛然往后一退,本能地将门一关。李越东的胳膊早就在她关门的时候挡了过来,林舒昂气结,握着门把手用脚踹了踹他的腿,语气狠厉:“放开!我不想见到你!”
李越东的力气怎么可能是林舒昂比得过的?林舒昂想通之后蓦然松了手,两人就在房间门口相对着,李越东身形高大,将林舒昂的视线遮挡了十成十。
她面无表情地撒开了手,“让开。”
李越东不想让,看着林舒昂的面色他就知道她带着气,他忍着将她带走的冲动给她让了道。林舒昂望了望对面没有动静的房间,心里有些难过,她扶着石制的栏杆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直梯前。
李越东一只手挽在她臂弯间,被她狠狠甩开,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别碰我!”
气得李越东青筋直冒,又无可奈何,又是心疼又是气,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呢?不肯低一低头嘛?一点都不肯嘛?他握了握拳,倏然间放了下来。
李唯西看见电梯里出来的林舒昂和他哥哥,他到底还是回过了神,站起身,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叫。挠了挠头,觑着他哥的神色极其无奈地叫了一声:“嫂子······”
林舒昂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无精打采,她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对于李唯西的称呼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咳——”李越东将拳头挡在嘴前清了清声,转而蹲在林舒昂面前,一副伏低做小,诚恳道歉的样子,他语气诚恳:“舒昂,知道你受伤了我很担心。”他停了停,尽量忽略林舒昂避开他的手,沉声道:“我这几个月很想你,你把我什么联系方式都切断了,彭方迟也不告诉我你在哪里,舒昂,我很担心你。”
“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明明很好,很开心的,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李唯西在一边心里翻江倒海,他看着一坐一蹲的男女心中翻江倒海,从来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李越东是个浪子他知道,真的会为了舒昂姐浪子回头吗?李唯西扪心自问却觉得真假参半,只是他从来没见过他哥这副模样。
李越东装起深情起来,确实很少有人出其所右,眼眶通红,英挺俊朗的脸上满是懊恼,林舒昂倔强,一言不发,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是旧情仍旧。
蒋恪宁昨晚开始高烧不止,半夜起来吃了药才将温度控了下来,因此一夜睡得很沉。敲门声他听见了,隐隐约约很不真切,后来似乎起了争执,他躺在羽绒被里,以为这是在梦中,直到后来的关门声,和极低极低的喧哗声传来,他才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反应过来可能是林舒昂出了事。
赵江川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边,看着客厅中的男女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也带了几分同情和苦涩:“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舒昂跟李越东还有过一段呢?这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
蒋恪宁头痛欲裂,看着楼下李越东堪称声情并茂的认错现场,他心里一阵抽痛,将赵江川手上一把药丸直接扔进了嘴里,药片被他嚼碎,白色碎片带来的铺天盖地的苦涩将他整个人淹没。
“哎——”赵江川担心地看着他,蒋恪宁冲他摆了摆手,往后退的时候却一个趔趄,赵江川扶着他回了卧室,嘴里念念不休:“恪宁,你别管舒昂,你先管好你自己,你看你现在多虚弱,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哎,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看舒昂兴许对他没那个意思呢?”
蒋恪宁坐在床上,摇了摇头,艰涩开口,看向赵江川的眼神破天荒的带了无助:“万一有呢?”
“你小子能不能——”赵江川一时竟也语塞了,说到底这只是蒋恪宁一个人的暗恋。他们跟林舒昂其实半毛钱关系都无,蒋恪宁身边的兄弟多知道林舒昂除了是隔壁院林首长的闺女,更因为蒋恪宁。
蒋恪宁仰倒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最开始的无措和难受过去之后又恢复了镇定,他眼神终于聚了焦,看着米白色的天花板,“川子。”
“你说。”赵江川有些头大,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知道下面到了什么地步,万一真跟着李越东走了那算是彻底没戏。
“你出去。”蒋恪宁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起伏,这把让赵江川愣住了,“不是?”他指了指自己,满脸愕然,“恪宁,我现在出去,那你怎么办?谁照顾你?”
“没事,问题不大,我不用你照顾。”赵江川觉得蒋恪宁是被刺激昏了头,他气结,指着蒋恪宁想一顿好骂,结果他压根骂不出。好嘛,那咋办?赵江川只能低了头,带着一股子憋闷劲儿出去了。
蒋恪宁和天花板干瞪眼两分钟,起了身,转身就去了浴室。
赵江川出去的时候权当作是看戏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唱到哪里来了。楼下李越东还在絮絮叨叨,林舒昂看着跟蒋恪宁没什么差别,俩人往那儿一坐,冷冷清清的,愣是没个回音。赵江川还特地去的二楼,没想着直接去让人俩尴尬。
林舒昂听得烦,频频往别墅大门外望,频频失望,眼前李越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一副好口才,说得林舒昂都误以为他们从前真是情比金坚。直到李越东再次提出带她走时,林舒昂终于表了态,她双手环胸,“说完了吗?”
李越东点了点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说完了。”
“说完了就滚,别碍眼。”林舒昂说话毫不客气,李唯西都在一边看傻了眼,平时温温和和舒昂姐什么时候骂过人?从来没有。
李越东却不信这个邪,“唰”的站起了身,他自认为也算是天之骄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已经够给面子了,但是却次次在林舒昂这里碰壁,胸腔里邪火直冒,他往下压着,他面色变换后还是低下了头,哄着她:“我带你回市里让我的医生给你看看,行吗?放太久了恐怕有什么意外。”
林舒昂瞥他一眼,转过了头,语气冷漠:“不需要。”
第23章 温风朗煦
“咱俩好好说话行吗?之前的事是我的错, 你现在先顾着你自己,我们冷静说话,我带你回去先看医生,好不好?”李越东舔了舔唇, 嚣张的气焰被压制得只有极小极小, 压低的声音不难看出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林舒昂抬眼看他, 肩膀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没有好好说话的是谁?又是谁突然间跑过来打搅我平静的生活?李越东,你这个人能不能别这么蛮横无理?”她反唇相讥,寥寥几句话把李越东这个炮仗一下就点燃了起来。
“我来这儿是为谁?林舒昂, 我他妈的是担心你, 你知道吗?不然我何必大老远跑过来?你就不能跟着我回去好好看医生?非得在这里窝着?”他声音拔高,气t焰陡增,李唯西眼见事情不对, 伸手就将李越东拉了一把,李越东将他的手打开:“甭折腾!”
赵江川知道李越东是个狗脾气, 见着事情愈演愈烈, 他也不好在上面无动于衷, 小跑着就从旁边楼梯下来了,“越东,干嘛呢?”他搭腔说话,满眼惊讶,只当完全不知道这事。
李越东瞥他一眼, 在他眼里赵江川他们那一群人都挺好说话,于是也没有甩脸子, 只是语气平淡敷衍:“过来接人,你也在啊?”他的火气下去了几分。
林舒昂往后一仰躺, 目光又往别墅外瞥了一眼,没人。
“是啊,什么话好好说呗,吵成这样算什么事,来。”赵江川神色轻松,过去将椅子拉开两张,自己往那儿一坐,一副少爷模样,手往旁边拍了拍,但李越东看了两眼没动。
他眼神阴郁,目光不善,“这是我俩的私事儿,你别管了。”
“嗨!”赵江川瞅了一眼林舒昂,后者也像个大爷,坐在沙发上八风不动,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这模样真令人陌生,赵江川心说这跟李越东的往事估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打听的,但他也不知道楼上蒋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只好先把时间拖住:“那您这不是为难人嘛?得问问人姑娘意见是不是?”
“我用得着你关心?”林舒昂换了个姿势,面对着他,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冷漠又疏离:“我跟你什么关系,用得着您关心?”
“我是你男朋友。”李越东沉着一双眸,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他皱了皱眉。
赵江川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祖宗,这真是俩祖宗,加上楼上的那真是三个活祖宗。
真谈过啊,怎么能隐瞒得这么好?愣是一点儿动静没有?赵江川充分发挥自己的当特警的优势,把一条条线索在脑子里整理出来,得出一个结论,合着之前李越东收心安安分分老实了一年多是因为林舒昂啊?
这下他看着林舒昂的眼神里就有了几分惊讶了。
“分了。”林舒昂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摊手,对他露出一个笑。
笑得赵江川不寒而栗,她笑一落就压下了嘴角,冷笑一声:“回吧您。”
李越东眉头紧皱,重点却偏离:“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说话了?”他指的是林舒昂的态度,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安静礼貌的,很少像今天一样漫不经心地露出锋利爪牙,四两拨千斤让人哑口无言。
林舒昂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她再也懒得掩饰:“就你会装,我不会啊?”
她嗤笑一声,散漫不屑的样儿让赵江川也为之侧目,总觉得她与李越东之间的羁绊过深,主要是现在李越东这幅狗样子,还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
让林舒昂有些意外的是,李越东并没有退缩,反而脸色松动,沉声再次问她:“这事就当过去了,我带你回去?”
林舒昂侧过脸,没说话。
李越东解了解领带,气氛的压抑堪比和公司那群老东西的谈判场,温和规劝从来不是他的优势领域,只有暴力破局是他最擅长的,李越东拧着眉,“这儿的人拦不住我,我想带你走很轻松。”
真不要脸!赵江川在心里啐了一口,这是把他当空气呢?看着他那副嚣张做派,赵江川也心里不太爽,大不了干一架,怕他丫挺的?怎么说蒋恪宁也是他铁瓷儿吧?
想法还没实践,电梯口传来一声响,轻易就将大厅里几个人的视线带了过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底下照旧穿着一灰黑色工装裤,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擦着半湿不干的头发,白色T恤上落了不少水,勾勒出他紧实结实的腰腹,蹬一双黑色军靴,显得腿又长又有力。
蒋恪宁看着客厅里的一群熟人面色茫然,眼中情绪寥寥,迈了几步就走到了沙发边,往林舒昂身边懒懒一靠,顺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这才看向刚来的李越东。
蒋恪宁没说话。
林舒昂身后的沙发被蒋恪宁倚着,承担了他大半的体重,他的手撑在沙发上,林舒昂再仰躺,就能碰到。
她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也没掩饰自己刚刚的情绪,淡淡开口,“行啊,我走。”
李越东面露喜色,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赵江川猛地将头转向蒋恪宁,心中想骂街,又充满了无奈。姑奶奶,您这不是刺激蒋恪宁嘛?
