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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3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1)


    韩老师说的太对了。


    吴辞用高德地图App一查,发现他们已经深入森林八公里了。


    好在八公里外有一个县城。


    大家立刻决定去这里。


    但另一个现实问题接踵而至。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是在吴辞家里聚头的时候穿的,外套全挂在吴辞家的衣架上呢,吴辞和吴言更是穿着居家服。而这里是11月中旬的东北兴安岭……


    虽然没下雪,但气温不是闹着玩的,在这种温度下衣衫单薄持续运动,搞不好有失温的危险。


    那还能怎么办?吴言理性决策:“报警吧。”


    报警是眼下最佳的方案了,大家都懂,但苏姐还是免不了脸皮一抽,问吴言:“你确定报警不会有大麻烦?”


    吴言无奈道:“总比冻死强。”


    他拨通110。


    于是20分钟后,警察进山,还带上一批救援人员。一行七人成功“获救”。


    救援人员一看,这七个人穿这么少就敢往兴安岭深处钻,其中两个还穿着居家服,还带一条狗,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对他们的身体情况检查了一下,确定无生命危险,接着将七人一狗带回了县里的派出所。


    大家硬着头皮接受派出所的询问。


    为什么他们会跑进兴安岭?说辞几个人都已经商量好了。


    ——我们就是一群喜欢往没人的地方蹿的驴友,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没发挥好,带的背包、工具、外套全丢了。看我们队伍里这兄妹俩没?哥哥是警察,为了我们的安全跟我们一起走,结果东西丢的,都只能穿睡衣了。


    ——真的感谢救援人员营救我们!我们保证再也不会给国家添麻烦!


    负责询问的民警道:“都出示一下身份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有韩老师和徐青交出了身份证。没办法,其他人都没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只有韩老师和徐青从外地到帝都吴辞家,才带着身份证的。


    民警查看两人的身份证,“直隶保定,浙江航州……这大老远跑来兴安岭?”


    韩老师从容淡定地回道:“主要是有一颗喜欢长途跋涉的冒险之心。”


    “那其他人报一下身份证号。”民警道。


    等每个人都报完身份证号,民警登录公安数据库,一一核对资料后,就开始“针对”起吴言。


    “同志,我们理解你保护人民群众的责任感,你跟着驴友一起行动,是个好同志,但带着自己妹妹干什么?都不怕她遇到狼,遇到熊吗?”


    吴言根本没法解释,只能老老实实反省,并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糊涂。


    “还有你,”民警又教育起吴辞,“你看你哥深入危险,不知道汇报他单位就算了,还去给他拖后腿?这是让你们爸妈气死!”


    也不知道是这位民警说话就是这个风格还是怎样,虽然是好意,但这话听得吴言不大舒服,就道:“我们处理不得当,一定会注意,下次不会再犯,别提我们的爸妈了。”


    民警眼神复杂地看一眼吴言,严厉道:“同志,你身为帝都的刑警队长,正经的科级干部,也要想想国家培养你出来不容易,以后干什么事之前考虑全面一些,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人民群众。”


    吴言连连保证:“知道了。”


    最后大家接受完思想教育,均表示会悔改。派出所安排专车把他们送到所属地级市的火车站,带他们买票回家,顺便给巧克力办了宠物托运。


    ***


    傍晚时分,吴辞、吴言、苏姐、薛芊怡和唐琦抵达了帝都。


    徐青和韩老师则要中转去保定和航州。


    折腾一天,大家精疲力尽。唐琦先送薛芊怡回学校,顺路再回家。吴言、吴辞和苏姐一起打车往南走,兄妹俩先下车。


    回到彩虹坊小区,天色刚黑。


    兄妹俩带着巧克力往家走,到了单元楼下,忽然看见,他们家阳台亮着灯。


    “哥,你看。”吴辞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牵了一下吴言的袖口,示意他看向自家透出的灯光,“我们昨晚被拉进副本前,我记得没打开阳台的灯吧。”


    吴言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了。”


    吴辞怀着些微纳闷的情绪,和吴言坐进电梯,到家门口。


    两个人难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哥,我们没带钥匙……”


    他们被拉进副本时,钥匙是放在家里的。


    吴辞抬头,看向贴在他们家门上方的开锁公司电话号码,“我打电话叫开锁公司来……”


    话音还未消散,两个人谁也没想到,巧克力忽然大吼大叫起来,整个身子扑到门上,激动地扒起门板。


    “巧克力?”吴辞去安抚巧克力,却在这时,听见家门从里面传出开门声!


