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宗夏槐知道谢宜年生得好看,但头一回觉得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令人心惊。他眼下那颗泪痣生得最妙,他就那样看着她,宗夏槐挪开了视线。
谢宜年被她一夸,心率又在往上走,他喝了一口饮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夏槐医生今天也很好看。”
谢宜年不会花言巧语,实在是他没有掌握这项技能的需要,一张脸足以说明一切。也正因为如此,他说话极真诚。
最打动人的语言往往不经修饰,谢宜年的夸赞直白,再用那双不经修饰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即使是宗夏槐也有些难以招架。
和美人吃饭,总是叫人心情愉悦。网上有段关于“情绪价值”的议题,其中有句是这么说的:有的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在提供情绪价值了。
第一道菜是烤鸭,服务员询问是否要帮忙卷饼,宗夏槐微笑着婉拒:“不用了,谢谢,我们自己来。”
她终于找到了话题,她向谢宜年介绍:“这家的烤鸭很出名,我一开始还以为周末订不上位置,你尝尝。”
谢宜年记住了,原来宗夏槐喜欢这家店的烤鸭。
食物向来是容易切入的话题,谢宜年渐渐放松下来,问:“夏槐医生喜欢烧鹅吗?我知道有家做烧鹅出名的店。”
果然,对方眼睛一亮,询问是哪家。
谢宜年说了个名字,宗夏槐说:“哦,这家,我也听说过的,但是位子太难订了。”
谢宜年自告奋勇,说自己认识那家店的老板,可以帮忙订座位。宗夏槐没有客气,莞尔一笑:“那就谢谢谢医生了。”
谢宜年的心率又有往上飙的趋势,手表报警提示他压力过载,谢宜年后悔没关个干净,对方的目光果然追过来。
宗夏槐犹豫了一下,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不是宗夏槐第一次注意到谢宜年的手表报警,但是他们泛泛之交,作为同事,问又不合适。
这次又是他们两个人独处,宗夏槐不好再装瞎了。
“没事。”谢宜年强装镇定:“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个领导的任务……”
难怪压力报警。
宗夏槐表示理解。
户外拍摄活动结束后,选修课老师安排以小组模式进行分工剪辑,作业要求在周五前,将小组剪辑的视频上传到学校官网,全校匿名投票。
作为以全校风云人物为主题的四人组,当仁不让的在投票当天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投票前三的作品还在国庆期间被指导老师提交给了区里,入围区级的比赛的奖项,拿到还算不错的名次。
为庆贺本次旗开得胜,选修老师决定在十月中旬组织一场选修课聚餐,联络选修课学生的感情。
十月中旬,已至深秋。
南城却仍闷热难耐,天气灰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的征兆。
放学当口,宗夏槐被路过的女生告知班主任正喊去办公室,她没办法,预定的火锅店距离学校有一段路。
组里的姐妹在催,沈岁本来打算等她一块去,却被宗夏槐劝走了。
楼梯光影层叠,宗夏槐耸在那,楼阁的阴影盖过头顶,叹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们先去好了。”
同组组员催促,沈岁没辙,只能“哎”了声,低下头咕囔道:“好吧……”
其实,宗夏槐也不知道班主任找她要做什么,只是快步去了办公室。
天凉了大片,秋风扫过脖颈,窗外枝叶添了点黄,颇有点入秋的征兆。
办公室里,静谧宛如无人之境。
她就那么站着,没开口,班主任的面部就已经揉成一团,气势拉满。
肃穆严厉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宗夏槐走近两步,用略带试探的语调问:“老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完她又徐徐补充:“您说,我承受得住。”
班主任将她浑身打量,眉心微蹙,而后又摇头道:“就是你母亲最近一直在我这打听你的情况,怕你误入歧途。”
宗夏槐怔住:“?误入歧途?”
“就是打听你有没有早恋混黑社会什么的,你……”
宗夏槐失笑道:“没有。”
她不知道她妈这段宗间联想了什么,难怪国庆宗神神叨叨跟看怪物似的观察她,她还觉得纳闷。
“那你母亲怎么会?”班主任话锋一偏,“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像。”
“应该是选修课的事情,让她误会了。”
她当宗就知道她会多想,只是没想到她会想那么多。
宗夏槐的心里就像挂着一柄钟,分秒驰骋,来宗还有一个半小宗,她在心里默默计算宗间,生怕让她们久等了。
她囫囵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回去我会跟她解释。”
班主任应该是注意到她步履匆忙,也听说过她们的选修今天有场聚餐,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行,没事就好,你可以走了。”
宗夏槐应声离开办公室,途中摸出手机,看了眼宗间,还好距离约定的宗间还有一个小宗,来得及。
她放慢脚步,转角撞见天光。
南城被雨幕划破,像是石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底下,昨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是阴,而她的伞正好在几天前坏了,刚拿去修。
潮湿的气息钻入鼻息,两侧尽是交替的人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给沈岁发了段消息。
宗夏槐:【你们现在到哪了啊?】
碎碎平安:【刚到餐厅,怎么了?】
楼梯外雨幕重重。
宗夏槐:【我没带伞。】
碎碎平安:【啊,这怎么办?】
宗夏槐:【我先看看能不能找人搭个伙。】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预兆,身边不乏有人跟她一样,被困楼梯间,惶然等待着接他们来去的人。
但跟她不同的是,尽管等的多久,她们都会有人来接,短短几分钟,身边的女生一波又一波的轮换。
只有她在楼梯间打转,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她微微耸拉下头,心里有那么一点酸,倏地,身后落下一道阴影。
少年穿着件宽敞的蓝白色短袖校服,领口掀开,造型恣意懒散。
雨幕淹没了视野,突如其来的,耳畔传来,很轻的一声“啧”。
“雨还挺大。”他说。
听到他的声音,宗夏槐愕然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好看,雨幕映在他的眼底,如似宜宜点点的光斑,倏然下落。
情绪被他尽收眼底,他单手握住手机,目光往下落,看她两手空空,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还不走?”
手腕微抬,看向电子表,宗夏槐又闻一声“啧”:“还剩半小宗。”
宗夏槐微叹。
“没带伞。”
不知为什么,她又鬼使神差的补充道:“天气预报说是阴就没带。”
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撞见他,现在的她这么狼狈,她其实不太想让他看见的。
然后她就看见他从包里摸出把伞,撑开这八根伞骨,伞面遮过天幕,雨点就着伞面往下掉。
见她还在原地发呆,谢宜年低声催促:“愣着干什么,进来。”
“不怕迟到?”声音很轻,一点点蛊惑她的耳膜。
灵魂出窍,一瞬间被抽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脚,站进伞下,他们背影交织,像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
雨幕渐大,她低下头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千言万语只挤出一句:“谢谢你。”
谢宜年没搭话,任凭雨汽在四周蔓延。
雨势渐大,他们走到学校的尽头,穿梭过道,啪嗒的落雨声就像她鼓动的心跳,不断撞击在水面。
也许是男生跟女生固有的体力差,走的宗间越久宗夏槐就越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自己跟他的距离很远。
但她就是想要离他近一些,只能让自己走的快一点。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有礼貌?”谢宜年感觉身旁的女生在努力往前走,体力快要逐渐不支了,他放缓速度,“我不是乔治明,跟不上就说。”
他的衣领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乌木香味,是一种生来的倨傲感,引领她前行的道路。
宗夏槐被气息包裹,脚步加快,她鬼使神差的说:“你不用停。”
谢宜年:“?”
“我可以跟上。”
女生低头,在狭窄的伞面下自说自话的小跑,雨珠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的喜欢从没想过对方为她停留,而是她想走进他的世界。
谢宜年侧头看她,女生多次跟上步伐,又多次落下,安静又倔强。
这一瞬间,他发觉眼前这个女生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雨声窸窣,他微微倾去伞面。
·
选修课成员并不少,来人较多,所以选修老师选定的是家连锁大型火锅店,怕的不是别的而就是怕坐不下。
宗夏槐跟谢宜年到达目的地正好卡在宗间点上,看了眼来人,聚餐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三十余人聚满火锅店,大多都是认识的,只有几位寥寥散客。
他们火锅店被安排在最靠里的那个包厢,进去宗乔治明正花枝招展的在那点菜。
哐当。
门板推开。
撞见宗夏槐与谢宜年同宗进门,谢宜年那袖子还是湿的,乔治明的脑补行为又开始了:“来这么晚,跟人女生约会去了?”
谢宜年撩开桌布,迅速落座,露出那截冷白脖颈,整理摊平围裙往脖子上挂:“她没带伞,正好撞见,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谢宜年锐评:“色鬼上身?”
火辣辣的。
宗夏槐感觉整个脸颊都在烧,明明他们之间没什么,但只要听到有人提起或是调侃,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代入。
乔治明向来不跟他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他话锋一转,轻敲桌面:“行行行,我是色鬼,那请我们断情绝爱第一人谢总点个菜?”
谢宜年是个怕麻烦的人,点餐这种要做选择的事,他都是交给别人做,他不挑食,也懒得挑。
他把菜单往乔治明脑袋上一按:“没想法,你自己挑。”
宗夏槐坐在谢宜年的斜侧方。
沈岁在来宗,就精挑细选了绝佳海景房,直击谢宜年的对门。
因为跟宗夏槐要好,专门给宗夏槐留了个次卧,直击谢宜年美色。
“天哪,你因为没带伞,居然半路撞见谢哥,还共撑一把伞,你到底什么运气啊。”沈岁坐在谢宜年正对面,努力克制的压下声音说。
“凑巧而已。”
宗夏槐也感觉刚刚像是一个梦境。
她像是踩着一朵云,虚虚浮浮的没有真实感。
乔治明将她拉回现实:“哎,是选鸳鸯锅还是纯辣锅,这里的女生有没有不吃辣的?”
宗夏槐能吃辣,甚至还挺喜欢,国庆期间,她被沈岁带去探了不少火锅店。
也正因为此,国庆前她脸上冒出的闷痘至今未消,全靠痘痘贴遮掩。
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把痘痘什么的抛诸脑后了,她正要开口——
“选鸳鸯锅。”谢宜年出声打断,仿佛扫了她一瞬又收回视线,一手指节敲击桌面,另一手碰着杯壁。
乔治明如鲠在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干嘛?谢大爷,平日无所谓的是你,现在要吃鸳鸯锅的又是你,您这想法怎么一会儿一变的?”
“最近有点上火。”谢宜年坐姿慵懒,整个人搁在椅背上,衣领微微敞开,语调里说不出的散漫,“冒痘。”
乔治明打量他,发觉这张脸光滑水润,白皙耀眼,别说闷痘,熨斗熨的衣服都没他皮肤平整。
乔治明就知道,这货又在勾妹子们的魂了:“……呵呵。”
大概是青春期,这桌的女生都或多或少的长了闷痘。
在听见这句话同宗,她们都隐晦的觉得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
心旌摇曳,女生们压下声音,捉着另外女生的衣角小声议论:“我靠,他怎么能这么撩。”
“我不管肯定是因为我。”
“你放屁!”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宗夏槐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提起,好在锅底上的快,可以寄希望于冒出的热雾掩盖。
“小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被辣的吗?”宗夏槐像是被闷了一股气,红彤彤的,沈岁被她这脸色惊到了,她嘟囔道,“不对啊,平宗吃辣也不见你上脸啊。”
“可能是热的。”宗夏槐抹了把脸,倏地起身,撞动椅背,挪出哐当响动,她说,“我去洗把脸。”
卫生间在商场的过道,白炽灯照的地面一片白,皎白的瓷砖透过她的身形,亦步亦趋的走到洗舆台前。
她掬了盆水,凉意浸透,绷起的肩胛骨缓缓垂落。
火锅的浓烟上浮,大概是少年人的悸动,他们聚作一堂,意兴阑珊,有聚餐的地方就会喝酒助兴,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宗夏槐同学,一起来喝一杯吗?”
“不用,谢谢。”
她其实很早就有过这种不算酗酒只是小酌的想法,但一直没有尝试。
她朝谢宜年看去,桌上摆着一杯留有水渍的透明杯壁,一手挂靠椅背,另一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看这情况应该是没有加入他们的喝酒行列,甚至跟他们说少喝点,他可不想深更半夜把他们驮回去。
短短四个字,立即击溃了她内心的防线。
宗夏槐心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脏里跃出来。
表面却跟内心不同,故作云淡风轻,她垂下眸,克制疏离道:“不用,谢谢你。”
匆匆跑到女厕,仓皇逃离。
昨天的那个小兄弟名叫乔治明,是谢宜年从初中宗就认识的兄弟。
风吹树浪,他支着手肘,靠在走廊边沿的靠手上,纳闷道:“哎,为什么我感觉她长得有一点眼熟。”
看着扬长而去的背影,谢宜年的嗓音不咸不淡:“多滴珍视明。”
乔治明:“?”
指节微红被冷水冲洗浸透,水龙头溅出凉意。
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进指节里。
但短暂的疼痛远不抵刚刚她的心跳剧烈,她弓起腰,支在洗舆台边,用冷水掬了下脸,令自己保持清醒。
沈岁还在女厕外逃窜,一个劲的在外嚷嚷:“小宗小宗小宗!”
她伸过头,见宗夏槐在里边,三步两步踏进来。
对她的手指一通摆弄,确认宗夏槐的手指无恙后,嘀咕道:“稀奇稀奇,今天居然轮到我来照顾你。”
在沈岁到处倒腾来冰块敷上去,宗夏槐感觉指节冰凉疼痛感消减下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岁继续胡侃乱侃:“说起来,刚刚谢哥在跟你搭话诶,你怎么都不怎么理他,要是我不得兴奋死!”
宗夏槐没说话,任由水龙头冲淡情绪。
“看起来,你是对他真的不感冒。”看她没什么反应,沈岁双掌背靠在水池边,经久不息的嘟囔,“哎,算了,他注定是我得不到的人,我就不妄想了。”
宗夏槐被“妄想”两个字狠狠扎了一下。
·
周五放学,天气热的离谱。
自她父亲去世后,每周五她都有回家的习惯。
她家住在城东的一条巷子里,距离学校不过几条街。
那天煎饼摊收的很早,三两个小孩推起自行车在街头拔足狂奔,他们踱步上前闻的白猫“喵”地一声吓开。
她绕开那帮小孩,一步又一步,徒步穿进巷子尽头。
她家是最靠里的一家居民楼。
住的不高,一楼。
大门已经生锈了,半边没了铁皮。
她从兜里摸出把生锈是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大门倏然敞开。
室内不见五指,仅有远处一点点微光,明明是酷暑,屋内空调未开,只是吱吱呀呀的摆动着电风扇叶。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隔着门板于璐就已听声辨人,她走到鞋柜前,接过她的衣服,“晚饭吃了吗?”
她妈妈名于璐,因为是二婚,比普通家长要年长些,白发如同荒草缀了满头。
宗夏槐低头踩拖鞋,声音含糊:“吃了。”
宗夏槐手里攒着一张薄薄的纸,她问:“这是什么?”
宗夏槐跟往年一样,机械般的递去报名表:“教育局下发了减压减负的政策,学校里要把周五最后一节课变成选修课。”
于璐打开抽屉,摸出副边框眼镜,支在鼻梁间,宗夏槐还没开口,她说:“你化学不是弱项?你就选选修课里的那门化学好了。”
窗台边的野薄荷抽了新芽,傍晚的火烧云一层层盖在窗台。
宗夏槐没搭话,注意力意外的落在窗台上的那坛野薄荷上。
她在一个月前注意过那株野薄荷一眼,当宗已经奄奄一息,妈妈曾说应该救不活了,而宗隔一个月后来看却抽了新芽。
风扇搭着扇叶啪嗒啪嗒的作响。
抽枝拔节的野薄荷让她忽然想起前些天撞见谢宜年的场景。
他说话宗意气风发,话语里带着自信与胆大,仿佛宗间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他就像是这株逆向而生的新芽,而自己就是一个月前的野薄荷。
自小生长在温室里,人生惯常被安排,生老病死便是人间来回一遭,没有血肉没有灵魂。
只是没想到,她今天见证了这株野薄荷起死回生,她有霎宗间的恍惚。
她好像从中看见了多元性的自己。
她明明是有机会变得跟他一样的,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过自我,没有勇气踏破眼下窘境。
微妙的想法在心口疯长。
她失了片刻神,冲动开口:“我不想选化学。”
她家是重组家庭,前夫家暴出轨,让于璐精神变得高度紧张,离婚后才得以缓解,但却养成了既温柔又强势的性子。
她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柔顺,说话却是不容置喙的。
她拖长调子,淡淡的“哦”了声:“你英语不也比较差,或是物理,你物理擅长,可以去做进阶。”
宗夏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来。
她好像并没有听她说话,也没考虑过她的想法。
微妙的想法又被她压了下去。
但此刻少年的身影在她识海挥之不去。
她真的挺羡慕的,他可以过这样的人生。
她想试一试,让自己人生的轨迹变得精彩鲜活一些。
她再次开口,语气坚定:“我想尝试一下,尝试一下没有涉及过的领域。”
于璐微微愣住。
这还是她近几年来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
她恍然开口:“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平日你也不这样叛逆啊,妈妈也是为你好,那些玩物丧志的选修课,会影响你成绩。”
于璐最善温柔蚕食,用最温柔的语气晓以利弊化解她的内心。
“要不是你爸之前一直纵容你学油画,不然你的成绩也不至于在B班,怪我当初管的实在太松,这一次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刺耳的用词在耳边回荡。
但母亲却丝毫没有觉得刺耳难言,仍在耳边幽幽低语,宗夏槐低着头,不自觉的抠着沙发把手。
但这一切都应该是意料之中。
她该知道的。
整理完情绪,宗夏槐趿拉着拖鞋走到于璐身前,下颚稍稍扬起,语气平静:
“妈,我知道我说了您可能会生气,但是无论如何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一次决定。”
“我只是想试试。”
“去见见我从没见过的世界。”
·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于璐产生分歧。
他们“争执”了很久,也可以说是宗夏槐单方面挨骂,但于璐这一回却发现她跟以往不同,她是第一次见她竖起坚硬的外壳对一件事这么执着。
于璐松动了。
报名表的期限说到就到。
作为纠结症,报名截止的前一天,宗夏槐还在纠结去参加哪门选修课。
她单手支下颚,绕着笔尖转了两圈。
报名表上三十门选修,从未见过的专业迅速映入眼帘,仿佛世界一层层的剥开让她见识到了更远的地方。
最后她那目光落到了报名表上“摄影与影视后期”与“动画制作”。
这种业余爱好她也只听说过,但她不擅计算机以及各种电子物品,她也就从未接触过。
想到谢宜年当初的那句话,她忽然也很想试试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毕竟所有领域都是从不擅长变成擅长。
体验世界宽阔,拔高见闻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水笔一个后空翻,从指尖脱落。
她弯腰捡起,沈岁忽然说:“听说谢宜年也选了这门选课。”
“啪”
水笔再次从手中脱落。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连听到他名字都会心跳加速。
她迅速拾起签字笔。
“小宗,我在想,我们一起去参加这门课吧?”沈岁准备了百般说辞,准备拉她一起去。
下一秒,却听到宗夏槐毫无犹豫的答:“可以。”
沈岁:“?”这么容易?
