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像安静下来, 从离开那栋房子走下楼梯到走出门外看到大街小巷杂乱堆着各种东西的世界，仲清霄都好似耳鸣一般，他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一直在发出长鸣, 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看见很多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汽车被踩扁或者碎掉了, 看见人类的尸体, 被当做布偶一样被戏弄地串起来挂在树上，看见远处有人在嚎叫着奔跑……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身上甚至还穿着罗珂递给他的西装, 其余什么也没有, 只是跌跌撞撞地往一个方向走着。
仲清霄看到了很多怪物，高大到巨物一般的怪物, 它们慢条斯理地走着, 像是在乐园里悠闲漫步,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他好像变得很麻木, 甚至都没有丝毫的恐惧, 只是怔怔地往一个方向走着，其实，不用想那么多的。
仲清霄在心里告诉自己, 完全不用想那么多的，他可能都活不到去见爸爸和妈妈, 也许他马上就要死了, 其实不用难过的，仲清霄。
一只巨大的脚, 踩在了仲清霄身旁, 刚刚还完好着的树木和汽车以及道旁的栅栏都成了碎屑。
仲清霄僵住了身形, 缓慢地抬头，视线渐渐上移, 他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鳞片，一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在上面攀爬和蠕动着，一路往上，他看到怪物身上背着一个厚重的壳，再往上，他看到一个宛如巨蟒的头颅，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睛。
怪物，在注视着他。
这一瞬间的对视里，仲清霄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逃跑，他诚然是逃不掉的，但是就这样死去好像也太过潦草了，他还没有见爸爸妈妈最后一面。
然而很快，那只怪物收回了视线，它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仲清霄一样，甩着尾巴从他身边离开了。
仲清霄怔住，那只怪物看到他了，这一点他很确信，但仲清霄更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他太过幸运，是因为小珂。
他不止一次地听斯拜德说过，他身上有小珂留下的气息，很浓郁的气息，怪物们都很怕小珂，所以它们没有伤害他。
啊……就算是分开了，小珂也有在保护他呢。
仲清霄露出一丝苦笑，然后他的眼眶就再次发热了，他没有再待在原地，而是快步朝着目的地赶去，浓雾依旧很大，走得快的时候，仲清霄甚至连前面有什么都看不见。
不要在这个时候哭。仲清霄深呼吸着告诉自己，至少小珂最后很好地活了下来不是吗？他们其实没有分手，只是死别而已。
而小珂不会因此而难过，这是最美满的结局。
很深浓的雾缓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在很多看不到的角落，人类在很艰难地挣扎求生着，怪物们都没有伤害他，仲清霄宛如一个旁观者，他看着这场灾难，已经预知自己的生命很快会迎接终结。
纸条上的地址很偏，但是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净土，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一个很远的郊区，仲清霄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到达这里，期间还不可避免地开了好一段距离的车。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他终于敲开了房间的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仲清霄看到了梁瑶。
“你终于来了。”梁瑶道，“进来吃饭吧。”
很自然而然的对话，像是早就在等着他过来一样，仲清霄有些噎着了，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梁瑶。
她不是小珂的奴仆吗？她们签订了什么契约的，仲清霄记得很清楚。
如果梁瑶还在这里，那么小珂是不是……他怔了怔，连忙往屋里走了几步，也许小珂只是像以前那样，在跟他闹脾气，也许她自己回来了的……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几乎一目了然了，厨房和客厅连着，其他只有两个屋子，门都开着，爸和罗妈妈坐在餐桌旁，他们都在看着他。
“清霄。”罗美华率先出声，“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小珂呢？”
“啊。”仲清霄顿了下，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难过的表情来，绷直了嘴唇笑了笑道，“小珂她和白兰她们在一起，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没有办法过来了。”
他有些紧张，不确定罗妈妈到底有没有相信，他看着罗美华，看着罗美华也正在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她道：“这样啊，那过来吃饭吧。”
仲清霄这才迈动自己僵硬的四肢坐在了餐桌旁。
是蔬菜粥，原料非常简单，只有白米和蔬菜，然而在仲清霄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一盘白切鸡的时候，他的眼眶瞬间涨红，连忙低下了头怕被两位长辈发现。
“怎么了，清霄。不合胃口吗？”罗美华关心地问了一句。
“啊，不是，没有，妈妈。”仲清霄艰难地回答，“我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了，太痛了。”
罗美华笑了笑，“咬到舌头是要吃肉的意思哦，今天小珂不在，吃吧，鸡肉有很多。”
“嗯好的，妈妈。”仲清霄努力地夹起一块鸡肉来，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在轻轻发颤，他觉得自己这样也太过失态了，表现得这么明显，是生怕他们猜不出来吗？
所幸不管是罗妈妈还是爸都没有发现什么，餐桌上很沉默，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已经很晚了，吃过饭后长辈们开始准备休息。
仲清霄不清楚他们是不知道外面的变化所以才能如此淡然，还是已经知道了只是已经坦然，他看了看只有两个卧室的房间，主动提出道：“我晚上睡沙发吧，你们回屋好好休息。”
“我去给你拿条毯子，现在天气有点凉了，不盖毯子可不行。”罗美华说着进了屋。
仲叔平看着他笑了笑，“要好好休息啊，儿子。”
“嗯，知道了爸。”仲清霄回答着，然后从罗美华手中接过了毯子，他看着两扇门都关上，靠着沙发滑坐在了地上。
夜深人静，卷毛甩着尾巴悄悄过来蹭他。
仲清霄摸了摸卷毛的脑袋，嗅了嗅道：“卷毛，你有点臭哦，这两天没有好好洗澡吗？”
随后又想，也是，卷毛的洗澡一直是由他负责的，这段时间他都不在呢，长辈们或许没有精力。
臭臭的小狗味道，仲清霄却没有嫌弃，他一把将卷毛抱在了怀里，他想起来春天的时候，小珂把还是流浪狗的卷毛从外面抱回来，说是为了和他好好相处才养的。
“我已经在想她了，卷毛。”仲清霄声音轻轻，他就是很难过很难过，他看见什么都会想起她来。
“呜呜。”卷毛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伤心，被仲清霄紧紧抱着它都没有挣扎，而是用湿润的鼻子碰了碰仲清霄的耳朵。
“接下来的日子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也给你做很好吃的肉好吗？”仲清霄扯出一个笑来，他碰了碰卷毛的脑袋，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了。
也许他应该哭出来的，也许这样过后他就会好一点……
正这样想着，身后的卧室门打开，吓了仲清霄一跳，他连忙坐直了身形然后匆忙恢复了正色，回过头，对上罗妈妈平静的眼睛。
“啊……妈妈，您怎么出来了？”仲清霄正要起身，却听罗美华道：“坐着吧，孩子。”
罗美华走了过来，在靠近仲清霄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即便是已经退休了，她依然显得很有精神，那种历练的感觉，其实和仲清霄的生母很不相像。
“清霄啊，其实有些事，你不用瞒着我们。”罗美华缓缓道，“小珂她，出事了吧？”
仲清霄一怔，“不是的妈妈，小珂她只是……”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一直……不太会撒谎。”罗美华看着他笑，“你撒谎的时候，总会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很好分辨的，白兰这个理由，已经被你用了三次了，孩子。”
仲清霄说不出话来，原来之前他去基地的时候，罗妈妈就知道他在撒谎了吗，可是小珂真的没有出事，可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但是对罗妈妈来说，其实活着的消息更重要吧？
仲清霄咬了咬牙，他开口：“妈妈，小珂其实还活着，她其实……”
“她就是出事了，我知道的。”罗美华点点头，“毕竟母女连心，你不用担心的清霄，我这辈子在医院，见多了那么多生老病死，其实在这样的怪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我会还活着。”
“没事的孩子。”罗美华缓缓起了身，“好好休息吧，就算只剩下一天，日子也要照样过的，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她念叨着，仲清霄只能用力去掐自己的手。
“妈妈。”他开口，“我其实已经当您是自己的妈妈了。”
罗美华笑了笑，她点头：“是的，我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和小珂都是我的孩子。”
她说着道了声晚安，然后再度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仲清霄不用再紧绷着自己了，他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体开始轻颤，他还是在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没有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个时候，小珂应该已经离开地球了吧？他缓缓躺在沙发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毯子里，要快乐啊，他的小珂。
很远的地方，梁瑶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她感觉到了，那个人，似乎被主人放逐了呢，他身上的标记和气息，在慢慢减淡了。
第102章 Chapter 102
啊, 天气真好啊。
罗珂爬上申城市最高的大厦坐了下来，她悠闲地看着风景，身边还放着一罐汽水。
人类生产的汽水, 保质期快要到了呢, 等人类的文明消失之后, 这里就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呲——一声汽水罐被打开，罗珂平静地喝了一口, 她的视力很好, 坐在这么高的楼顶连陆地上每个人类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滑稽啊, 他们。
她此刻应该提起嘴角笑出声来的，可是像有什么在压抑着她, 完全没有去笑的动力。
罗珂呆呆地坐在顶楼, 呆呆地望着那些人在逃生, 他们真的很好笑不是吗？尖叫、恐慌、背叛、抛弃在这里上演得淋漓尽致, 多么精彩啊。
可罗珂就是笑不出来, 她安静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20多年来，她生存在这个地球上, 从来都不会笑的，她没有朋友, 好像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罗美华。
罗美华的工作多忙啊, 罗珂觉得她每天都在做毫无意义的事，那些病人, 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分别呢？她为什么每天都要在医院忙到那么晚, 有时候罗珂放学回家时她不在家, 她早上去上学，罗美华已经走了。
她觉得那样的日子安心而自在, 每天都过得随心所欲，除了罗美华做的小鸡炖蘑菇，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标。
就是觉得，人类的生活真是丰富啊，这些无趣的生物们每天都在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呢……
20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笑过。
其实她知道笑的含义，她每天都能看到人类在笑，各种各样的笑，可是她总是笑不出来，她觉得那些人发笑的原因毫无意义，很无聊。
有人笑她是个怪胎的时候，她就会给他们几巴掌，看着他们嘴角向下，然后在哭。
直到遇见了……仲清霄。
罗珂记得自己第一次有想要发笑的感觉时，是在他们第一天同居那天，她和仲清霄一起去超市购物，买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超市的人类非常热情地给仲清霄推荐了很多安全套。
各种型号的安全套，对方还在格外详细地介绍功能和体验，仲清霄的表情非常好看，他都手足无措了……
然后罗珂笑了出来。
自从那之后，她笑得越来越频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每次发笑是因为什么了，因为太多了。
可是现在，这种能力好像在慢慢消失……
是因为她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吗？独属于人类的技能，也要不属于她了呢。
无所谓啦，只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啊，那个人类长得很不错呢。罗珂眨了下眼，她看着那个人被一条巨蟒追了三条街，然后他终于跑不动了，身子被吃掉了一半，另一条腿还在因为肌肉反应往前跳着。
真可怜啊，蝼蚁们。
时间好像就在这里静止了，罗珂发着呆，她一点点喝完了汽水，然后摸着兜。
口袋里放了很多人类世界的东西，是时候丢掉了，她可不想到时候翻找自己东西的时候拿出来一堆无关的东西。
这里很高，扔东西的感觉应该很爽吧。
她抽出手，摸到了一件西装外套，瞧瞧，这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呢，外套被她毫不犹豫松开，然后看着它飘舞着掉下了大楼。
再摸摸，是什么呢？一个木雕工艺品而已，不是她的东西，丢掉。
第三件，她摸出一个方形的牌子，上面印着文字：祝贺申城一中5班同学仲清霄在市木雕比赛中获一等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人类毫无意义的比赛呢。
罗珂抬手，方框奖状被她以一个抛物线丢了出去，湮没在浓雾里。