可蒋恪宁压根没什么变化,像是香山后面苦修的和尚。
林舒昂站起了身,目光一转,“带我走。”
她目光里的大胆和明示的意味十足,笑着的一张脸上是对李越东浑不在意的挑衅,嚣张又跋扈,她直视着蒋恪宁那双沉静眼眸,不避不退。
蒋恪宁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毛巾随手往沙发上一搭。
抬脚,军靴碰地板,声音略响,林舒昂噙着笑,他站定在林舒昂面前,微一俯身,她那张脸就在他面前放大,蒋恪宁想,这姑娘真坏,变着法折腾他。他伸出手将那姑娘打横一抱,林舒昂熟稔地抬起手臂将他脖子一环,蒋恪宁又想,这姑娘一定是知道他对她没办法。
满堂寂静,除了胡萝卜略带委屈的哼哼唧唧,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抱着林舒昂慢条斯理地走出别墅的蒋恪宁背影身上。
李越东愣怔在了原地,满目不可置信,他紧锁眉头咬着牙往外追了过去,只有轰鸣一声,越野车扬长而去。他一拳锤在大门上面,声音略响,引起胡萝卜龇牙咧嘴地吠叫,试图挣扎但是又挣脱不过。
“哥,要不算了吧,你看嫂——舒昂姐她都跟你分开了。”李唯西在这个关头承担起打破尴尬,安慰他哥的任务,他心头也有些郁闷,谁能知道俩人谈恋爱这么严严实实地捂着啊?原来真没叫错,是真嫂子,是以前的,但现在也不算错,是以后的。
李唯西真是举步维艰,一个是亲哥,一个是好哥哥。
李越东不咸不淡地看了看他,干脆往门口一定,双手环着胸就扬了扬下巴:“他俩在一块了?”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唯西又在一边讷讷的沉默了,赵江川适时出现,给李越东递了一根烟:“没在一块,但你要再这么逼下去,没准儿。”他嘿笑两声,面子上给足了体面。
李越东听明白他意思了,将烟接过去一点,被女孩落了面子也不觉得尴尬和难堪,吸了一口烟,“怎么,恪宁刚回来就看上舒昂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江川眨了眨眼睛,将烟拿在手里把玩着搓捏着,脸上的挂着笑:“是才回来,其实跟舒昂都没见过几面。”反正说的也是实话,也不算坑人,玩一手春秋笔法模糊模糊得了,到时候真在一起了,李越东又没辙。
他哼笑一声,“越东,听我说一句,你的心真不真只有人姑娘能判断,别自欺欺人。”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火药味陡然间就出来了,赵江川和李越东对站着,摇了摇头:“感情,没人说得准,但是你这脾气得收收了。”
李越东不太喜欢赵江川,温吞的模样让他很不喜欢,他是个火爆急性子。但现在听着赵江川的话也给了他一点头绪,言语间意思之前两个人确实也没什么,李越东唯一记得的就是蒋恪宁在靳卫空告别仪式上和他聊起来林舒昂的事的模样。
他觉得不像是认识的样儿。
算了,人都走了在这还想出什么东西?李越东抽完了这根烟,没打算留。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李唯西,脚步顿了顿:“爸妈没明说,你自己心里把握好分寸,谈恋爱谈出了事别怪我动手。”目光里警告意味浓重,李唯西怔怔地点了点头。
“你别吓孩子。”赵江川及时出声。
李越东颔首,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钱不够找我拿。”
“好。”
话音一落,李越东丝毫不留念地回了头,心里一腔郁闷真是没处发泄,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
后面一辆大越野跑回来的时候跟李越东正好擦肩而过,驾驶座的男人戴一副黑超,侧脸和车牌还有那张扬的车型让彭方迟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无限好文t,尽在
她往窗口一趴跪坐在皮垫上脑袋往外面伸着看,下巴都险些合不上:“那不李越东吗?”
穆泽行一双大手往她脑袋顶上一按,硬生生将那颗脑袋按回了车里,这次疑惑地问她:“李越东?你确定?他来做什么?带李唯西回家?”
彭方迟装傻痴笑,她那发小什么时候在自己弟弟身上花过太多心思,还接李唯西回家?扯淡。她看见那车就觉得不对劲,这绝对是冲着林舒昂来的,但她俩在一块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也不好现在出卖林舒昂。
她想通了关节,身子又往前一扑,抱着驾驶座的背椅拍了拍穆泽泽的胳膊:“泽泽,你快点开,我想你舒昂姐了,快点,速度!”她着急死了,面上还有故作镇定,穆泽泽冲她摆了摆手,懒洋洋的:“知道了。”
穆泽行把她又拉了回来,彭方迟冲着他做了一个恶狠狠的鬼脸表示抗拒,后者岿然不动。
下了车彭方迟动如脱兔,一进门屋子里早已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她凭借着自己的敏锐的直觉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推了推李唯西,疑惑出声:“你舒昂姐呢?”
李唯西张了张口,有些胸闷气短,小声道:“回市里了,脚伤了。”
“哈?脚伤了?”彭方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李越东是她发小,连带着李唯西从小多多少少也有点怕这个姐姐,登时更加结巴了。
而此时两位已经在环山车道上顺利开了出去,林舒昂听了蒋恪宁刚刚的话捂着嘴笑得很放肆,眼波流转间都能看出她心情舒畅,她转过头看向蒋恪宁:“你真要他这么说的?”
“不是‘要’,是‘教’。”蒋恪宁单手打着反向盘,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睛都弯了弯。
“李唯西也真可怜,还得面对迟迟的火气,她估计能把房顶都掀开了。”林舒昂一通乐,和刚刚那个冷漠的女人判若两人。
蒋恪宁微哂,接了一句:“那不至于。”
“好好,说不过你。”林舒昂举了白旗,展颜一笑,语气里带着吊儿郎当:“蒋恪宁,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侧目看了看她,这姑娘正常说话时冷冽舒朗,不好好说话时,喜欢把声调往后拖,让你觉得不太正经觉得她怠惰可又觉得黏糊,发着腻,却不讨厌。
林舒昂看着这方向并不像是回市里的,知道蒋恪宁自己有主意,但还是想问。果不其然,蒋恪宁只淡淡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加件衣服?”林舒昂没应声,伸手从后面拿了一件外套,这是蒋恪宁的车,林舒昂勉强能算熟悉,上车的时候就看见后面躺了两件外套,估计是外出习惯多带衣服了,她将衣服展开整理了一下。
蒋恪宁出来的时候穿着T恤,车里有暖气,但跟衣服能比嘛?蒋恪宁没有抗拒,在路边将车停了停,将衣服穿上了才继续往前开。
林舒昂打量着他的神色,总是一副沉静的模样,她故意勾着他说话:“你不想问问我刚刚怎么回事吗?”她语气里带着戏谑,还有故作轻松,蒋恪宁其实都知道,他摇了摇头:“不用,你没错。”
林舒昂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这个葫芦一说话杀伤力还挺大,让她无奈地笑了笑,放松地躺在背椅上:“好。”
那一段路很长,长到连林舒昂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每次在这个男人身边,总有莫名有着安全感,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军旅,让人觉得踏实,又或许是跟他在一起,他从来没有逾越。
她在中间醒来过很多次,晃晃悠悠的感觉让她感觉像在坐蹦蹦车,可是这辆改装过的越野一定程度上将这些感觉卸到了最低。
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花,醒来时的风景每次都有所不同,白茫茫一片,像长白山的雪。昏沉的头,无处安放的视线总会飘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冷静、理智,侧脸冷硬并不柔和,他有时蹙着眉有时舒展着,有时会用拳头抵着嘴掩盖轻微的咳嗽,但他一路上没有叫醒林舒昂。
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车里的暖气开的极足,那姑娘不张扬不嚣张,乱着头发抱着一只白色的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抱枕,靠在窗边睡得很沉。姑娘眉眼好看,睡颜恬静,不张牙舞爪,也不冷漠无情。
她身侧的玻璃窗上氤氲了一股子雾气,白茫茫的一片。蒋恪宁在窗外看着他,身后也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是万山载雪,他弓着身在车窗前呵了一口气,车窗上白雾更浓了几分,他轻轻一笑,指腹贴在车窗上,从那姑娘眉眼处落下,写了一个“昂”,停笔正在姑娘那不弯不翘的唇角。
姑娘没醒,蒋恪宁抻了个懒腰,从后备箱里拿出冬天扎营专用的大帐篷,安营扎寨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蒋恪宁手脚麻利,动作迅捷,不一会功夫就将帐篷支了起来,是深蓝色的,在月光下有些白色的点会偶尔闪烁,就像银河里的星星一样。
帐篷铺在山顶上的平坦地方,里面又被他垫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毯,光脚踩上去也只会觉得暖和,里面放了电暖气,还有暖光色的光,只有帐篷外落着雪,如果有人上山顶,恐怕看见后会觉得这是两个世界。
等他最后将厚实的绵密毛毯放进帐篷时,车边多出一位姑娘。
林舒昂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戴着毛线帽,毛线帽样式复古,两条耳垂线下缀着两个毛线球,围着鹅黄色的围巾穿着他在车上另一件外套。蒋恪宁眼眸微微一凝,想起出来时其实她也只穿了一件毛衣。
目光一转落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那件外套穿在她身上像是一件加大加宽加长的羽绒服,那件衣服蒋恪宁很少穿,背后的帽子上还有薄薄的毛,她站着,伸出手接飘落的雪花,那袖子比她胳膊都长出一截。
他顺势就坐在了帐篷边上,望着那姑娘闷头直笑,林舒昂很少看他情绪这么外露,一时也看呆了,忘了伸出去的手上接满了雪花,被她的体温温热,然后划成雪水从她指缝流下去。
两个人都傻傻笑着,山上只有月光、帐篷里的暖光、车头的大灯闪烁。
“这里荒无人烟,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林舒昂故意问他,原以为他会被她问住,没想到他双手插兜,一身放松和自在:“不知道是谁想露营,我只好先帮忙满足一下愿望了。”
他歪着头对她笑,林舒昂也笑,他觉得这真是善变的爱使坏的姑娘。
“那你是圣诞老人吗?”林舒昂笑意盈盈反问他。
蒋恪宁顿时板正了一张脸,“部队不过洋节。”
“哈哈哈——”林舒昂乐了,她狡黠地追问,眼神流转:“那你是谁?《一天零一夜》里的阿拉丁神灯吗?”
蒋恪宁从不知她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这么多西方童话,面色淡然,语气无奈,眉间舒展,语气温柔又耐心:“我是《搜神后记》里的田螺姑娘,天帝派我下来满足你的愿望。”
林舒昂笑倒在他身旁,蒋恪宁眼疾手快将她从地毯上捞了起来,那姑娘手在地毯上按了按,有些诧异:“你怎么垫了这么多层?”