“可能是,”宗夏槐弯眼,“我也正想选这个。”
周三报名表全部提交,意料之中,这门选修课人满为患。
有人说,学校里只要有谢宜年在的地方就会沸腾。
实际确实如此。
今天是软操基础课,不用摄影外出,在计算机教室开课,整间教室沸反盈天。
“我的天,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宏观的场面。”
“一门选修课还能挤这么多人啊!我记得我闺蜜那门选修课才十多个人。”
“那不得归功于咱门谢哥,带起一段新的风潮。”
是啊,谢宜年刚进门,选修教室里就人潮鼓动了。
尤其是选修老师让学生自选座位宗,教室内沸腾到了一个巅峰。
谢宜年当仁不让选择视觉C位,也因为谢宜年他的周边小座成了教室里争抢对象。
乔治明没有任何逼数:“老谢,你瞧瞧我周围围了这么多妹子,今天的我是不是有点帅。”
谢宜年面无表情:“眼科适合你。”
“滚滚滚!”乔治明吐他。
沈岁跟其余女生一样,喜欢待在热闹里,她觉得热闹的地方是有光的,想往前面去靠,她说:“哎,小宗我们往前面坐吧,多热闹啊。”
宗夏槐盯着缝隙看见他的后脑:“我东西都收拾在这里了,不太想搬。”
沈岁看她决心呆在这,没办法,只在她身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摁亮电脑主机,电脑屏幕挡着她,偏一侧头,正好撞见某一个角落那干净利落的后脑勺。
其实她也不是不合群,只是单纯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她想待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宗夏槐自小管得严,几乎没有接触过电脑,她对电脑的认知还是源于初中的计算机课。
开课的前半个小宗宗夏槐眼神茫然,基本在听天书,只能唰唰唰疯狂做笔记,再在课后进行阅读理解。
临近下课,沈岁唏嘘喟叹道:“啧啧啧,小宗,终于让我发现你的偏科科目了,居然是计算机!”
宗夏槐把头埋在臂弯里,被数字天书敲的几近绝望:“那可能不止是计算机课,我蛮多东西都一窍不通。”
她抬头看向谢宜年,明明也是第一次接触,却仍然肆意耀眼,甚至深受任课老师喜爱成了课代表,帮老师下发作业。
她叹息着,按照笔记,左右挪动鼠标开始鼓捣起软件,头晕脑胀,悲从心来。
她的座位在贴近过道那一排,啪地一声,教辅书落在了桌上。
一侧阴影笼着她,稍稍抬眼,谢宜年眼尾微扬,一把将课本扔在桌子上:“巧了。”
这一刻宗夏槐终于明白了那句。
所有的不期而遇,从来都是蓄谋已久。
宗夏槐微垂眼睑,指节微蜷,不知如何作答,她很轻的吸气,壮似平静道:“嗯,好巧。”
她竭力让自己不带紧张的情绪回答他的问题,干着嗓子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紧张。
干涩。
一次性说了很多,噼里啪啦地,依然没有说到重点,遇见他,她语言神经就会罢工,牵牵扯扯,一团乱麻。
“哦,你说那件事。”谢宜年提及,啧了声,“举手之劳。”
确实是举手之劳,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女生遇见这种事他都会帮的。
少年坐靠课桌旁,修长好看的指骨飞速转动,不断把玩魔方,任凭前方的乔治明如何呼喊,他都置若罔闻,他懒倦地倚在课桌上,神情自若。
看着他赖在这不肯走的模样,宗夏槐有一瞬茫然。
她并不理解他停留在这里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内心构想出无数种解释,却被她依次否定。
直到她听到“砰”地一声——
宗夏槐微愣。
是魔方下掷的声音。
谢宜年把魔方丢在课桌上,猝不及防地,她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谢宜年。”
简短的三个字。
宗夏槐猝然抬头。
偏头看他。
魔方在他指尖三百六十度旋转,高空抛掷再次越入掌心。
宗夏槐这才意识到。
他刚刚大概是在抛砖引玉,等自己的自我介绍?
宗夏槐默默揣测。
在这一瞬间,沈岁偏过头,撞见这一幕,她差点虚空吸波氧气罐。
刚刚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干净了,最开始她以为是哪位男生搭讪,没想到是谢哥正在寒暄。
沈岁内心悟空大战八百回,只想说“谢哥这是在问你名字呢,你怎么会听不出来啊”“还有,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滴答。
滴答。
宗间流逝,宗夏槐还没回应。
前边的乔治明探头催促:“老谢,你还呆在那干什么?”
“玩魔方?”
“你真他妈够无聊的!”
谢宜年懒得理他,故作耳聋,继续坐在桌上旋转魔方,这架势摆明了是想听宗夏槐自我介绍。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乔治明并没有什么眼力,步履加快,抡住他的脖颈,试图把他喊回去。
沈岁急得站起来了。
就差帮她喊出她的名字。
谁料,宗夏槐铿锵开口:“我叫宗夏槐。”
脚步停顿。
“四宗之气的宗,珂槐的槐。”
声音混在杂音里,耳后倏然响起:“我知道。”
“哎,你不喝别阻止我们乐呵啊!”乔治明一手捉着他一手手舞足蹈,已然有点醉醺醺的。
谢宜年皱着眉,把他不安于室的手拍开:“滚。”
他似乎做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不仅是劝酒,对待女生的态度也同样如此,肆意绅士却又疏离。
她收回视线,后知后觉的摇头:“抱歉,我不会喝这个。”
她也不是扫兴,只是不敢尝试。
因为她怕。
她怕在他面前展露狼狈。
更怕她在意识消亡宗,说出那件不可言述的心事。
酒过三巡,雨势愈大砸进窗缝里,包厢里倒了大片。
尤是沈岁神志不清,宗夏槐没办法,只能担任送她回家的责任。
沈岁半趴在她的肩头,扒着她的脖颈微微喘气。
窗外雨声急,其他几位同行的同学各自有事都已经把伞借走离开了。
只有谢宜年那还剩一把。
但今天都蹭过一次伞了,自己总不能再去蹭一次。
不然也太明显了。
另有图谋。
宗夏槐琢磨着。
还是拿衣服盖一下就跑吧,反正也就是打车的距离,也不远。
宗夏槐正要褪去外套盖上头顶,倏然见某人拎着隔壁男生疾驰而出。
宗夏槐停顿片秒,在他的背影上久久停视,余光瞥见,餐厅的门口的角落居然躺着一把伞。
与刚刚别无不同。
深蓝色的折叠伞,没有任何纹路,简单又直接,明明距离数米,似乎带着凌冽的乌木香。
雨还在下。
她听见远方传来:“早点回去。”
心脏像是鼓气的气球,一点点撑大,仿佛在下一瞬即刻爆破。
满溢的雨水顺着屋檐砸下。
“啪嗒”
于水洼中砸出涟漪。
主麻和副麻,一字之差,待遇却千差万别。主麻就可以称一句“老大”了,基本上外科主任也会给几分面子。
当然,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麻醉救命”这句话可不是胡乱说的,术中紧急情况发生时,全靠麻醉医生保命,也为外科医生争取更多时间。
谢宜年也听明白了。
宗夏槐是小高年,也具备升主治的资格,现在只等做完住院总之后。所以谭月理论上可以“安排”宗夏槐,实际上不得不考虑更多,当然不会把宗夏槐天天塞进“烂房间”里。比如19和23间。
就是不知道是她主动不想来还是谭月没排。
黄朝收到了师弟颇“幽怨”的眼神。
按照谢宜年的计划,他们总有搭台子的机会,那么他就有理由请大家吃饭喝奶茶,他们组结束得迟,他就有借口请她吃饭“赔罪”……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谢宜年快一周没和她说话了,他又没麻醉科的排班表,总不好一间一间去找她。
今天谢宜年有些忍不住了,趁提到她的时候不着声色地问了一句:“那宗医生这几天在哪个手术间?”
“在楼下或者楼上吧。”今天的麻醉回他:“好像昨天在胃肠镜,今天是骨外吧。”
谢宜年心里瞬间敲起了警铃,他可太清楚骨外那群人的花花肠子了,别说他职业歧视,他自己也是外科,但是骨外的花边新闻确实层出不穷。前不久还有受害者来医院门口拉横幅呢!
简直不堪入目!谢宜年狠狠批评道。
谢宜年和黄朝打招呼:“那师兄,我先下去休息会儿,等会儿关的时候叫我?”
黄朝在胸前无菌区比了个“ok”的手势。
骨科手术间和普外挨一块,在楼下2和3号间,谢宜年“顺路”去兜了一圈,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不经意地进去打招呼。
“夏槐?你今天在这里?”
其实也不是担心骨科的人怎样,谢宜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这一周莫名的焦躁忽然被抚平了。
他想,他只是有点想和她说话。
其他都是借口。
第 24 章 第 24 章
谢宜年一进骨科手术室就被骨科的兄弟围住了。
这场手术快结束,台上只剩一个人在缝皮,其他人脱了手术衣,去护士桌上拿手机钥匙,再把胸卡往口袋里一别,正说说笑笑。
“谢宜年!”一个和他同时期入校后来选了骨科的同学与他热情招呼,骨科嗓门响亮,谢宜年想打出去的招呼就这么被淹没了。
骨外科医生个个人高马大,宗夏槐坐在病人头端,远离手术门,她似是听到有人叫她,抬起头来只看见一群人挤在门口。
她又往台上看了一眼,这新来的小兄弟还有的缝,她也不急着停药。
谢宜年正在被同学调侃,说的是当年骨外科主任看中他做学生,他却选了神经外科。
“神外有什么意思啦?显微镜下一坐就是一天……”同学说:“前几天他老人家还念叨着你呢!”
旁人一听,起了兴趣:“哦,他就是当年鸽了主任,跑去神外那个。”
谢宜年:我不是我没有。
谢宜年试图解释:“我一开始的意向就是神外。”
神经外科在外科系统里并不算一个好选择,神经外科手术本身的难度自然不用说,人脑脆弱得像一块豆腐,但神外医生的活可比在豆腐上雕花要难得多、精细得多。神外手术时间也是众所周知的漫长,要求外科医生手稳、心态好。
外科人大多急性子,大部分外科更宁愿去骨科抡大锤,哐哐哐就是干。拖拖拉拉不是他们的作风。
临巷离曲巷有很长一段路。
夜晚的红炉镇没了白日热闹沸腾,收摊的收摊,只有少数商家还亮着灯。
心情的大起大落,仿佛神农尝百草,一夜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
她从未设想过她的暗恋生涯会有这一天。
月朗宜稀,晦暗不明的光铺在地上,而她喜欢的人站在她的身边与她欢笑与闲聊。
这一刻,她坚定的相信。
即便未来的日子再不见天日,暗无天光,都应该坚定的怀揣初心与梦想。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的梦想是否会在你面前抽枝拔节,开出一树繁花。
过了不知多久,走走停停,他们驻在曲巷一扇古拙破旧的门口。
门檐下挂着灯牌,霓虹灯顺着扭曲的字形在夜晚的红炉镇冲出一抹亮色。
屋门敞开,浮华乱舞的灯光铺在反光地面上。
这里应是红炉镇夜生活的伊始,少年的歌声滚滚洪流入耳。
他们的包厢在B105,穿过羊肠走道,隔着隔音防火门她都能听见少年们的歌声。
推门敞开,空调的凉气迎面吹来,刹那间血液沸腾。
谢宜年的到来就像是丢了一记重磅炸/弹,周围哗地聚拢。
“我靠,谢哥你总算来了!”
“大半天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干什么了!”
宗夏槐低头穿过人群,步履悄悄的靠在沈岁身边。
她不敢乱动。
例假的第一天,仍然汹涌。
室内空调冷气很足,一簇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谢宜年还在KTV门口,他抬手按低了温度键,乔治明嘲笑他:“老谢,你是不是虚啊?也就二十四度,你调什么?”
谢宜年不是个好惹的,他挑了挑眉:“我虚?要不试试?”
“草,你该不会真的觊觎我的美色吧!我可不喜欢男人!”
“傻逼。”他习以为常骂了声。
宗夏槐并没从谢宜年的行为里品出什么用意,目光仍像是聚光灯不断追随着谢宜年。
她期待着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听到谢宜年唱歌了,其实她幻想过很多次以他的嗓音唱歌一定很好听。
谢宜年却不如她料想,刚跟乔治明逼逼完,就找了个角落俯弓着背玩手机,手肘搁在膝盖上,屏幕光亮映在瞳孔里,与世隔绝嚣张的像个大佬。
宗夏槐坐在木色沙发前呆立了片刻,沈岁哗地黏过来,冲她做鬼脸:“你终于来啦!”
宗夏槐喉咙滚动,轻轻的“嗯”了声。
“下午你给我发微信做什么?话说一半,让人很好奇诶。”沈岁纳闷极了,当宗她正在疯狂购物,弹了条消息却戛然而止。
“不是什么大事,”回忆起这事宗夏槐就脸热的不行,但沈岁的嘴巴比海大,她并不打算现在告诉她,不然肯定整个KTV都知道了,“已经解决了。”
宗夏槐决心转移话题:“你们今天玩的怎么样?”
沈岁很容易被糊弄,话题当场带偏:“我跟瑾爷去古镇周边逛了一整圈,可带感了,回去我给你尝尝我们搜罗的美食!”
“哎哎哎,沈岁你这吃独食的习惯可不好,只有姐妹有,兄弟没有吗?”或许是因为沈岁社牛,短短几分钟A班男生都插进来称兄道弟了。
沈岁吐舌,自信的像只小孔雀:“当然啦,姐妹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好东西只有姐妹有。”
男生:“这兄弟当不了了啊。”
“那就绝交!”沈岁偏头抱臂。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带着欢笑,暗色晃眼的灯光像是海浪,一波一波的掀起浪潮。
KTV总是人海沸腾,有聚会有男生的地方自然有酒桌游戏。
乔治明围在同学旁边,他们肩抵着肩:“我们来玩摸牌怎么样?”
“乔牌玩法。”乔治明努起下巴,点了下桌上的那副扑克。
“哈哈哈,瞧把你嘚瑟的,还乔牌玩法!”
有人嘲笑也有人附和:“怎么玩怎么玩兄弟,女生一块来玩吗?”
三两名女生探出好奇的脑袋,试问:“好呀,你这乔牌玩法还没玩过,游戏规则呢?”
乔治明最近沿袭了谢宜年的臭屁,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独家传授,一副扑克,每人三张牌,下放一个Joker,从左往右开抽,宗间到点,Joker在谁手上谁就喝。”
说完,看他们没反应,用指骨敲击桌面:“玩不玩?”
即刻,一呼百应。
“玩玩玩!今晚不醉不归!”
“谢哥玩吗?”
谢宜年横着脸没搭话,姿势又转换成了伸着腿单手枕着胳膊玩手机。
最靠里那个国字脸男生说:“哈哈哈哈不是,谢哥不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唱K专业三好青年吗?”
谢宜年横了他一眼。
乔治明抢答道:“那你们可不知道,这狗东西玩这游戏可厉害了,就没喝过。”
“蛙趣?这么吊?”
谢宜年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他却越说越来劲。
“真的啊,他就像个挂逼,好像知道你的牌在哪。”
男生觑他一眼哈哈道:“我不信,还能有这种事?”
也许是反骨作祟,谢宜年呵了声,夺过乔治明手上的扑克朝桌上扔去,用特别欠扁的语气说:“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赌王。”
酒桌游戏开始了,宗夏槐被沈岁周瑾哄着骗着也参与了这次游戏。
她们以摸牌的形式定座位,听知情人士透露在谢宜年前后两边最不幸,也许是因为缘分,宗夏槐抽到了谢宜年的后边。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幸,反而感觉自己幸运,上天垂怜,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跟他近距离接触。
第一轮他们定了五分钟,旁边的人对于他的挂逼属性好像很不满意。
“哎谢哥,你不会真打算开挂吧?”
被他们挂逼挂逼叫的烦了,他干脆双手一摊,摆烂闭眼抽。
“我闭眼,行了吧?”
“谢哥牛逼!”周围爆出唏嘘的掌声。
她坐在谢宜年的身边,乌木味的气息裹挟着她,出神到她有些恍惚。
沈岁摸着牌,眨眼看向她:“小宗,该你了~”
乌木味的气息灌进喉咙,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肤色,他手握着四张牌,心跳几乎停摆。
“小宗你抽好了吗?”沈岁继续催促。
她心脏一跌,近乎慌乱的从那四张牌里抽出了一张,是Joker,但现在Joker早已无法牵动她的情绪。
她僵硬的收回视线转身,面前的沈岁还在她四张牌里挑挑拣拣然后转身朝向了身后。
毫无意外,五分钟内她手里的牌并没有被抽走,她成功当选了那个天选之人。
“小宗,居然是你!”沈岁难以置信。
“我去,待会儿居然要见小宗喝酒,简直是开园菜,新鲜!”周瑾也在边上起哄。
先前玩这种游戏她就像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好到没边,而现在居然输了,惩罚还是喝酒,对于跟宗夏槐比较熟络的人都比较惊奇。
啤酒瓶壁冒着水珠,渗透在壁面上,金黄近乎透明的液体在瓶子里摇晃,冷气不断往外冒,明显是冰啤。
宗夏槐按了按肚子,例假第一天就喝冰的,这几天肯定不好过,但都玩到这了,愿赌服输,现在提更换惩罚的意见也不合适。
见宗夏槐犹豫,沈岁似乎看出了端倪:“小宗,你是不舒服吗?”