好，第四件，啊，是个相框呢，里面放着仲清霄母亲的照片，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仲清霄，不喜欢她送给他的那个礼物呢，那她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相框呢？
丢掉。
手指松开，相框掉了下去。
第五件，罗珂摸到一个柔软质感的东西，她拿出来，看着雪白带着蕾丝边的情趣内衣怔愣了一秒，啊是的，那个时候在光明大厦里拿的东西，但是只穿过一两件，还有很多她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呢。
这是仲清霄的尺码，如果将来换了一个人类，没办法穿呢。
可是这些是新的，又不能完全算是他的。
罗珂迟疑了一瞬，把右手的东西递到左手，然后去拿下一件。
粉色的，情趣内衣。
再塞进左手里去拿下一件——一件透明镂空的，情趣内衣……
她骤然蹙紧眉头，疯狂抽出了好几件来，当初拿了这么多回来吗？都够他每天穿一件了，为什么没有被穿掉呢？仲清霄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
罗珂沉着脸色回忆起来，啊，是她没有拿出来，她喜欢完全赤.裸着拥抱他的身体，埋进他的怀里，情趣内衣总是挡着她呢，而且蕾丝边很扎。
她好像不太喜欢情趣内衣啊，这些用不上了是吗？
左手渐渐松开，各种颜色的情趣内衣飘飘洒洒地落下去。
都扔完了吧，应该没有其它东西了。
罗珂检查着，摸了摸口袋，然后她摸到一根刺，指尖被扎了一下，好像要流血了，脆弱的人类肌肤……
她皱着眉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看到一朵，绽放着的，粉色玫瑰花。
粉嫩，娇美，和20年前她收到的那一朵如出一辙。
这是她第一天来地球的时候收到的东西啊，当时随手揣进了口袋，然后罗珂完全把它忘记了，后来她存心想找的时候又没能找到。
现在又回到了她手中。
新鲜的玫瑰花，根茎翠绿粗壮，连根茎上的刺都无比尖锐呢。
罗珂的指尖一点点松开，松开，松开……只要再松开一点点，它就要飘走了，彻底消失在世界上，碾入尘泥。
纤细的手指完全松开，玫瑰花掉了出去，它飞快地飘远降落着、降落着，然后一条乌黑的触手又缠住了它的根茎，飞速把它拿了回来。
“这是我的东西。”罗珂喃喃着将玫瑰花捧到胸前，“送给我就是我的了，这是我的。”
啧，有点亏啊，不是吗？她给了仲清霄多少东西啊，粮食、水源、衣服……都数不清了，可是仲清霄呢？才给了她一朵这样无足轻重的玫瑰花而已。
不是很不划算吗？她给了他那么多东西，才甘了他几次啊，89次而已。
呆愣着的罗珂一点点站起身，把玫瑰花重新插.进了口袋。
才89次啊，完全不够，要不凑个整吧。
哈哈，她重新翘了翘嘴角，无意识地笑出了声。
是的，离开地球之前，她要再去跟他交.配一次，然后她就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仲清霄被噩梦惊醒，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耳畔还能听到人们呼救的嚎叫，他梦见了白天那个时候看见的那只巨怪，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有幸逃走。
他深呼吸着坐了起来，想倒杯水给自己喝，天气有点凉了，他随手披了件外套。
西装外套被他挂起来了，他选择了之前穿的常服外套，然后下意识揣兜，在里面摸到了一个盒子。
仲清霄一愣，把盒子拿出来一看——验孕棒。
啊，他上次带回来还没有用的。
仲清霄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慢慢走进了洗手间。
至少，至少要用一下，不是吗？
就算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生命了，但也还是要用一下的，仲清霄已经记不起自己兴冲冲跑去军方基地找它的心情了，他现在更多只是麻木，麻木地走进卫生间，然后反锁上门。
五分钟。
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仲清霄缓慢地将验孕棒拿了起来，然后低下头。
啪——地一声，手中的验孕棒从他手中掉了出去，他震惊地后退了半步，然后紧紧捂住口鼻。
地板上，白色的检测片上显示着无比清晰的两条红线。
第103章 Chapter 103
实验基地, 因为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出逃，基地上方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从地下9层一直到基地顶层都遭到了极致的破坏, 然后里面有一些东西, 出逃了。
人, 或者暂且称之为人吧，有些的确还是人类, 在麻醉过劲后渐渐苏醒, 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就被曾经称之为同伴的怪物一口咬断了喉咙。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有人睁开眼睛，醒来,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泛着青黑色的皮肤与已经扭曲的长相, 心脏的供血已经在不断衰弱, 其余的脏器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 他们痛苦不堪, 带着清晰的记忆死去。
实验，是假的，是一个骗人的谎言。
然而原本应该在实验基地的那些工作人员却宛如全部消失了一般, 被破坏的白色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废弃站，清醒的人类在惊恐地四处躲藏求生着, 变异的人类已经没有了清醒的意识, 行尸走肉似的到处寻找着食物充饥。
城市彻底崩坏，几辆装甲车行驶向郊区, 穿过了一道道防护格外严密的电网, 然后到达了一个足有几十层高的白金会馆前。
第一辆车的车门率先打开, 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实验服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个墨镜, 但还是不难看出其一侧的眼下缠着厚厚的纱布。
“博士，我们现在……怎么办？”助手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车辆，其中有一辆上坐着其余的医务人员与警务人员，还有一辆车上，坐着的全部都是人类。
一群不明所以被他们从军方基地带回来的人类。
“当然是继续实验了。”梁翼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能停下不成？”
助手有些哑然，可是，实验一直没有成功，迄今为止，一例都没有。所有被用来做人体实验的人，都死了。
他们虽然离开了实验基地，但他们依然拥有那边的监控数据，从监控里可以看出，不论是还没来得及注入组织液的人类，还是注入后半异化或者全部异化的人类，醒来后都在几个小时后死了。
那些组织液被提纯稀释处理过后，甚至还不如之前自发异化为怪物的那些低级怪物，至少低级怪物能够正常地存活下去，全部都是被武器杀死的，可是他们的实验品连保证对象存活都做不到。
只有几个小时的生命，随后全部死亡，实验基地的怪物或者人类们，都在一个个倒下。
在此之前，刘助手一直相信这个实验或许会成功的，等真正成功了以后，人类就能从这场灾难中解脱。
一直以来，他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只要能成功就好了，中间有一些牺牲又怎么样？成大事之前都是要有所牺牲的，那些为实验牺牲的人应该为此感到光荣，这可是人类进程的一大步。
要知道，人类物种，已经数千年没有进化过了，一直都是如此，甚至出现了退化的现象，刘助手一直觉得，他们做的是一项极为伟大的事业，他原本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次的灾难或许就是老天降临在人类身上的一次考验。
经历过这次考验后，所有存活下来的人类都能够得到进化，甚至与怪物共生，长久以来，不就是这样吗？
虎狼也好，毒蛇猛兽也好，这些都是致命的野兽啊，怪物不也是野兽吗？一定能够共生的，一定能够共生的吧？人类会在这次灾难与反抗中进化并取得胜利，将怪物们驱赶去荒野与山林……
一直以来，刘助手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坚持做着实验，可直到现在，直到此刻，一项项的实验数据都在告诉他——不可能的，这个实验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就连他都看出了这项实验的不可能性，博士到现在还在坚持，他坚持认为，实验要继续，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些失败的案例打击到，甚至斗志昂扬。
可刘助手有些崩溃了，他要坚持不下去了，这分明是个错误，是个巨大的错误，除了平白害死更多的人类之外，他不明白这项怪诞的实验还有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
他注视着梁翼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冷汗频频。
随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被梁翼亲自扶下了车，就男人来说他的头发有些长，皮肤格外苍白，很高，助手觉得他的身高近乎要在一米九以上了，他的四肢并不瘦弱，反而很结实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给外人一种他很虚弱的感觉。
“这边。”梁翼做出一个请势，“您最忠诚的信徒们都在等候您的大驾了。”
梁翼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刘助手离得近，所以这句话他听得很清楚，他感到奇怪——信徒？什么信徒？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信徒们又是指谁？
刘助手咽了口口水，他怎么感觉像是一个邪.教组织啊……
偌大的白金会馆，富丽堂皇，一看就是各种世界顶级财团的汇集地，然而最后一辆装甲车上被押下来的人们看不到一切，他们只是觉得眼前变得有些亮了，其余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们都被蒙着眼睛，捆绑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了什么地方。
梁翼一边扶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边回头：“这些，红色绑带和黑色绑带的分别送去该送的地方，明天实验继续，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思路，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刘助手先是应下，随后抿紧了唇，他迟疑的目光从那些需要押送的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在看到某个身影时猛地一顿——唐敏！？
那不是唐医生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上次的争端之后，好像就再也没在实验基地看到唐医生了，他还以为唐敏医生因为跟博士相争不下所以离开基地了。
刘助手怔怔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博士……
“小刘。”梁翼突然叫了他一声，助手吓得身形一颤立马转身。
“在想什么？”梁翼转过身，“跟我上去，带你见见大世面。”
“好、好的，博士。”刘助手绷紧面皮跟在了梁翼身后，只是忍不住又回了次头，时至今日，他突然开始理解唐医生了，他开始觉得，也许唐医生的话才是对的，什么人体实验，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这可是人体实验啊，他是不是魔怔了？才会一直相信博士的话。
人群中，一并被押送的，还有被带来的春风小区所有人，他们身上有人系着红色的绑带，有人是黑色，没人说得出话来，一个个被带离了这里。
恍惚中，昏迷的白兰猛然惊醒，她太过惊恐了，醒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然后睁眼就看见一只巨大的蜘蛛蹲守在她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白兰失声尖叫，她叫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眼前这只蜘蛛有点眼熟，她盯着这只一动不动的蜘蛛许久，才疑惑道，“这个，好像是之前在春风小区爬来爬去的蜘蛛怪啊，好像挺鸡肋的，找找东西看能不能把它打死吧。”
斯拜德：“……”
“您实在不必这样的，白小姐。”斯拜德忍不住出声。
“啊啊啊啊啊！！！”蜘蛛怪居然会说话！白兰又被吓得尖叫起来。
实话说，斯拜德的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啊，他真的好想和梁瑶换一下差事啊，为什么梁瑶那边又有可口的食物吃又有温暖的小床睡？为什么他就要在这个阴森森的山林里待着？唉，谁让他没办法变成人类呢，进化得真失败啊斯拜德。
他在颅内自言自语着。
“我只是来救你的，你忘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闻言，白兰下意识开始回忆，她没有忘啊，她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只巨大可怕的怪物一口将仲教授吞下去了，仲教授死了，白兰心理阴影到昏迷过去都还在反复做这个噩梦。
后来好像是梁瑶把她带出来的，梁瑶，已经是怪物的梁瑶，白兰没有忘记梁瑶被注入那么大剂量的麻醉剂后还生龙活虎，她绝对已经不是人类了。
可这个蜘蛛又是怎么回事？
“姑且称我为斯拜德吧。”蜘蛛自我介绍着。
“……”白兰觉得这只蜘蛛未免也太离谱了，它难道是和梁瑶一样的那种有意识的怪物吗？“你……和梁瑶认识？”
“我们算是……同事吧。”斯拜德道，“总之外面很危险，你知道春风小区那些人都被抓走了吗？”
“什么！？被什么抓走了？”白兰瞬间清醒过来。
“被实验基地的人，他们怕你泄密，所以抓走了与你熟识的人，当然还顺便抓了一些其他的，总之，外面现在很危险，你最好一直待在我身边。”斯拜德道，“已经彻底成为灾难了，这座城市。”
说着，斯拜德伸长腿拨开了一片葱郁的枝叶，然后透过树丛，白兰站在山中，远远地望见了申城市内，有一些奇特巨大的影子在浮动，拜浓雾所赐她尚且看不清那些是什么，可她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斯拜德？”
没有办法的。斯拜德沉默着。这是人类自己的灾祸。
又是一个白日到来，太阳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升起了，连绵不绝的浓雾遮蔽了窗户，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呢。
仲清霄站在厨房里，他刚收拾完碗筷，站在窗前发愣，左手一点点抬起，放在自己的腹部，是真的吗？那两条红色的印记，是真的怀孕吗？
还是因为他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是验孕棒出现了问题，毕竟他只有那一个，没有第二次验证的机会了。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一点点靠近，宛如美式恐怖里浓雾中的黑影，仲清霄平静地望着那个黑影一点点变大，甚至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直到黑影近在眼前，敲了敲厨房的窗户。