“那你现在就是豌豆公主了。”蒋恪宁打趣着她,将她扶正,往前面扬手一指:“公主,你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看星星看月亮,也可以看雪花了。”
他真的就像是公主身边的骑士一样,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下一秒他就故意自嘲一笑,语气揶揄:“只是没有西餐,只有阿姨提前做好的中餐。”
她一下就明白他自己是在模拟周绪宁,她忍俊不禁,反驳道:“掌勺阿姨的手艺比得上北京城里的五星大厨。”
蒋恪宁半挑眉毛,没告诉她其实她思路是对的。
两个人就坐在帐篷里,暖光将两人笼罩,漫天雪花匆匆,林舒昂全身没有一处不暖,她看着旁边为自己筹谋的蒋恪宁,心中有些歉意,也有几分隐隐的期待。两人一起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缓:“蒋恪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舒昂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似乎之前的情绪一涌而上,让她带了些迟钝。蒋恪宁往她身边不动声色地靠了靠,在t她低头时,肩膀正好递了过去。
他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找冬季大三角,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过了好一会,在林舒昂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一道微哑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
“因为有的人很迟钝,也有可能是我从来没有直说过,或者更因为我没追过人,所以有人迟钝到我在追她都不知道。”
他淡淡地笑了,可缱绻的温暖气息在一瞬间将两人覆盖,林舒昂倏然间就扬起了头,凝眸望着蒋恪宁,他看着远方,却也在林舒昂看过来时低下了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极近,鼻尖抵着鼻尖,交换着呼吸。
林舒昂瞳孔放大,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看到他那一双眼,蒋恪宁笑意扩大,将这姑娘的反应纳进眼底,然后他往下压了压嘴角,头也往下低了低。
林舒昂猛然间闭上了眼睛,在身后的手握住了地毯边沿。
第24章 温风朗煦
林舒昂有些紧张, 心砰砰直跳,快要窜出嗓子眼,那想象中的感觉却并没有落下,而是擦着她的嘴角像蜻蜓点水一样, 掠过。
她握住地毯边沿的手被蒋恪宁捉在了手里, 他的手大、宽, 掌心是握枪习惯了的厚茧, 让人莫名觉得温暖。林舒昂睁眼望着他,眸中含着清亮的水光,也带着不解和意外, 她偏了偏头, 那双黑色眸子深邃,也带着笑意望着她。
林舒昂被气笑了,从他手心抽出一只手来掐了掐他的脸, “你逗我呢?蒋恪宁——”手感意外的不错,他的皮肤很好, 脸总是冷峻的, 就连掐上去也没有太多肉感。
蒋恪宁看着她眼里漾起了笑意, 让林舒昂心又一次快速跳了起来,她剜了他一眼,却没有从他的包围圈里出去,林舒昂在他怀中蹭了蹭他的脸颊。
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肌肤接触让两个人耳根都红透,尤其是蒋恪宁, 紧抿的唇几乎崩成一条直线,背对着林舒昂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享受这片刻安宁。
蜻蜓点水的吻以及蒋恪宁言语中的意思戳破了两个人之间早就不清不楚的氛围,林舒昂后知后觉, 心中却又觉得好笑,原来蒋公子追人就是不声不吭在身边默默奉献吗?他们甚至其他身体接触都很少。
大雪一下就有种收不住的架势了,像柳絮一样大片落在帐篷上,两个人在帐篷外相拥,抱了好一会,蒋恪宁才揉了揉林舒昂的头:“进去吧,不怕感冒么?”他声音有些沉,带着点哑。
林舒昂窝在他的脖颈间感受着温暖,声音闷闷的:“不怕。”
蒋恪宁拿她没办法,但是过了一会林舒昂还是往后撤了撤,他就着她的动作,也进了帐篷里,然后拉了一大半的锁链,留下两个巴掌大的缝,正好可以看清外面的雪花与圆月。
林舒昂盘腿坐在毛毯上,搓了搓手往手心呵了一口气,瞄着蒋恪宁的动作,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轻咳两声。蒋恪宁果然被她弄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将手上的温牛奶给她一递,温声道:“怎么了?”
她故意坐直了身体,板正了身姿,“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很难追。”
蒋恪宁手在半空一顿,正欲抬眸看她,被她率先从手里拿走了杯子,将毛毯往自己腿上一盖,笑意不减。
蒋恪宁轻笑一声,反问她:“哦?有多难追?”
林舒昂想了想,追她的人上学时倒是不少,工作之后都是介绍相亲,那不算,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实在也没几个。面上气势不能输,“稍微有点。”
“嗯。”蒋恪宁收敛了眉眼,并没有多动容,看着林舒昂表情变换他低着头笑了笑。林舒昂喝的是热牛奶,他喝的是热美式,两个人各踞一端,相处一室却格外规矩。
蒋恪宁曲着腿,帐篷里无端有些热意,他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衣服,黑色的外套被他脱了,现在披在肩上,那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他一只腿直着,另一只腿微曲,他似乎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说话时显得冷峭,漠然,林舒昂怔了怔。
天气极冷,雪大的让她想起长白。那个人也是这样,和蒋恪宁一样,总是这样的规矩、冷硬却又会正颜厉色。
“你一直在延边吗?”林舒昂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在树林里就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蒋恪宁眸光缓缓扫了过来,轻慢地点了点头,似有回忆:“延边很冷,但是又在边防在线,很少有出外勤的。任务多的时候岗哨轮换不停,都会在原地待命,级别高的,没法走。”或者说都领了任务出去了,基本没有出去的。
“原来是这样。”林舒昂将头放在支起来的双腿上,若有所思。
蒋恪宁看着她的模样欲言又止,他想说,如果你想问的是长白山的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那是我,可他心里却又跟自己较着劲。非要承认?如果她想的根本就不是你呢?如果因为几天的照顾,让她现在对你充满好感,那这份感情说到底也不是因为互相喜欢。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赵江川说他又拧又倔,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天回去吧,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蒋恪宁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那个没吭声的姑娘。
林舒昂仰头,在心里默算了一遍:“好像还早,年还没过完呢。”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过完年就出来玩了一圈,玩了一半不欢而散?二人在这一秒思维全盘对上。
林舒昂一笑就喜欢笑弯了眼,蒋恪宁离她有点距离,所以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探了过去,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嘴边的奶渍轻轻刮去。
温热之余带着一丝烫意,让林舒昂倏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又一次被他圈在了怀里。林舒昂想起来,前天?还是昨日?蒋恪宁在她房门前伸出又收回的手,她愣了一瞬,竟然也是想给她擦嘴么?
可今夜的蒋恪宁与那夜大不相同,林舒昂心中柔软温暖,不再扮乖装傻,恢复了她一向的清冷模样,语气中带了些纵容和无奈:“你那天晚上——”
“是。”蒋恪宁在她话音还没落下时就截住了她的言语,让她没由来得自乱阵脚,他目光柔和,就像在她面前的模样。林舒昂身子微微往前一倾,余光看见他有力的胳膊撑着地面,也看见了他手背上隐隐可见的青筋。
林舒昂心念一动,往上微微一探,双手勾住了蒋恪宁的脖子,将他往下一带,两张温暖湿热而又柔软的唇碰撞在了一起,蒋恪宁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什么叫做意乱情迷,也理解了什么叫自由意志的沉沦。
他并非没有情欲的完人,他强烈的情绪被他压抑,被他紧锁在一扇叫做林舒昂的大门后面,也只有她是这扇门的主人。她甚至不需要钥匙,只需要指尖轻轻一碰,就像她能轻而易举地让蒋恪宁低头一样,爱意喧嚣似泄洪,蒋恪宁自己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冬天,为什么突然迎来了冬汛。
他青涩而又莽撞,唇齿碰撞让林舒昂嘴角牵起,帐篷中的呼吸声让任觉得迷乱而又缠绵,牵扯出的银色丝线在暖光下断裂,粗重的喘息声盖住了强烈的心跳声。温唇被轻咬,齿关里又是一场热烈,林舒昂闷哼一声,闭上的眼睫微颤,一双大手将她柔软细腻的腰肢轻轻一揽,她坐在蒋恪宁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放纵了横生的爱意。
到底过了多久呢?暖黄色的光线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渐渐隐没的上弦月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有收敛了行踪的飞雪窥得一点隐秘。
大雪纷飞中它们看见一对恋人缱绻缠绵,它们忘了形,愈演愈烈,以至于最后只能悄悄匿去形迹,因为早已千山负雪。
林舒昂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明明看上去十分生涩的一个人,为什么到后面竟然收不住,让她全然笼罩在他的呼吸下。两个人骤一分离,还觉不舍,林舒昂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巴,长而密的睫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轻轻颤动,她眉眼鼻梁,笔笔中锋。
蒋恪宁将她抱进怀里,看着她红润的唇想起与她亲吻时她发出的轻轻的求饶声,喉间一滚,将眼底的隐秘情绪遮掩,大手负在她脑后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t咬。
触电一般的绵麻感让林舒昂轻哼一声,将脸彻底埋在了他的胸口。他只穿着T恤,任由林舒昂一只手随便游走,他不出声,她就只当他允许。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连露着脸的蒋恪宁都没法继续当作不知道。
压着嗓子哄着她:“好了吗?”
怀里的姑娘身子一僵,默默收回了手,在他怀里探出头来,舔舔嘴角,像一只吃饱餍足的猫,她眼神游离,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还没追到我。”
但,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先挑拨起来的?这话蒋恪宁也没有说,他自己当然理亏,装作没有发生?也太小看蒋公子的脸皮厚度了。
他顺着林舒昂的意思,不管是玩弄还是真心,他都愿意孤注一掷。
“好。”他应得利落,却又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那我前面还有多少人?能插队吗?”
“能啊。”林舒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插队吧,只是前面还有百八十个。”她语气揶揄,蒋恪宁也不生气,就静静地看着她逗他。
林舒昂这个人很好吗?赵江川问过他很多次,蒋恪宁摇了摇头,从小时候认识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善变却赤诚,外冷内热,小时候蒋恪宁绝对是林舒昂脾气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他知道他碰上了她脾气最差的那几年。
但是感情从来没有道理可言,就像飞蛾扑火,明知坠落却前仆后继。林舒昂之于蒋恪宁就是这样。
蒋恪宁十分没有演技地故意张了张嘴,“啊,那太可惜了。”脸上换上了如她一般的揶揄的笑。
林舒昂看他演技拙劣,将手边的杯子往他身上轻轻一砸,只一秒,那大手就捉住了林舒昂的手腕,她看向他,蒋恪宁将杯子一撤,往身边的空杯子旁边一放,将毛毯拿了过来,往林舒昂身上一盖。
“睡觉。”声音沉沉。
林舒昂看着自己就这么被安顿好了,不由得好笑,双手抱臂看向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那你呢?”