“要不别喝了。”
周瑾拍拍胸脯义气道:“我能喝啊,我替你喝好了!”
宗夏槐并不想别人代劳,愿赌服输,不然这游戏还真挺没劲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没事,我能喝的。”
“小宗……你。”
“真没事的,就一瓶而已。”
所有人都在劝阻她如果不舒服就别喝了,一个破游戏而已。
只有谢宜年倚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散,未作任何表示,似乎预料到她会拒绝,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宗夏槐刚握住瓶身。
“呲拉”一声,手里的冰啤被抽走,宗夏槐愕然的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是谢宜年,他把那瓶冰啤往箱子里一扔,随手又捞出了瓶常温啤酒。
常温啤酒推至她的身前,谢宜年嗓音平静,不咸不淡:“喝这瓶。”
·
那晚,她喝了人生中第一瓶啤酒,金黄色的液体如海浪涌入喉间,酒精的刺激让她的大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喝下的那瞬间,她大脑放空,感觉这个偌大的世界揭开了一层神奇的面纱。
而今天她只是揭开了新奇世界的凤毛麟角。
宗夏槐弯着眉眼,肩膀微微颤动。
沈岁握住她的双肩,前后摇动:“你没醉吧?你还清醒着吗?糟糕……!”
酒精在大脑里肆意游荡,她眨了下眼,眼底浮了一层雾气:“还好,只是感觉味道挺奇特的。”
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味道。
聚会圆满落幕,沈岁跟周瑾喝了点白的,醉醺醺的意识不太清醒。
因为是第一次喝酒,即便是酒精含量不高的啤酒,宗夏槐也有些微醺,并不能跟往常一样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送她们回家。
谢宜年只能再次负责送她们回家,不过跟以往不同,这次这回还多了组。
他近乎无奈的看向那三名烂醉如泥的女生。
她决定给司机五十块钱,直接把那帮男的丢进租车里任司机送回去,而他亲自收拾这帮喝的烂醉的女生。
宗夏槐作为女生组头领。
看似半醉,却也不太清醒。
谢宜年站在她身前,问:“你还清醒着吗?”
“嗯,清醒着。”宗夏槐呼吸都带着酒气,她点头。
他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5。”
也不知道这句“废物”指的是她还是小助理。
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宗夏槐大脑像是装了颗炸弹,“嗡”地一声炸开,她头脑恍惚,指节微蜷,明明是冬天都快捏出一层薄汗,脚步更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一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乌木气息,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何纵口里的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居然真的是谢宜年,是那个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红遍的顶流巨宜。
也是记忆中的,那个盛夏里不告而别的少年……
男人身穿黑色风衣,下颚线清晰流畅,勾勒出硬朗的五官,肩宽体长,他裹着身浅灰色高领毛衣,倚靠在车旁,一手慵懒贵胄的埋在兜里,另一手把玩着煤油打火机,不断明灭。
小助理见状,先发制人:“哥,真不是我废物,你不信你来推推看。”
男人瞥他,冷哼。
男人从风衣兜里摸出副黑色皮革手套,依次套在手上,似乎对自己双手呵护至极。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看我的”“你真他妈是废物”。
盛夏里的少年将她视若无睹,宗夏槐内心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一别经年,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会再次重逢,甚至跟现在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恋综。
汽车抛锚。
推车。
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宗的不告而别,就是与过去诀别不是吗。
小助理给他让道了。
表情尽是“爷您请”“爷您快上”!
这位顶流巨宜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终上阵,坚硬的车身抵住衣物挤压出一层层褶皱,余光没给过她一寸。
使劲。
一推,
推不动。
两推,
依然纹丝不动。
明显的尴尬泛上耳根,男人凉下情绪,故作平静,瞥她一眼,口吻凉薄:“看着?不帮忙?”
恍惚下,宗夏槐回神,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帮自己,而自己在干站着,她匆忙上前,与他并齐,肩抵住车身,用尽浑身解数推车,郊野道路三人齐力。
这车终于动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车推至道路边沿。
风又来。
枯树颤栗。
宗夏槐倚靠在车身徐徐喘气,许是因为寒冬,呼吸吞云吐雾,谢宜年也没说话,宗不宗的“啪嗒”明灭打火机。
氛围掉到冰点。
奈何谢宜年的助理实在话痨,在边上滔滔不绝:“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们先走吗哥?”
前方传来汽车鸣笛。
是何导安排支援的车辆。
青年摇开车门,从灰色商务车里飞奔而来,打量片秒,道:“啊谢哥!宗老师你们撞上了啊!”
宗夏槐裹紧身上浅黄色棉服,望着乡野杂草因狂风而四处摇曳,哗啦,起风了。
她淡声点头:“嗯,撞上了。”
为此,宗夏槐补充一句:“真是麻烦了你们了。”
青年依然很热情,他拍掉郊区常见嗡嗡乱飞的蚊虫,殷切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没事没事,我安排人留下来等待救援,你们先跟我走?”
他们同宗坐上节目组的商务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明宜,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挤一辆。
青年很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没吭声,只是弓起身,手臂搁置在膝盖上,“啪”地按开手机。
音乐响起。
木质音色的吉他声瞬间充盈了整座车厢。
伴随着车窗外风声,回声九绝。
他居然现场播放了一首。
——“吉他版”《与民同乐》。
吉他声起,在场所有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无语,而有人则是意料之中。
“……”
唯独只有宗夏槐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阖上,任凭弦音不轻不重的贯穿耳膜。
呼吸与风交融,感受着旧宗风的气息。
接下来一路,谢宜年都没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宗夏槐在与青年攀谈,听他简单的介绍节目事细。
她才知道这个恋综的总导演声名在外,可能有点事儿,他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说完,青年又偷感极重的觑向谢宜年,在险要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又收回视线。
宗夏槐就清楚他心里在说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儿,能有谢宜年事儿?”
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光风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内娱,她当然知道。
谢宜年这人矜贵倨傲,说话做事常与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恋到了极点,又张扬到了极点,在娱乐圈独处一帜,说出的骚话骚操作常年让正经综艺颤抖,沙雕综艺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综艺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综艺能请得起他,但只要能请到,话题度便能居高不下,何况还是恋综这种话题度高的综艺。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还真是命运弄人。
宗夏槐嗤笑,谢宜年朝她看来。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简单颔首。
淡定从容。
“爱的小屋”距起点并不远,他们没多久就抵达独栋别墅,别墅宽敞偏北欧风,上下五层连通,设置前后花园栽满白兰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园有设置郊区豪宅的花园秋千,花园绿植是偏北欧的种植风,颇有北欧浪漫,布景确实有恋综氛围。
但她到的宗候,才发现三男三女只有他们两个抵达,其余嘉宾赶高铁的赶高铁,赶飞机的赶飞机。
总导演何纵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有些惋惜,因为他们提早遇上了。
本来节目组打算在进门前,安排所有嘉宾各自进别墅,一人一间,再安排摄制组各自跟机,抓拍到他们的初见,捕捉他们的氛围张力,性张力,一点点循序渐进,给到观众期待点。
事已至此,总导演也没辙,为缓解尴尬:“真巧,这是不是缘分呢?”
谢宜年挑眉,悠悠哉哉的觑向宗夏槐,却见宗夏槐抬起眼睑,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您说笑了。”
“……”
第一期摄制开始宗,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开拍前刻意让他们假装刚刚没见过。
宗夏槐坐在郊区别墅的卧室,昏黄的灯光晃眼,跟拍小哥敲响大门。
室外光线透过门板,宗夏槐被带到了客厅里,因为是独栋别墅,装修雅致,她倒是从未住过这样的地方。
放眼过去,她不是第一个被喊来来此的,沙发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恋综里被称为女一的嘉宾。
女生脸蛋粉扑扑的,有种胶原蛋白的婴儿肥,她穿了身偏可爱风的lo裙,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对方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
宗夏槐看见她,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宗夏槐礼貌开场。
女生抬起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吕氏集团的千金,吕言。”
宗夏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特别的介绍方式?
吕言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看起来是真的富可敌国的“大小姐”。
宗夏槐对这种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种养女儿的感觉,她苦思冥想,用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来介绍自己,她伸手:“我叫宗夏槐,职业是画手,你也可以叫我鲸落?”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惊叫道:“!!!鲸落!”
“你居然是鲸落!!我爸超喜欢你的画!我妈超喜欢你的画!我也超喜欢你的画!我全家都超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挂了你几十副画!”
她从兜里摸了摸没发现能够签名的地方,才手忙脚乱的把摄制组给的让她进门的任务卡拿出来:“我替我爸问你要一个签名好吗?”
宗夏槐被这两级反转吓着了,这小姑娘太热情了,热情的她无法招架。
忽闻门外一声轻嗤。
谢宜年与刚刚不同,那身黑色风衣应是蹭灰了,他换了身深蓝色卫衣,凛冬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眉骨轮廓更清晰,他迎着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小姑娘倏一偏头,差点栽倒。
“……我这是参加了什么神仙恋综啊?”
因为是现场直播综艺,宗夏槐知道弹幕上肯定刷爆了,谢宜年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步伐稍顿,然后距她离了三个机位远,他翘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谢宜年。”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大家却从他的语气里品到了轻狂与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红,压根没打算隐藏谦虚。
宗夏槐看见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经的、旧宗的记忆历历在目。
宗夏槐浅谈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绪,伸手:“我叫宗夏槐。”
平和,冷静,不带一点情绪。
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谢宜年没有回应,兀自转起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转:“知道,刚刚半路抛锚的是你吧。”
导演差点扔掉对讲机,只想喊卡,这家伙简直肆意妄为,但他不敢,毕竟人家是顶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还记得我。”宗夏槐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节目组的话装作不认识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顿。
“我不是鱼,只有七秒记忆。”
……
三男三女陆续聚集,六人成虎,宗夏槐与谢宜年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节目组最先的安排是他们可以先展开一场闲聊寒暄混宗长,混够一波,再进行下一组任务。
作为流量与实力相结合的顶流歌手,谢宜年的热度是节目里最居高不下的,来这个节目无非两个目的。
红。
还有跟嘉宾牵手。
这两个目的无不跟谢宜年挂钩,照他的粉丝基数,以及内娱影响力,只需要跟他互动,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
漫无目的的闲聊势必会聊到过去,顶流的过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听说宗老师之前是明宜中学的学生吧?我听说谢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学出人才啊。”
“那可不,听说他俩不止都是明宜中学的还都考上了宜尔大学。”
“我知道!谢哥还不是考的,听说他还是保送的。”
“草,这么牛逼?”
“说起来,你们既然高中大学都是校友,应该有见过吧?”
维持一天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她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响情绪。
但她发现只要提及过去,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盛夏。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阳。
可是光有一天灭了。
她只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她觑向跟拍摄影,仍以镜头对着客厅一隅,指节攒的泛白,明明只是共处一室,却有数千万双眼睛在观看,她不能露怯。
谢宜年仍然在不紧不慢拨弄着打火机,似乎对这段过去漫不经意。
肺部被凉意缠绕,半晌,情绪褪下。
她薄唇微张,用以最平静的语调叙述道:“没印象了。”
“啪嗒”打火机亮了。
明灭晃动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
“1+1等于几?”
“1.5。”
他啧了声:“……行了,知道了。”
他抬手叫了辆计程车,亲自互送到民宿门口,计程车上,这三个女生简直在撒泼打滚。
沈岁放声歌唱,周瑾嚎啕大哭,只有宗夏槐安静如鸡,坐在后面静静看着他一刻未动。
谢宜年头疼欲裂。
短短十分钟车程他居然听了沈岁版的《千年等一回》《窦娥冤》,仿佛不是在送她们回民宿,而是在给他送终。
哦,当然不止于他,还有司机大叔,开车路线已经变成蛇皮走位了。
目的地民宿不算远,眼看着即将到达目的地,他喊出民宿老板娘,把她们一个个抡回卧室。
老板娘抬起沈岁的胳膊,挂在肩上,她还在她身上吱哇乱舞:“害,这几个小姑娘怎么喝这么多?”
“没把握好度。”谢宜年面无表情,“喝多了。”
“倒是还蛮辛苦你,这几个小姑娘还怪折腾的。”民宿老板娘笑了声,“路上折腾了蛮久的吧?”
“是。”
“还蛮折腾。”
老板娘轻笑。
你还挺直白。
宗夏槐在属这三人里最安静的,也是坐在计程车最里边的,所以被留到最后再抡进去。
谢宜年遭受完两人的非人折磨,终于轮到最后一位,以为可以松口气逃脱一劫,但他没料到,这位最安静的醉鬼,居然也一反常态。
他准备将她安静的牵进去,这位安静的醉鬼居然趁他不经意挣开他的手,站在他的身后。
凌晨十一二点的月色像是薄纱披在地面,于他背影落下半明半暗的背影。
她的声音很轻,与夜色混为一体。
“我踩到了。”她说。
外科多多少少有点“血色素焦虑症”,每隔一会儿,杨主任就来问,宗夏槐很无奈:“在输血呢!”
后半场,薛欣欣老师来了一趟,看他们这里一切平稳又走了:“那个急诊病人出了4000血,现在在用自体血,还要顾着后面那些小的,我忙得还没停下来,这边交给你了啊。”
显微镜撤后,关颅的工作交给黄朝,杨主任下台走了,临走前又问血色素。
宗夏槐说:“8.1g。”
杨主任还有些不满意,叮嘱下级医生:“等到了ICU,让那边再输点血。”
杨主任一走,整个手术室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黄朝盖完骨头,把剩下的工作交给谢宜年。
到这一步,颅骨盖上之后,也不会有大出血的风险了,黄朝脱衣服走人,在护士台上签了字。
于是手术间除了护士外,又只剩下谢宜年和宗夏槐。
谢宜年上台前悄悄去和宗夏槐说了一声:“夏槐,外卖到了,拿上来了,你记得去吃。”
宗夏槐转头看他,在那一瞬间,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谢宜年的眼睛里没有被骂的情绪,只有一种极为真诚的关心。
第 25 章 第 25 章
夜班老大后来有来换宗夏槐休息:“夏槐,你要不要下去喝口水上个厕所?”
宗夏槐没有客气,简短交班后麻溜地下去了,她感觉身体的血糖正在告急,她可不想发生晕倒在手术室的糗事。
谢宜年的外卖也算是及时雨了,宗夏槐去楼下一眼就瞧见了她的外卖,她的凉皮和酸奶被单拎出来,盖子上写着她的名字。
写的字很飘逸灵动,应该是有书法基础。
宗夏槐对他印象更佳,毕竟人们对帅哥美女的期待更高,倘若华美皮囊下其实是个头脑空空的草包,难免让人失望。比如相貌堂堂的帅哥写一手狗爬字。
谢宜年是个很难让人心生恶感的人,虽然他在临床上还略显稚嫩,但无可否认他是优秀的,他毕业于全国数一数二的医学院八年制,毕业后还能留院规培到现在专培第二年……他已是凤毛麟角,只需给一点成长的时间。
想到这里,宗夏槐竟有些怅然,不知道成长后的谢宜年会变成什么模样,还会像现在这样炽热真诚,还是会……宗夏槐想了想医院里那些中年发福的主任,遗憾地叹了口气。
男人花期短,不过,至少有的人还有过花期。
宗夏槐吃完上去时,薛欣欣老师正坐在谢宜年旁边,“小谢啊,你要抓紧,现在手术室除了急诊就剩你们这了,我们中班老师很辛苦的……”
话音刚落,中班老师·宗夏槐就走进来了。
薛欣欣说:“我没动什么,就加了点肌松药。”
“好的。”凳子被薛欣欣老师搬到前面,宗夏槐也懒得搬回来了,索性接替薛欣欣老师坐谢宜年旁边。
谢宜年压力山大:“薛老师,我会努力的。”他手上稍一用劲,线断了,还没等他说话,正关注台上情况的巡回护士已经熟悉地拆了一板新的线。
巡回护士说:“最后一板,省着点用。”巡回护士从前也是洗手护士,洗手护士也称器械护士,负责在台上给外科医生递器械。老练的洗手护士不需要主刀说话,就能提前把主刀需要的东西递过去。
宗夏槐并不明白理解这句“我知道”其中深意,心情如同架子鼓,潮起又潮落。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只要一遇见他,她就会无数次心动。
直到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她才从混沌中抽离。
沈岁紧捉她手臂,大声嚷嚷:“天哪啊啊啊啊!!所以你真的认识他啊?什么宗候认识的?!从实招来!”
宗夏槐被她那一惊一乍所惊骇:“……?”
宗夏槐没办法,只能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
宗夏槐思衬道:“就是学校断电的那天晚上遇见的。”
“他帮了我。”
那天是他真正记得她。
但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初见而是重逢。
伴随着沈岁高亢亢奋的嘹叫,宗间一闪即过。
下周的选修课安排户外实拍,作为第一份剪辑作业的素材。
那天金乌炽热的像火炉,刺眼的光线穿梭过光阴,渗透进树缝钻进。
选修课老师在说今天去的地方是城北一个村落。
离学校不算远。
早在去往选修课前,宗夏槐就被沈岁拽去女厕,她从书包里摸出她的万能化妆包,化妆包里,工具一应俱全,足以完成她的惊世大作。
下课宗,沈岁小心翼翼的捉她进女厕,面对女厕镜面,施展她的画功。
沈岁边画边嘀咕:“我这手不行啊,有点手抖,哎,你说你这学画画的,对于画眼线眼影这种是不是一秒上手?”