“仲清霄，出来见我。”冰凉的声音，平静的语调。
仲清霄足足怔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飞快地打开了厨房的窗户，然后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出来。”罗珂道，她并没有进去见那些人的打算呢。
可是没想到她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屋子里的仲清霄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一直看到罗珂忍不住想再次出声催促了，再看见他轻声笑了笑。
“你是新的怪物吗？”仲清霄扯了扯嘴角，“还是我的幻觉啊……”
不可能吧，小珂，不可能回来的。
第104章 Chapter 104
浓雾, 让天空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但是没有雨。
罗珂站在窗前，她觉得仲清霄有些奇怪, 她才离开了一天而已, 他的精神磁场就变得一团乱。
很糟糕的精神磁场, 让罗珂一时都有些无从下手去清理。
很奇怪，弗莱德斩钉截铁地向她承诺, 他没有碰仲清霄, 后来仲清霄来实验基地找她, 她没有再发现仲清霄精神磁场紊乱的现象，就以为这件事这么过去了。
可是现在, 他的精神磁场简直要比她在的时候糟糕数倍, 他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再这样发展下去, 他会怪物化的。
她抬起手, 正要伸手向他, 可是指尖又在半空中顿住。
凭什么呢？她是什么喜欢清理垃圾的大善人吗？她已经不要仲清霄了啊，只是来找他完成第90次交.配而已，他怪物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 地球马上就要完了啊，他早晚会死。
仲清霄顿了顿, 他揉了下眼睛, 看着窗外直勾勾盯着他的罗珂，喃喃自语：“幻觉可以这么久的吗？”
“出来, 仲清霄。”罗珂懒得等他了, 一条粗壮的触手伸进窗户, 直接把仲清霄卷了出去，她的动作很粗暴, 差点磕到仲清霄的头。
不，不对，这不是他的幻觉。仲清霄僵住，是小珂，是真的小珂，她回来找他了。
他认得这条触手，他亲自给它取过名字，他亲吻过它。
“你、你回来了吗？”仲清霄颤声，“我其实，刚刚跟罗妈妈说你……”
“不用讲这些无关的话题。”罗珂道，“我只是来取一点报酬的，仲清霄，拿完我就会离开。”
仲清霄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跟她说，但是听到她冰冷的声线时，他又止住了，小珂从来没有用这种声音跟他说过话，从来没有。
即便是，他们初遇的时候，即便是他惹恼了她让她暴怒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冷漠过。
他抿紧了唇，点头：“好的，你说吧，能给你的我都会给的。”
“是吗？”罗珂咬了下嘴唇，她的目光有点戏谑了，抬头看着房顶，道，“就在那里，你再让我干一次吧。”
仲清霄闪烁着细微光芒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点点黯淡下来。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吗？想必要临时找个需要发泄的工具也的确不太方便呢。
他苍白着脸，在想自己应不应该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坚决摇头：“不行，这个不行，小珂。”
“你要拒绝我呀。”罗珂磨着牙尖，“你没有资格拒绝我哦，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呢，这是命令，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不……”仲清霄想要挣脱束缚在自己腰上的触手，可是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挣脱，只能无力地打了几下，对于怪物来说无关痛痒。
他动了动嘴唇，望着罗珂，他想告诉她，他好像有宝宝了，他们的宝宝，不能再进行激烈的性.事了，可是他望着罗珂的眼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不行，他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孩子呢，而且……小珂她应该回去了，回到她自己的地方去，如果她知道有了孩子的话，也许，就会，改变主意留下来了。
这里很危险吧……
仲清霄唇色发白，不行的，如果他现在说出来，那跟拿着这个孩子要挟她有什么区别。
“不要小珂，你就当是可怜我吧，不要这样对我，我现在没有心情做这个，求你了……”他的话音都有些湿润，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可罗珂没有在意。
他为什么要哭呢？让她放弃的，不是他自己吗？
人类，总是心口不一呢，哈哈，仲清霄也不例外。
“不可能哦。”罗珂丝毫没有听他话的打算，笑话，她是来拿报酬的，她应得的报酬，难道还要听一个人类的指挥吗？真是可笑。
于是再一条触手甩了过去，开始抓住仲清霄的衣服撕扯，这种事她做过无数次了，没有前戏的事也做过无数次了，无视仲清霄的拒绝也有无数次了，他的拒绝有什么意义。
反正，他最后都会默许的。
“不！不行！”仲清霄瞳孔颤动，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在很用力地把自己身上的触手扯下去，小珂缠得他太用力了，这样会勒到宝宝的……
会伤到的，不，别这样，不…小珂。
不知不觉，仲清霄的眼睛就完全湿了，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只是微咸的泪水滴在触手上时，罗珂注意到了。
又在哭了啊，难道她会因为这个心软吗？随意，随便他是什么心情，她完全不在乎呢。
于是触手又去撕扯他的裤子，仲清霄简直要应接不暇了，他红着眼眶看了罗珂一眼，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坏过，非常非常坏，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的手紧握成拳，仲清霄看着紧缠在自己腰上的触手，然后狠狠扎了下去。
嘶——
尖锐的刺痛让罗珂猛然松开了手，她眼中顿时迸发了戾气，看向仲清霄的手，一把很小巧的手工刀呢，精致的外形，那是她从刀具店里给他淘回来的。
啊，是吗，她还送过他那个啊。
他用她送的刀扎她呢。
“我说了不可以了！”仲清霄咬着牙，他攥紧了手中的刀，防卫似的还在空中划了两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小珂，你如果非要报酬就杀掉我，别的一切我都不会答应你，我不会再跟一只怪物做那种事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咬音很准，他红着眼睛，看着罗珂的目光里，好似……有一丝恨意。
“你真的很烦，无能的怪物。”仲清霄的视线阴沉下来，这样的表情，从来都很少在他脸上出现过，那个温和漂亮的人类男性，从来不会用这样憎恶似的眼神看她。
以至于罗珂一时之间都有些愣住了。
“你很讨厌，你不是知道吗？我只是因为你能够保护我才……而已。”仲清霄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脑袋里有些乱，像是有千万个声音在争吵一样，他都不敢去看小珂的眼神。
“你既然不能保护所有人，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很烦……什么都很烦，每天都要吃肉很烦，在床上需求过剩也很烦，我已经厌倦了，与其那样委曲求全待在你身边，我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死掉，别再来打扰我们人类的生活了。”
他抿着唇，他说了半天，连一句更难听的话都舍不得说出来，大部分只是在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
“我已经告诉妈妈，你出事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妈妈已经接受了……她现在、她现在是我的妈妈了。”仲清霄的声音开始发颤，开始不像刚才那样铿锵有力了，他多么想她啊……他真的很想念她，即便他们才分开一天，他就要受不了了。
可是仲清霄不想再拖累她了，一点也不想了，他没办法扔下家人和她离开，这是死局，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他不能在用这个也许并不存在的孩子，再把小珂留在这里。
孩子……生不下来也好，他死掉了也好，这些都没有小珂重要的。
人活着总会死的，人类这一生很短暂，可她不一样，她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所以，走吧，走吧小珂，不要再来了。已经够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为了保护大家所做的一切，早就足够了。
很倔强的小珂呢……就连回来看他都要用这种别别扭扭的理由，笨蛋小珂。
很聪明的小珂…………仲清霄很努力地止住了哭，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开口：“我讨厌你，罗珂。”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想去再看她一眼时，他才发现刚刚还站在前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终于走了，仲清霄轻轻吐息，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刀，刚刚扎痛她了吧，他真的有很用力的。
对不起啊，小珂，对不起跟你讲了不好听的话，等你离开地球之后，就快点忘掉吧。
树木很阴森，她一个人走在树丛里，脚步很匆忙，但也只是人类速度的匆忙而已。
罗珂的表情呆呆的，她连触手都忘了收，长长的两条拖在身后，被拒绝了啊，真丢脸。
好丢脸啊，罗珂。她自己跟自己说着，你竟然被一个人类拒绝了呢，那个人为了拒绝你都语无伦次了。
他在撒谎吗？她无法探查到他的情绪，磁场里太乱了，她无从分辨，也许没有在说谎吧。
一滴水，滴在她的手背上，罗珂诧异地抬头望着天空，下雨了吗？
啊……半晌，她低下头。
原来她没有在觉得丢脸啊，好古怪，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呢。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正在紧紧包裹着她，让她连交.配的欲.望都没有了。
仲清霄，在说实话吧。
第105章 Chapter 105
大约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 仲清霄的身体迎来了第一次痉挛，起初是从腹部开始的，他下意识护住肚子, 以为是正常的胎动反应, 迷迷糊糊没有多想。
随后痉挛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直到把他完全弄醒，仲清霄才后知后觉——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剧烈的胎动反应, 再说了, 也不可能这么早就会有胎动反应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怀孕多久了, 但是除了偶尔的疲累与头晕反应，他的腹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鼓起, 那就应该在三个月之内。
可是渐渐地, 仲清霄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脑袋里像是在有千万个声音在同时尖叫, 吵得他根本没办法再次入睡, 这不对劲……
仲清霄想着，这完全不是他因为怀孕或者失眠产生的什么正常生理反应，那些声音好像在跟他说话, 好像在试图唤醒什么……
“安静一点，你们别吵了。”仲清霄紧紧捂着脑袋,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跟谁说话, 心跳在不断加速着，好像有什么要从里面鼓胀而出, 马上就要炸开了一样。
不能称之为痛感, 实际上仲清霄并没有觉得多痛, 但他就是被折磨得浑身难受，身体也紧紧蜷缩在一起, 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然后仲清霄脑袋里开始滋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可能要变成怪物了。
怎么办？仲清霄连忙坐起身，现在的房子在郊区，他依旧睡在沙发上，仲清霄不敢进屋找罗妈妈或者是爸爸，他无措地呆坐了半晌，良久，他起身穿好衣服。
“你要去哪儿呢？”
打开门的瞬间，梁瑶突然从房顶上倒挂着下来，吓了仲清霄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仲清霄回头看了眼罗美华的房间，“你不是应该在房间睡觉吗？”
“怪物可不那么需要休息。”梁瑶看了看他穿戴整齐的样子，问，“你要离开吗？”
“……是的。”仲清霄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恐怕也要变成怪物了，我还是先离开一下比较好。”
否则万一他失去神志了，亲自杀掉了罗妈妈和爸，那他的人生就真的是太悲惨了。
“好吧。”梁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一副要跟他一起去的样子。
仲清霄摇了摇头，“你待在这里就可以，不用跟着我。”
“不行的。”梁瑶回答，“你以为我是因为好心才来保护你的家人的吗？我保护他们只是顺便的任务，你才是我的主要任务。”
仲清霄愣住了：“什么意思？”
“怪物们，在变成怪物之前，都要接受召唤者一个无条件的契。”梁瑶回答，“外面的怪物们接到的契是杀戮，你猜猜我的召唤者留下的契是什么？”
召唤者？仲清霄露出茫然，所以，人类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召唤成为了怪物，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都是自愿成为怪物的吗？
“你的召唤者，是小珂吗？”仲清霄抿唇，然后看见了梁瑶点头。
小珂，在怪物身上留下的所谓的契，竟然是保护他吗？
仲清霄摸了把脸，他到现在都在受着她的保护啊。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仲清霄让梁瑶进屋，然后关上了门，“那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是可以拜托你制服我的，是吗？”
“在保证你不受伤的前提下，的确是可以的。”梁瑶回答。
“好吧。”仲清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示意她坐到旁边来，问，“关于怪物，你能告诉我一些更多的事吗？我不知道的事，比如小珂，你知道她是哪种怪物吗？”
梁瑶盯着杯子里的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其实不是怪物，严格来说，的确不是。”
“不是？那她是什么？”仲清霄感到诧异，毕竟他都见过小珂的本体了，那个样子，怎么都是怪物的模样吧，居然不是吗……