蒋恪宁将身边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心中早有安排,“我守着你。”
第25章 温风朗煦
他的想法很好, 但他忽略了自己是个正常人,会生病的正常人。林舒昂拗不过他,靠在蒋恪宁腿边盖着厚厚的毛毯进入了黑甜乡中。他背靠着帐篷,手落在她的枕边, 在她睡着后, 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外面的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林舒昂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醒的。起因是睡着后手拉着蒋恪宁的手, 中间在睡梦中一度觉得滚烫,挣扎着起了身发现烫的不只是手,他的额头和脸也都是烫的。
林舒昂一着急, 连睡意都被驱散了大半。她将毛毯裹在蒋恪宁身上, 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还有脖颈,烫的泛出一抹不正常的红。她眉头紧锁,咬了咬唇, 轻轻唤他:“蒋恪宁——蒋恪宁——”,林舒昂面色焦急地握着他的手, 可是蒋恪宁闭着眼睛, 似乎没有半点反应。
她当机立断翻身起床, 披上了外衣,将帐篷拉开一道口子,跑到越野车上找医疗箱。好在这些东西都是必备的,除了蒋恪宁的车,其他的车上都有, 林舒昂没有犹豫,将退烧药就着温水给他喂了下去。
蒋恪宁是在林舒昂跑出去的时候醒的, 他以为自己陷入了一个很沉很深的梦境,迟钝地看着林舒昂将手上的药丸递到他嘴边, 然后就着她的手喝完一整杯热水。他的嗓子眼有一种灼烧后的痛感,“怎么了?”一出声嘶哑得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
林舒昂在他面前蹙着眉,半坐在地上,从医药箱里掏出一只体温计,往他耳里一递,“嘀”一声,她摇摇头,又摇了摇蒋恪宁的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发烧呢?39.5℃,都能煮水了。”
蒋恪宁听后好一会才将这件事想明白,后知后觉地对她展颜一笑:“我没事。”
林舒昂将他想要动作的手轻飘飘地按了回去:“不,你有事。”
两个人位置反转,林舒昂将蒋恪宁往旁边一拽,让他躺在自己的枕头上,不等他反抗就不由分说地将毛毯一扯,往上一拉,直接将他的嘴盖住了,蒋恪宁一脸疑惑,林舒昂往下看瞥了他一眼:“躺着吧,别动。”
“啪——”一声脆响,林舒昂照着他伸出毛毯的手就是一巴掌,然后给他塞了进去。
她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借着暖光灯,盘着腿认真地看着那些药的名字,真是奇了,999感冒灵这么好用的药怎么翻都翻不到?只剩下西药,名字都是英语,很多看都看不懂,繁琐又复杂,林舒昂眉头紧锁掏出手机。
她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办法,那就是打电话给邓安绍。
后者头痛脑胀,不是宿醉也不是熬夜,是被林舒昂气的。兄妹两人远程对话,林舒昂将那些药拍了照片给邓安绍,他虽然烦不胜烦,但还是给她一一解释了一遍。
“你跟谁在一块呢?半夜发烧?”邓安绍问她。
林舒昂看一眼已经睡着的蒋恪宁,含糊带过,十分迅速地掐断了电话。刚刚还想强撑着,现在一躺下就老实睡着了,林舒昂手指在他面上两寸的地方,虚虚地勾画他的模样,怎么会有这么喜欢独当一面的人?
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掐着点给蒋恪宁喂药。西药多是止疼和化瘀的,只有几包小的粉状药才有退烧和治感冒的功能,在他睡后约莫两个小时,林舒昂将他叫醒又吃了一遍药。
这时候的蒋恪宁已经好了不少,温度依然高。林舒昂没太过纠结,先指挥着蒋恪宁同志老老实实回到车上,盖着毯子躺下,然后将帐篷一扯,全部卷铺盖就扔到了后备车厢里。要是蒋恪宁清醒,这会真得夸一句利索。
可惜,他现在高烧不退,烧的迷迷糊糊。
整装待发,偌大山顶只剩下越野车一辆,林舒昂看着后视镜里昏昏沉沉的某人,有些好笑,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下来的那么迟,又为什么还洗了个澡,原来是发着烧,可能烧了一个晚上,那时候刚退。
她心中腹诽,脚下油门一踩,车就跃了出去。
天还没亮,山上有雾,云遮雾掩,好在没什么人。林舒昂车技也很不错,蒋恪宁的审美与她的出奇一致,都爱开又大又笨的车,舒坦。下到环山跑道的时候,林舒昂想起他那时候说,下去的时候让她好好看看风景,她余光扫过蒋恪宁,这应该也算吧?
邓安绍被林舒昂一通电话搅合得鸡犬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再睡进去。他从小神经有些衰弱,失眠的毛病一直跟着他,加上这通电话来的蹊跷,他一不做二不休,快七点的时候给彭方迟去了一个电话。
开头就是一句国粹,邓安绍沉默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没出声,过了一会气消了,彭方迟才问他来由。
“昂昂跟谁在一块呢?”邓安绍单刀直入,切中主题,刚刚她那副拳打镇关西中气十足的样,就已经让邓安绍排除她了。
“哦,舒昂啊,跟蒋恪宁在——”彭方迟打了个哈欠,说话没过脑子,嘴一开一合就漏了底,然后一个激灵,捂住了嘴,心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这能说嘛?
对面默了默,不用看都知道已经黑了脸,邓安绍砸了咂嘴,哼笑一声,“得,你睡吧。”直接掐了电话,彭方迟抓了抓鸡窝头,仰倒在床上。
邓安绍心里没多大意外,黑着脸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头脑乍一清醒就把事捋清楚了,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都冲着对方去的。邓安绍低声骂了两句,头一次觉得自己被林舒昂这个妹妹给捉弄了一回。
亏他那会还真好心带着她去瞧那小子呢!
左转向灯一打,收费站正好在他们身后,林舒昂已经把车开回了京郊。蒋恪宁烧了两天,情绪起伏有点儿大,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发着烧呢,林舒昂在车上话都没跟他说几句。他就是烧着,时不时嘴抵着拳咳嗽,嘴唇发白,这么精神一个人骤然就带了我见犹怜的意思。
她看着路上堵着的车,瞄一眼车后座虚弱的那人,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思索着。回家肯定不行,邓安绍这人忒精,晚上的电话他现在就能查到来路,开房也麻烦,有不少产业是t他哥的,而且她没带身份证。
她往窗外望了望,熟悉的北京,熟悉的车流涌动和萧索。她按了按喇叭,前面那车往后倒,车尾巴都快撞上她车头了!她一个喇叭吓得前面的车一个急剎,让林舒昂有种打下窗户好好讲讲道理的冲动。
“别急。”蒋恪宁在后面吭了声,伴着一声喘。林舒昂将手从那喇叭上车了下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服从:“好好好。”
蒋恪宁在后面嘴角浅浅一勾。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地方,车一拐进了另一条道,直接回了东城区。其实那块地方也不算多僻静,那是她的窝,不算大但是温馨舒服,旁边都是四合院,她住的是一个复式lof,还有一个小阁楼。
地方也很好找,旁边就倚着最热闹的一条街,游客们的必经之地,南锣鼓巷。往右再走一截就是中戏的一个外校区了,直行往前左拐,遛弯遛着就遛到了鼓楼。总之四通八达,只要两条腿愿意走,一个小时之内能抵什剎海,也能在鼓楼后和小孩一块堆雪人。
她把车停在了旁边,蒋恪宁已经醒了过来,在车里看着窗外。城里昨晚上也下了雪,大早上不少穿着黑色管理式样衣服的大哥大姐扫着雪。
“嘿!蒋恪宁,下车!”
林舒昂率先从车上下去了,门一碰一撞,又把他的车门拉开了,一会功夫冻红了鼻尖,搓着手让他下车,眉梢都是回到熟悉的地盘的高兴。
沿街当口上竖着立牌,明晃晃写着“东旺胡同”,蒋恪宁刚刚就看见了。
他一吹风就咳嗽了两声,林舒昂十分不满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了房子里。一进门就被林舒昂指使着换了鞋,但是家里没有他那么大尺码的拖鞋,家里也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她姑且纵容他一次:“踩着地毯吧,暖和的。”
暖气很足,一进门蒋恪宁就舒服了不少,脸上的不正常的红让林舒昂没掉以轻心,“上去睡会吧,楼上的被单被罩都有阿姨定时过来换,家里也都清扫了。”
“我先回家吧。”蒋恪宁蓦 地出了声,看上去又几分不太自在。
“嚯!”林舒昂看他一眼:“都到这儿了你说回去呢?你自己开车回去?别给警察叔叔添麻烦,烧退了再回。”
看他一副抿唇拧眉深思的样儿,林舒昂也不知道他在思忖还是反应迟钝,干脆手往上扬了扬,“快点去。”
蒋恪宁挫败感顿生,抬脚,上楼。
入目一片凌乱,但不是衣服乱扔,而是字画一堆,多是残次品,还有书架上摆放的不太整齐的书。蒋恪宁扫了一眼,很杂,从《百年孤独》到三言二拍,还有一些过了期的杂志,翻得卷了边。
他过了好一会,才躺在了林舒昂的床上,周边全部都是她身上的气味,实在是太熟悉了。但蒋恪宁脑子里还没想什么,本能的生理反应让他沉沉睡去。
蒋恪宁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林舒昂的睡眠质量。
而林舒昂呢,在楼下沙发前的地毯上坐着,面前木制矮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和一杯热茶,她在翻找着自己公寓里的医疗箱。
楼上的人在睡觉,楼下放着01版的《铁齿铜牙纪晓岚》,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听上去温暖又热闹。
第26章 温风朗煦
两人回来得早, 林舒昂在楼下医疗箱里翻出来冲剂,看了让人一眼日期,还有效。蒋恪宁刚睡下不久,还没到吃药的点, 所以她干脆就卷着毛毯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
蒋恪宁一觉睡得绵长, 中午饭也没有吃, 林舒昂睡醒后上楼将他又叫醒了一次, 看着喝完了药重新闭眼才放下了心。她将被子往床上堆了堆,又将衣服往被子上又盖了一层,这才坐在床边撑着脸, 看着窗外。
客厅的台阶是直通二楼的, 上面的空间没有那么开阔,她的床就像榻榻米一样是直接将床垫放在地下的,因此她现在就蹲坐在蒋恪宁旁边。
窗帘拉了一大半, 没关的那块往前望过去是一水儿的灰扑扑的房檐,覆了一层雪, 不知道谁家院子里的树枝横斜冒了出来, 也是秃的。
林舒昂盯了一会收回了目光, 拍拍腿下了楼。
他很少烧成这样,但还是在下午完全退了烧,恢复了正常。蒋恪宁下楼那会林舒昂正抱着抱枕边看电视剧边乐,突然电视机后边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让林舒昂被吓得端水的手哆嗦了一下, 后来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还有个病号呢!
“你好了?这么快?”林舒昂拍拍身边的一个蒲团, 蒋恪宁迈脚走了过去,只是看着她在矮几和沙发之间的身形有点犹豫, 她看他一直没坐下来,抬眼又望了望:“想什么呢?”
蒋恪宁顺着沙发往下坐了坐,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坐进这个逼仄的空间。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林舒昂动作自然地递给他一个玻璃杯:“多喝热水。”
“嗯。”蒋恪宁端起杯子就往嘴里送,吓得林舒昂伸手挡了挡,面上显露出两份着急:“哎哎哎,我让你多喝,没让你直接喝这么烫的啊。”
谁知他冲杯沿吹了吹,呷了一小口,林舒昂别过脸撇了撇嘴。
“担心我啊?”病好了,嘴皮子也跟着利索起来了,林舒昂发现蒋恪宁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矜持。
她眼神一扫,蒋恪宁和那双眼尾带勾的凤眸一对,心里还带了点紧张。
没想到林舒昂仔细扫视了两眼,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好利索了,连话都有力气说了。”
蒋恪宁一顿,哑口无言。
昨天晚上的事,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提,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了不少。蒋恪宁抻了抻腿,一直盘着腿不太舒服,不知道为什么身边这姑娘特爱这个姿势,之前在别墅吃饭的时候他看她就有这个想法,可能那会儿不太熟,生生遏制住了。
他曲着腿往后靠在沙发上,状态放松,精神也不错。
电视机上的片子有点老,蒋恪宁小时候也爱看。两个人坐在一起没有说话也不觉得别扭,直到这集片尾曲响起的时候,看着林舒昂抻了个懒腰,他才出声:“累了一天了,没吃饭吧?我带你吃饭去?”