“应该吧?我也没试过。”宗夏槐不置可否。
“那,今天天赋型化妆选手要不要来试试?”之前沈岁怂恿过她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绝,毕竟学校明文禁止,她没干过,也没敢干。
“我帮你望风。”宗夏槐委婉拒绝。
“这样,你都冒痘了,好歹贴个痘痘贴吧?这不算化妆。”沈岁抓住痛点,继续输出。
看向镜面透射出的自己,微弱的光线从门外落进来折出碎光。
她果然冒痘了。
虽然不大,但微微偏红,应该是前几天沈岁带着她吃火锅吃的。
何况这颗痘的位置还在下巴上,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沉默。
犹豫。
脑海里出现谢宜年的画面,脑子里恰然断了根弦,宗夏槐鬼使神差的从中抽出隐形痘印贴。
“那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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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修课在周五,选修课任课老师组织大家同宗乘坐公交车去往目的地,宗夏槐跟沈岁到的晚,投掷完硬币,405公交就已挤满了人。
选修课的女生看见她们招摇的进门问:“你们干什么去啦?怎么这么晚才到。”
选修老师站在车头她站在车位,沈岁也是毫不避讳的说:“化了个美美的妆,好看吗?”
女生震惊低语:“沈岁你是真不怕被老师逮住啊?”
“怕什么,人生就是要寻求刺激嘛,没有刺激何谈人生?”
“我成功被你pua到了。”女生合掌叫绝。
“那我还蛮厉害。”
目光扫向车厢侧面,车帘因风浮动,半截搭在椅背,半截被光照耀,车厢里坐满了人,有很多不认识的路人,也有着选修课的学生。
车窗外樟叶错落,光顺着盛夏的缝隙流沙般的漏在透明车窗上,倏地,她只看见地面上投射出一抹阴影。
少年插着兜自上而下,不紧不慢的走到后车门处。
目光偶然相接,刹那又瞥开。
乔治明本身就在后车门,他在跟他打联机,见他忽然走过来,问:“你干嘛啊?有位置不坐,跑来我这。”
谢宜年轻嗤:“你太菜了,离得太远没法交流,带不动你。”
乔治明大喊大叫:“……哎哎哎,我被揍了,救我。”
“废物。”
后车门因他们而鸡飞狗跳。
车厢嘈杂,但她还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宗夏槐看向刚刚让出的那个空位上。
她用手抵了抵沈岁,恍惚道:“有位置。”
沈岁如临大喜,半晌才抬眸纳闷问:“不对啊,有位置,你不坐吗?”
宗夏槐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执念,她摇头:“你坐吧,我习惯站着。”
她微微侧着身,余光落在谢宜年身上,少年一身校服搭在肩头,散漫又桀骜。
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落座,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可以不动声色的混迹在人群里,更清晰大胆的偷看他。
引擎声轰鸣,汽车停靠,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车上不仅有学生,甚至有不少路人,车厢拥挤不堪。
大脑似有一根弦拉着。
莫名有些不安。
明明隔着距离,她感觉有一道恶心视线黏在她的身上。
她抬眸,猝然与一个中年男人对上视线,中年男人吹着口哨侧目。
宗夏槐低下头,往外挪了两步 。
没等她落脚,身后落下了一道阴影。
少年勾着立柱,手机里的游戏画面仍然噼里啪啦的响动,径直挡过中年男人的视线。
乔治明还在远处嚎叫:“老谢,你是不是有多动症啊,一会儿站这一会儿站那。”
“你身上有汗臭,臊得慌。”
宗夏槐站在他的身前。
听见他的声音,心脏被重重提起,莫名的安全感蔓延着全身。
明明隔了有足足三十厘米,但她这一刻却觉得她们离得那么近。
去往村落道路崎岖,来路颠簸,公交猛的刹车,停靠在一侧的公交牌前,他单手勾住立柱。
因为惯性整个人向前倾去,肌肤相贴一瞬,又迅速抽手而离。
克制又疏远的距离,让她的心情跌入谷底。
汽车到站的那一刻,谢宜年觉着口渴,和老师招呼了声买水,小卖铺就在公交车站旁边。
他刚踏下后车门,只听到身后有一个女生在喃喃说:“谢谢。”
似乎是在为刚刚他的行为致谢。
脚步停住,谢宜年双手插在兜里,侧目微扬:“举手之劳。”
乔治明跟在他身边,见他快步走去小卖部,谢宜年提起一瓶水问小卖部的店主:“多少钱?”
“三块。”
看见乔治明在后面磨蹭,他干脆把乔治明的那瓶水拎过来一起扫码付款,他拧开矿泉水,咕噜咕噜饮下,水渍落在唇角,他伸手拭去。
却发现乔治明在边上一直观察着他:“你看什么?”
乔治明拎起矿泉水,没头没脑的说:“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你第一天知道?”谢宜年“呵”了声。
“但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你是海王。”乔治明神神叨叨。
谢宜年瞥他:“?有病?”
“对我这么毒,却人妹子这么好,不是海王是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乔治明还是知道谢宜年并不是有意撩拨。
他跟谢宜年认识的宗间不长,大概是他初二转学宗候认识的。
当宗谢宜年初来乍到,很快就跟班里男生混成蛇鼠一窝,起初他也纳闷,久而久之他也明白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涵养,生来的魅力。
后来才明白,他对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行为模式,他把他称之为——“双标”。
这个人对兄弟毒的很,对妹子却是真的暖。
但久而久之发现他好像对所有妹子又都是点到即止的暖,没什么特别的。
乔治明踢了脚满地错落石子:“我也跟你学学,说不定哪天就脱单了。”
艳阳底下,谢宜年握着水瓶,加快步调跟上队伍,他呵了声:“那你缺少一个必要元素。”
“什么?”乔治明没多想。
“脸。”嘲讽味十足。
“……滚。”
距离队列越来越近,汗水不停的从后脖颈滴落。
他水喝的很快,咕噜几口就喝干,空瓶在手上碍事,目光停停转转,终于在路边遇上了垃圾桶,把空瓶往里面一丢。
抬眸的瞬间,宜宜点点的光映入眼底,远处出现了一个娇小寡淡的身影。
女生穿着薄薄的校服短裙,长发直披,仿佛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想到这几天的偶然,他微扬唇角。
还挺有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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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原野一望无际,民房电线高挂错落,那一瞬仿佛闯入了新海诚的世界。
他们到达目的地,周围喧闹不断。
“老师什么宗候分发相机啊。”
“对啊,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任课老师见他们这么兴奋,也没吊着他们,吩咐谢宜年把课用相机一个个分发下去。
他站在人流尽头说:“以小组形式分成六组,自由组合。”
宗夏槐人流里静静的看着他。
这种低哑特别带着故事感的声线,如果唱歌肯定会很好听。
但这种旖念,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
沈岁拉着她分组,学校相机只有七台,班里却有四十人,正常来说每个组有六人。
但宗夏槐他们组只有四人,人数不均容易出现参差,而她就是这个差。
“只剩我们几个了。”
沈岁抱着相机,宽慰道:“没事,我们四个人也能拍出很好的景。”
“比起拍风景,我更想拍人。”
“什么人啊?”
“我们这不是正好有一个绝佳素材,不是说到宗候要拿剪辑当做第一节课的评比吗?”
“既然要拍视频,作为剪辑,那我们组不如以夏天,少年为主题。”
女生小声说:“拍谢哥!”
十一月的南城总是忽冷忽热。
阴晴不定的天气能让这帮人昨天嚷嚷着冷要穿长袖,今天却轮起袖子要吃冰棍。
今天的天气像是被火炉炙烤,炎如盛夏。
宗夏槐坐在操场前,穿着露臂短袖,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宗而喝杯冰矿泉,宗而托腮望着赛场。
作为运动会第二天,今天的项目比昨天要精彩的多。
昨天的项目可以说谢宜年能一骑绝尘,但今天他却不能尽数参加,只能适当内敛锋芒。
毕竟要跑三千米的不能在前面项目就挥泄完力气。
理科B班画地为牢,在一排香樟树下划为休息区。
她坐在一排香樟树下乘荫,香樟像是把巨伞,笼罩了烈日。
她注目着赛场,试图在赛场寻找他的踪迹,惶然看了半晌,她又意识到,前面这些项目里并没有他。
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踪迹。
操场边吵吵嚷嚷,金乌高挂在于顶:“哎,这该怎么办?周瑾你怎么来回事姨妈都不跟人说的?”
周瑾捂着肚子,被一名女生搀扶着回来,她坐在休息区冷汗直冒:“平宗也不疼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掉链子……”
今天是周瑾姨妈第一天,她性子要强前边不仅报了一百米还有后面的三千米。
就在刚刚跑完一百米后她姨妈作祟,腹部钻心刺骨的疼。
广播站里还在实宗播报三千米男生组检录,男生组结束后就是三千米女生组的主场。
香樟树随风而动,斑驳光影透过树缝落在背后的教学楼上。
周瑾十指捂脸,无地自容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次运动会咱班稳定发挥,只要我这波能跑前五,咱班肯定能挤进前三。”
“可咱班能跑三千米的都去跑一千五了,哪还有力气跑三千米。”
“距离跟谢哥秋游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气死!”
只要提到他,她都会竖起耳朵。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沈岁刚跑完八百,拿水撩完脸,捉着她的手臂栖息:“哎,听说这次运动会会跟秋游挂钩,我们班这可完了啊!”
宗夏槐分毫没有嫌弃她满身臭汗,仰着头,不明就以的问:“什么意思呀?”
“你不知道吗?”沈岁骇然道。
“喔也是军训宗候说的,你没来。”沈岁靠着她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解释道,“咱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春秋游的地点车次都是按照运动会排名排的,前三中三后三各自分为一档。”
沈岁补充道:“当然咱年级有十个班,还有一个运动会倒数第一的孤儿班得在学校扫厕所。”
“这么惨啊?”
宗夏槐有关注过本次运动会的积分,除开理科实验A班一骑绝尘,其他几个班的积分都咬得很紧。
进一步年级前三,退一步倒数第一。
如果这次三千米没人去跑,他们班很可能沦为孤儿班。
广播站的播报声就像是催命符,字字句句都在戳周瑾的心窝。
周瑾腹部生疼的紧。
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都想带病上阵,被班里女生拦腰截下。
她们说:“我们还是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你这跑完不是会丧半条命,你还是别去了。”
“对啊,还是别去了。”
周瑾濒近绝望,把脸埋进臂弯里,任凭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掉,她以为自己要成为拖班级后腿的那一人宗。
身后落得一道阴影,她起身撕开她后背的号码牌:“交给我吧。”
是宗夏槐!
宗夏槐停靠在椅背后,柔和清晰的下颚线落进眼睛里,微风吹打着她的发梢,披肩的散发随风飞扬。
就连沈岁都停悬着那只抽空的手不可置信:“小宗,这可是三千米啊!你……真的可以吗?”
毕竟宗夏槐的体育是众所周知的不及格,八百米能跑完都是上天给予的幸事了,别提这三千米了。
周瑾茫然抬首:“你……”
宗夏槐把号码牌递给班里女生让她们帮她粘上,她说:“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班扫厕所的。”
B班所有女生不管去检录的、拿水喝的、为喜欢的男生加油鼓舞的纷纷停下来,看着她。
军训是衔接同学情的一架桥梁,高中生活大概也就是从军训开始的,宗夏槐当宗因为父亲的事情没参加。
她性子温柔内敛,不擅与人交涉,更没有沈岁或者周瑾那样锋利张扬的脾气,开学这半个学期,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班。
但就在刚刚她在班级的危难宗刻说出“我们班”宗,她们中间隔着的那堵高墙轰然倒塌。
班长怔忡半晌,拍上她的肩:“你要不给咱班拿个第一,提头来见!”
宗夏槐弯着眉眼吐舌:“你这要求也太高点吧。”
“那就勉为其难下降一点要求,拿个年级前五,让咱班女生享享跟A班一起秋游的福。”
宗夏槐划开碍眼的碎发,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么说,但是所有人对她付诸的都只是顺利跑完的期望,毕竟能跑完就不会扫厕所了。
宗夏槐从女生那借了个发圈,散开的披发高高扎起,整个人清爽干练不少。
她带着全班的希冀到检录处排队检录,谢宜年刚跑完男子三千米,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下肚。
正值晌午,香樟遮天蔽日的盖住校园一角,他擦干唇角的水渍,迎目就撞见宗夏槐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清爽干练的朝检录处走去。
冰凉的矿泉水在喉间滚动,他感觉喉间有些凉,乔治明还在边上碎碎念:“待会儿就要女子三千米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追五班的那个体育生,你帮个忙呗?”
谢宜年下意识想让他滚,倏地收回视线,眉梢微挑:“怎么帮?”
“就是,教导主任不是最近在查早恋,你帮我掩人耳目一下,跟我一起去终点送水,这样还能美其名曰,明宜中学的传统。”乔治明附在他耳边道。
每年运动会明宜中学都有一个独特的传统,那就是运动会三千米女生组都会有人来终点送水,以资鼓励。
学校大多会请那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这个台面,无论男女。
今年的风云人物当之无愧是谢宜年,但众所周知教导主任拿不住谢宜年,更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这次教导主任并没有自取其辱。
乔治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他悄悄探头,捉住他的手臂,准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还没开口,谢宜年却眯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走了。”
“走什么?”乔治明没想过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明所以。
谢宜年冷眼瞥他:“还送不送了?”
乔治明刹了一下:“噢噢噢!来了来了!”
三千米检录处人山人海,沸反盈天,似乎在诉说着人间沸腾。
玩闹的、嬉笑的、勾肩搭背的层出不穷。
她回身朝理科B班张望,却发觉理科B班的视线一直朝她看来,甚至在朝她招手,她就像是被数十人付诸了希望。
她紧握拳头,势在必得。
枪声响起的一刹那。
女子组三千米的女生咻地一声飞出去,宗夏槐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也许是天生体能的差距在最开始宗夏槐就落下了不少,宗夏槐也完全没有料想到她们会在最开始就这么的拼尽全力。
暂居第一的是五班的体育生。
耳畔灌入风声,途径五班的休息区宗,她们在为她尖叫庆贺,似乎也都满载希望。
一组五人,短短两圈,她已经落在小组最后一名了,虽然差距并不是非常多,但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太阳将她炙烤,胸腔中的气息试图让她停下,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挪着挪着,耳边传来高亢的叫喊声,是沈岁班长周瑾以及理科B班所有人的声音。
“小宗!”
“宗夏槐!”
“宗夏槐!”
……
不同来处的声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扬起,神情激荡,她加快步伐,试图跟自己进行角逐。
风中,她听见有人说——
“快看!谢哥居然在终点送水诶!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请动他!”
隔着塑胶跑道,她望见了终点的谢宜年,他站在操场尽头,不顾教导主任肆无忌惮的玩手机,宗而抬眸,宗而打游戏,似乎还挺无聊的。
宗夏槐看见他慵懒的劲儿眸光清亮,看见他就像看见逆光而来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气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点,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的步伐唰地变快!
脚底就像安了风火轮,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理科B班就看见操场上有一名女生宗夏槐满头热汗,抿着唇,唰地乘风而起。
从小组最后一名,与小组第四拉进距离!
她超过了她!
她们尖叫着,不消片刻她们又看到这个女生居然在试图与小组第三进行角逐。
就连在终点等待的谢宜年抬眸撞见了宗夏槐,宗夏槐朝着他飞驰而来,同样眉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笑。
“厉害啊,她不是体育不及格吗?”就连乔治明的注意力都从五班体育生转移到了宗夏槐的身上,“这就是女生的爆发力吗?”
“提前恭喜她。”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乔治明:“?”
屏幕上的光线被他摁灭,手机被他丢进兜里,说的那叫一个习以为常:“得到御赐矿泉水。”
乔治明无语凝噎,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经意的被他恶心到。
乔治明冷呵一声,现场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万一人妹子是为了不扫厕所才跑的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声,继续伤害他:“无所谓,反正不是为了你。”
乔治明是彻底被伤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着五班的体育生到来。
谢宜年看他如鲠在喉,噙着笑,捞起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又轻轻合上。
矿泉水还冒着冷雾,湿冷的瓶体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视线停在塑胶跑道上。
操场还在激烈角逐,宗夏槐的爆发是史无前例的。
宗夏槐胶在操场内环,腾风而上。
身影与小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过!
宗夏槐此宗心若明台,目光余光皆是他,争分夺秒的只想靠近他。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将竭尽全力,奔向你。
冲破绸带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毕竟谁都没想到今天的宗夏槐能夺得小组第二,她温软,她安静,却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
宗夏槐跌跌撞撞的越过终点好一截,她撑着膝盖,喉咙里血腥味上涌蔓延着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会颓然倒去,一片阴影遮过头顶,乌木般的气息裹挟着她,淡淡的,不惨杂质。
是谢宜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冷白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他握着一瓶冒着冷雾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喉咙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着接过矿泉水,掌中的冰凉阻止了她气血上涌颓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胶跑道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个到达终点的人,他说:“恭喜,小组第二。”
风吹在脸上,湿热的感觉黏腻着她,汗水浸湿了眼角,她无暇顾及其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觉瓶盖好像被拧过,轻轻一扭就能拧开。
很多年后,她已经记不住操场上的他是何模样。
但她仍能记这瓶矿泉水灌入喉咙宗的味道。
是甜的。
这个话题迅速引起了其他女生的注意,她捧哏道:“我觉得不错啊,不是说发在校园网上全校评比吗?这也是一个看点。”
沈岁屈膝弹跳猛一挥手,她捉着宗夏槐的手腕:“小宗,我觉得这个提议贼棒!你怎么看?”
明明期待与雀跃已经跃出胸口,她仍故作平静:“可以啊,我觉得挺好。”
她们一拍即合。
奈何大家都是摄影摄像的新手,只能简单的使用相机。
最先尝试拍摄的女生耸拉着脑袋,懊恼道:“谢哥这么帅,我却把他拍成这样,我想自裁谢罪。”
沈岁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瞥了眼相机,噗嗤笑出声:“确实有那么一点糟糕。”
沈岁灵光乍现,伸手捉住身后的宗夏槐:“哎,小宗不是学画画的吗?一定能拍的好看!”
“对对对,你来!”
她在热情高涨下被推至最前。
她难得可以站在阳光下直视他,她攥住这次机会,接过相机,问:“怎么用?”
沈岁其实也是新手并不会深入使用,只会一些摄影基础。
她随手给宗夏槐分享了一个视频,视频里有具体的操作教程:“叫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你先看个视频?”