“是神。”梁瑶轻声，“不同于人类信奉的被人化的神明，祂们是很遥远而古老的神，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掌管着宇宙空间，并非是玄妙的神，而是拥有真实力量的神。”
仲清霄僵住了身形，梁瑶寥寥几句话，给他信息量却太大了，他甚至下意识看了眼梁瑶的表情，发现她的神情很认真后才确信，这是真的。
他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皱了下眉，这也不是他的梦。
“古老的神？”仲清霄不大明白这个概念，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神都是经过美化而且高贵的，神即便存在也是远在云端，决计不可能化身为一个少女的模样在他身边停留那么久。
还……还和他做那样的事。
仲清霄捏紧了指尖。
“是的，祂们是最早的存在，你见过外面那些很大的怪物了吗？”梁瑶问。
仲清霄点头，他见过了，他记得那只差点踩死他的蛇头鳞片怪。
“那我这么跟你说吧。”梁瑶道，“外面那些称之为本源体的家伙，是被古神映射而存在的，所以这些本源体的身上，多多少少会有和古神结构相似的地方。”
“而地球，蛇虫鼠蚁龟鸟鱼，虎狼熊豹，这些东西其实是本源体的投射，所以你会在那些本源体身上看到熟悉的动物的影子，当然，还包括人，所有的一切，宇宙的存在，最终都源于古神的投射，你明白了吗？”
仲清霄沉默着，这完全是个很新的概念啊……所以梁瑶的意思是，古神投射出了那些称之为本源体的家伙，而无数的本源体又投射出了包括人类的世间万物，不止是地球，还有宇宙空间里更多其他可能存在的生物，都是被投射出来的。
不是思想意义上玄学的神，而是赋予物理身体的神吗？
仲清霄感到头大，他觉得自己作为教授的认识水平被刷新了，像是打开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一样……
“那…进化论呢？”仲清霄结巴着问了一句，他脑袋里确实有点空白，都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并不相干。”梁瑶摇头，“进化的前提，首先要存在啊。”
“之所以称之为神，是因为祂们是万物的衍生之母，所以祂们有万物的力量，因为太过遥远了，所以称之为古神。”
“我、我知道了。”仲清霄回答了一句，还在兀自消化着，他呆呆地想，所以他和神做了吗？孩子可能是真的，他的孩子不会辈分比他还大吧……
很多乱七八糟而又奇妙的思想在仲清霄的脑袋里不断冒出。
不过很快，仲清霄就意识到了更为关键的问题，他问：“你刚刚说，小珂是其中一个召唤者也就是古神，那么其他那些怪物，是被谁召唤而来的？”
梁瑶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说哦，你也不能知道，以你目前的精神力，还无法承受祂们的名字，而以我目前的身份，也无法唤出祂们的名字，就连古神之间，也是用代号称呼的，虽然祂们会有交集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神的名字是禁忌，说出口的话会疯掉的。”
“我、我知道了。”仲清霄发着怔，脑袋里在不断消化着梁瑶的话，又喃喃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沉默下来，所以给地球带来这场灾难的，是另一个古神，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好，那个神把这场灾难降临在了地球上，就像老天给了庄稼地一场暴风雪的灾难一样，人类除了接受和认命，对天灾是无法反抗和怨恨的。
“梁瑶，古神之间有强弱之分吗？”仲清霄问，“或者会是相互的敌人吗？”
小珂会不会被另一个古神欺负啊……他可怜的小珂。
梁瑶摇了摇头：“没有强弱之分，也不是敌人，甚至可以说，祂们之间还需要相互保护。”
“保护？”仲清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弗莱德。
小珂说过弗莱德死掉会很麻烦，她帮助过弗莱德，他们曾经是邻居……
“是的，如果有一位古神不幸陨落，众神就要归位，用各自的力量再孵化出一位新神，新神的孵化需要几亿年的时间。”
仲清霄瞬间明白了，所以小珂不愿意让弗莱德死，因为一旦弗莱德死了，她就得被迫抽离这个世界。
她和弗莱德曾经是邻居，说不定关系还很要好，小珂跟他提过，弗莱德也有一个人类。
这场灾难的降临，会和那个人类有关吗？
“最后一个问题……”仲清霄踌躇了一下，“人类…能怀上古神的孩子吗？”
他问完这个问题，就看到梁瑶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她的目光怔怔划过他的肚子，干巴巴道：“我不知道，你天赋异禀的话，也许可以？”
梁瑶挠头，怎么这种问题也来问她啊。
仲清霄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啊，看到梁瑶几乎是在侃侃而谈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她才是个14岁的未成年啊。
那么，这场灾难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吗？弗莱德是因为愤怒，才把灾难降临到这里的吗？是因为人类的罪行吗？
他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一边把手摸在肚子上，他会有机会把孩子生下来吗？
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紧跟着响起白兰的声音。
“仲教授，你在吗？”
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蜘蛛毛毛脸贴上窗户，仲清霄起身，啊，是斯拜德来了。
他连忙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白兰显得很着急：“仲教授，你真的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珂珂在这里吗？我男朋友和咱们小区那些人都被实验基地的抓走了，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办，斯拜德说它没办法帮我，我只能来找你们了。”
斯拜德，仲清霄忽然想起，这是小珂留给他的第二只怪物吧。
他凝视着白兰，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他不应该躲在这里平静地等死，反正最糟糕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一下呢？
万一改变了什么呢？万一有这种可能呢？如果连他这样难得知道真相的人、难得被神眷顾了一点的人都不做出一点努力，那地球就真的要完蛋了。
他渴望世界恢复平静，他渴望能够和小珂在一起，还渴望自己能够生下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仲清霄道，他先是进屋拿出一张纸，给还在家里的长辈们留下了字条说明自己的去向，然后转身跟着白兰出了门，“我们先去军方基地的别墅，小珂曾经给我留下过两把枪。”
“汪！”卷毛从即将要关上的门缝中挤了出来，死死咬住仲清霄的裤腿，却并没有拖着他往里走。
仲清霄愣了愣：“卷毛也要去吗？这可不行……”
“汪！”卷毛又叫了一声，撒开仲清霄的裤子就往林子里跑，一副不答应它就乱跑的样子。
“好好好。”仲清霄无奈，“那你也去。”
斯拜德显得很兴冲冲，“来！骑我！骑我吧！我们马上出发！”
大晚上骑一只长腿大蜘蛛到处乱跑，真是诡异的画面啊。仲清霄想着。
深夜，穿着血红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高楼大厦顶端，俯瞰着这场灾难，人类真多啊，和蚂蚁一样，好强劲的生命力，居然杀死了几只天生本源体呢。
也不知道这场毫无意义的反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等人类全部死光，她就要离开这里咯。
啊，那是什么？
少女看着一个小型的飞行机器流畅地穿梭在城市里，灵活地躲避着怪物们，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这里，会有无人机呢？
第106章 Chapter 106
白金会馆, 红酒碰杯，整个豪华房间里都弥漫着红酒的气息，中央舞池里更是被倒满了这种昂贵的红酒, 几个舞女和牛郎簇拥着中间两位肥胖的富商, 在热情的音乐下扭动着身躯。
整个房间里的娱乐活动十分繁杂, 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打牌赌.博, 有人在与几个皮相不错穿着暴露的男人或者女人调情说笑……
城市的变化, 似乎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呢。
在酒红色的L形沙发上, 几个富人正在盯着前方的水晶大屏，他们手中端着红酒或者是拿着雪茄, 坐姿十分优雅,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神色。
“真滑稽啊, 哈哈, 你们看一号机的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他吓得都尿裤子了，居然为了逃命不惜躲进下水道里。”
“我还是更喜欢三号机的美女，你们猜猜她还能活多久？”
“押注？”
富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毫不在意地用灾难中的人命做着赌注。
直到舞池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小子。
他的到来显然引起了富人们的注意, 不过没人举杯邀请，他们都抬起下巴傲慢地斜视着来人。
“梁博士啊, 怎么就你一个？”
身后还跟着的刘助手显然没有被这些人放在眼里。
梁翼道：“你们知道的, 那位不喜欢喧闹。”
“无所谓了, 只要有他在的话，脏东西就不会往这边跑, 我们只管尽兴就是了。”
“话说梁博士，你的实验怎么样了？很成功吧？”有人提了一句。
梁翼笑着道：“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明天就会去证实的，我打算把……”
“梁博士，那种无聊恶心的脏东西还是不要拿到酒桌上来说比较好，你觉得呢？”
梁翼还没来得及说两句的话被人打断，他从进门到现在一共有五分钟了，可是就在两米开外的侍者却始终没有给他端上一杯酒。
“你们这样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梁翼道。
几个富人发出类似嘲讽的哼笑声，他们自始至终都盯着水晶荧幕，没有一个人正视梁翼一眼。
再留下就是自取其辱了，梁翼黑着脸起身，走出了舞池间。
“你们瞧见他的表情了吗？”
“小丑，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博士家呢，只会做些恶心实验的垃圾而已，你们到底是谁把他找来的？”
“别忘了，他给我们提供了什么？”
“噢！”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声气。
刘助手跟在梁翼身后，他看见了，那些富人格外傲慢，也看见了博士的脸色很差，他有些不太明白，博士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很熟，但是关系并不好。
“小刘。”梁翼沉声道，“你去准备一下明天的实验，我们早上6点就开始。”
“啊……是、好的博士。”刘助手僵着脸离开了，他并不想再开始那些实验了，但是有种求生的直觉让他不想当着梁翼的面说出这些话。
与此同时，有个纤细的身影正爬在白金会馆几十层高的大楼外，悠闲地逛着房间。
即便是在深夜，她的视力也依旧很好，而且下面那几个巡逻的傻缺完全看不到她呢。
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啊？罗珂很好奇呢，她有点厌倦站在高楼楼顶观看人类的惨状了，想来观察一下处于人类世界中最顶端的群体每天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而且弗莱德也在这里，祂的气息很浓郁，祂似乎又披上自己那层审美不佳的人皮了呢。
罗珂抿了下嘴唇，好想捉弄祂哦。
罗珂觉得生活有点无聊了，她下意识排斥回到自己的星球，因为她的星球上只有几部早就被自己看烂了的旧片子，即便是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些旧片子的情节仍然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就会觉得恶心呢。
她似乎有点想看……《大白鲨》了，她想坐在一个人的怀里看，而那个人会很温柔地抱着她，点着头笑着跟她说：“好吧，鲨鱼也的确很辛苦。”
已经看过一遍的片子了呢，其实剧情她也都记得，但她就是有点怀念。
罗珂笑不出来，她想和仲清霄在一起，她想要亲亲他柔软的嘴唇，想要把脑袋枕在他柔软的胸口，想要咬他和甘他，她的每一根触手都在诉说着这样的欲.望。
透过窗户，她看见里面的房间里，有人类在交.配，被压住的那个人，看上去很痛苦呢。
之前仲清霄也会觉得痛苦吗？他也许真的觉得很疼，但是一次都没有在中途跟她说过，只会在事后偶尔提及，委婉地说他有点痛。
罗珂抖了下耳尖，然后瞬间立起了眼睛，很熟悉的气息，在朝这边缓缓靠近着，他们想做什么？
“防守很严密。”
大约几公里外的地方，梁瑶开口：“而且他们有非常先进的设备，人类应该没办法避开，当然我和小蜘蛛是可以帮忙挡一下子弹的，但是到时候动静肯定会闹大，里面还有我们没办法招惹的东西在。”
仲清霄听她说话就明白了，里面应该有那个叫弗莱德的在。
他不太明白：“里面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来自世界各地最顶级的富豪。”斯拜德搓着手道，“生活中压根不会接触到的那类人。”
“他们为什么要聚集在这里？”仲清霄不解，他所在的这座城市，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独特魅力在吗？
斯拜德道：“因为申城怪物异变的程度最轻，有人能够镇压住大部分的侵扰。”
因为白兰在的缘故，斯拜德说得十分委婉，但是已经知道谜底的仲清霄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因为小珂在这里的缘故吧，原来她的存在就已经是在帮助着这座城市中的人们了。
申城市竟然是受怪物侵袭最轻的地方，仲清霄简直难以想象别的地方会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那……我们要怎么办啊？来都来了，难道进都进不去吗？”白兰问道，她还以为这边会跟实验基地一样好混入呢，等来了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啊，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白兰问：“你们能知道他们抓那些人进去是干什么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做实验，那人数也太多了，那个梁翼是什么实验变态吗？
斯拜德默默回答：“你觉得人类被人类抓走，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可以尽情地想象一下。”
仲清霄沉默着说不出话来，他所能设想的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件。
“可是为什么呢？”白兰想不通，“人类都面临着这样的绝境了，为什么人类内部还会有这样的纷争，这种内部消耗还有意义吗？他们不会互相搭救也就算了，竟然还会雪上加霜。”