他叩了叩桌子,林舒昂刚伸完懒腰就往桌上一趴,柔顺的黑发滑过蒋恪宁的手,后者拨弄了一绺头发,穿过手心,在她抬起头时又将手一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林舒昂一转头,趴在桌上带着温和的笑,那种她极少露出的娇俏,冲他眨了眨右眼:“东城区你都熟吗?不是很久没回来啦?”她笑吟吟的。
蒋恪宁低下了头,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故意不去看她那副不带着刻意,十分自然的动作和神情,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知道,泽行他们前段时间带我来过。”
“好,那就去你说的那家。”她有选择困难,就爱现成的计划,蒋恪宁在省了不少事儿。
刚拍了案,林舒昂就起了身,她是个天然的行动派。
车钥匙往蒋恪宁怀里一扔,当起了甩手掌柜,蒋恪宁扬手一接,林舒昂已经开始换鞋了,站在门口对着他挑眉,看上去有些得意。
他纵容地笑笑,手撑着沙发站起了身。
“你上次打篮球给我的衣服,我记得也带过来了,你这次就穿在里面带回去吧。”林舒昂说话间就已经拉开了门,一阵冷风将她吹得吸了吸鼻子,在原地跳了跳。
蒋恪宁背对着她,看不出什么神色,蒋恪宁瞥了一眼沙发上那件自己的衬衫,手微微一动,又撂了下来,正准备转身出门,门口又探出一脑袋,对着他背影指使:“看不见呢?在沙发上,赶紧的,穿上出来!”
蒋恪宁拧着眉看着那衬衫,目光中带了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唇都绷成直线,那点小心思拙劣,虽然没被发现,但还是失败。最后在林舒昂注视套好了衣服,慢吞吞地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发动机一声轰鸣,伴随着沿路不断的鸣笛喇叭声,林舒昂没一会功夫就看见了东旺胡同和对街那胡同连接口的一棵大树,分叉极多,在暗蓝色天空下的夜晚显得格外漂亮,没挂着叶子,但不瑟索。
他这车林舒昂t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往车里一钻打开镜子往唇上涂了个唇膏,抿抿唇看了一眼镜子,望向蒋恪宁:“去哪儿啊?你真知道地方吗?”
“嗯。”他低低地吭了一声,视线放在前面,林舒昂刚开始还有些怀疑,后来见他没开导航还能自由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就有了几分信服。
东城区这边老建筑多,多多少少都被“维修养护”过,所以很多地方都改了道,林舒昂刚搬过来都有些头晕,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熟悉。
开着开着就到了林舒昂熟悉的地方了,她看着窗外,心头颇有些无语。合着蒋恪宁逗她呢,开着车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停在了她住的胡同临着的另一条胡同的长街上。
一放眼望过去全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还有带着雷锋帽样式的帅哥一副不羁模样,双手插兜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意思。林舒昂好久没往这边来了,骤然过来,心里还挺乐意,脸上的笑也没有遮掩,冲着蒋恪宁咧嘴一笑,“蒋恪宁,这地方好,我爱吃!”
蒋恪宁一哂,后背往后一仰躺,对林舒昂道:“下去占座,我把车换个地方停。”
“行,你快点儿!”这周边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过了春节这边人就多了起来,有不少也是开车过来的,蒋恪宁那车笨且大,一停那儿就容易挨撞,林舒昂转身就扎进了店里边。
这家火锅店时间很久了,她大学那会就爱过来吃,是个老字号,用的也都是铜炉涮锅,还没换成一般样式的大铜锅。店里火爆,座儿几乎都满了,林舒昂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
蒋恪宁停了车,掀开厚厚的军绿色的大被帘子,往里面一侧就进了门,打眼一望过去没见到人,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好好找一下,就听见一姑娘在左前方冲他招手:“蒋恪宁!过来!”
他勾起了嘴角,大步几迈,一个错身功夫就走到了她面前。
拉长凳、坐下、倒茶,一气呵成,他看着对面用热水烫餐具的姑娘,笑了笑:“还满意吗?”
“你可以啊,还知道这个地方。”她笑眯眯的,将碗和碟子一并递给了他。
“点了没,我没什么忌口,你点什么我吃什么。”瞧瞧人家这话说得多自然,连林舒昂都下意识以为俩人开始谈恋爱了,她喝一口店里赠的菊花枸杞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从容内敛,面色恬淡,将身后的喧嚣和热闹一齐遮掩。低眉敛目,将手里的餐具又烫了一边,换给了林舒昂,对她扬了扬下巴:“用这个。”
“好。”
服务员速度很快,没一会就上齐了菜,两个人大快朵颐,时不时搭两句话,一顿饭下来,林舒昂觉得她自己和这个男人莫名的合拍和默契。
吃了快一个小时,蒋恪宁刚烫好牛肉卷,就看见对面那姑娘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他一抬头,看见林舒昂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拿着筷子,头时不时往下点两点,他一时也有些愣怔,然后哑然失笑,这是吃困了?
对面林舒昂小鸡啄米,蒋恪宁也犯了难,看着她脑袋狠狠一坠,眯着眼望了望周边的灯火通明,看着蒋恪宁默默撂下了筷子,扶着额对自己也颇有些无奈,只好解释道:“我经常在外面吃饭,吃着吃着就犯困。”她早已习以为常,“上次跟周绪宁他们一起去吃烤肉,在旁边趴着睡了会,这是被他们笑了一年,丫真不是个东西。”
呵笑两声后,动了筷子,又一停,尴尬的发现自己好像吃不下了,一双眼睛就这么望着蒋恪宁。他哪儿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两双眼对视十秒后,蒋恪宁让林舒昂明白了什么叫风卷残云,可他明明动作并不粗鲁,甚至有几分优雅,但是解决的很速度。
林舒昂叹为观止,觉得自己哥哥那种挑三拣四的龟毛德行应该也送到部队去好好操练操练,看人多不浪费粮食。
蒋恪宁将绿被帘子一掀,林舒昂率先钻了出去,天色还早,七八点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没提回去的事,一起并肩负手在长街上溜达。
南锣鼓巷往左一直走就是鼓楼,现在那大门已经让一把快掉漆的锁锁上了。鼓楼晚上特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过去,有的就是骑自行车和电动车过去的行人,林舒昂低着头踢着凝成冰的块块,蒋恪宁走在她身边。
没过一会他怕了拍林舒昂的肩,声音略沉:“抬头,看雪人。”
第27章 温风朗逸
前面几个小孩全副武装, 戴着帽子和手套,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雪人,正好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还有小雪花时不时飘落, 看上去生机满满。两小孩扑腾着, 前面就矗立着高大且历史悠久的鼓楼, 像给他们保驾护航似的。
“多好看, 还是小孩子们动手能力强!”林舒昂眼前一亮,感叹着,往前面快走了几步, 蒋恪宁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
似乎是不满意他的速度, 林舒昂回过头对他招了招手:“你快过来!”她在原地跺着脚,眼里高兴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
“过来了——”蒋恪宁故意学着林舒昂平时拖音的调子,后者站在雪人身边佯怒, 瞪了他两眼,蒋恪宁无他法, 只能迈着大步走过去和她一起立在那雪人前。
小孩也不怕他们破坏, 护食的意思是丁点儿没有, 林舒昂走进了才看清这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两个人哼哧哼哧到处捧雪然后给雪人身子“补货”。
“你猜这么大个雪人堆了多久。”蒋恪宁左边肩膀稍微低了低,侧着头对着林舒昂说的,那扑息热气让她耳根发热,酥酥麻麻又痒, 她十分怀疑是不是蒋恪宁故意的,余光一挪, 人又十分泰然自若。
“晚上?”现在八九点,从晚上开始堆应该差不多了。
蒋恪宁低声笑笑, 对着两小孩招了招手:“小朋友,来,叔叔有个问题,可以问你们吗?”
“可以呀,叔叔!”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像两朵生机勃勃的小蘑菇,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林舒昂“噗嗤”一笑,也站在了蒋恪宁身边。
他蹲下身和两个小孩子平视,“你们这个雪人堆了多久?”
“从下午开始堆的,吃完午饭爸爸妈妈就带我们过来啦!”小男孩脱口而出,看来没少被游客问。
林舒昂一怔,忍不住问了问:“这么久呀?”
“是呀,姐姐。我和哥哥一起堆的,没有别人帮忙!”即使被问过很多次小女孩说出来还是十分骄傲,挺了挺小胸脯。
林舒昂摸了摸她的头:“真棒呢。”
蒋恪宁在一边没说话,看着三人互动了好一会才语气闷闷地:“为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男孩一副童真模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可是是叔叔先让我们叫叔叔的呀!”
林舒昂在旁边笑得仰倒,拉了拉蒋恪宁的袖子:“跟小孩还要计较啊,蒋恪宁,你多大了!”
“二十八!”
林舒昂干脆捂着肚子在地上笑得站不起身了,头一次看蒋恪宁闷闷不乐,林舒昂开心极了,尤其是黑着脸说自己年龄的时候,这人真是不让她的话掉地上,这人真有意思。林舒昂这些天来觉得蒋恪宁这人跟那些花花公子不是一路的,哪有这么······她想了好一会,才想出“平和”这个词。
“笑够了,起来吧?”蒋恪宁那张黑脸已经变成了跟她在一起后常出现的无奈,冲着林舒昂伸出手。
两个小孩已经继续回去堆雪人了,林舒昂往那边看了一眼,才伸手拉住了蒋恪宁的手,拉着却不起来,两个人手心相贴,林舒昂嘴角噙着笑,在地上把拉着他的那只手摇来摇去。宽厚、温暖,掌心茧子粗粝,她手心也有茧子,薄茧,没有他那么厚,她故意用自己手心的茧子磨了磨他的,蒋恪宁目光深邃,带着温柔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她动作。
林舒昂不知道的是,蒋恪宁胳膊都绷直了,看着她完全挪不开眼。
过了良久林舒昂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哎哟,过来扶着我点,腿酸。”她一起身手就抽了出去,扶着两只膝盖,实在是酸的没法说,也是她该,在地上逗人家故意蹲这么久,现世报来了。
蒋恪宁t搀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林舒昂踉踉跄跄地被他搂着往前走,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长。
过了好一会,远方传来两道清澈的童声:“哥哥姐姐再见——!”
蒋恪宁头也没回地空出一只手,对身后摆了摆:“再见,早点回家!”
蒋恪宁就是林舒昂的笑点,不知道为什么,林舒昂看他说话就爱乐,现在曲着腿被他搀着也不消停,蒋恪宁都已经慢慢习惯了。
回到车边的时候林舒昂还是有点酸,蒋恪宁打横将她一抱,直接放在了副驾驶上,低着头拉过安全带,包揽了一切。那颗头就扎在林舒昂眼皮子底下,她伸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蒋恪宁倏地一抬头,手一滑将他的脸捧住了。
蒋恪宁有些好笑:“干嘛呢?”