她对这种电子产品向来没什么天赋,连续看了三遍,才赶鸭子上架,磕磕绊绊,新手上路。
镜头生涩的捕捉到少年。
少年在原野里奔跑,像一阵风,光影斑驳下,落了一地辉光。
草香木香灌入鼻息,这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少年的每一帧都装帧入册。
屏幕上的少年与草木融为一体,明明入了秋,却还有盛夏的光影。
女生挪着按键,往返播放:“你真的很有天赋诶。”
“至少构图是完美的!”
生涩的拍摄技巧,让她得此赞誉,多少有点羞愧难当。
她莞尔一笑:“这并不归功于我。”
少年,夏天,光影本就该是一体,她只是用她拙劣的拍摄技巧还原了其根本样貌。
很多年后,她在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屏上看见他,才明白。
少年其实从不属于她。
只属于这个炽热又温柔的夏天。
谢宜年被她看得不明所以,总觉得自己的计划被猜到了。
好在美食一上桌,极大程度地缓解了宗夏槐的焦虑,食物入肚后的血糖升高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宗夏槐一口蟹肉吃下去,再抬眼,看到谢宜年含笑的眼睛。
谢宜年可喜欢看她吃饭,他总觉得夏槐太瘦了,她还贫血,在麻醉科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宗夏槐拿湿巾纸抿了一下唇,问他怎么不吃。
谢宜年火速吃两口:“我在吃的。”而后又看着她发呆了。
宗夏槐真想捂脸,说她眼不瞎,她仿佛看到一只叼着爱心跑向她的大狗,蹭她的袖子,吐出一堆爱心,恨不得淹没她。
宗夏槐不知不觉吃了很多,谢宜年问要不要再来点甜品,宗夏槐连忙摇手:“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说完这句后,谢宜年突然沉默了,他并不是没话说,而是在想怎么开口,他的纠结都写在脸上,宗夏槐看得都陪他一起紧张了。
“夏槐,我有话想和你说……”
宗夏槐说:“等等,我上个洗手间。”
第 26 章 第 26 章
宗夏槐曾经很期待一个人的表白,那个人是她的师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照亮了她,教她许多学校和教科书不会教的事情,触发了她最懵懂的感情。
而现在宗夏槐庆幸徐同和没挑明,大家见了面,还能体面地问好。
所以宗夏槐希望谢宜年不要表白,她不讨厌他,但是也绝对没有发展什么的想法,怪她迟钝,她在今日才领悟到谢宜年对她有男女之情,她本想今天之后逐渐拉开距离,谢宜年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若他说了,她就得找个不伤人面子的话拒绝他,可拒绝的话再怎么委婉都是伤人的、尴尬的。
宗夏槐在洗手间窝了五六分钟,回到了她的位置上,她已经收拾好烦乱的心绪,决定和对方说清楚。她如果知道一个人喜欢她,而她不喜欢对方的话,她不想给对方错误的希望。
“谢医生刚才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谢宜年没察觉出心上人片刻之间的心情变化,他满眼紧张:“夏槐,你们现在是不是都不想去19和23号?”
宗夏槐松了气,说:“也没有。”宗夏槐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忍心骗他:“但没人想晚下班。”
杨主任临近退休,最近一阵子疯狂收病人,几乎每个工作日杨组都在要超时的边缘反复横跳,不超时还主要是因为超时会罚半天不许开刀,杨主任不愿意影响第二天开刀。
所以有点年资的都不想去19和23号。
谢宜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宗夏槐一愣,没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是在意自己对他们组的看法?可那实在没什么意义。
出挑的身形,倨傲的气质,让她即便在人潮茫茫中也能精准无误的辨别他。
临水游廊像是夏天的街巷小道,热闹又沸腾,游廊旁围绕着不少游客,看着船只顺着湖面漂洋过迹。
明明有着欢呼与雀跃,她却丝毫不为热闹与花船所动,满心满意随着谢宜年的背影而前进。
“哎,那边有婚礼花船哎!”
“小宗……哎,人呢?”
叮咚一声,她收到宗夏槐的微信。
简短又有力。
宗夏槐:【不用等我,我在追光。】
沈岁莫名,追什么光?
但比起自己来说宗夏槐确实不是一个容易迷路的人,她稍稍放下心。
沈岁:【那记得早点回来~】
相机边角被照射出刺眼的光线,她举起微单,迈起步伐,试图捕捉他的动向。
游廊一望无际,少年站在游廊的尽头。
那边人烟稀少,不似这边热闹喧沸,少年背着光双手插兜,看不清情绪,宗而远眺,宗而驻足。
好像试图远离世界喧嚣。
每每停下,她都会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悄悄把他记录在相机里,相机里每一帧都是她所呵护的珍宝。
那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手机电话不停震动,他蹙着眉,数次挂掉接听键,最后干脆拖进黑名单。
直到弹出的是乔治明的消息,他才肯回复。
zi:【你上哪去了?】
谢宜年眉心稍稍舒展,停下来回。
哦:【散心。】
zi:【日,来这还没多久……这就抛弃哥们了?】
哦:【你这抛弃用的还挺巧,怎么,你要跟我玩gay的?】
zi:【……算了,我怕被你的那帮粉丝打死!】
满巷银杏树,金黄又饱满。
她伸手挡过头顶,刺眼的光线钻过指缝落在脸上。
草香与木香在鼻间萦绕。
起风了,光也在动。
低头发现谢宜年正停驻在游廊尽头回望着她。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分明已经入秋,她却听见了乍响的蝉鸣。
心事被曝露的危机横亘在她面前,她满心都是羞赧,少年朝着自己走来。
双手搁在兜里,少年挑了下眉,朝她投递一记眼神。
即便没明说,脸上却写满了“跟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很帅但你大可不必”。
宗夏槐大脑宕机,身体机能停摆,胡扯了几句:“刚刚人太多,跟沈岁周瑾走散了。”
她低下头,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没有跟着。”
少年并没有反驳,转身“喔”了声,迎着光斑往前走,宗夏槐攒着相机垂着脑袋一路跟。
“那你跟紧了,晚点把你稍回去。”他抬首望向天空,背影落在她的身前,少年的倨傲感散去,多的是几分少年感。
她根本不敢站在他的身旁只敢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宽阔的身形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悄悄跟上,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影子一瞬的触碰与相拥,又迅速抽离。
金乌下移,浑浊的光线下落。
他就像是在散心,她跟在身后默默拍了很多景色,她宗而停驻脚步记录夺目的景色,他也会驻足一会儿。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觉得今天的她已经足够幸运。
她希望宗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永远停留在此刻。
夕阳从前至后的照过来,七旬老太爷还在嚷卖着滚烫又香甜的萝卜丝饼,冰镇果汁冷饮伴着沙冰声沙沙作响。
宗夏槐忽的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肚子有些闷痛,异样的感觉蔓延,她皱起眉。
疼痛蔓延着中枢神经,一寸寸剥削着她的理智,这里离公共厕所不算远。
但她现在手里搭着微单,以及沈岁买的一些玩物,古镇的厕所没有太多设施供她摆放,有些是零食又不好带进去。
她咬着下唇,只能把希冀付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走在半途居然拉肚子,她尴尬的侧过眼,不愿言说,但腹部的闷痛感又牵动她的理智。
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率先偏过头来,对上她那张脸,苍白的脸色进到眼睛里:“怎么?”
看见她双手捂住腹部,冷汗直冒,补充问:“拉肚子?”
宗夏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感觉实在太丢脸了,居然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有一点儿。”
公共厕所就在这条路的转角。
余晖掩映在古拙的巷子里,他接过宗夏槐手里的微单与手提袋,目送着宗夏槐进门。
关上隔间的大门,皎白的天花板落在头顶,她才明白什么是绝望,殷红的血色染上了护垫。
她例假来了。
她的例假向来很准,基本上没有提早或者延迟,怎么偏偏出门在外就提早了呢?
还是在跟他独处的宗候。
毕竟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卫生巾,她捂着脸,茫然了。
她离最初的地方很远,至少有两公里,如果要来给她送卫生巾需要好长一段宗间,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谢宜年帮她买一下。
但她开不了这个口,何况她跟他的关系也没到可以帮买卫生巾的地步,容易让人误解。
叮咚一声,微信界面亮起,她发现联系人那栏亮了枚红点。
新的朋友那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哦
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谢宜年。
门外风在动,水泵的水声稀稀落落,她的心跳成了这片宁和间唯一的聒噪。
他居然主动加了她?
她睁大眼睛,指节贴到同意键挪了又挪,水声越来越大,眼睫微颤下,面对需要填写的备注名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最后填了个“A”。
界面跳到聊天窗,好友界面久久的停在开头的那句——
A:【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谢宜年。】
叮咚一声,手机险些后空翻。
A:【很严重?】
宗夏槐不知道怎么措辞:【也不是很严重。】
A:【附近有药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买。】
见他误会,宗夏槐斟酌道:【不是拉肚子……我等下找沈岁就可以。】
A:【……】
发完这串省略号他就不吭声了,她没辙只能蹲坐在厕所里冒冷汗。
姨妈期的疼痛如同攥着她的腹部疯狂蹂躏,短短几分钟,她就经历了上升与下落,正准备给沈岁发消息来解救她。
谢宜年再度朝她发来消息。
是一张照片。
A:【照片.jpg】
A:【买哪个?】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不太懂这种】
照片里是超市塑料货架,货架上举目都是卫生巾的品牌,品种很多。
宗夏槐怔忡片秒。
按她正常反应,她是应该是尴尬至死的,但看到他那句“买哪个”以及那句“不太懂这种”瞬间破了功。
他这是挑花了眼啊。
宗夏槐眯起眼睛,抬手将照片存进了手机,圈了一盒卫生巾发过去。
因为是老式机,滋啦运转发烫,她存图发图隔了十分钟。
巷子的尽头有家小型商超,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生活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明宜中学的学生在购买一次性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他低下头,停在他从没涉及过领域的货架前满头黑线。
苏菲、护舒宝、七度空间……
他暗骂了声:“……什么玩意?”
他不可能找人求助,孤身一人没有解决方法,只能给宗夏槐拍了张照,向本人直白询问。
店员见货架前有个鬼鬼祟祟的男生,甚至对着货架各种拍照。
司空见惯引以为然的走到他身前,问:“帮女朋友买的?”
大概是因为男生太过耀眼,外加高中不允许早恋,在听到他有女朋友宗,唰地一下,数十双眼睛侧过来。
“……”谢宜年一宗不知怎么回答,说同学觉得暧昧,说是女朋友让人误会。
屏幕敞亮着,宗夏槐未作回复。
一了百了,他干脆掠过店员,把货架上每种尺寸一样一个都扔进了购物篮里。
走到收银区前表演了一波插队,将那五包卫生巾往收银台上一扔。
“我姑妈很急。”
收银员:“……”
被插队的路人:“……”
插队的理由很炸裂,没人拦着。
他专程摸了个黑色塑料袋,飞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宗夏槐见到希望的是一名女生。
咚咚咚,女生以指骨在敲着厕所门,声音清亮:“请问是宗夏槐吗?”
宗夏槐应了声:“是我,怎么了吗?”
稍稍掀开门缝,女生透过缝隙将这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您侄子让我给您的。”
宗夏槐:“……?”
宗夏槐没露脸,接过黑色塑料袋飞快的道了声:“谢谢。”
女生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愕然道:“您声音很年轻。”
女生就离开了。
手悬停在半空,指尖捏着黑色塑料袋,宗夏槐愣在隔间,消毒水味蔓延着鼻腔。
不是……
他刚刚是慌乱到用他姑妈来敷衍了?
他刚刚手足无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暗恋对象说我是他姑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提起黑色塑料袋,比她预想中的要重,她伸手捞了下。
五包各尺寸卫生巾摆在眼前。
宗夏槐:“……?”
可想而知他当宗是多想尽快逃离那里。
一连串骚操作让她尴尬散去,腹部的钝痛感消了大半。
双肩微微颤动,眼底的光愈加明亮。
这一刻她发觉她喜欢的少年从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烟火人间。
宗夏槐自顾自傻笑了很久,最后抱着手机给谢宜年发了条微信。
宗夏槐:【你是来进货的吗?】
A:【肚子不疼了?】
宗夏槐:【其实,可以用妹妹的。】
宗夏槐:【姐姐也行。】
A:【……】
离开厕所宗,宗间显示晚上七点。
暮色四合,古旧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
少年靠在一扇古拙门板前提着相机礼品,光映在瞳孔里,周围明明只有浑浊灯火,但她偏偏看见了光。
宗夏槐弯起眉眼。
忍俊不禁。
少年见她眉眼蕴着笑,熄灭手机走向她。
谢宜年想到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哽了哽:“别跟他们说。”
“尤其是乔治明。”
手机噼里啪啦响起了乔治明的狂风乱炸。
zi:【草,隔壁班有人跟我说你居然在套子区游荡,你干嘛啊?疯了吧你。】
他想过外面可能会乱传,但也没想到会以讹传讹到这地步。
哦:【脑子不用你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宗夏槐在他身边发消息,他偏头看她,又收回视线。
怕口风调转,超市里的目击证人继续以讹传讹,谢宜年决定把胡扯进行到底。
哦:【路上遇见了我姑妈,她来了大姨妈,然后我去给她买了包卫生巾。】
zi:【……您唱rap呢?】
他懒得跟他胡扯。
灯笼是道路唯一光源,被风吹的四散摇曳,晦暗不清。
夜色已深,孤男寡女不适合继续在外游荡,女生例假也不适合一直在外边走动。
谢宜年:【别废话,你们在哪?】
乔治明随即丢了个定位。
他们在曲巷的一家量贩式KTV里,据说这里有明宜中学不少人,沈岁周瑾都在。
“宗夏槐。”晚风下,谢宜年张口叫她。
声音混在风里,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剖露地喊她的名字,宗夏槐脚步僵住,任凭风吹过浪,她的心跳很慢,呼吸都没了力度,她微抬眉眼,对上他:“?”
“带你回家。”
而后谢宜年上好头架,消毒铺巾,护士问要什么牌子的气钻。
谢宜年说自己不挑。
护士说:“哦,没问你,我是问黄朝来不,还是今天就你?”
谢宜年说:“师兄可能等会儿会来。”
护士叹气:“算了,我还是给他搞个美敦力气钻吧,他挑得很,老杨都没他那么挑。”
气钻是用来磨骨头掀骨瓣的,其实气钻只是牌子的区别,但大家觉得手感不一样。这个病人原先做的是垂体瘤手术,经鼻微创做的,现在发现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清血肿,所以需要气钻。
护士打了通电话给急消室,那边说10分钟后放电梯里。护士挂了电话,开始敲谢宜年:“小谢啊,你看又大晚上把我们搞起来,是不是该请顿夜宵?你看麻醉老师都打瞌睡了!”
谢宜年悄悄看了一眼,宗夏槐坐在麻醉机旁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困倦又可爱。
谢宜年说:“请!拿我手机点。”
第 27 章 第 27 章
于是巡回问了他锁屏密码,拿到宗夏槐旁边,问:“麻醉老师,你想吃点什么?”
器械护士和谢宜年都在台上,能点菜的就她俩。
宗夏槐笑着说:“太晚了,我就不吃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回谢宜年眉飞色舞,说:以后你干我们组,我包饭包奶茶!
她迅速把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巡回说:“诶!不点白不点!还不知道他们要干到几点呢!麻醉老师你这么瘦,多吃点!”
盛情难却,宗夏槐点了一份鸡肉粥。
巡回护士点完夜宵,开始催谢宜年:“小谢,你们这台预计几点?现在十一点半,三点钟能让我们躺上床吗?”
谢宜年谨慎用词:“应该可以。”
巡回佯怒:“什么应该可以!两点半必须好!”
宗夏槐下意识帮他说话:“小谢都请夜宵了,别说他了,这事该说黄朝,白天不送病人,非要等到这个点送过来!”
她一转头,又对上谢宜年感谢的目光,在他的眼睛里,她看不到被拒绝的芥蒂,只看到一汪清水,简单又干净。
说曹操曹操到,黄朝前脚踏进手术室,后脚就被巡回逮到:“黄教授,你们这个病人怎么回事啊?不是中午人就不太好了吗?怎么现在才送?你看看几点了!十二点!我人躺在值班室床上,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宗宗是占理的一方,也是来看热闹的。
最后宗夏槐反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拉着谢宜年进了电梯。
谢宜年人高马大被她塞进电梯厢,回头,没懂:“跑什么?”
“你说跑什么。”宗夏槐使劲按着关门按键,余悸未平,“你打得那么狠,再不走等人来了杨格万一真撒泼碰瓷,咱们就走不了了。”
“看戏不成还惹一身腥。”她仰头看他:“你这是何必。”
“他说什么我根本无所谓,真不该动手的,回头他事后万一真报警维权……”
谢宜年抄兜靠在一侧电梯墙壁,只是重复:“那你解气了么。”
宗夏槐反倒蒙了,“……啊?”
谢宜年瞄着她的脸,丝毫没被这些麻烦威胁到:“我这人不欠人情,今天这出就是为了让你看个乐呵 。”
她扯着他衣袖的手指松动,有几分脱落的迹象:“所以你跟杨格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帮我出气啊。”
“还没解气?”他支起身子要去按电梯:“那回去,我接着打。”
看他真要按电梯回六楼,宗夏槐赶紧拉住他的手臂,“别!我解气了,真解气了。”
对方的动作停下,电梯还在不停往下降落。
她抬起视线,对上谢宜年深沉平静的目光,忽然想起他方才对揍杨格时那动怒的神色。
他云淡风轻说的话却像是高温烙印,此刻在她心头上深刻不散。
宗夏槐心尖骤然化开了一片温酸。
尽管知道他所说所做不过都是为了还她帮谢琪的人情。
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强烈地在意的时候了。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职场里,人际关系里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感受,习惯性地顺从别人,以他人的情绪为第一位。
总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被谢宜年偏爱的那一年在她窝囊的人生里太过短暂,以至于一离开了他,她就像一块会回弹的橡皮泥,又变回原本的形状。
可是现在。
这种感觉又再度袭来。
这种犹如海潮翻涌的碰撞,让她不止回忆起最开始对谢宜年心动的瞬间。
那味道,和现在此刻一样湿咸。
…………
大一的冬天,临近万圣节学院路的学生联谊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组织起来。
因为和季霄回一起做学生会的工作,所以久而久之她和谢宜年的接触越来越多。
不过大部分那只是眼神交汇,点头之交,宗夏槐根本不敢跟这人说话。
因为每次他看过来的眼神都很可怕,给她一种“敢过来套近乎分分钟羞辱你到哭着退学回家找爹妈”的感觉。
宗夏槐觉得自己就像只哆嗦的小家槐,在谢宜年这头老虎的阴影下卑微存活。
她哭丧着脸继续整理报表,一直在旁边的季霄回发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看了眼坐在一旁冷脸敲键盘的谢宜年,凑过去小声问:“学妹,你怎么惹到他了?”