    有一瞬吴辞眼中的凛冽整个爆发,为什么他们家里会有旁人?她第一反应不是入室盗窃,而是他们根本没有从游戏里被抽出,游戏也没有结束,这一切都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幻觉!


    然而当门被打开,当吴辞看见对方的脸,这刹那,她整个人傻在当场,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后就是不断颤抖的空白,而她连这“轰”的一声都似听不见了。


    “吴言,辞辞!”开门的人也在看到两人的瞬间,激动地热泪盈眶。


    不,这不是真的。


    爸爸、妈妈……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记忆里,对爸爸妈妈的容颜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们去世后,吴辞不是没想过,如果他们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就是此刻面前的样子,比那时苍老了十几岁的爸爸妈妈,吴辞知道,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会是这个样子。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爸爸、妈妈,真的是他们,比记忆里的多了许多皱纹,脸上的每一处都有岁月添加的痕迹。


    他们激动地走出家门,动作带着颤抖,紧紧抱住吴辞。


    吴辞被爸爸抱进怀里,这个宽阔胸膛传出的温暖和颤意,让她的脑袋持续空白。理智告诉她这会不会是一场幻象,会不会副本还没有结束,可是巨大的震撼摧毁着她所有的神智。


    直到她听见爸爸说:“是蔺夜明送我们回来的……辞辞、吴言,爸爸妈妈为你们自豪。”


    她看见妈妈流着泪抱住吴言,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先进屋来,有什么问题慢慢问,我们慢慢说。”


    吴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住情绪的,她只知道,她顶着无法言喻的欣喜、激动和疑虑,强行保持眼眶中的泪水不落下,死死扯住心底那一丝风雨飘摇的理智,和吴言一起进屋。


    哥哥一定也是同样的心情,吴辞想。


    她看向家里,一切还是昨天的模样。苏姐他们的外套还挂在衣架上;餐桌上,早晨吴辞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被爸爸妈妈收拾了,餐桌被擦得干干净净,还摆放了热腾腾的晚饭。吴辞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早晨大家吃剩的食物残渣。


    “辞辞。”妈妈走到吴辞身边,拉住她,迫切地想和她说什么,又有些顾虑。泪水模糊了妈妈的眼睛,妈妈揉了揉眼角,最终歉意道:“辞辞,我知道你们两个不敢接受这一切,你们先吃晚饭,蔺夜明说他整理完游戏的事情就会来向你解释一切。”


    “蔺夜明……”吴辞看着自己的妈妈,妈妈那样灼热的、发自内心的眼神,让吴辞真的想完完全全接受这一切,尽管这一切多么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她和吴言的手机齐齐响了。


    两个人划开手机,居然是苏姐发起了群语音模式。


    吴辞和吴言赶紧加入群语音。


    公放传出苏姐急切的声音:“跟大家说一个事情!我认识的一个老玩家,已经死在游戏里一年了,刚刚他居然给我打视频过来,我惊呆了!他说是「伪神」送他回来的!”


    接着就听韩老师道:“我也想说这个,我和我们学校的三个学生,不是都被另一名学生用塔罗牌拉进游戏了吗?刚刚,那三个学生中的一个联系我了,我赶紧确认了一下,那三个学生居然都活过来了,不过拉我们进游戏的那个没有活过来。”


    苏姐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不会还在副本里吧!这个副本未免太可怕了!都死了的人怎么忽然回来了,那他们的骨灰呢?坟墓呢?什么情况?这不合逻辑!”


    吴辞想说她在家里见到了苍老十几岁的爸爸妈妈,可妈妈就在身边,在流泪,她一时说不出口。


    这时却听薛芊怡道:“我觉得这里就是现实世界啊,我们不是都试过了吗?召唤不了储物空间,巧克力也完全是正常狗的状态,再说游戏方都通知我们,游戏已经没有了呢。”


    对,巧克力!吴辞猛地惊觉。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玩家,会无时无刻保持疑心,唯有巧克力不一样。


    它所感受到的、那源自兽类世界单纯的判断,才是最真实的。


    刚刚她和哥哥在讨论找开锁公司时,是巧克力激动地扑在门上扒门,它已经感受到家里有人,是可以亲近的人……


    群聊里苏姐道:“但怎么解释已经死了的人又回来了?这难道不会引发社会动乱吗?最起码也没有个热搜吗?他们之前可都被火化了,这从哪儿冒出来的?”