“没、没啊。”林舒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眼睛却不与他对视。
蒋恪宁看穿一切,笑了笑,将安全带绑好后关上了门。
这次他没绕路,直接走的大道,所以很快就看见了东旺胡同里的那间小房子,一路上两人也没说什么话。车一停,车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林舒昂才出声,看向他:“那我先回去了?”
蒋恪宁看着她没出声,林舒昂就这么和他对视着,两相沉默连车里的的氛围都有些沉静,“回吧。”蒋恪宁点了点头,手放在方向盘上,视线在林舒昂身上。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下了车,刚下去蒋恪宁那边的车窗就打了下来,看着她开门、推门、然后就去。林舒昂就站在门旁边,扶着门对他摆了摆手,展颜一笑:“你回去吧蒋恪宁,天太冷了,回去还有点距离呢。”
她不自觉放柔了说话的语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是跟他说话就喜欢叫他的名字。
蒋恪宁在车窗内叩了叩方向盘,对着她点头:“好。”顿了顿又说:“你先进去吧。”
“好。”林舒昂关上了门,但她听见门外的车没动,心里疑惑但是也没再出去了,万一两个人一时冲动,那就不好收场了。林舒昂开了灯,从沙发上扯了软枕下来,自己躺在地上回想着这么多天发生的一桩一桩的事,她得捋捋。
门外蒋恪宁确实没走,他看着林舒昂屋里亮起灯,点了一根烟。车窗都是开着的,通风又透气,因此她刚刚在的时候的暖意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凉、冰凉。
蒋恪宁抽烟不多,一般都是朋友抽的时候他在就抽两根,其他时间很少碰。这段时间像做梦一样,回来了,人也见了,在一起就差临门一脚了,突然间一分开,蒋恪宁又觉得像梦幻泡影。他看着活生生的人才会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不是自己在做梦。
他摇了摇头,猩红的一点燃到了尽头,他狠狠吸了一口,最后一口莫名带了点涩,他揉揉手腕,掐了烟。车一声轰鸣,终于驶离。
林舒昂也听见了这么一声,让她从地上坐了起来,人恍恍惚惚的,拿了一套衣服进了浴室。
——
回家的路有点远,林舒昂说的没错,蒋恪宁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在路上开了至少四十分钟。几个家属院不太远,但是距离林舒昂的公寓有点距离,蒋恪宁刚回北京没多长时间,因此都是在家里住。
蒋恪宁刚到院子门口,后面一车特嚣张地开着双闪,晃得蒋恪宁两块镜子都反光,他烦不胜烦,将车窗打了下来,往后一看,乐了。
光看车牌他就认出来人了,那破切诺基,赵江川他爸都不爱开,就赵江川没事喜欢开出去转悠,美其名曰:定时保养。蒋恪宁对此不做评价,是熟人那就好说了,俩人一前一后将车开进了院子里,车并排停在树底下,兄弟俩也就往树底下挨着车一站。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蒋恪宁给他递了一支烟,赵江川往嘴里一叼,打火机凑上去一点,说话声还是含含糊糊的:“今儿回来的,下午。”
“李唯西他们呢?”蒋恪宁问道。
赵江川哼笑两声,将烟一夹,碾了碾脚底下的石头:“你是想问李越东吧?”
“哎嘿,那我可就告诉你,这人被我忽悠过去,他还不知道你在追舒昂呢。”他脸上挂着一幅“我都知道”的笑,然后拍拍蒋恪宁的肩膀:“你看,你这事还得我出面儿吧,你倒是好,装一幅白莲花样儿把人姑娘拐走了,留下我给你收拾烂摊子,真不磊落,这不坑我吗!”
说完往蒋恪宁胸口给了一拳,蒋恪宁往前迎上将他的拳头卸了劲儿,没受半点伤害。
他眉一挑,身子往车上一靠,露出了狐狸尾巴:“磊落?磊落能追到我也用不着这样了。”他自嘲一笑,说话间又带了几分怅惘:“以前觉得不行,恨不得早早跟她在一起,现在我倒觉得我这几年不在也挺好。”
赵江川像是见了鬼了,觉得蒋恪宁说话真幽默,嗤笑一声:“那您倒是甭惦记呀?”
蒋恪宁摇了摇头,“惦记归惦记,我是觉得以前没什么能力,现在至少有能力,她要什么我都能给。”他抬头望天,“你看她过得也不赖,有事业有生活也有朋友,我呢,也回来了,现在遇见,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又垂下了头。
赵江川听明白了,这小子就是嘴硬,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不知道多惦记。赵江川最开始还真信了他的鬼话,现在他呵呵一笑,手搭在蒋恪宁肩上,一针见血:“你这是跟舒昂发展得还不错吧?”然后试图用现状抹去以前的遗憾,多老套的手段,多拧巴的人。
蒋恪宁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这不就够了吗。”赵江川将烟往垃圾桶一扔,踱着步子走了两步,一副过来人语气:“你俩准行。”
第28章 温风朗逸
“你自己的事看明白了?”蒋恪宁一针见血, 赵江川摸摸后脑勺,用胳膊肘将他一撞,笑骂:“你这破嘴,真损!知不知道什么叫当局者迷, 我好心帮你参谋呢!”
蒋恪宁嘴角挑起一抹笑, 语调漫不经心:“我知道。”
“欠收拾了吧, 别笑了, 舒昂又不在这呢你笑给谁看?”赵江川故意戳他心窝子,看他那嘚瑟样心里就像不带劲,非得埋汰他一下。
蒋恪宁“啧”一声, 目光往旁边一转, 里边也带了笑意,“你小子得理不饶人是吧?”他作势就把袖子往上撸了起来,“来, 练练?”
“谁怕谁啊,我们天天执勤怕你刚回家的?”赵江川哼笑着, 心里不这么想但嘴上十分不屑一顾, 两人把外套一撂下, 一躬身双手搭在各自肩膀上,脑袋抵着脑袋就开始角力。原本以为会大干一场,没想到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小时候最常干架的方式,文明还不会被爹妈训。
俩人脚底下也没放水,到最后两人也没分出个输赢, 累出一身汗,幕天席地往地下一躺, 各自舒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你刚去延边那一年吗,咱们几个在院子里也是这样。”赵江川曲着一条腿, 语气里带着怀念。他衣服垫在脑袋后面,蒋恪宁则胳膊直接垫在脑后,二人都看着天,说话吐出的白气不到两秒就自动消解了。
“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蒋恪宁过了好一会才吭声,声音听着淡淡的,透露出疲倦。
赵江川突然侧了一下头,望着他,有些诧异:“真记得啊?我记得当时你喝多了。”
蒋恪宁倏地就笑了,不好奇为什么赵江川有这样的反应,知道他要走之后,空院铁三角非要给他送行满足一下他最后的心愿,其实到最后都变成了一场乌龙。
铁三角呢也不是别人,靳卫空、蒋恪宁、还有赵江川他们三个人。其实风格迥异,小时候不对付过一阵子,后来就变成了打架打出来的铁瓷儿一般的友情。院子里还有其他同龄人,就数他们哥仨感情最好,就差桃园三结义了。
挑大梁的是靳卫空,蒋恪宁说话都很少,是个实干派,外面风言蒋公子多能干多优秀,多天子骄子,他们哥仨未必作数,属于一方有难,蒋恪宁提着棍子闷头就是一棍,先干了再说。
以前小的时候,也就是刚念高中那会,靳卫空和杨桢刚谈上的时候,有个小地痞特别爱找杨桢t麻烦,通俗点来说就是靳卫空情敌。杨桢嘴上抱怨过几次,靳卫空给人打发之后又卷土重来了,赵江川听说之后一多嘴就告诉了蒋恪宁,这小子半夜偷偷溜出去蹲点,蹲了两三天,后来把人闷头打了一顿,专照着脸打。
屁事没有,就是肿了点,淤青多了点。
第二天小地痞的老子就找上了门,当然了,找的是靳卫空的家,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原来小地痞不是小地痞,是联勤保障汽车运输旅营长的小儿子,完了,踢到铁板了。靳卫空也不是善茬,心里一琢磨就知道是蒋恪宁犯了浑,但他好歹大几岁,把事一扛,面不改色。
所以他跟杨桢的事也捅了出去,那会早恋比现在看的还严重,杨桢和外公外婆住一块,丫头贼犟,和靳卫空俩人死活不投敌,梗着脖子就要一路谈下去,后来还真让他们谈下去了。
始作俑者蒋恪宁见势不对,回家哭着吼了两嗓子,颇有壮士断腕英勇就义的风范,吓得蒋爹蒋妈以为孩子不是出了事就是撒癔症,后来蒋妈给蒋恪宁擤擤鼻涕,哄着他把话倒豆子一样都给说了,两口子一对视才知道院里风风雨雨都是这小子闹起来的。
还能怎么办?蒋爹充当和事佬让苦命鸳鸯免遭一难,蒋恪宁成了俩人之间最大的电灯泡,为什么不是赵江川呢,因为赵江川比蒋恪宁有觉悟,还有一个就是杨桢跟林舒昂都是一个学校的,一个高中部一个初中部,他跟着混能看见林舒昂那小丫。
所以当时靳卫空寻思当时满足一个心愿是把他给灌醉了,然后拉到人家姑娘家家门口直接表白,接不接受的不重要,看这小子怂了这么多年,总要给他一个出口,哪怕结果差强人意也值了。
谁知道哥仨一喝就止不住了,在门口老饭馆里面一瓶接着一瓶。靳卫空那时候已经去西北了,休的年假回来陪在北京的父母和杨桢,所以知道蒋恪宁要走之后只觉得以后哥几个再见面更是困难重重。
三个二十来岁的人,在饭馆包间里喝多了抱着头哭,什么完成心愿什么表白,忘得一干二净。杨桢过来的时候三个一个赛一个俊,一个赛一个醉,一个赛一个哭得狼狈。她嘴上挨个骂了一顿,骂到最后发现居然还有一个眼神清亮的,正在用卫生纸偷偷擤鼻涕擦眼泪呢。
那人就是蒋恪宁,一双眼通红,看的杨桢都心疼。
那会杨桢还是个二话不说也能撸袖子干架的热心北京姑娘,当即就乐了,手拍了拍靳卫空的脸,自己的脸却是对着蒋恪宁笑着的:“恪宁,你放心去吧,你喜欢那小姑娘嫂子帮你看着呢,哪个王八蛋敢打狗主义,就是打我弟妹主意。”
她看着沉稳,一说话就掩饰不住那股子乐天劲,靳卫空常对蒋恪宁说他嫂子就是傻得冒烟,在蒋恪宁看来说到底是情人眼里看什么都断了一根筋,人正经高材生傻嘛?当然不。
蒋恪宁冲着杨桢笑,掩饰不住青涩和难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一走就相当于是放弃了,但他还是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没事,嫂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我跟她真要有缘分,迟早能走到一起的。”
杨桢摸了摸他刚剃的寸头,又短又硬扎在手心让人觉得像小刺猬。这头是赵江川和靳卫空拿推头的推子推的,也算是哥仨最后的道别,一走不知道多少年那。杨桢心里暖暖的,看着以前调皮捣蛋的弟弟们都有了各自的想法和前程,她也没忍住仰着面掉眼泪。
赵江川进了武警部门,见天就是执勤出任务,至少留在了北京,靳卫空去了西北,多远吶,也至少有面可见,结果蒋恪宁闷声不响跑去了延边,那是边境,见一面比让杨桢靳卫空俩人分手还难。
后来两人把靳卫空和赵江川一起弄了回去,蒋恪宁那天晚上一宿没睡。爹妈是朗健的,感觉在那天也老了好几岁,从来威风凛凛的蒋爹也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皱着眉在客厅转着圈绕,蒋妈穿着一身练功服刚从八一制片厂那边的文艺部跳了舞回来,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清点要带的东西。
蒋恪宁最后回到家的时候两人还在等,蒋妈拉着蒋恪宁说了半晚的话,哭了小半个小时,蒋爹最后板着脸把人叫回去的。自己则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囫囵过了一遍,一句都没说,到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恪宁,好好干。”
蒋恪宁抬头时看见他爹转过头回房间时肩膀抖了抖,手抹了抹脸,他就知道了,在很多从不听信“蒋公子”名号的人眼里,比他自己的前程更重要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躺在床板上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五点就起了床,被子故意没迭,鞋故意没摆,但是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将自己家的大门轻轻地关上了。背得行囊跟小山似的,实际蒋妈准备的没多少能带。
他一走,卧室里一对夫妻就出了门,许友昀进了蒋恪宁房间,打量了一圈,边给他迭被子边骂:“这死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在哪儿不是待?非要过去那么远!”骂着骂着就哭了。
蒋尚良皱了皱眉:“军人保家卫国,多光荣!”实际上眼里也是熬了一夜的红血丝,许友昀嗔怒瞪他,后者悠悠叹了一口气,起身站在窗外一直望着。
从那天起,所谓的天之骄子蒋公子就再也没有了,只有新兵蛋子蒋恪宁。
“那你没喝醉?”赵江川“腾”一下就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蒋恪宁对他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瞅他一眼,慢慢解释道:“我第二天去部队怎么可能喝多?除了前面几瓶啤酒后面白的都是水,所以我压根没醉。”
“你什么时候能在我俩眼皮子底下换汤换药了?”赵江川说白了还是不信,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三个人在一块连分都没分开过。
一说这事,蒋恪宁也乐了,从地上坐了起来,跟他对视着,嘴角一牵,顿了顿,然后慢慢地问他:“那天是谁把我俩领过去吃饭的?”