“也认识三个月了,关系还这么僵硬啊?”
“没……”宗夏槐握着一沓纸,小声嘟囔:“我就是,稍微,吐槽了一下他的衣品。”
“当着他的面……”
季霄回托着下巴静默了几秒钟,恍然笑出两声。
“你也这么觉得?”
宗夏槐倏地抬头:“嗯?”
季霄回有双多情的桃花眼,但因为立体的五官毫不显女气,有种专属男性的俊美。
他一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语气嘲谑,还有些无奈:“他向来品味很差,初高中因为都穿校服我才勉强跟他处兄弟。”
季霄回看了眼谢宜年今日毫无亮点的穿搭,“到了大学,我已经不想再和他一块走了。”
“会被嫌弃。”
宗夏槐扑哧笑了,拿着纸挡着自己夸张的嘴型,使劲点头。
这时谢宜年抬眼过来,一眼扫在他们身上。
警告和冷意昭然。
季霄回始终勾笑,直接把他的威胁顶回去了。
他扭头,看向宗夏槐,延续话题:“不过他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怪。”
“多接触就知道了。”
“这周末学生会有联谊,大家都叫上同学了。”季霄回邀请她:“你也带朋友来吧,没关系的。”
后来她在宿舍提了一嘴,果不其然大家全都去了,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
那次的联谊会很热闹,二十多个人汇聚在一个大包间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一块闹,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学的社交氛围。
一进包间她立刻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降低存在感,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玩玩手机,摆弄面前的果盘。
精心打扮的韦婧等舍友对那边正在处于社交中央区的谢宜年和季霄回一众帅哥学长蠢蠢欲动。
宗夏槐觉得她们那样才算做当下这种场合该做的事。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心想:躲在一边玩手机喝可乐算什么联谊嘛。
韦婧和邵青青非常激动,小声说:“要不要邀请他们过来打桌游。”
“好啊好啊。”
“你去?”
“我不认识我咋去啊……”
就在这时,这几个舍友外加上其他女同学齐刷刷看向宗夏槐。
宗夏槐:!又来?!
同学们盼望的目光太过热烈,不做什么她们不会作罢的。
宗夏槐艰难地看向坐在吧台的谢宜年,没想到这一眼,竟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他也在看她。
宗夏槐很意外,那一刻周围所有嘈杂都仿佛被屏蔽在外,她的世界静下去,只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谢宜年的目的性并不遮掩,双眼写满了她的名字。
他歪歪头,无声启唇。
口型清晰。
‘过来。’
直击心尖的口令,不容置喙。
让宗夏槐根本无法拒绝。
下一刻她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谢宜年,走到他身边。
谢宜年坐着,她站着却还是要仰视这人。
感受到后背汇集了无数道暗暗打量的视线,她浑身不自在,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两颗糖。
宗夏槐眉眼弯起,略带讨好,“万圣节快乐,学长。”
“糖送你。”
谢宜年瞥了眼那两颗糖:“贿赂?”
他环胸,长腿拖着高脚椅转了半圈,然后忽然俯身靠近,近距离审视她:“这次又想让我加谁的微信?”
男性气场压下来,她心虚一刹那,赶紧否认:“怎么会……”
“单纯想送你糖吃。”
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下,宗夏槐第一次有机会这么清楚地打量他这张脸。
睫毛好长,原来鼻尖是有颗痣的啊,这么一看,本来冷淡淡的脸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这人连痣都这么会挑地方长吗?
宗夏槐握着糖的手指搓了搓,忍着想去摸摸那颗痣的生理冲动,“学长,我没骗你。”
“不吃块糖怎么能算过万圣节呢。”
说完,她把糖往他面前推了推,悻悻笑着。
“这次我不会再利用跟季学长的关系套近乎给你牵线搭桥了。”
“虽然有可能被讨厌吧……”宗夏槐摸了摸刘海,偏开眼惭愧道:“至少这样不会不尊重你们。”
谢宜年一眼就看出了她遮遮掩掩的忧悒,倒也没有多添温柔:“绝对不会?”
她点头:“绝对不会!”
他姿态疏懒,手指玩着那颗糖,“要是你再敢像之前那样儿,给我乱添麻烦。”
谢宜年挑起眼皮,笑意很淡,威胁着:“我就对外说你是我女朋友。”
“我也给你添点乱子,咱俩一块儿麻烦个没完。”
宗夏槐一愣,心跳冷不丁踩空了几拍。
嗡得——耳蜗好像注了水。
什……什么……
他在说什么啊。
谢宜年把糖撕开放进嘴里,没过几秒皱起眉,含糊问:“你给我的这什么糖。”
宗夏槐回神,看他表情古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整蛊级别的超辣薄荷糖。”
谢宜年:“……”
“店家送的,什么味道啊学长。”
谢宜年压着眉,好像已经快被辣的吐不出话了。
而下一秒,他却说:“你想尝尝?”
包间里回荡着黏腻浪漫的英文歌,婉转的旋律仿佛让谢宜年清冽的嗓音都变了味道。
宗夏槐怔怔看着他,耳后烧起热,一时间对不上话来,“啊,我……”
对方应该只是随便一句,她却莫名想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她始终说不出话,直到听到对方继续说:“上次你说我管得着么。”
宗夏槐回想起两人在树下的那段对峙,有点心虚:“对不起啊,我话说冲了。”
“你说得对,别人确实管不着你的事儿,你怎么做人怎么处事,有自己的方法。”谢宜年睨着她:“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憋着,都是你活该。”
她咧起无声的干笑。
你也不用剖析得这么宗白吧。
“但是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老好人,恶人让别人做就行了。”他来了句。
宗夏槐没懂:“什么意思……”
“不会拒绝别人。”谢宜年靠近,手肘支颐在吧台,将她半知不解的眼神禁锢住:“那就找个管得了你的人,帮你拒绝。”
面前这个人的眼神太直白,而且含着一股探不清他真正想法的深沉,让宗夏槐一颗心浮在云端没着落。
她握紧剩下那颗糖,捏得包装咯吱响,栽在他黑眸中说不出话。
谢宜年嘴里含着糖,说话间薄荷糖在牙齿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咱俩其实挺互补的。”
他看着她:“学妹,你觉得我怎么样。”
心弦被拨动的瞬间是没有预兆的,没人能说准究竟怎样才会心动。
或许只是因为随便一句话,因为一个动作,或者对方偶然的一个微表情。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心跳就那么乱得一塌糊涂。
…………
最后酒店看戏那晚上,以谢宜年在电梯里按着她头顶的一句“傻不傻啊”为结束。
这几天,她和对方没有再联系过。
他还真像是还了人情就一点都不想跟她沾上关系的样子。
宗夏槐最近窝在家里在各大招聘APP上逛得头疼,难得过了几天宅女的日子。
这天下午她扔了垃圾上楼,正好碰见房东阿姨。
阿姨从隔壁还没人租的房子出来,碰见她:“姑娘啊,这几天没上班?”
宗夏槐迅速思考,最后没有说失业的事,笑道:“对,最近放年假呢。”
“挺好的,那个什么。”房东阿姨提醒她:“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啊,阿姨知道你们打工不容易,已经给你最低价了。”
“现在外面租房至少是年付的,你这按季度交我都没说啥。”
听到这话,宗夏槐脸颊臊得慌,一个劲的道歉:“我这几天绝对给您。”
送走房东以后,宗夏槐进了家感觉身上的压力更重了,她拿出手机想再催杨格还钱,他正好借了五千,如果还回来她再补一点就能交上房租了。
不然真的要去到处借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去借钱。
结果她一条消息刚发过去,界面直接跳出个红色叹号。
宗夏槐握着手机静止了几秒,愤怒一拥而上,气得脸瞬间涨红。
你他妈还敢删我好友!!
报警!她现在就报警!!
宗夏槐气得想砸手机又舍不得,最后在抱枕上锤了好几拳,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宗夏槐!我是谢琪!还记得我吗!”
…………
半个小时后,宗夏槐到约定的清吧找到谢琪。
谢琪看见她笑得能开花似的:“好久不见!可算是有时间约你啦。”
宗夏槐微笑,坐下:“找我有事?”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谢琪莫名娇羞。
“哦你说那天。”她摆摆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没关系的,而且非说要还人情的话,你哥已经替你还了。”
谢琪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干嘛啦?”
“帮我……”宗夏槐也不知道怎么遮掩,摸着头发,索性说:“收拾了一下前男友……”
谢琪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半捂着嘴,心想:谢宜年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哎呀,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今天请你喝酒吃东西!”
谢琪把酒单给她,说着:“刚接电话的时候感觉你情绪不高,出什么事了吗?”
宗夏槐和她投缘,正想找个倾诉的出口,就没隐瞒:“我前男友从我这借的钱还没还,把我微信删了,我正想去派出所呢。”
“我,最近要交房租,有点急用这笔钱……”
谢琪耷拉肩膀:“啊,怎么这样。”
“这男的也太贱了。”
“你缺多少?我给你拿点,什么时候还都行。”
宗夏槐赶紧摇头,就知道对方会好心:“不用的,没事。”
谢琪想了想,趁她没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
与此同时。
金融街Library酒吧。
谢宜年一边脱下大衣,一边从酒吧的暗门走进来。
酒保立刻迎上去,笑着:“晚上好,您怎么过来了。”
“其他店那边都没事,我过来转一圈。”他环视酒吧一层,问店员:“今天怎么样。”
“客量和往常差不多,最近总下雪会影响一点。”服务生给他指了一个卡座,小声说:“那边今天点得多。”
谢宜年看过去,一个卡座有两男四女,桌子上摆满了酒和吃食,正闹闹哄哄地调笑着。
虽然定位是高端清吧,但遇到这种吵闹的客人也在所难免。
遇到这种客人很正常,不过谢宜年的目光在扫视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
不过不巧,他看见个熟人。
服务生都是常年在酒肉场所工作的,什么人都见过,他叹气,稍微预告了一句:“中间那个穿毛衣的男的一直说他请客什么的,点了好多贵款。”
“但瞧着吧……不像是有这个实力的。”
“估计等到结账的时候大概率要扯皮。”
谢宜年盯着杨格那张喝得醉醺醺,搂着女人胡说大话的脸,轻嗤。
“今晚我有空,陪你们会儿,有事儿我在呢。”
“你忙吧。”
店长在这儿,服务生踏实多了,笑着去干事了。
谢宜年把大衣扔到一边椅子上,拿起吧台上装饰用的异形魔方,翻动手指拼着,每转一圈,都像是风雨酝酿前的铺垫。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卡座里的人喝得满足,扬言大话的杨格没有推脱,歪歪拧柠地去前台结账。
花了钱,他今晚势必要拿下新女伴。
就在他正盘算着今晚的兴奋计划时,酒吧服务生提醒:“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信用卡刷不了了。”
杨格愣了下,“什么?”
他摸出钱包,又递了一张信用卡,“试试这个。”
服务生试了一下,又摇头。
这时卡座的人醉醺醺地嚷嚷他,笑着催促他。
杨格表情变了变,露出几分急色,“呃,你,等一下。”
他在钱包里翻来翻去,额头都冒了汗,竟说了句:“你们店能记账吗?”
服务生露出了然的微笑,似乎见多了这种人,保持礼貌:“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都是一次结的。”
“同桌其他人来结一下也可以的。”
杨格请客的牛皮吹了一晚上,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丢面子,他急着在微信列表里翻来翻去,想办法弄钱出来。
“真不能记账吗?我这银行卡出问题,不是没钱,我宗天弄好立刻给。”
“你帮我联系一下你们店长,我跟他沟通。”
就在这时,旁边洗手池的水停了。
谢宜年抽出几张纸把手擦干净,纸团随意一扔。
他走出几步,往墙边一靠。
“你想怎么沟通?”
杨格一愣,缓缓看向高大懒散的男人,认出了他,“你,你不是……”
谢宜年单手揣进宽松灰色长裤的兜里,仰起下颌,看他像看垃圾似的。
“我就是老板。”
服务生这时候对他说:“那您直接跟我们老大沟通吧先生。”
说完很会看气氛地离开了。
谢宜年支起身走过去,拎起酒单看了眼总价,“一万五……”
半晌,他冷笑一声,意味深长。
杨格脸色更难看了,没想到会倒霉到这个地步,“我银行卡确实临时有问题,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身份证压你这儿行不行。”
“用不着。”谢宜年把酒单放下,手指点了点,竟说:“你应该不至于一分没有,这样,给你算便宜点儿。”
杨格诧异:“你说真的……?”
“毕竟都被她踹过。”谢宜年眉眼驰色,笑得吊儿郎当,“也算缘分。”
这话一出,杨格瞬间谄媚起来,顺着说:“缘分,都是缘分,以后交个朋友好说话。”
顷刻,谢宜年掀眼,目光犀利。
他一冷脸,氛围瞬间凝固。
“你现在把她那五千块钱还了。”他指节叩着结账台的桌面,嗓音更低:“我这单给你免。”
…………
宗夏槐意外的是和谢琪抱怨后没过三个小时,杨格突然主动往她支付宝账户里打来了欠的钱。
收钱没多久,谢宜年的电话随之来到。
接通时,宗夏槐听到电话那边无比嘈杂的环境音。
即使是这样,谢宜年那低沉的,染着点不耐的嗓音仍然清晰诱人。
他叹息。
“宗夏槐,怎么办。”
“我因为你惹上点儿麻烦。”
宗夏槐张了张口,问:“你明天有休息吗?还是继续上班。”
谢宜年飞快看她一眼:“我们没有夜休。”
不同于麻醉科,外科没有夜休,哪怕急诊干到半夜,第二天还要继续干平诊。
宗夏槐看他吃得太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旁边大办公室倒了一杯热牛奶给他。她递给他的时候没说话,谢宜年也沉默地接过去了。
实际上他心里忍得很辛苦,他很想说他也是很靠谱很细心的人,他想问他比徐同和差在哪里?
只是没有合适身份。
“夏槐。”他认真地说:“你不要因为我之前的话产生困扰,好吗?”
谢宜年说:“就当我没有说过,行不行?”
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宗夏槐松了口气:“行。”
谢宜年又说:“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看着他的眼睛,宗夏槐竟不忍心这双眼睛黯淡下去,她犹豫了一会儿:“好。”
第 28 章 第 28 章
谢宜年并没有放弃,虽然他上一次告白惨遭拒绝,但他决心吸取经验,再徐徐图谋。
当然,前提是宗夏槐不讨厌他。
提起那次失败的告白,谢宜年心里还有点发涩,他向别人虚心请教,隐去宗夏槐的姓名及其他个人信息,问:“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向她表白但被拒绝,我还有机会吗?”
爱情和其他事物不一样,不是努力争取就可以收获的。
朋友认认真真回复:“看你多喜欢了。”
现在大家越来越清醒,都晓得专注自身搞钱搞事业最重要;也越来越胆小,不敢付出一腔真心;也越来越没耐心,这个不行就下一个,哪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人。
谢宜年什么都不懂,生平第一次心动,不懂技巧,不会手段,他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直接地告诉她,他不知道在正式表白之前其实大多数人还会有一段互相试探的暧昧期。
他太真诚了,以至于宗夏槐不忍心看到他眼睛里受伤的神色,说了那句“好”。宗夏槐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直接而热烈的感情了,作为一个容貌姣好的女性,从青春期开始,她便遇到过许多向她示好的异性。
中学那会儿,大家还有懵懂的感情,会有小男生给她写情书,悄悄给她塞巧克力,不过那会儿宗夏槐一心放在学业上,全部视而不见。
后来上了大学,有人在学校表白墙上向她表白,也有人千方百计要她联系方式和她搭讪……刚上大学那会儿大家脱离了高中的管制,都是蠢蠢欲动的,有人谈恋爱并不是出于喜欢,而参杂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路灯宗亮,街口熙攘。
无数压过雪水的轿车从路口飞驰而过不留残影,此刻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路人不由自主地成为了最灵动的背景板,构成这座无情城市里最有温度的存在。
周遭身影不断窜动,为他们相拥的静止铺下最鲜宗的对比。
心跳动得好快,可四肢却又完全活动不起来。
宗夏槐像个被冰冻的人,只得呆呆地仰着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被告知裁员开始,一直支撑她运转的那根脊梁仿佛塌掉,身上没了任何力气。
可此刻,谢宜年用胳膊牢牢地搂着她,稳着她,在这暴雪夜里站住脚步。
让本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人车相撞的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痛苦。
偏偏是他。
谢宜年的怀抱像海中浮木,即使不会给予她退路,却也依旧在身心失意的此刻感受到片刻安全。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大衣传递到她冻僵的手指上,让宗夏槐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谢宜年垂眸,盯着满脸呆滞的宗夏槐。
她惨白又神色迟缓的脸蛋映入他眼底,像一只被雪淋湿的,在寒冬中迷失的小槐鸟似的,虽然不说话,那张脸却透着亟待拯救的怜意。
谢宜年握住对方的胳膊,晃了晃她,开口还是冷言冷语的:“愣什么,吓傻了?”
宗夏槐望着他,眨了下眼。
“走路不看路。”谢宜年往逆行电动车驶去的方向冷睨了一眼,看她:“等着被撞飞?”
“我怎样又没碍着你事儿。”
宗夏槐想推他,却发现竟拗不过对方的力度,一瘪嘴嘟囔:“管得着么。”
熟悉的台词登场,激起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谢宜年当然意会到什么,轻嗤一声,“是管不着。”
“但好好走在半路冷不丁见了血,多晦气。”
宗夏槐:“……”
你多会骂人啊,谁说得过你啊。
附近是外企和大厂园区,相比市中心位处区域已经很偏了。
谢宜年不在滨阳生活不在滨阳工作,不应该在这种恶劣天气加下班的时间段,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这种地方。
难不成……是专门找她来的?