“是富人们在催促实验结果，因为他们也想进化得到存活吗？”仲清霄嘀咕了一句，他观察了半天，这里覆盖着严密的电网，靠人为几乎不可能通过，当然梁瑶和斯拜德肯定有自己的办法过去，但是他们两个都没办法离开他的身边，因为契的原因，所以归根结底仲清霄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仲清霄好像看到一个黑影在白金会馆照着霓虹色灯光的楼身上一闪而逝，就那么一瞬间的掠过而已，仲清霄就断定了那个黑影的身份。
“小珂……”仲清霄有些急切地抓住斯拜德的一条腿，“小珂怎么也在这里？那个人会对她有影响吗？她是不是也被困住了？”
“啊不要担心。”斯拜德道，“殿下肯定是为了好玩才来这儿的。”
“珂珂在这儿？我怎么没看到？”白兰睁大眼睛努力搜寻着，瞪了半天的眼睛也没在人群中看到罗珂的影子。
然后寂静的黑夜中一声枪响，白金会馆周边的巡查警卫立刻警觉地汇聚了过去，电网内部开始频繁出现对讲机断断续续的滋啦声。
“注意注意，有一只小型怪物出没，目前确定为B级，注意警戒，注意警戒。”
警卫们纷纷举起了红外线狙击枪，同时还有数架无人机起飞，看上去似乎也是具备攻击能力的那种。
“天啊！还有无人机！”白兰大惊，“还好我们没有轻举妄动，这一旦进去就是个死啊！”
她被发现了！仲清霄心脏骤缩，连他都看到了，小珂移动的速度很慢，红外线好几次都扫过她身上，狙击枪差点就打到她了！是不是弗莱德对她有什么影响？她也被干扰了吗？
剧烈的心跳在不断加速着，仲清霄脑袋里又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使得他头痛欲裂。
“太好了！”斯拜德开心地搓了搓手，“殿下在帮我们吸引全部的火力呢！仲教授，我们现在可以……”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影子飞快地闪了一下，然后冲进了电网，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张开了一双足够遮住黑夜的翅膀。
“那、那是什么？那该不会是……”连梁瑶都目瞪口呆了，白兰更是直接震住，她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突然出现的大天使一样的东西是哪儿来的，直到她转过头看见斯拜德一脸惊呆的表情，然后本来站在它身边的仲教授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只卷毛坐在斯拜德头顶。
“又有一只怪物！快准备瞄准！初步判断为A级！瞄准！”
在无数交错的红外线与枪声中，罗珂懵懂地缓缓抬眸，她没有看清，或者是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裹挟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之中，一双巨大的羽翼撑开在她上方。
与此同时她对上的，还有一双完全变得乌黑的眼睛。
仲清霄的眼睛。
“我接到你了。”仲清霄抱紧了她，宛如失而复得了珍宝一般呢喃着，“我的宝贝。”
第107章 Chapter 107
白金会馆前乱成了一团, 无数声枪响与警报的鸣笛声交错着，然而怪物并没有被击中，因为在选中之前, 激光和子弹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了回去。
罗珂伏在仲清霄的肩上, 向后看着那些逐渐变小的人类们, 她保持了大概有一分钟“O. O”的表情，然后思绪才逐渐回笼。
果然怪物化了啊, 仲清霄, 但是与此同时有一点罗珂觉得很奇怪——她似乎只能感觉到仲清霄作为人类的气息, 而无法感觉到他作为怪物的气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珂开口，她可没有忘记之前仲清霄赶她走的事, 他说他在她这里很委曲求全呢。
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吗？
“小珂, 唔……宝宝。”
然而仲清霄像是完全没有听清她的话一样, 他将她带到了一处的高山上停了下来, 然后就一直抱着她蹭来蹭去, 完全——不太像是仲清霄平时的风格呢。
一个关于浆果三明治和水煮牛肉的记忆涌上罗珂心头，是的，上次仲清霄出现怪物化征兆的时候, 他本身清醒后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罗珂看着到处蹭蹭的仲清霄，心中升起一个微妙的念头——所以她应该是可以趁现在跟仲清霄接吻的, 顺便再做一点其他的一直想做的事。
时机有点不大对, 但是罗珂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个。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层阻碍拦着她，她没有忘记仲清霄说讨厌她这件事, 说她很烦, 说他厌倦她了, 说他再也不想跟她交.配了。
然而很快，她又听见了仲清霄喃喃的声音：“为什么不抱我呢？不喜欢我吗？”
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眼白, 分明是很诡异的怪物模样才对，可是却莫名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有点可怜巴巴的。
罗珂眨了下眼睛，开始认真询问：“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只是想测试一下，没想到说完之后就看见仲清霄露出了更加难过的表情：“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他那双巨大乌黑的翅膀，甚至在因此而微微颤抖着。
总之……先安慰一下吧，有一些事情亟待查证，罗珂有点憋闷，关于仲清霄怪物化的原因，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阻止不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无法阻止仲清霄的怪物化进程呢？
“我当然记得你，仲清霄。”她先是摸了摸他的脸颊，随后开始观察他身后的那对翅膀。
黑色的，长满了丰实的羽毛，埋藏在羽毛之下的是淡粉色的血肉，很温暖，摸上去的时候会感觉到热热的。
罗珂的牙齿又开始发痒了，她好想咬一下……
可以吗？她真的很想咬。
于是她也这样做了，她摸到一个柔韧的边，然后毫不犹豫咬了下去，并没有多用力，更像是试探着吃了吃，放在嘴里嚼了嚼而已，跟平时尝到的仲清霄口感不太一样呢……但是，她把目光落在他的背上，蔓生出翅膀的地方与人体交错处连着柔粉色的筋骨，那里没有羽毛，罗珂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然后她就感觉到仲清霄抖了抖身体，他闭着眼睛，像是在忍耐，感觉好像是在不舒服，但是又没有任何逃避的现象，他依旧在紧紧抱着她。
罗珂敲了敲嘴唇，歪着脑袋问：“会痛吗？”
仲清霄摇摇头，说的却是：“我很能忍痛的，没关系的。”
罗珂怔了一下，又听见他小声地问：“你想要吃掉我吗？”
声音里透着一丝慌乱，罗珂思及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有点像在品尝食物呢。
她也许应该在这个时候哄哄他安抚一下他的情绪的，因为仲清霄的精神磁场真的很凌乱，非常凌乱，她不太明白他是怎么在怀有这种磁场状态下还保持这么稳定的。
如果换成是其他的怪物，肯定已经在狂暴地大开杀戒了。
但是罗珂的恶趣味又在此时涌动起来，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询问：“可以吃掉吗？”
他听见了之后好像格外难过起来，连眼角都耷了下去，用硕大的翅膀把自己包裹起来透露出不情愿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挪动半步，依然没有松开握着她腕子的手。
“好…好吧。”他像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真是奇怪啊，上次他变成怪物的时候，不是很渴望被她吃掉吗？他都主动询问了，甚至还勉强地变成了她喜欢吃的食物，而不是一个浆果三明治。
这次为什么不行了呢？
“你好像不太愿意哦。”罗珂道。
“没有。”仲清霄摇着头，“没有的。”
“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原因的话，也许我也可以不吃掉你哦。”罗珂开始与他交流起来，她很清楚此时此刻的仲清霄是他集中执念的体现，也就是说，现在仲清霄的意识并不是他全部的意识，只是他心中执念极度强化的体现，如果他能够诚实的话，应该是可以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话的。
比如，他真的是因为想要寻求庇护才待在她身边的吗？
诚然罗珂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宠物想要寻求主人的庇护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他能够满足她想要的就好了。
但是现在，罗珂有点不爽。
她很不爽仲清霄的这个说法，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别的，其他的东西……
仲清霄抿着唇，认真地答复：“如果我被吃掉了，谁来保护小珂呢？小珂还要……回到自己的星球去呢，坏人把她困在这里了，很坏的人。”
罗珂听着他说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在抑制不住地上扬，真可爱啊，仲清霄。
“是啊，很坏的人，把我困在这里了。”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真的！仲清霄再次抱紧她，一点点轻抚着她的背，“小珂不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们，都会。”
我们？罗珂挑了下眉，不会指的还有小蜘蛛和梁瑶他们吧？她可不需要被自己的仆从保护哦，如果是那样，她这个主人做得未免太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离开这里，人类那些无聊的无人机应该很快就搜寻到这里的。
罗珂一把抱起仲清霄，他居然很配合地收起了自己的翅膀，然后顺从地抱住她的脖子，乖得完全像是罗珂做梦都想要的那种仲清霄呢。
翅膀啊……她露出思索的表情，仲清霄的怪物化表现，一直很奇怪呢。
第一次是只改变了眼睛的颜色，还来不及进一步就被她强制制止了，可是这次她并没有任何操作，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衍生出了一双翅膀而已，他所有的人类体征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大小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可如果说他这已经是完全化的怪物体态了，他又还没有100%融合自己的意识，也就是说依然还在怪物化进行中呢，但是罗珂根本没有发现他其他地方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啊。
一点都没有，如果有的话，她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没有暂时的落脚点呢，罗珂并不想被其他人找到，所以她在一栋很高的楼里随便选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她不太确定现在再给他做精神磁场的清理还有没有用，毕竟已经衍生出别的东西来了，只能试一试了。
她把仲清霄放在床上，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行为地，就惊异地看到仲清霄轻轻、缓慢地打开了自己的腿。
她怔住了，目光缓慢地上移想去看他的表情，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害羞地把自己藏进了自己的翅膀里。
啊……他以为她把他带到这里来是想和他交.配吗？罗珂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了，兴奋到沸腾，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吞咽口水的声音反复在罗珂大脑里响起，她真的很想……啊，要疯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罗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抚摸着他的翅膀，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我要检查一下你了，好吗？”
仲清霄一点点从自己的翅膀里探头，然后点头，他乖极了：“当然可以的，小珂。”
啊，有点忍不住啊，稍微要一点点报酬吧。
罗珂抿唇，“那我可以亲你吗？”
他似乎格外羞涩起来，连耳尖都变红了，看得罗珂再次抑制不住地惊异，她叹为观止，变成怪物之后的仲清霄，居然还会保留着人类的感官与情绪，他竟然会觉得害羞。
上次也是这样。
她弯下身，贴上他柔软的唇瓣吻了下去，然后一双巨大的翅膀张开，轻轻将她包裹在了里面。
第108章 Chapter 108
很柔软很好亲的唇瓣, 再次吻到的时候罗珂都有些不想松口了，她本来是有点不悦的，所以用力地咬了下他的嘴唇, 即便如此仲清霄也没有任何退缩的举动, 他的一双翅膀将她裹得更紧了。
她还想得寸进尺一些, 但是想到他那天绝情的样子，这种思绪又一点点淡下来。
罗珂开始询问：“讨厌我吗？”
仲清霄还在轻轻喘息着平复心跳, 听见这句话时, 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很烦吗？你真的这样觉得吗？仲清霄。”她把那天仲清霄说她的话都拿出来问了一遍, 她承认这样的手段是有些不光彩，可是如果能走捷径, 她为什么不走呢？
对于仲清霄, 她给到的耐心已经足够多了。
仲清霄再次摇头, 他捉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很小心地亲了亲, 小声：“最爱小珂了。”
“好爱。”他说着, 一点点用脸颊去蹭着她的手背，仿佛是在讨得她的喜欢。
罗珂沉默了一瞬，爱这个字, 她对仲清霄说过很多遍，但是仲清霄几乎没有对她说过, 他很少很少跟她讲这个字, 具体的次数是多少呢，恐怕一次或者两次吧。
仲清霄最强烈的意念, 在毫不犹豫地说爱她, 罗珂情不自禁舔了下嘴唇, 她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习惯性地去听他的心跳。
正常的心跳，就算是变成怪物的仲清霄，他的一切都和人类没有区别呢。
怪物是没有心跳的，怪物连心脏都不会有。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啊……
罗珂不觉伸出手，用手心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她发现仲清霄在慢慢闭上眼睛，他好像困了，想要睡觉，更加惊奇的是，她发现仲清霄的情绪磁场竟然在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先是怔了怔，随后又看到他背上那双翅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非常自然而流畅的过程，翅膀一点点缩小，一点点收进了他的身体里，然后他的背上还是一片光滑，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罗珂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抚摸着他背上蝴蝶骨的部分，完全正常的人类身体，就好像那双翅膀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在……自愈吗？