“卫空啊!”赵江川一拍脑袋,这事他还能不记得?
蒋恪宁笑了:“是啊。”
“那怎么了?那家不就是咱们常去的吗,又在楼下,甭提多方便。”赵江川一头雾水。
蒋恪宁啧笑两声,觉得赵江川怎么聪明一世笨这么一时呢?
他又拖长了音调,学着林舒昂的说话语气,“我说‘是啊——’”
赵江川定眸一想,猛地一拍腿,“合着给你上的白酒都是他提前给你换的是吧?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还会偷天换日了!丫的!”
蒋恪宁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躺了下来,赵江川也往旁边一躺,两人就跟小时候似的,天边的月亮今天又大又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赵江川突然出声:“恪宁。”
“嗯。”
“我想卫空了。”
“嗯。”
“我也是。”
第29章 温风朗逸
两人在地上躺了好一会, 躺到那为了过春节挂的大红灯笼都有些黯淡了,兄弟俩才分道扬镳。
“咔哒——”蒋恪宁拧了拧钥匙,他们家住在居民楼里,还用着惯用的大铁门防盗, 然后才是大门。这片的治安没有能比他们院这边的好了, 但是老人多, 他们总会不放心, 老一辈留下的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所以当时安防盗门的时候挨家挨户都安了。
上面起了锈,蒋恪宁用指甲刮了刮, 刮到一半自家大门就开了, 面前站一穿着家居服的女人,看见是蒋恪宁回来了眼前一亮:“儿子,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许友昀瞪着眼望着蒋恪宁, 把他往屋里一拉就关上了大门,“我还以为是你爸回来了呢。”
“看见是我失望了?”蒋恪宁倒了两杯温水, 给许友昀递了一杯, 揶揄的语气让许友昀冲他翻了个白眼, 嗔道:“没大没小。”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是这次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吗,人呢?”许友昀身量苗条,以前就是文工团的,她刻意往外望, 手往额前一放,跟演电影似的。
蒋恪宁乐了, 乐到一半又觉得不该乐,这事压根没办成呢。他把许友昀拉了拉, 语气有点无可奈何:“您先坐下,哎,这不没追上吗,您别着急。”
“哼,瞧你这点出息,夸下海t口又完不成,让你妈我空欢喜一场。”她撇了撇嘴,在蒋恪宁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了,跷着二郎腿,手在餐桌上撑着头。
这没办法啊,蒋恪宁确实没追上,放弃那更不可能。他顺着许友昀的意思往下继续说:“做事哪有一蹴而就您说是不是,总之您甭管了,我迟早给她领回家里来,您保管喜欢。”蒋恪宁说这话时,眉梢都带着笑,许友昀一看儿子这态度,奇了,单身二十八年的铁树头一回开花,还开得这么花枝招展,原先准备水到渠成再问的许友昀也有些好奇了。
她推了推蒋恪宁的胳膊,“谁家的呀?知根知底吗,还是外面的姑娘?”
“说话,蒋恪宁!”许友昀看蒋恪宁微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劲儿就想起小时候他也闷葫芦样,结果天天憋着坏,许友昀下意识觉得有问题,蹙着眉叫了他名字。
蒋恪宁自知失言,他上次去玩心里也没底,只觉得林舒昂对着他约莫是有那么点小意思,可以自己再发展发展,没想到真让自己发展成了,虽然自己没名没分,好歹也登堂入室了吧?还在人屋子里睡了一晚上,蒋恪宁觉得稳操胜券但又不能告诉爹妈,这万一让他们多想呢?
一说多半就是觉得女孩不够矜持,压根不会觉得自己孩子有问题。蒋恪宁这嘴就闭的严严实实了,只肯透露出一点风声:“是院子里的。”他思忖片刻:“您也见过,现在见得少了,别操心了妈,人姑娘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您等着我带她回家啊。”
说着两腿一迈就进了屋,许友昀在客厅里恨不得将女孩儿们的名字都扯出一个名单,挨个比对比对,没成想她一个曾经的文艺工作者,现在还要操这份心。
想着想着外面大门又是一响,许友昀这会知道是谁了,看都不看就招了招手:“老蒋,过来,我问你个事。”
“怎么了?”果然是蒋尚良,夫妻俩往沙发上一坐,一个算盘比一个算盘打得响。
蒋恪宁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躺,回忆起这些天跟走马观花似的,怎么也想不够。到了最后想着给人姑娘报个平安,在手机里划拉了半天发现这么多天竟然连联系方式都没加,半夜给蒋恪宁气的够呛,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
在脑子里寻摸了一遍,最后还是找赵江川要了微信和手机号,对方发来语音嘲笑:“哥们,你都快跟人姑娘在一块了,你连人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蒋恪宁对此不屑一顾,心说我见天的散步都能散到她家去,能见面还用联系方式?话是这么说,但还是递了申请过去。
——
睡不着的不止蒋恪宁一个人,睡眠状况十分良好的林舒昂同志也失眠了,躺在床上眼前出现的就是蒋恪宁,她嘴角一扯觉得他俩缘分还算深,只是今天离开的时候,确实真的有些舍不得。
在她发呆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有点急促,隐约听见一点女孩的声音。林舒昂纳了闷了,但还是十分警惕地下了楼,有些透明的玻璃滑门外一个身影张牙舞爪,像极了狂风大作下的柳树,林舒昂吐出一口气,将那扇门解了锁用力一拉,那身影一下子就显出了原形,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呆若木鸡。
“没成智障吧?”林舒昂从拖鞋里伸出脚踹了踹彭方迟的小腿弯,这名同志也算是位活宝了,夜闯私宅,虎虎生威。她“哎”了一声,往后一看发现这里没别人,心下稍安,“你还好吧?”
林舒昂趿拉着拖鞋穿一身睡袍径直上了楼,还不忘叮嘱彭方迟:“把门锁好,万一半夜真来了贼,咱俩全完了。”
“喳——”彭方迟有气无力,默默关好了门,一头短发在冷风中都快吹成了冬菇。她瑟缩了一下将门锁好了,借着月光找到自己经常穿的那双拖鞋后猫着腰上了楼。
林舒昂开了一盏小夜灯,颇有姐妹茶话会的架势,床上桌上还放了两杯热巧克力。彭方迟利落地换了一身睡衣,往林舒昂对面一坐,吸了吸鼻子,就开始觑着林舒昂神色。
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就是看着有些疲倦,她试探着问:“我打扰到你睡觉了?”
林舒昂看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没有,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有礼貌了?”
彭方迟“嘿嘿”一笑,呷一口热巧,只觉得浑身暖透,林舒昂则是想喝了安安神。当然,彭方迟这么问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免得等会被林舒昂一闷棍给打趴下,她清了清嗓子,“你跟蒋恪宁在一块了?他昨天睡这儿?”
“你听谁说的?”林舒昂剜了她一眼,但没有反驳,对也不全对。
彭方迟是墙头草,但是是林舒昂不变的好姐妹,她很快就出卖了邓安绍,摊摊双手以示忠诚:“你哥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情况,我那会困没想那么多,一清醒我就明白了,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她打了个哈欠,“回家应付了一下我爸妈,出来还是打的车,我猜到你不在院里了,在的话我就不敢去了。”
“被你猜中了一半,不愧是搞新闻的。”林舒昂在她面前也不讲形象,盘着腿就这么往后一倒,软垫弹了弹,随后她就身子陷了下去,“蒋恪宁病了,我开车把他弄到我这睡了一觉。”她神色淡然,眼眸转动,似在回想。
彭方迟又是一个特别会抓重点的,又怕抓的太准,只好模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睡了一觉?”
尽管林舒昂躺着,彭方迟都能感受到那阵凉意,她讪笑一声:“也是,都病重了,那他现在人呢?该不会睡的你床吧?”彭方迟望向自己身下。
林舒昂乐了,觉得自己的好姐妹挺有意思的,总是能在自己快要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把自己拉一把扯会现实,就比如今晚。她摇了摇头,笑骂一句:“那我能让你上来吗,被套床单我都新换了,他睡过的已经放洗衣机里洗了。”
她一笑,顾盼生辉,彭方迟觉得气压都没有那么低了,说话也就更加肆意了,“啧”了三声,撇了撇嘴:“你这还是不够速度,要换成是我,对我喜欢的人那必须龙卷风过境,一下就给拿下!”她紧紧握了握拳。
林舒昂损她,拉了拉她的手,说:“彭儿,那不叫龙卷风过境,你那是蝗虫过境!”