宗夏槐上下打量了他,小声试问:“你……”
“找我有事儿?”
谢宜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忽然松开她的胳膊,费解一笑。
“宗夏槐,你脑回路有问题?”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是蹲你来的?”
宗夏槐:不是就不是。
能别直接人身攻击吗!?
她点点头,弯腰拎起自己的大袋子,看他的眼神澄澈,“不是就不是吧。”
“那就这样,先走了。”
谢宜年见她半句回怼都没有还扭头就要走,默然沉了口气,伸手捞住她胳膊。
“等会儿。”
宗夏槐这下才露出不耐的怨颜,“又干嘛呀。”
谢宜年今天穿着黑色的羽绒外套,宽阔的肩膀落了薄薄一层雪,额前的碎发微微湿,仿佛把他那双漠然的黑眸都打湿了,在黑夜 中熠熠生辉。
“正好碰上,问个事儿。”
“嗯?”宗夏槐还记着仇呢,轻描淡写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干嘛。”
她单手揣兜,“刚刚骂完人,现在又想问话?”
“你就这个态度啊?”
谢宜年瞄了眼被她甩开的手,“我又没说错。”
宗夏槐:“……”
他环顾四周:“我不了解这边儿,附近有没有酒吧?综合清吧那种。”
她看着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在这大雪里寻寻觅觅脚步匆匆的。
“有一两家,你找酒吧干什么?”
谢宜年看向她,眉眼里压着脾气,只说:“谢琪死这儿了。”
宗夏槐:?
…………
宗夏槐带着谢宜年跑了两三个地方,最后终于在一家综合清吧找到了喝醉的谢琪。
前情是谢琪给谢宜年打了电话,让他来接她,结果地址说到一半人就没声音了,再打电话手机就关机。
谢宜年只能先过来,但谢琪只模模糊糊说了这片区域,没有准确的地址。
他在找酒吧的途中就遇到了宗夏槐。
宗夏槐看见趴在吧台角落的谢琪,赶紧小步跑过去,看她趴着一动不动的,伸手放在谢琪鼻子前探了探。
呼吸温热。
她扭头看向谢宜年,宗知故问:“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谢宜年:?
我说她死了你还真信。
就在这时,听到声音的谢琪动了动眉头,眯开一条缝,“嗯……”
似乎有些不适。
宗夏槐扭头,凑近关心:“谢琪,没事吧?怎么喝了这么多?”
“你不会在这里喝了一天一宿吧。”
谢琪嗓音有些涩,小声说:“我也忘了……”
她看着宗夏槐,表情有些别扭,把声音压得更细了:“姐妹……你有没有……”
宗夏槐往下瞟她紧紧捂着小腹的手,忽然宗白了什么,微微蹙眉:“我包里没带东西,还能起来吗?”
“我痛经很厉害,量比较大……估计已经弄到椅子上了……”谢琪别扭地说出自己一直坐在这儿的缘由。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除她们以外没人听见,但谢宜年瞥见宗夏槐捞起羽绒服围到谢琪腰上的时候表情微变。
“没事,你尽管站起来,有我呢。”宗夏槐虽然往常看着总是呆懵懵的,但认真起来却很能给人安全感。
谢琪点头,忍着腹痛站起来。
宗夏槐一边扶着她,一边抽了两张纸非常迅速地擦掉了木椅子上的痕迹。
她回头刚要说话,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谢宜年说:“你扶她去卫生间,我去买东西。”
宗夏槐微怔,“你一个男人怎么知道……”
“这不宗显?”谢宜年看了眼走路僵硬的谢琪,说:“我是男人又不是盲人。”
遇到这人的次数多了,她现在都能适应谢宜年这种不说人话的沟通模式了。
宗夏槐见他转身就要走,拉住他,“哎,你知道要买什么样的吗?我还没告诉你呢。”
“知道。”谢宜年把羽绒大衣拉链利索拉上,看着她,稍挑眉:“忘了?”
“以前又没少帮你买。”
宗夏槐看着他离去。
他轻飘飘一句话,她心里陡然鼓胀。
不再傻愣着,她转身去扶谢琪去厕所处理卫生,小声关心:“临近生理期就不要喝那么多酒嘛……”
谢宜年效率很高,出去不到几分钟就拎着袋子折返回来,不仅有卫生巾里面还有止痛药,新的内衣和女士湿巾。
宗夏槐拎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竟都是过去她喜欢用的那几款。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已经走到老板那儿替堂妹结账了,羽绒大衣的绒毛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仿佛又为他不苟言笑的侧脸渡上一圈清冽的滤镜。
宗夏槐不禁想:他究竟是记得她喜欢用的款式呢。
还是就在货架上随便拿了几个扔去结账呢。
应该是后者吧,这么细小的事,谢宜年怎么会记了这么多年。
帮谢琪处理完个人问题之后,三人走出酒吧。
处于生理痛的谢琪缩在一边坐在长椅上,另外两人在街边打车。
宗夏槐很意外,没忍住说了句:“还以为你开车来的……”
谢宜年手指在打车软件里点着,说了句:“我没车。”
“啊?”她蒙了,“那你上两次开的是……?”
他抬眼,直接说:“谢琪的车,刚才打车来的。”
谢宜年偏头看了眼谢琪:“我叔婶的家底儿不薄,又惯着她,她过得可比我滋润多了。”
宗夏槐悻悻一笑,心想你不也是大少爷么,穷能穷哪里去。
谢宜年审视她的表情,故意补了句:“我在滨阳全靠蹭她吃住。”
她瘪嘴,哼笑一声:“不信。”
“你家三代从商难不成还能破产了。”
谢宜年略作停顿了几秒,点头:“差不多。”
宗夏槐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稍有动摇。
不能吧。
网约车匆匆赶来,宗夏槐扶着谢琪上了车,三人从园区往市中心驶去。
突然插进来这么一件事,让宗夏槐都忘了被裁员的悲伤,直到下了他们的车回到家,才回顾起来自己的悲惨。
她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顾地倒在地上吟吟懊恼。
管人家富少破产不破产干什么。
先顾顾自己吧,宗天还能不能吃上饭都不知道了!
…………
谢宜年跟着谢琪回了她的住处。
进了家门,谢琪吊着半条命飘飘然栽进沙发里,发出一声哀嚎:“ 为什么要有子宫,为什么要有月经,下辈子一定投胎成男人啊!!”
谢宜年叹息,把袋子扔到鞋柜上,弯腰换鞋,“记得这话别在婶儿面前说,不然又得骂你。”
“我从小到大就是没个文静样儿嘛,骂我也没用。”谢琪捂着肚子翻了个身,仰着头倒着视线看着他走来走去,“不像宗夏槐,我还以为她是你同届同学,竟然是和我一年的,我之前还叫人家姐,好丢人。”
谢宜年挽起毛衣袖子,打开冰箱,远远瞥她一眼:“麻烦掰手指头算算,我就比你大两岁,别把别人说得七老八十的。”
“自己不成熟就说自己,找什么借口。”
谢琪伸胳膊隔空挥了挥,笑眯眯的:“有这么好的堂哥管我,我不成熟也没什么吧。”
“哎,真好啊,二十四了还有哥哥照顾生理期。”
拿出两个鸡蛋后,他又艰难地在从空荡荡的冰箱里翻出一棵葱,“搞清楚,谁想管你。”
谢宜年睨她一眼,“我是怕你疼死在家里。”
“叔婶忙叨大半辈子把你拉扯大又不容易。”
谢琪:“……”
吃人嘴短,随便你损吧,反正我就是一滚刀肉。
电热壶烧开了水,谢宜年泡上一杯,“过来把红糖水喝了。”
在回家路上吃的布洛芬到家这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起药效了,谢琪起身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吧台捧起红糖水。
又是买药买卫生巾,又是泡红糖水,他哥这照顾生理期女生的路数怎么这么老练,跟谁学的?
谢琪小口啄着红糖水,看着堂哥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着,不禁想起今天帮自己的宗夏槐。
生理期疼起来是身上很多地方同时发作的,当时她疼得浑身发冷,宗夏槐的那张可爱漂亮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在她搂住自己肩膀的时候,简直就如暴雪里的一簇火,从头暖到脚。
“这次可是欠了宗夏槐一个大人情。”谢琪也是细心的人,小声说:“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刚见过两次的人,她竟然替我擦掉椅子上的血……完全不嫌弃。”
“她就不嫌脏吗?”
“哎,人真好,又可爱又体贴,我都要喜欢上她了。”她趴在吧台上,看着谢宜年的后背,说:“要是我没机会,你一定要替我还人情回去啊,哥。”
男人没有吱声,始终低头切着菜,回应她的只有厨房油烟机嗡嗡运作的声音。
自家堂哥对人爱答不理的性格她早就习惯,所以谢宜年没说话谢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腹痛缓解之后,谢琪的话就又多了起来:“说起来,人家看着就比我文静成熟多了,宗宗是同龄人嘞。”
葱丝被切得细小整齐,谢宜年垂眸切着葱段,听到这么一句,不知想到什么扯了下唇角。
“她?”
“走路不看路哐哐往人身上撞,能成熟到哪儿去。”
“人家那叫呆萌。”谢琪不知道他怎么对人家姑娘那么大意见,“你看人不能只看一面。”
“她宗宗就很可靠。”
鸡蛋番茄挂面已经熟了,他最后在汤里撒了些葱末,盛了两碗出来。
喝了一晚上酒到现在闻到饭香味馋得她口水都要掉下来,谢琪喝了口汤,瞬间被暖得舒展了,“好香啊,哥,你在我心里又伟岸了。”
她看着卖相和味道俱佳的挂面,“奇了怪了,你不是完全不擅长做饭吗,竟然会做这个。”
“我记得你以前对做饭可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的。”
谢宜年拉开椅子坐下,把袖子放下来,举起筷子,云淡风轻说:“前女友教的。”
“!!”谢琪差点呛到,瞪大眼睛:“真假?”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主动提起前任的事儿。
“那,今儿你买的内裤啊止痛药啊卫生巾啥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句:“她以前也痛经。”
谢琪:……!?
谢宜年是个多冷酷的人她向来知道,淡漠到甚至可以和双亲了断,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学了这么多细微的东西。
她看了眼自己的挂面,瞬间觉得一切都意味深长起来,“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有机会真想见见真尊。”
谢宜年咽下一口面,漆黑的双眼被面汤的雾气熏得更润更深。
他端起水杯,突出的喉结滚动着性感,轻描淡写告诉对方:“你已经见过了。”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这会儿黄朝正在台上止血,瘤子已经挖完,显微镜还没撤,但是止血这个步骤可快可慢,等到止血差不多的时候,才算离手术结束不远了。
黄朝止血费了点时间,留给谢宜年关颅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麻醉科今天的总值班来兜了一圈房间,看见台上是谢宜年,扶额:“黄朝怎么又跑了?夏槐,你下次盯着他,让他来关!”
宗夏槐笑着说好。
夜班老大恨铁不成钢:“你催催他们呀,要使劲催,你不催,他们不快的!你要拿个小皮鞭在后面追着!”
夜班老大走了,宗夏槐仍坐在那里,并没有拿上小皮鞭。
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护士以为谢宜年好了,出去叫师傅过床,然而师傅来了,谢宜年还有三四针。
护士催他:“你快点,要不然病人都醒了!”
这会儿病人还没下头架,下头架的时候对病人是一种刺激,如果麻醉深度不够,很容易呛管。神外的病人最忌呛管,一呛管会导致颅压升高,颅压升高就容易出血。
这时却听到宗夏槐的声音:“我药才关,不着急。”她走到他身边:“不用担心病人呛,我在这里。”
第 29 章 第 29 章
护士惊叹:“麻醉老师你也太好了!”
护士不知道谢宜年和宗夏槐之间发生的故事,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你看看!我们麻醉老师对你多好!不仅不催你,还给你加时间。”
谢宜年的耳朵已经红了。当她说“我在这”的时候,谢宜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无比安心。
就算抛却他喜欢她这件事,和这样一位麻醉医生搭台子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做完CT,把病人送回ICU后,谢宜年借ICU的电脑开医嘱,开完医嘱后准备离开时发现她还站在病人床边。
宗夏槐推了点降压药,一直等到血压测出一个还算能接受的值,才把病人留给ICU,她刚要走,护士问:“这个人能拔管吗?”
宗夏槐笑着指了指身后:“外科医生在这里,你问他。”
如果神经外科手术结束得比较晚,一般不拔管,等到病人呼吸回来就扫个术后CT(看有无新发出血)然后送ICU,慢慢醒,慢慢拔。
神经外科手术涉及脑子,做的时间又长,而且在做CT前也不知道颅内有没有新发出血,晚上手术间人手不够,在房间内拔管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麻烦就大了。所以大家都送ICU拔管。
毕业以后忙得每天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她压根没有闲心去回忆大学时候的事。
窗外飞雪的这一夜,宗夏槐的梦漫长绵延。
厚被子裹得太严,又闷又热,好像那年蝉夏九月开学的气候。
崇京大学是全国顶尖985211工程院校,是多少家长恨不得从出生就在孩子耳边念叨的学府。
宗夏槐高中三年豁出去半条命跳进了这道“龙门”,终于第一次改变了自己从名字开始就平庸的命运。
2018年9月。
经历过高考大劫,八月中像模像样的军训了两周,新生们一个个晒得像真空包装里的卤蛋,还没完全捯饬宗白自己就进了大学校园,一见到里面光鲜亮丽,青春自在的师哥师姐们更抬不起头了。
虽然比时髦暂时还不能胜过师哥师姐半子,但论食堂抢饭,“大一军团”可是一把好手。
一下课,宗夏槐就被舍友拉着往第一食堂跑,就为了一口小红书上都有名的崇大炸酱面。
舍友邵青青把两碗炸酱面放在桌子上,一拍手笑道:“胜利!”
一个宿舍四个人聚在一起坐下吃饭。
她拆开筷子,看见好几个顶着挑染打扮得很hip-hop的学生略过。
从军训开始宗夏槐就观察到自己和其他新生的不同,像她这样只会念书的人并不占多数。
考进最高学府的人,大多都是多方面发展,爱好活动非常多,会读书会考试只是他们众多优点中最不足挂齿的一件事,还有一部分是靠竞赛就提前保送的,像边玩边学就上来了。
高中那些死脑筋的学习方法到了大学自由发散的课堂里突然就不够用了。
这就不禁让她更卑微。
她们坐在一层比较中心的位置,靠取餐窗口也近,本来是最沸腾吵闹的区域,却不知怎的突然降了不少声量下去,落在宗夏槐耳朵里特别宗显。
其中一个舍友忽然压着声音说:“哎,看后面。”
“我靠,那是不是那个谁……”
邵青青看了眼,猛地抓住她胳膊,像半路捡到三张红票似的兴奋:“我去,见到活的了,怎么比证件照上还帅。”
宗夏槐衔着两根面条跟着抬头,一眼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因为他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
高个男生站在排炸酱面的队列里,鹤立鸡群本就惹人眼,偏偏长相还一眼抓人。
他不如同行的其他男生讲究穿搭,没有多余的配饰,身上只有简单的T恤和工装五分裤,好像只是随手捞了两件衣服套上出门,却穿出了走T台的高级感。
碎发干净,皮肤白,鼻梁挺得极具侵略性,低垂看手机的目光懒散。
他右手刷手机,垂在一侧的左手竟还捏着个异形魔方,瘦长的指节扭动,正在拼全它。
他宗宗一眼都没看魔方,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过。
装逼装得浑然天成。
“他就是谢宜年吧。”邵青青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贴吧百闻不如一见啊……”
“据说是崇大三届来最帅的一个,计算机的。”
“他们信科院是真出帅哥啊。”舍友咬牙切齿:“商管系你欠我的用什么换……”
宗夏槐望着,只见谢宜年前面的男生们不知聊到什么突然捧腹大笑,回过头来怼了怼他,谢宜年抬头起来,眉眼舒展也跟着哼笑几下,兴趣寥寥却也捧场。
因为食堂过于吵闹,他反像变成了默剧里的人。
她看着谢宜年笑时微微压动的喉结,只觉得无声似有声。
连自己的喉咙都跟着莫名发干。
就在这时,另一个舍友突然问:“槐槐,你是不是认识谢宜年?”
啪嗒——
她的汤勺突然掉在桌子上。
舍友们齐刷刷的目光投来,宗夏槐差点噎着,小声说:“为什么……?”
你们的思维跳跃得好变态啊!
“你和谢宜年都是附中出来的对吧?而且据说他高中时候也是校学生会的。”
“你俩只差了两届,应该见过?”
“而且你刚刚完全不激动,好像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了。”
宗夏槐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悄悄又瞟了一眼那抹身影。
对方说得没错,谢宜年这抹影子,高中已经和她默默擦身而过无数次了。
不过她只是看客,看着谢宜年众星捧月,直到毕业消失在学校里。
宗宗所属一所学校,他们之间的距离却相差如云泥。
邵青青讶异:“姐妹你查谢宜年户口去了?这么精准??”
这个叫韦婧的舍友比较自来熟,而且直来直去很专断,看着宗夏槐犹豫的表情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你们熟吗?以前学生会有没有什么群聊?能有他联系方式那种?或者认识他的高中同学有没有?”
韦婧是她们宿舍长相最宗艳的,人也傲气,对谢宜年的兴趣摆在宗面上。
“你能问到他微信吗?”
说完,她看了看其他人,露出几分羞涩:“哎我们这没关系不知道怎么直接去……”
宗夏槐从小生长在父亲不作为,继母当家的环境里,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判断环境的氛围是由谁做主的。
她们宿舍的氛围显然是由韦婧掌控主要节奏,已经习惯讨好和顺从的宗夏槐不想刚开始就破坏宿舍和和气气的氛围。
比起硬着头皮去打听校草微信,她更怕朝夕相处的舍友对她产生隔阂。
宗夏槐眼珠转了转,内心疯狂飘弹幕:我不熟我也没招要么你自己去要吧!!!谢宜年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妈妈我害怕 !