她听见仲清霄唇间又开始说模模糊糊的话了，他在反复念叨着，罗珂想起上次仲清霄怪物化被她逐渐恢复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反复呢喃着想要喂饱她，不想要她挨饿。
那么这次呢？罗珂一点点凑近，她把耳朵贴在仲清霄唇边。
“回去……要回去呀，小珂，回去吧……这里很危险，我没法保护你，回去吧。”
他反复蜷缩着手指，可以看出睡得并不大安稳，罗珂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丝僵硬，这次也同样是因为她呢，区区的人类，居然为了保护她，把自己逼成了一只怪物啊……
罗珂心里又开始泛起莫名的情绪来了，她一点点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额角，冰凉又安稳的声音传入他的梦境之中。
“你保护得很好哦，仲清霄。”
在这一刻，罗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许仲清霄是清楚的，虽然她不知道仲清霄究竟是如何得知的，但罗珂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很清楚，非常清楚。
清楚如果她决定插手这场灾难的话，会得到多严重的后果。
啊，所以说一些难听的话，是想让她早点离开这里吗？罗珂想着，可是她也同样意识到，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仲清霄去死。
如果以后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没有他的拥抱，再也不能亲他和他在一起，那她剩下的那些漫长的岁月……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她已经活了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忘了那是一个怎样的数字，久到罗珂甚至都想不起来，在这很久很久的光阴里，她都在干什么。
可是当她成为罗珂这个身份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生活很平淡无趣，但她还没有厌倦，直到她遇见仲清霄的时候……世界好像被点亮了一样。
她其实一开始只是想甘他来着，除此之外她没有想过和他有什么多余的联系，后来她发现仲清霄做菜很好吃，性格很不错，然后就觉得她也可以和弗莱德那样选一个人类做新娘呢。
直到现在，罗珂其实说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想从仲清霄身上得到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她满足了自己最大限度的私欲，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离开呢？
她不想离开这里，一个分明是宇宙中很小的星球而已，存在感薄弱到罗珂以前都不知道它……可是这里有仲清霄唉。
罗珂觉得，翻遍整个宇宙，哪怕是地球重来一遍再度兴起了人类的文明，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跟她说“鲨鱼也很辛苦”这种话了，不会有人记得她每个触手长什么模样还给它们都起了名字，不会有人为了想要保护她把自己逼成了一只怪物。
只有仲清霄会这样。
她就要他，她只要他。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办呢？仲清霄不愿意跟她走。
她也没办法带走其他人，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她留在地球。
但是这不可能，没有神会愚蠢到去做这种选择。
天蒙蒙亮了，罗珂站到了窗边望着外面，她在等仲清霄醒来，她想再仔细问问他，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跟她走，虽然罗珂多少已经猜到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了。
外面的人类仍然在求生，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他们表现得其实并没有那么符合罗珂的想象，大多数人类是会被轻易杀死的，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居然真的在与怪物们的斗智斗勇中存活了下来。
人类的基数很庞大，很小的一部分人也有很多了。
平心而论，罗珂不觉得人类拥有反抗神明的能力，至少就目前人类这样的状态和能力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本源体还有很多，它们只是还未来到这个星球而已。
仲清霄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少女背影，她总是穿戴得很精致漂亮，每天都会换一套喜欢的衣服，和自己梦境里的人完全一样呢。
他又在做梦了吗？
仲清霄恍惚着，然后他的记忆开始回溯，逐渐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和斯拜德他们去了白金会馆，然后……然后他看见那些人冲着小珂开枪，然后……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仲清霄只记得当时他脑子里很乱很乱，无数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他很着急，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小珂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被小珂救了吗？
无用的挫败感在刺激着仲清霄，他真的……每次都在拖累她，他不想要这样，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小珂的能力呢？太没有用了。
沉默了很久，仲清霄才缓缓开口：“麻烦你了，小、罗小姐。”
背对着的罗珂因为他这个蹩脚的称呼挑了下眉，啊果然，果然一醒过来就没有那样的记忆了呢，又开始对她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了啊。
她笑眯眯地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仲清霄的眼睛，干净漂亮透彻，属于人类的眼睛，他嘴上说着那样客气生疏的话，可是眼睛一点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呢。
“没关系哦，我会收报酬的，你必须付给我相当的报酬才行。”
仲清霄面色微变，摇头：“不行，别的可以，□□不行。”
跟他怪物化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态度呢，罗珂想不明白，有什么理由是仲清霄自己的意念愿意但是恢复清醒后他又不愿意的。
“做肉给我吃。”罗珂在桌子上放了一包新鲜的牛肉，新鲜到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仲清霄起身下床，看着牛肉感到很不可思议：“外面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弄到牛肉。”
“为什么不能？”罗珂眨了下眼，牛并没有灭绝啊，事实上，动物们活得比人类好多了，可能是因为早就已经习惯被狩猎了吧。
而且怪物们除非实在没得吃，一般也不会去碰动物。
人类才是它们的首选。
仲清霄只好接过牛肉，啊他都忘记了，这几天没有给小珂做饭她肯定饿坏了，不行……得一直给她做饭到她回去才行，那她回去之后要怎么办呢？没有人给她做饭了啊。
仲清霄一边软绵绵地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看上去似乎是个小公寓，家具都比较新，厨房里也有一些简单的厨具，仲清霄把它们都整理出来打算好好清洗一下再用。
调味品的话，只有盐和酱油，好像没办法做比较复杂口感的食物呢。
“盐焗牛肉切片可以吗？”仲清霄问了一句。
罗珂摇摇头：“我要吃水煮牛肉哦。”
“可是……没有辣椒，花椒也没有。”仲清霄尝试着商量，“很多调味品都没有。”
“不管，我就要吃，是我在拿报酬啊仲清霄，难道连自己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吗？”罗珂故意说着，说完她看着仲清霄一脸为难地转过了身，然后看着一个空荡荡的锅子发怔，啊……他又露出那种可怜巴巴一脸被欺负了的可爱表情了，罗珂看着他这样心情都变好了。
“行吧。”罗珂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勉为其难，“那就凑合吃一下盐焗牛肉，但是我很不满意你这次的服务，明天你也必须给我做饭。”
“好…好的，小、罗小姐。”仲清霄别扭地说着，这个没救了的人类甚至还在想着——真好啊，小珂总是这样通情达理。
第109章 Chapter 109
一旦罗珂存心想要隐匿信息, 斯拜德和梁瑶是无法找到她的，她坐在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一边看着外面一边一片片将仲清霄送来的牛肉放进嘴里。
可怜的人类, 自己都在饿着肚子呢, 但是牛肉一点都没给自己留啊。
“你打算一天之内饿死自己, 这样就不用给我做饭了吗？”罗珂看着仲清霄，她猜想他的脑袋里现在一定在想白兰他们怎么样了的事。
“没有的。”仲清霄闻言起身, 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和罗珂一起吃牛肉。
他其实不太有胃口, 即便只是盐焗牛肉而已，但或许是被血腥味冲到了也好, 做饭的时候有了一点反应也有可能, 仲清霄又开始孕反了。
虽然他觉得直接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孕反有点太过武断了, 但是仲清霄内心总觉得他就是怀孕了, 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在这样告诉他。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 开始想很多事情，万一世界没有毁灭，万一他有机会生下这个孩子, 那他要从哪里生啊？他的身体构造允许孩子的成长吗？到时候需要剖腹产吗？那个时候有没有医院能给他做剖腹产啊……
他满脸都写着心事，罗珂一直在旁观着他, 忍不住开口：“就算没有你, 斯拜德和梁瑶也能把人救出来的。”
仲清霄微顿，然后点点头：“是…我知道的。”
反应很一般啊, 难道她想错了？除了白兰以及春风小区那些被实验基地抓走的人, 罗珂想不明白他还能有什么事装在心里。
还是说他在担心她会突然来了兴致然后在这里干一会儿他呢？
真是有趣的担忧啊。
“我能……出去吗？”仲清霄问了一句。
“去哪儿？”
“白金会馆。”
意料之中的回答, 罗珂并没有想让他呆在这里一整天，她点头：“好吧, 我和你一起去。”
仲清霄蹙着眉，他想问问她，那个叫弗莱德的古神究竟会不会影响她，但是小珂之前明明还帮助过弗莱德，既然都是古神，力量应该是能够相当的吧……弗兰德似乎已经很虚弱了，小珂告诉过他，如果上次不是小珂，弗莱德恐怕就要死了。
她想吃水煮牛肉，仲清霄就必须找一些对应的调料回来，白金会馆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既没有乱七八糟的怪物，也能去看一下白兰他们的行动成功了没有，也许还能顺便把关在里面的人类救出来。
仲清霄说不上来被同类折磨着杀死和被怪物杀死哪个结局更好，但是救出来的话，那些人至少还有逃命的余地。
他不想让地球毁灭，但他也不是一个多厉害的人，仲清霄只能尽可能去做一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即便这种事，甚至还离不开小珂帮他，他真的欠了小珂很多呢……不该跟她说那些难听的话的。
仲清霄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口袋里带好了刀具，本来还有两把枪的，现在在白兰那里，希望能够派的上用场。
新的实验要开始了，梁翼有自己的实验楼层，那些富人们很反感他搞的这些东西，所以把他的实验室设在最低的那几层了。
这倒是方便了白兰与梁瑶偷偷潜入，斯拜德在外面接应，它的新脸非常好用，视力很好，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看清里面的动静。
当然斯拜德觉得这样的能力多半是源于怪物。
它紧张地搓着手，一定要成功啊，这鬼地方压迫感十足，待得它脑袋疼，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博士，您昨天说有新的计划了，是实验结果有了什么突破吗？”被召集来的医务人员问道，他的脸色并不大好，他们这些人并不受待见，昨晚待的房间很差，连打扫都没有做过，有的房间甚至还没有窗户。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些有钱人很讨厌他们，有钱人有自己的私人医生，都是从世界各地聘请来的名医，而他们这些人在有钱人眼里恐怕还不如那些专门在木窖储藏的红酒。
不过这里最起码很安全，他们都是拜梁翼所赐才能待在这里，梁博士的房间应该很不错吧，他和有钱人们的关系也很好。
梁翼沉默着，一旁的刘助手暗想，实验全部都失败了，博士竟然没有把数据全部都公布出去吗？这些人手上留的这一批数据还是上次的，最新的数据都没有更新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眼前的电子屏数据一经刷新，然后一组全新的数据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哇！竟然成功了一例！”有人惊呼出声，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如你们所见。”梁翼慢吞吞地道，“成功率是很低没错，但并不是0。”
刘助手绷直了后背，这、这不可能，实验是完全失败的，这一点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组实验数据分明是假的！
他倒吸了口气，正要说一句什么，一转头却发现梁翼正在死死地盯着他，那样阴沉的眼神让刘助手本能地一怵，然后咽下了口中的话语。
“在此期间，我的助手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可以说，这次的成功离不开他，我们请小刘详述一下最后一例实验的过程。”
刘助手满心震惊，他懵懵懂懂地站上了讲台，然后顶着梁翼深邃而沉重的目光，下意识就开始复述最后一例实验的详细经过，直到他说完，面前的医生们开始鼓掌，他都没从中缓过神来。
博士……在欺骗大家，他在欺骗，这个实验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了，应该被马上终止。
然而他看着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在兴致勃勃讨论下一次实验了，刘助手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敢……那些带枪的警卫人员，都是博士的人，他不敢站出来指正错误，难道到时候这些医务者就会站在他这边吗？很多种可能再刘助手脑海中闪过，他或许会被梁翼灭口。
“什么啊，他们的实验真的成功了吗？”白兰一边偷听着里面的对话一边小声问梁瑶。
“从那个助手僵硬的表情来看，没有呢。”梁瑶回答，“而且这个实验本来就不可能成功的。”