“闭嘴!”彭方迟恼羞成怒,两个人在床上又闹成一团,林舒昂房间娃娃多,两人借着暖光灯互砸了好一会,精疲力竭了暂时休战。
林舒昂依旧那个姿势躺着,彭方盘腿坐着,俯身往下看正好看见林舒昂生动的眉眼,她用手捏了捏林舒昂的鼻子:“昂昂,你喜欢蒋恪宁了吧?”
她这句话问得比较慢,林舒昂的心却在听到蒋恪宁的名字后一颤,左右摆动着脑袋企图挣脱小彭同志捏住她鼻子的那只手,奈何挣不脱!林舒昂闭着嘴,说话故意含混不清,彭方迟竖起耳朵都没听清林舒昂说得是什么。
于是向来风风火火的彭方迟松了手,林舒昂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战局一下子翻转,变成了彭方迟占据上风,她捏了捏林舒昂的胳膊,语气笃定:“你,林舒昂,喜欢,蒋恪宁!”
“唰”一下,林舒昂从床上坐了起来,梗着脖子歪着头严词拒绝:“我没有!”
“是吗?”彭方迟故意靠近她,狐疑地打量着她。
林舒昂坚决不承认,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微微发烫的耳根已经出卖了她,彭方迟在昏暗的光下不知道她脸色如何反常,可她自己可是知道自己刚刚听见蒋恪宁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彭方迟没有放弃,只是故意“唉”了一声,趁林舒昂不注意又捏了捏她的鼻梁,林舒昂正准备还手,彭方迟轻松闪开,指着林舒昂大声宣告判定结果:“林舒昂是匹诺曹!”
“我不是!”林舒昂还嘴,冲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下都显得那样生动:“我就是喜欢蒋恪宁!”
第30章 温风朗逸
“噗——”彭方迟笑出了声, 在林舒昂旁边坐了下来,捧着脸:“那你们在一起了没?”
林舒昂摇了摇头,“没有。”她将热巧克力一饮而尽,想了想如t实说出:“没在一起, 但我给了他一个追我的机会。”
彭方迟睁大了眼睛, 林舒昂手疾眼快地将她的嘴一捂, “别喷出来!”
她呜咽着点了点头, 眼里全是赤诚,林舒昂刚撒手她就迫不及待了:“那你们跟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啊,当然有区别。”林舒昂给她递了一个枕头, 将最后的小夜灯也一并关了:“他跟李越东不一样。”她这句话说的发自肺腑, 几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她看清一个人了。
彭方迟不解,虽说蒋恪宁早有名声在外,但到了她这里, 林舒昂永远就是独一无二的林舒昂,哪怕别人多好都不一定配得上的林舒昂, 听见一向最多玩玩而已的林舒昂都这么说了, 她也有些忍不住插了话, “他真有那么好吗?”
林舒昂默然,想起父母曾经也很好,后来还是支离破碎,心间一阵抽痛,“现在很好, 以后不知道。”
彭方迟和她一起沉默。
没过多久,枕边“叮咚——”一声, 林舒昂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在黑暗中勾了勾, 是蒋恪宁。当时两个人在别墅的时候因为天天都看得见,并且暧昧氛围没有戳破,所以一直没有人主动加联系方式,直到现在回到了北京。
林舒昂脑海里设想着蒋恪宁的样子,想象着他紧锁着的眉头加好友的样子就已经笑开了花,旁边彭方迟好奇,“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该不会是蒋恪宁给你发信息来了吧?”
“嗯。”这次林舒昂没否认,彭方迟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仰头长叹:“以后就只有我这只单身狗啦!”
“没在一块!”林舒昂大声强调,彭方迟两只手将自己的耳朵一提:“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睡觉!”林舒昂将手机一关,一扔,闭上眼才想起刚刚自己神游天外竟然忘了同意添加好友了,算了,明天加也一样。
她闭上了眼睛。
——
因为春节刚过了几天,现在才初六,他们这群人上班还没到日子,彭方迟被彭爸彭妈几个电话催了回去,临走前很贤惠地当了一次田螺姑娘,帮林舒昂把公寓好好收拾了一遍。
林舒昂白嫖一个劳动力后良心有愧,临时起意还是回家,两人合计开车回去,结果发现两人凑不出一台车。林舒昂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蒋恪宁送回来的,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地铁,地铁直通彭方迟那边,林舒昂家附近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我开我妈的小电动车载你回去,又快又不堵车,唯一的缺点就是冷了点。”彭方迟下地铁的时候是这么对林舒昂说的。
后来林舒昂坐在她的电动车上的时候深以为然,本来脸看上去就是张冷面,现在都快吹僵,完全不能小看大风的威力。
他们这边的院子大,说是空军大院,其实是个联合大院,只是原先划作了空军家属院。所以一半是居民楼,另一半自己起了别墅,彭方迟和李越东就在后边那些小洋楼里,彭方迟带她进去的时候也是从那边过去的。
两人四条腿,能抄近路当然抄近路。出去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小彭同志忽悠来了她妈妈买菜的小电动车,钥匙串在手指上一转,林舒昂心领神会地就上了车。
“看见没,那栋,对!就是那栋,蒋恪宁家!”这姑娘嗓门大,迎着风倒灌着冷气,一嗓子喊出来生怕林舒昂听不清。林舒昂抱着彭方迟的腰,手塞在她口袋兜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一共五层高,她看着哪一层都像是蒋恪宁的家。
“你说!咱们——能碰上!蒋恪宁——吗!”彭方迟打了两个寒颤,围脸的围巾都快让她溜到下巴上了,林舒昂吃了一嘴自己头发,“呸呸!”吐出头发,没看见蒋恪宁,就看见一穿的很厚很暖和的阿姨挎着一帆布包出了居民楼。
“看没看见蒋恪宁我不知道,咱们只有可能碰见他妈妈!”林舒昂刚把头发弄了出去,用手将头发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围巾里面,鼻尖冻得通红,跟彭方迟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哈哈哈哈——”彭方迟也看见那位阿姨了,觉得林舒昂说的很有道理,不顾形象地咧着嘴笑。
风太大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林舒昂将脸靠在了彭方迟的背后,果不其然风小了很多。彭方迟早就闭上了嘴,吃了一肚子冷风,她现在牙齿都冰凉,等到快出院子大门的时候那黄色的杆儿突然就抬起来了,彭方迟还以为警卫员火眼金睛百米开外就给她开道呢。
正乐冲冲地往前奔过去的时候,底下一小斜坡上陡然冲上来一辆悍马,给彭方迟吓得一哆嗦,手往旁边歪了歪,连累林舒昂身子也歪了歪。那车特别大一个,尤其马力十足,彭方迟的电动车扭着s弯往前进,正好停在岗亭前。
那大悍马车似乎看见了她,往前进的气势和缓了几分,林舒昂看彭方迟停了车,埋着的头也冒了出来,那大悍马车窗大开,林舒昂“哎”了一声,一闪而过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蒋恪宁?
“丫怎么回事!我还以为给我让道儿呢!我再往前冲快点儿,姑奶奶就成铁卷肉了!”彭方迟猛地站起了身岔开腿,电动车往旁边歪了歪,林舒昂一脸淡定地用脚撑住了车,歪着头看彭方迟“找回公道”。
那岗亭的警卫一看就是彭方迟老熟人了,在外面站着的不动如山,在里面值日的把那小玻璃窗一扒开,凑过来一张年轻水嫩的脸,他那叫一个懊恼:“彭姐,真不是咱故意的,那车体量多大啊,真是没来得及看见您!下次一定先让您出去!”
彭方迟一向是得了便宜就收,赶紧的把车一骑载着林舒昂就跑。林舒昂往后瞧了好几眼,用手戳了戳彭方迟的腰窝,“彭儿,你们院什么时候有人开悍马了?”
“你这么一说也是,要不我问问李越东?”她在脑子里一盘算,好像还真没有,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车都是经过登记的,彭方迟以前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岗亭看登记的车,一边看一边碎嘴子,谁家又豪奢啦谁家又添新物件啦,前后两个岗亭都被她祸害过。
林舒昂知道这种事问彭方迟一问一个准,刚刚那反应就知道多半不认识,否则肯定一路边骑边骂了。
而她真不是逮着谁就以为是蒋恪宁,刚刚真有点像,那侧脸特像。林舒昂看的最多的就是蒋恪宁的侧脸,不论是干什么,好像两个人正面相对的时刻特别少。她把这事在心里绕了一圈,盘算了一遍,在彭方迟身后默默开了口:“彭儿,咱俩可能真遇上蒋恪宁了。”
“什么?!”彭方迟大惊!紧急一个剎车,差点把自己送出去。
彭方迟一转头,小脸一皱,短发乱飞,语气颇有些沉重:“林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是有点想他了,但是——”
“但是应该是。”林舒昂下了结论,彭方迟的话卡在了喉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支持!”她决定无条件相信林舒昂。
事实就是林舒昂一语成谶,何止是见到了蒋恪宁,还真见到了蒋恪宁的妈妈,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那大悍马车进大院之后果然速度和缓了不少,蒋恪宁看了一眼后视镜,原本准备踩剎车,想了想又觉得现在出现在这儿是有事要做就没掉头,再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电动车连带着两姑娘已经出了大门了。
蒋恪宁觉得还挺有意思,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今早出了个门回来这正好就遇见人了,隔了一个区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确实挺让人惊讶。让蒋恪宁意外的是彭方迟也回来了?
那看来今天那一行人都回来了。他想着事,把车往楼下车尾一停,没意识到车旁边站了个人,冷不丁被敲窗还真有点被吓到。
蒋恪宁吐了一口气,望着窗外戴着一副黑超看上去十分潮流的女人,倏地就笑了,往窗口没正行地一趴,:“嘿!这不是我妈吗?您怎么出来了?大冷天的。”
许友昀白他一眼,将黑超往上一推,露出眼睛来,“我买菜去,我不买菜你吃什么呀?西北风?”
“妈,您真逗。”蒋恪宁对他妈妈咧嘴一笑。
“别贫啊。”许友昀拍了拍他的手,悍马底盘高,她都是仰着头看着蒋恪宁,t“我刚看见迟迟了,你知道吗,就是后面彭家的。”
蒋恪宁心说果然自己没看错,后面载的就是林舒昂。一想到这脸上笑意更盛,“是啊妈,我刚进来看见了,怎么着,您要给她介绍对象啊?”
“怎么说话呢蒋恪宁!”许友昀提到彭方迟的时候蒋恪宁没半点反应,笑起来十分不着调,她一时都有些摸不清,瞧着蒋恪宁那嘴严的模样打探她未知的儿媳妇是真难,许友昀撇了撇嘴:“她从家风风火火地出来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你妈我就问问。”
末了话一拐,这回是真不经意了:“那后头坐的谁家女孩啊,怎么看着像没见过?”
蒋恪宁难得一噎,想说妈您真会问,转念一想这不就露馅了吗?赶紧缝缝补补,摸了摸鼻子尖,揣着明白装胡涂:“那我就不清楚了。”
许友昀看着儿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将黑超往脸上一挂,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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