    薛芊怡道:“寒露姐姐,我觉得我们换一个思路。蔺哥哥他们是高位面的存在,他们不是可以向我们的世界进行干扰投影吗?我们把这种干扰投影,称作‘神迹’。如果是‘神迹’,为什么不能让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呢?塔罗猎杀阵都能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中转站的洋楼也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这些不都是‘神迹’吗?”


    神迹……蔺夜明……


    吴辞的脑中蓦地一炸,眼前浮现起被抽离出副本时,蔺夜明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先回家,等我,我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


    吴辞看着急切站在她面前的爸爸妈妈,蓦地哽咽出声,颤抖地抬手捂住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哥哥曾和她说过不知道有朝一日真正通关游戏后会怎样,原来这就是答案。


    “爸!妈!”吴辞终于扑进他们的怀里,眼泪不停地落下。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一向铮铮铁骨的哥哥,眼睛也红了,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手机群聊里,大家听见吴辞的哭声,苏姐连忙问道:“小吴,你怎么了?吴言呢?怎么回事?”


    吴言抓起手机,努力保持声音不被哭腔吞没,强忍着酸喜道:“没事,这里确实是现实世界,都不用再怀疑了。我们的爸爸妈妈也回来了,这是蔺夜明送给所有人的礼物。”


    巧克力也凑过来,扒住吴辞妈妈的腿,十分亲昵。尽管它从没有见过吴辞的爸爸妈妈,但它知道他们是亲人,从它还没有进家门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门口闻到了气味,那是一种让它全身毛孔都为之欣喜的气味信息。


    巧克力已经想明白了什么,它蓦然就放开吴辞的妈妈,大声吼叫起来,咬着吴辞的裤腿,急着将她往外拖。


    “巧克力……”吴辞的脑中再是一炸,一瞬之间她倒吸一口气,惊愕得都有些站不稳。


    她几乎是抱起巧克力冲出家门,拼命按起下楼的电梯。


    梁奶奶……梁奶奶!


    爸爸妈妈回来了,那梁奶奶是不是、是不是也……


    吴辞疯了般地跑下楼,跑进梁奶奶的单元。


    这一切多么像是梁奶奶离世的那天,自己从游戏出来后,也是这样疯狂地冲向梁奶奶家,疯狂地敲门。


    电梯到了梁奶奶所在的楼层,短短的时间里,吴辞的一颗心好似经历了度秒如年。


    巧克力奔出电梯,扑到门上,吴辞也扑过去要敲门——


    门开了。


    当看到梁奶奶立在门口,用同样惊喜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目光看向她时,吴辞再也抑制不住心绪,哭着拥抱上去。


    “梁奶奶!”


    巧克力也扒上梁奶奶的腿,接着它也哭了。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去“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而最幸福的,莫过于“失而复得”。


    尽管小时候吴辞看过的许多书里、动画片里,都描述过“死亡”;而许多的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总是会有英年早逝的父母,才造就了他们坚毅的品格。


    人们总说,每个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意外也说不定哪天就会降临,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吴辞知道,没有真正经历过亲人死亡的人,是不能体会那种痛苦的。


    因为从那一刻起,那个人再也不会对你笑,再也不会关心你,它再也不会给任性不盖被子的你悄然盖好被子,再也不会安静看着你时就满目的欣喜。


    那种痛苦,就像是灵魂被无情地剥掉一块,而你只能端着它的黑白照片,站在它埋骨的坟墓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就这样到来了。


    可是吴辞没想到,她失去的这些、她被剥掉的灵魂,有朝一日又重新回来了。


    她只能哭。除了哭,此刻的她,再也做不了别的事了。


    “梁奶奶……”


    “爸爸……”


    “妈妈……”


    “都回来了,巧克力,大家都回来了……”


    “蔺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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