自然的进化是要符合自然的规律的，一切人为插手的行为都是违逆规律的，当然不可能成功。
“他们下午就要进行新的实验了。”白兰道，“我们得想办法跟上他们，看看他们究竟去哪里提人。”
“嗯。”梁瑶点头。
说实话，这栋白金会馆外面的守卫虽然格外严密，但是里面的监控却少之又少，应该是使用者生怕留下什么不妙的证据吧，总之这倒是方便了梁瑶和白兰的行动，监控很容易就能躲过，而且每层楼都设置了监控死角区域，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
关在这里已经快三天了，期间他们只配吃一些发霉的面包和瓶装水，水应该是另外接的，瓶子有明显被打开过的痕迹，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喝这些水的，可是他们没得选。
“这些人到底要干嘛？”苏盛安来来去去地走着，他们被关在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里，窗户又高又狭窄，连一个人的脑袋都钻不出去，只能透进一点很微弱的光，连角落里都照不到。
“我感觉，他们是想拿我们做那个实验。”严成摸着下巴分析。
“实验？”苏盛安大惊，“实验不是自愿的吗？”
“很显然，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严成道，“而且，他们让我们上车的时候，叫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刚好是我们这个小区的所有人，也就是说，很可能我们中的一员已经经历过了那个实验，而且知道了实验的真相。”
“你是说……兰兰？”苏盛安脸色唰一下变白了，“是的，她是去了实验基地，还让我帮忙报警，但是我还来不及做这些就被抓来这里了，她肯定出事了。”
“她一个人去的吗？”严成问。
“和仲清霄一起。”苏盛安面色不佳，“他们很可能真的出事了，这些人怎么敢的，跟我们一起来的还有很多人啊，正因为如此，我当时才没有多想。”
“我觉得那些人应该到现在还觉得是军方救援。”严成沉声，“得想办法出去，实验的结果肯定很糟糕，我们可能都会死。”
严成的这句话让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胡强瞬间跪地崩溃地大哭起来：“我就是想要活着，为什么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呢……”
“没想到老娘没死在怪物手里，到最后竟然要死在人类手里。”郑相雨冷笑了一声，“现在咱们也就是没武器，要是有，对拼杀一个也是赚了。”
“如果实验一旦开始，我们很有可能被最先开刀。”严成道，“昨天晚上持续的枪声和无人机的声音你们都听见了吧？这里好像有怪物闯进来了。”
秦美点点头：“没错，听声音好像有两只，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怪物们能多来这里干扰一下，也许把什么地方破坏了，我们就真的能逃出去了，现在我们连自己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申城工作机会很多，到来的年轻人大多都只聚集在市中心或者郊区，再偏一点的地方的确不太熟悉了，然而市中心和郊区都被巨大的怪物占领了，肯定不是这些地区。
“东边靠海，排除。”一直沉默寡言的钟奶奶忽然开口，“西边都是山林，能开车的路大都狭窄而且只有一条，而且树木的遮挡也不利于无人机飞行，应该也不是西边。”
“南边山路崎岖一些，以北倒是比较空旷，两边都有可能，不过我觉得北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钟奶奶道，“但是我觉得我们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些人手上有枪，既然敢抓这么多人过来，肯定是有严密的防备的。”
“而且有件事我觉得值得注意一下。”钟奶奶叹了口气，“小路跟我们不在一起，被绑的时候，他们可能看我是个老家伙，所以是最后绑我的，我看得很清楚，小路身上绑的绳子是红色的，我们大家的都是黑色。”
“是吗？”秦美一愣，“我还以为他没有跟我们关在一起，是因为实验基地的人不找未成年做实验。”
“他们连杀人都敢，这算什么。”严成皱紧眉心，“那红色和黑色究竟有什么区别？”
“我有种直觉，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郑相雨忽然开口，她见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抿着唇摸了下鼻尖才道，“你们还记得陈明吧，我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偶然从他手机里某个群的聊天记录里得知，很多富人喜欢把第一次弄到手的性资源打上红色的绑带当成礼物拆开，你们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仓库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无人机，配备武器资源，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钱离不开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我们被关的地方应该和有钱人们在一起，因为在车上我们是一起下车的，小路一直都在。”
“白金会馆。”钟奶奶忽然道，“一定是这个地方，在城郊以北15公里外的一个海关站附近，物资可以海运空运直达，非常便捷。”
“奶奶您知道这个地方？”郑相雨问，“那我们有可能逃出去吗？”
钟奶奶摇了摇头，“这地方周围都没什么人，他们既然选择了这里，就笃定我们不可能逃得出去，他们有无人机，我们没有车，肯定跑不远。”
仓库里再次沉默下来，胡强还在抱怨和哭嚎，听得秦美一阵心烦，抬脚踹了过去：“能不能闭嘴？烦死了，遇到什么事只会大喊大叫，窝囊废。”
外面，白兰躲在空调箱里，等着梁瑶钻进去救人，她们现在在28层，白兰默默祈祷着这个空调箱千万要结实，万一掉下去梁瑶不在身边，她可真是完了。
“你说路海遥在这儿？”
“嘘。”梁瑶道，“别出声。”
窗户被打开，梁瑶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白兰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看见里面有一整排的房间，像是酒店一样，每一扇门都是酒红色的，门上写着房间号，号码还被一个粉红色的爱心圈了起来。
有种情.色酒店的感觉……
梁瑶的动作很快，找到路海遥的时候路海遥还在睡觉，她凑近闻了闻才发现，路海遥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好像喝了不少。
她想了想，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给了路海遥一巴掌。
“啊！！！”路海遥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闭嘴。”梁瑶捂住他的嘴。
对上梁瑶的眼睛，路海遥先是猛然一震，随后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点点头，然后梁瑶才把手松开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路海遥结巴着问了一句，自从上次看见梁瑶变成怪物还杀了陈明之后，路海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此时再见路海遥内心有无数个问题，甚至还十分惊恐，但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时想不出到底要问什么，只能问了这样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是被带来干什么的？”梁瑶直接把他手上的红色绑带扯开，她一直觉得路海遥有点傻傻的，但没想要他竟然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昨晚……都看见了。”路海遥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我是因为喝酒太难受吐了一身，才被暂时丢到这里来的。”
“……”怪不得梁瑶还觉得这个屋子里有股一言难尽的味道，“想活命的话就先闭上嘴跟我走吧，还有其他人也得救一下。”
路海遥还想问什么，可等走出房门一看就白兰探头探脑的样子，他就什么也不想问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
与此同时，仲清霄和罗珂也准时到达了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仲清霄觉得今天的雾特别的浓，尤其是白金会馆这边，大楼一半的楼梯都被隐在雾气之中，倒是方便了他们两个行动。
但是仲清霄觉得还是有点太过方便了……自始至终，他整个人都被小珂紧紧贴着攀爬在墙面上，他腰上和后背全被触手缠紧，就连……就连他腿间都被挤了一条进来。
他委婉地表示这一条就不必了，可小珂说那是为了给他兜底的，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仲清霄无话可说。
他被占据得格外紧密，仲清霄虽然口头表达了一些不情愿，但他心里其实觉得很安心，虽然有点羞耻，但他还是承认，他很喜欢被小珂这样抱着。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如果他不是人类，该多好啊，仲清霄想着。
“梁翼在那儿。”
经过5楼的时候，仲清霄出声，“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他们往实验室的方向去了。”
罗珂敲了敲嘴唇，盯着梁翼的背影发怔，他们是从上面开始找的，找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看到弗莱德在哪儿呢？祂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啊。
罗珂还在犹豫，她觉得自己在问仲清霄要第二次选择的时候，应该再与弗莱德谈一谈，因为罗珂很清楚，弗莱德有点太过大张旗鼓了，如果只是为了复生莉娅的话，倒也不用把整个地球都拉进来。
她依然觉得弗莱德隐瞒了她什么，她本来没有很在意，但现在开始觉得，那个东西或许是有点重要的。
“梁瑶也在这附近，不必紧张。”罗珂把他放在窗台上坐了下来，“我们可以先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等一等。”
她的触手们，还需要在这栋大楼里仔细地搜寻一下弗莱德的位置。
仲清霄开口：“能带我去一次厨房吗？”
“去厨房干什么？”罗珂疑惑。
“我想找一些调料，不然今天没法给你做水煮牛肉了，小、罗小姐。”他的称呼依然别扭，别扭得罗珂想要发笑。
天啊，这个可怜的人类竟然还在记着什么水煮牛肉的事，连她自己都忘了。
说实话，离开仲清霄的那几天里，罗珂甚至都没有什么食欲，她都忘记了自己需要进食了，就这样把吃饭的事情抛诸脑后。
“可以啊，但有个条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仲清霄，她的身体游离在大楼之外，完全没有地心引力的样子。
“什么条件？”
“我要在这里和你接吻，仲清霄。”罗珂说完，不由分说吻住了他，不同于人类长度的舌尖长驱直入，由于身体的惯性，仲清霄下意识放松了身体，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触手缠得动不了了。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触手开始攀爬向这栋大楼，它们像变色龙一样，肉眼甚至都无法识别。
第110章 Chapter 110
很久都没有这样接吻过了, 仲清霄忽然点不适应，他之前分明已经习惯了小珂这样强势侵占的吻的，但是这次他换气换得很不熟练, 被她捅得差点呛了一下, 生理性泪水都要被呛出来了。
“生疏了呢。”罗珂微凉的指尖覆上他的脸颊, 明明是在抚摸，却让仲清霄觉得她好像在生气。
“仲教授的记性有这么差吗？”罗珂慢慢贴近, 含住他的耳尖咬了咬, “还是要反复温习才行啊。”
仲清霄的脖子涨的通红, 低垂着目光不敢去看她，心中自始至终都有股化不开的惆怅, 小珂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他那天都说出那种话来了, 小珂都没有离开呢, 她竟然还愿意亲他。
他心中在反复内疚和懊悔着, 早知道这种方法没有用，当时就不那样对她了，很善良的小珂,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算掰了吧, 她居然还愿意帮他救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现在想想, 他以前竟然还担心过自己如果不顺从她的意愿，她就会伤害家里人, 其实不会的, 他的小珂是最好的, 要是他能保护她就好了，为什么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呢……哪怕有一点点, 仲清霄现在都不会别扭成这个样子。
刚产生这个念头，仲清霄突然觉得腹部一阵抽搐，他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肚子，手的动作有点像是在安抚。
罗珂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她一把捉住他的手从他的肚子上拿开，然后问：“在摸什么？觉得不舒服吗？”
仲清霄紧张地瞬间屏住呼吸：“没、只是，只是随便摸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在撒谎呢，罗珂眨了下眼睛，然后她俯身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肚子上。
仲清霄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不自在地变得僵硬，小珂会不会能听出来啊……这、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没有啊……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呢。罗珂听了一会儿，缓慢地起身，愈发狐疑地看了仲清霄一眼，他刚刚在摸什么呢，那种好像很温柔很爱护的动作，不该是她的独属吗？
仲清霄从来没有这样摸过她的肚子哦，这个动作他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复杂的想法充斥着罗珂的脑袋，她看着仲清霄警告：“仲清霄，如果你敢出轨的话我真的会甘烂你把你的尸体扔在仲叔平和妈妈面前哦。”
仲清霄被她突如其来的警告弄得一怔，什么？他没有出轨啊，小珂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因为罗珂的警告忍俊不禁，眼中都泛起柔和的光芒来，以前觉得她这样说话很可怕，现在只觉得很幼稚。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仲清霄转过身往里面看了看，“不进去的话没关系吗？感觉外面比较危险。”
那些无人机差不多每小时巡查一次，他们在刚刚巡查结束后进来，现在差不多又要到巡查时间了。
没有找到弗莱德在哪里呢，真该死啊。罗珂有点暴躁，她随便打开了一扇窗户，和仲清霄一起钻了进去。
仲清霄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监控，不过他发现不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没有看到监控的影子。
“仲清霄，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分明被关在这里的也只是些不相干的人吧？”罗珂一边打量周围一边跟他聊着天，“被关的又不是被你很看重的那两个人类呢。”
仲清霄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没有很担心春风小区那些人的安危，但是如果让他什么也不做就留在那个山林的房子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等死，这样好像会让他更加难受。
有种正在被凌迟着的感觉，他很难受，他不想做被动赴死的人，他想尽可能改变一点什么，万一最后真的有了什么变化呢，万一他因为做了这些事，老天可怜他让他和小珂顺利在一起没有阻碍了呢？
至少他尽可能地去做过了，就算失败了也好，到了临死前，他也不会遗憾地想，如果当初试试努力看就好了。
“那你呢？”仲清霄垂眸，“你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
要是想要保护他的话，应该让斯拜德和梁瑶跟着他就可以了吧，有些事她并不需要自己做的，仲清霄以为上次自己赶走小珂之后，她大抵是会讨厌他的。
但是仲清霄好像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昨天晚上在白金会馆外围，仲清霄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时好像很危险，是小珂救了他吧，她不计前嫌地救了他。
“梁瑶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仲清霄尝试与她交流，“这次的灾难，是那个叫弗莱德的古神带来的，是吗？”
“你想问什么？”罗珂道。
“我想知道……这件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是什么让弗莱德有了这样的行为呢？我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罗珂沉默了一会儿，道：“死亡是为了复生，你有印象吗？这句话。”
仲清霄曾无意识地呢喃过几次呢，他的精神磁场一直都不是很稳定。
仲清霄下意识想说没有，可他诡异地发现，自己对这句话好像很熟悉，有一种很耳熟的感觉，但是他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听到过这句话。
“弗莱德的那个人类死了，祂想要复生她。”罗珂言简意赅，“人类的死亡和怪物的出现，都是进行这场复生的必要工序。”
“什么！？”仲清霄蹙紧眉心，“这太荒谬了，他怎么能为了复生一个人，就杀死这么多人呢？”
身为古神，起码也是居于神位的存在吧，竟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很荒谬吗？”罗珂眨了下眼，忽然很认真地盯着仲清霄，“如果你死了，我说不定也会这样呢，仲清霄。”
仲清霄浅吸了口凉气，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把弗莱德换成小珂，他会觉得小珂很可怜……是很辛苦的小珂。
他也许不该推开她的吗？仲清霄的内心在反复煎熬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的，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一样，这样的感觉让仲清霄觉得很不舒服，虽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小珂离开这里呢？他不想让她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6楼，楼下是实验室，6楼是关押人类的地方，中间没有摄像头，只有尽头的两个角落有摄像头。
“我建议只救熟人出来哦。”罗珂靠在窗边提议，悠闲得完全不像是来劫狱的。
这个道理仲清霄明白，如果是不熟的人，不听指挥乱喊乱叫甚至到处乱跑的话，是很可能会让整个救援行动直接失败的，他没有想要平白增添麻烦，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听见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着门板一样，嘎吱声细微又刺耳。
“有点像是在求救呢。”罗珂道。
仲清霄不知道小珂是从哪里听出这种感觉的，他只觉得有点渗，然后尝试着走到了发出声音的那扇门前。
“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救救我……”门内传来声音，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沙哑。
“你一个人在里面吗？”仲清霄还是问了一句，声音同样很小。
“是的，是的，里面只有我一个，但是我被捆住了，没办法行动。我是这里的医生，我以前来过这里，对这里很熟悉，如果你们愿意救我出去，我可以带你们从地下通道离开。”
仲清霄意外，就算只有春风小区的人的话，那也有好几个，目标太大了，如果里面这个人知道出去的路的话，那确实是太好了。
他回过头想要和小珂商量，还没来得及说话，罗珂就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暴力地拽开了铁门。
里面躺着一个女人，30岁左右的样子，长得有些严肃，非常阴暗的房间，只有高处一个很小的窗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铁制的货架，看起来像是存放物品的仓库。
“只有你一个是单独被关起来呢，你的身份似乎有点不一般哦。”罗珂道。
被解开绳子后，唐敏倒也不瞒了，她直接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既然能进到这里来应该很不一般，实话告诉你们，我参与过梁翼的人体实验，一直在反对他的结果，没想到他现在越来越丧心病狂，竟然强制抓人进行实验还把我关起来了。”
唐敏扶着额角，一天没有进食让她有点眩晕，仲清霄递给她几块糖，唐敏道着谢接过之后继续道：“如果不出意外，梁翼下一个的实验目标应该是我，他想要封口，就会率先向知道内情的人下手。”
仲清霄皱紧眉问：“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吗？”
“富人的游戏。”唐敏道。
本来还以为这背后有什么深刻意义的仲清霄闻言一怔，随后眉宇间添了几分怒色。
“实话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唐敏道，“我是真的以为，梁翼想要改变目前的灾难想做出的一些突破，他最初带我们来到这里时，说收到了一笔巨额的实验捐款时我还很激动，可随着实验的深入，我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梁翼一点都不像是想改善灾难的样子，他完全像是在娱乐。”
“你们可能不知道，之前有个实验基地，里面布满了摄像头，他会把实验过程整个都录下来，然后发给一些喜欢观看猎奇视频的有钱人，以此来筹获继续实验的款项。而且他敛财的手段还不止这一条，我已经发现过几次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这些人要么长得很漂亮，要么年纪很小，我猜测很有可能被梁翼拿去做交易了。”
具体是什么交易，那就显而易见了。
唐敏的说话内容令仲清霄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重下来，却让罗珂笑出了声：“啊，真是有趣啊，感觉就算怪物们什么也不做，人类也能自己灭亡呢。”
她笑得非常真情实感，让唐敏也有点难堪，她顿了顿，道：“总之，我叫唐敏，你们还有什么人要救可以尽快，我知道前往地下通道的捷径，应该马上就要到下午了，今天下午梁翼应该会进行新的实验，他们肯定会来提人的。”
这个时候，又有三个身影从窗户里钻了进来，分别是白兰、梁瑶以及刚刚被救出来的路海遥。
看见罗珂的一瞬间，白兰眼睛都红了，她激动地想要大叫着冲过去抱住她，但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只能紧紧抿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汪汪地看着罗珂。
罗珂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无情地移开了视线，反手指了一个方向道：“他们都在那扇门里。”
闻言，梁瑶走过去一把将铁门直接拽开，唐敏看着这个小女孩惊人的举动震得都没说出话来。
春风小区等人被外面的举动弄得一怔，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紧了嘴，直到看见外面站着的梁瑶和白兰。
“别出声，快跟我们走。”白兰做了个手势。
“兰兰……”苏盛安小声地念叨了一句，眼圈顿时红了，被白兰敷衍地揉了两把。
“没有人了吗？跟我来吧。”唐敏干脆道。
“其他人呢？”路海遥道，他指了指别的门，“其他人，好像也有被关在这里的，我们不管了吗？”
“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梁瑶道，“还是别废话了，走吧。”
一行人于是跟在唐敏身后，一边躲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监控，一边往楼下走。
严成，或者是不只是严成，春风小区的所有人，跟在他们身后，心中都不由自主思索起来——1801的这两个人，感觉真的很不一般啊。
能屡次在怪物必死的局面下生存就不说什么了，能在那种时候买得起军方基地的别墅也不说什么了，这次竟然还能宛如神兵天降地来救他们。
严成其实一直有种感觉，他一直觉得那个叫罗珂的女人很奇怪，到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这一刻，他的目光在梁瑶与罗珂之间来回，渐渐回过味来。
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怪物啊。
她应该一开始就是怪物了吧？一直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那么仲清霄呢？他知道吗？他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怪物，仲清霄身上有属于人的那种活气，这一点严成还是很断定的。
“你在想什么？”郑相雨忽然凑近低语了一句。
“我有种感觉。”严成小声地答复着，然后目光在紧跟在唐敏身后的两人之间流转。
“啊，我也有。”郑相雨抿着嘴笑了一下，“感觉他们像是怪物呢，梁瑶也是怪物，不是吗？长着人类模样的怪物，或者说，长着人心的怪物呢。”
两个人很轻的对话声，被一侧的胡强听在耳中，他闻言轻轻颤了下瞳孔，然后紧紧捂住了嘴巴。
大约顺利走到三楼的时候，仲清霄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环顾着四周，随后目光落到了唐敏揣在口袋里的手臂上，大半的肌肤都被衣服遮住了，只露出一小节，那外露的那一点点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
仲清霄顿时愕然，下意识看向小珂，却发现她已经在含着笑注视他了。
罗珂笑着开口：“唐医生，你做人的时间不多了呢。”
一句话说得阴森森的，让后面跟着的所有人都随之一颤。
唐敏一愣，对上罗珂笑意满满的视线时，她就知道瞒不住了，拿出自己已经完全变得乌青的手，连指甲也在发黑变长。
这个模样吓了后面的人们一跳。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唐敏看上去意外地冷静，“我可能需要一点药了。”
“什么药？”仲清霄问。
“我的研究成果。”唐敏流着冷汗艰难道，“我已经研制出，如何抑制人类怪物化的药物了，很管用，但是目前时效有限，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的话，应该……能成功吧。”
哇哦。罗珂有些惊呆了，如果是这样的研究方向的话，那其实是说得通的呢，人类，很出乎她的意料啊。
“你去哪里找药？”梁瑶在此时开口，“我可以带你去。”
“可是……”唐敏有些迟疑，“我还没把你们带去地下通道。”
“十分钟。”罗珂忽然开口，“我可以给你们十分钟。”
“小珂……”仲清霄预感有点不妙，他知道她有短暂控制人类精神的能力，但是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完全自由的，没有任何人会阻止你们的十分钟。”罗珂继续道，“但是只有十分钟，听明白了吗？”
梁瑶最先明白过来，一把拉住唐敏就开始奔跑：“快点，现在去找药。”
“你们。”罗珂把目光看向其余人，“也可以在这个时间段里，救所有你们想救的人，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
她的眼神很冰冷，透着疏离和陌生，说出的话却格外让人信服。
大约几秒钟的反应时间，众人开始四散着跑开去救人，一边行动一边又觉得自己现在无条件信任了罗珂的举动有些匪夷所思。
等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后，仲清霄才心急地问：“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小珂。”
罗珂缓慢地，迎上他的目光，然后摇摇头：“不会，只是会有些累，你不必因此抱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是想打个赌。”
“什么赌？”
“看一看，人类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在这座炼狱中获得重生。”她的眼神有些轻佻，谈及人类的时候还是像在说蝼蚁一样，可仲清霄的心口还是止不住地颤了颤。
他的表情难过极了：“在听到唐敏的话时，我就知道你也在跟我想一样的事。”
他的眼睛发红，像是快要哭了，但是他没有哭，而是缓慢而试探地，轻轻将罗珂抱紧在怀里。
“对不起呀小珂，人类总是拖累你，也对不起之前那样对你，真的很对不起。”
罗珂轻轻咬住了嘴唇，他又开始柔软地叫着她的名字了呢，不像之前那样嘴硬着叫她罗小姐了吗。
她微微挑了下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仲清霄，又允许我甘你了吗？”
仲清霄身形微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欲言又止：“现在还不行小珂，有件事……嗯，等我们出去再告诉你吧。”
现在小珂在分配着自己的精神呢，他不想让她更加辛苦了，感觉他好像怀孕了这件事，应该是个很令人震惊的消息吧……
“是吗？”罗珂又问，“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啊……”仲清霄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自己的手心，“是、是的，和好了，我很抱歉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罗珂冰凉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我只会很用力甘你的，仲清霄。”
人类的未来，好像在那个名叫唐敏的女医生身上，看到了一点微薄的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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