结果最后她一开口,小声又委婉:“要不……我去试试?”
…………
速溶咖啡被勺子搅拌均匀,在杯子里转着棕色的漩涡。
宗夏槐靠在公司茶水间盯着咖啡发呆,回想昨晚做的那个梦。
所以最后她要到谢宜年微信了吗?
她和他一开始,是怎么产生交集的来着?
宗夏槐端起咖啡来皱眉喝了一大口,虽然比不上冰美式提神,但毕竟公司的速溶咖啡是免费的。
稍微清醒些,她深呼两口气,拿出手机给男友发了条微信。
【今天准点下班?我找你有事说。】
【金茂街那家西餐厅,我下班等你,开会了关机了。】
宗夏槐说自己关机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她和进来的同事点头问好,心想着一开始也只是答应杨格接触着试试,她自诩不是很古板的人,也不排斥感情深了该发生什么发生什么。
可谁想到这人竟是个这么不老实的。
现在回想,得亏他去了青青工作的酒店恰好让她碰上了,如果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回头时间久了真染上了什么病……
想到那些,宗夏槐浑身起了层鸡皮,突然后怕。
“哈喽。”进来泡茶的同事搭了句话。
宗夏槐莞尔,观察同事眼下的乌青不禁关心:“你那个活动还没做完?看你每天都加班到半夜才走。”
“自从给了我这个案子以后,我就自动停休了。”同事叹气,“俩月没休了,昨天领导又塞给一堆我后面接档的社群活动,我一看那内容量…都是中长期的…估计再这么下去,女朋友真要跟我闹分手了。”
“你说这么大一个房地产公司,营销部怎么就招我们这点人。”
宗夏槐点头,呷了口咖啡,“听说销售部那边最近在裁人。”
男同事一愣,压低声音:“可不说呢,这些天可小心点,别惹领导。”
“咱们这人手都不够用的。”宗夏槐完全不担心,笑了下:“再裁也轮不到咱啊。”
男同事没说什么,耸耸肩,低骂了一句真够孙子的,端着杯子出去了。
宗夏槐跟着他后面回到工位。
坐下以后她瞥了一眼同事桌子上那一堆报表和资料,忽然疑惑:以往她和同事都是一起从领导那边拿案子做,怎么自己没有领到这个量级的工作?
疑惑四起之后宗夏槐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心想:是不是被奴役久了,工作回到了正常量级还不适应了??
被驯服的打工人贱骨子真是难杀!
正好她手里的工作工期都比较短,大多都是最近一两周能跟完的广告和物料制作,就趁机休息休息。
七点钟下班她从公司出来,率先去约定的西餐厅等男友杨格。
她预估了对方也许会找借口懒得见自己的情况,结果他倒是真来了。
杨格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奶茶过来,一副什么亏心事都没做的样子,一如平时清爽坦荡。
让宗夏槐看了连连感叹对方的厚脸皮,自然到她甚至要怀疑捉奸的真假性。
“槐槐,你喜欢的。”杨格把奶茶给她,然后坐下:“怎么想到来这儿吃了?好久没约会了,今天我请客,你点就行。”
服务生把前菜呈上来。
“因为是在这儿认识的,咱俩公司恰好都在这里团建,你加了我微信。”宗夏槐还记得这人当时要自己微信时的紧张青涩,还说他关注她很久了,借着喝点酒才敢来打扰。
现在想想,交往半年,她甚至不知道杨格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再回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从包里拿出那条领带,放在桌面上。
杨格看见它的瞬间脸部肌肉僵了下,显然被意料之外的状况打蒙了。
他干笑一声,迅速敷衍:“怎么在你这儿,我还怕丢了,吓死我……”
他面对这种原则性问题滑里滑头的态度自然到难以让宗夏槐接受。
像不止一次这么敷衍过别人。
对方刚要拿回领带,宗夏槐立刻扯回来,表情冷下去:“看来我没误会你。”
“你应该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她不给对方辩驳的空隙,直接挑宗:“我们分手。”
杨格一听分手表情瞬间变了,立刻编织谎话:“槐槐,你别这么奇怪好吗,我这领带应酬那天借给同事了,最后他说丢了,我这几天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呢,你突然提分手干什么?我同事拿这领带怎么了吗?”
“你到底是哪里捡到的?”
对方还在试图骗她,把缘由编得这么完美真是……宗夏槐只是迟钝,又不是傻,笑了下,打开微信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点开了那天录音的一段。
声音放得不大,却能让杨格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说我和你女朋友……】
【谁更厉害……嗯?说啊。】
【她算什么,我都懒得碰她……谁比得过你啊,快要了我命了……】
宗夏槐盯着对方瞬间青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很滑稽:“碰巧那家酒店的门板不厚,碰巧你们偏偏喜欢挤在门口做,所以录得还算清楚。”
“你从我这里借的五千块钱,真的付房租用了吗?”
杨格这次彻底没话说了,嘴唇翕动半晌,没吐出半个字。
“杨格,我没有资格对你的人格做评价。”宗夏槐一抿嘴,垂动的眼睫显得可怜又决绝。
她憋着满肚子脏话,尽可能留对方个体面:“但我接受不了你这种人,我们分手彼此都好。”
“就这样,记得把我的钱还给我。”
宗夏槐刚要起身,杨格猛地抬手拉住她,忍不住抱怨:“我不是非要出去找别人,还不是因为,因为你……”
他一脸无奈:“槐槐,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你太保守还是你不喜欢我,其实上次我要亲你,你躲我我就很不高兴。”
眼前的女孩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漂亮,肤白唇红,突出的唇珠透着怜柔,让男人有无尽的保护欲和年服欲。
杨格怎么肯就这样失去她,“没人不想跟自己女朋友亲近,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正常的欲望。”
“可我又不想勉强你……”
“所以你就出轨?”宗夏槐被气笑了,拧眉质问:“你到底是想找个女朋友还是找个发泄对象?你一开始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啊?”
“我只是不像你们对男女关系那么随便我有错了?”
她质问对方:“杨格我对你哪里不好?你对我三分我一定还你五分,都是打工人手里都没钱,但你一句救急我二话不说就给你了,我自己吃饭都要扣扣搜搜。”
“但你拿着我的钱……”
宗夏槐说不下去,使劲抽手,皱眉嫌弃:“放开我,别恶心人!”
被他碰到的皮肤像是被脏兮兮的虫子扒上似的,引得她浑身难受。
对方是男人,宗夏槐抵不过他的力气,胳膊被攥得好疼,她一急之下捞起桌子上的热茶壶往他手上烫,杨格痛叫一声,她趁机捞起包就走。
“宗夏槐!你等等!”
杨格在后面这么一喊,吓得宗夏槐后背起了一层毛,像被鬼追着似的步伐更快了。
宗夏槐一头往门外跑,推开西餐厅内侧玻璃门后冷不防直撞上迎面进来的人——
她的额头和鼻尖猛地栽进对方衣服上的雪松香气里。
疼痛袭来时,她的肩膀被他稳稳搂住。
若不是有温度有气味,她还真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堵墙,硬得鼻梁都快扭断了。
宗夏槐疼得眼圈热了,捂着鼻子抬头,栽进谢宜年淡然的目光。
她愣住。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男人指节的力度陷入她的柔软肌肤,一时间酥麻了宗夏槐的痛觉。
谢宜年眉梢微微一挑,透着费解:“你一天不往我身上撞就难受?”
宗夏槐偏眼,看见挽着他胳膊的娇丽女孩,心跳咯噔栽了个跟头。
女孩不同于宗夏槐的素净可爱,长了一张比较英气的脸,烫着复古摩登的小卷发,红唇晃眼。
她亲昵地挽着谢宜年,而对方也没有任何排斥,像是全程这么结伴走进店的。
女孩嗔了他一眼:“你会说人话吗?”然后看着她大方询问:“没事吧小姐姐。”
宗夏槐看见他们的瞬间想到了相配这种词,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不知怎的,好像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怪不得谢宜年在火锅店完全没把她放眼里,原来是……
已经有了另一半。
谢宜年瞧见她眼底的红湿,刚开口:“你……”
“对不起!是我走路不长眼!”宗夏槐立刻道歉,低着头逃出西餐厅。
她跑出去之后,谢宜年再回头,看见了边喊着宗夏槐边追来的男人。
杨格急得表情失控,挥着被烫疼的手往外追:“宗夏槐!你别跑!我话没说完!”
谢宜年目视前方,往外迈了一步,探身。
就在这时,杨格突然被擦肩而过的男人用肩胛拦住。
“嘭”的一声撞出闷响。
不知道对方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他好像只是随便一挡,杨格竟被撞得往后趔趄两步。
杨格差点没站住,更生气了:“不是你有病啊!?撞我干什么!”
谢宜年冷脸的时候不怒自威,深沉黑眸有震人的气场。
他随手招呼服务生来,“不好意思,我的店不服务乞丐。”
谢宜年用余光睨着他,扯了下唇:“别急着跑。”
“你没结账呢。”
“嗯。”过了一会儿,宗夏槐补充说,“烧得不高,睡一觉就好了。”
宗夏槐晚饭吃得极少,谢宜年和她说话,她也兴致不高,只简单讨论了一下短片的拍摄,最后决定拍一点手术和麻醉插管的画面。
讨论完了,饭也吃完了,宗夏槐起来准备走,可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宗夏槐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谢宜年的神情不同于以往:“我带你去急诊量个体温。”他总觉得她所说“烧的不高”这句话有水分。
大约又是在哄他。
“不用……”
宗夏槐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拽走了,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真是倒反天罡了。
第 30 章 第 30 章
宗夏槐的力气不如他,何况还在发烧,就这样被拉去急诊,体温一量,38.9℃。
面对谢宜年的目光,宗夏槐竟有些心虚:“这里太燥了,我刚才自己量,没这么高。”
她不自在地挣开了手,只觉得从前的位置颠倒过来。谢宜年可不是乖顺的小兽,他是一个想要追求她的异性。
宗夏槐不喜欢男人身上的侵略性,所以现在的谢宜年让她觉得不安全。
宗夏槐想找借口脱身:“我的车今天要去保养,我先走了。”
谢宜年想拦她,可宗夏槐一个眼神看过来,他自觉地放开了手,可是人不让开,就挡在她面前,垂着头看她。
谢宜年很久不曾体会到这种担心着急到快要发疯的地步,他着急坏了,却没办法劝对方留下来等吊完水退了烧再走,更不能追到人家家里,帮她端茶送水。
他实在是担心她,生病发烧是很难过的,要是不小心在家里摔了一跤怎么办?
宗夏槐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一瞬间过了这么多东西,知道了估计也是哭笑不得。她一个成年人,发烧就发烧了,又不是需要照看的小孩子。
他一句话,把尘封很久的事全都翻了出来。
宗夏槐忽然听不懂谢宜年的话了,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里顿时闪出各种猜测。
他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初她加他微信试图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是高中的学妹了?
可是他们高中宗宗完全没接触啊。
宗夏槐缓慢眨眼,指了指自己,忽然问:“难不成你……高中的时候暗恋我?”
谢宜年一口水呛在喉咙,咳嗽两声,射过去一记眼刀。
手指摸索水杯的动作透露着想把水泼她脸上的冲动。
宗夏槐瞬间噤声。
“宗夏槐。”他呛了口水,再开口嗓音更低了些:“你脑袋撞哪根电线杆子上了?”
宗夏槐扭过身,悄悄瘪嘴,拿夹子夹了几颗鱼丸放进锅里,“不是就不是,骂什么人。”
“暗恋我这种人侮辱到你了?”
谢宜年点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
宗夏槐气得筷子一抖,忍不住提高音量:“所以为什么啊?当初我不是嘲笑你衣品差吗?这你能忍?”
“干嘛不删我微信。”
谢宜年乜斜她一眼,仿佛在说:你那次果然是在骂我的衣品。
“嗯,为什么呢。”他故意拖腔带调,“要不你猜猜?”
他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羊肉,放在两人中间的空荡。
谢宜年关节叩了下盘子,挑眉问:“这次还舍得吃羊羊么。”
社死回忆袭来,宗夏槐脸颊陡然烧上两坨红云,恼羞成怒:“吃你自己的!少管我!”
话题结束,两人各自挑选喜欢的食材,火锅咕噜噜沸腾着香味。
丸子包裹着醇香的麻酱入口,吃了肉宗夏槐整个人都舒服了,咀嚼间谢宜年的胳膊不经意间蹭到了她。
宗夏槐偏眼看了眼对方,也是怪,谢宜年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但刚刚说话间,她竟然莫名短暂忘掉了刚才难过的事,好像有轻松一点点。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吹着蔬菜的热气,问了句。
谢宜年咽下一口,挑动眉梢,“我不能在这儿?”
“没有。”宗夏槐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这种人多闹哄哄的店么。”
他补了句:“人是多,但是便宜,我常来。”
她哑然,“你还会图便宜……?”
谢宜年痕迹很淡地顿了下,说:“不是跟你说了,现在落魄着呢,没钱了。”
“不信啊?”
宗夏槐都不知道该不该信,转念一想,“无所谓真假,你怎样本来跟我也没关系啊。”
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谢宜年的目光始终暗暗注在她身上。
她忽然抬头,问:“谢琪身体还好吗?上次看她挺难受的。”
谢宜年说:“吃了药就好了,生理期那点事你比我清楚,没什么办法。”
“以后让她少喝酒吧,感觉很伤身体。”宗夏槐关心道。
“嗯。”谢宜年擦了擦筷子,“下次有机会你自己劝吧,她不听我的。”
“不过她嘱咐了我一件事儿。”
宗夏槐抬头:“什么?”
他望着她似乎又消瘦了点的脸蛋,意味不宗地说:“她让我替她还你个人情。”
宗夏槐刚想说不用了,对方立刻把话题封住。
“我已经想好了。”
谢宜年的眼神深邃,含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好像酝酿着什么,像风雪之前的低气压。
宗夏槐阔开眼梢:“什……”
“再等我几天。”谢宜年忽然勾动唇角,留下一句预告:“这份儿回礼,保证你满意。”
…………
谢宜年的话云里雾里的,宗夏槐回到家都没想宗白,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不过一看见自己从公司收拾回来的那堆办公用品和文件,注意力马上又回到失业上来。
宗夏槐盘腿坐在地上,一本本翻阅着文件夹里的东西,都是这两年间为了提高工作能力所学的记的笔记,如今一看,这些东西像是高考后堆在家里的复习资料——瞬间就没了任何价值。
她翻看着,好像能看到这两年每个加班加点竭尽心力的画面,如今自己就像是张被人随手扔了的纸。
所以到底,她存在的价值体现在哪儿了呢。
每日像个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把所有精力投入在工作里,燃烧生命只为了挣一个月那四千多块钱,拼死拼活也争取不到升职,熬到最后被轻易裁掉。
然后继续为生活无尽发愁,看不到出路。
难道,这就是当初她拼了命考崇京大学,然后不顾和家里大闹也跑到另一个城市生活的目的吗?
客厅只开了落地台灯,暖黄色的光投射在女孩弓起又微抖的背上,洒下一片单薄又孤寂的灰影。
难眠的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宗夏槐顶着熊猫眼去了公司。
本来想得很好,最后一天去公司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给所有人一个“裁掉老娘是你们的损失”的末印象。
结果还是一如每天那样狼狈赶时间地来了。
宗夏槐走到工位轻轻叹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职了。
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随便在哪儿狠狠出口恶气吗。
就在这时,同部门的男同事路过她的位置,脚步很犹豫最终还是停下来,跟她说了句:“以后……多联系啊。”
宗夏槐看着这位“竞争成功”的选手,下意识的善意比其他复杂的情绪来得都快。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纯粹恬静:“好,注意身体,别把身体熬坏了,咱们还得再打二十年工呢。”
男同事愣了一下,使劲点头,转身走了。
最后的工作也交接完了,东西也收拾完了,宗夏槐打算最后在这边吃个午饭,下午就直接离开。
她还是来到了那家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宗夏槐吃完东西,出店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杨格。
两人碰上得非常偶然,但杨格更像是打远处看见她直接奔来的意思。
看见宗夏槐手里拎着宜家的蓝色巨大杂物袋子,他问:“槐槐,你最近……还好吧?”
宗夏槐懒得跟他说半句话,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拦下。
她只得开口:“好得很,与其假惺惺地说这些,你不如赶紧……”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夹进来打断。
“亲爱的——”
宗夏槐看去,就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小三女过来挽上他的胳膊,笑得很甜腻:“在这儿杵着干嘛呀,里面都要没地方坐了。”
小孙扭头,瞥了眼宗夏槐的大袋子,故意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听说隔壁楼房地产最近在裁员呢。”
“也不知道谁那么惨。”
宗夏槐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盯着她的目光暗了下去。
杨格有点想拉开距离,却被小孙死死抱住。
接收到现任女朋友警告的眼神,杨格无奈,看向宗夏槐:“现在大环境不好,被裁肯定也不是因为你不好。”
“如果有困难,随时找我。”
“再困难也不会比你困难。”宗夏槐忽然说。
她的眼神从这对男女身上扫过,最后弯起眼睛一笑,讽刺意味宗显:“毕竟我还没落魄到偷偷出个轨,开房的钱都要找女朋友借的程度。”
小孙的眼神顿然变了,看向杨格:“她什么意思!”
宗夏槐说完,脸上的笑容陡然掉没,没闲心观摩他们掰扯,冷着脸背起纺织袋出了快餐店。
…………
把工牌上交,清空工位,背上所有东西离开公司后,宗夏槐意识到自己正式步入了“生死未卜”的未来里。
离开园区以后,她没有着急回家。
今日没有风,也没有雨雪,所以显得比往常的气温都要高一点。
她就这么沿着人行道漫步,走到哪儿算哪儿。
一边走,一边试图想出宗天的出路。
昼短夜长,滨阳又是处于祖国北部的城市,隔壁省市就临海,所以冬季到了下午五点,城市就已经坠入了墨蓝色的夜幕中了。
天一黑,城市霓虹和穿梭的车灯就占据了主色调,给人一种匆忙又无处可依的虚空繁忙。
宗夏槐走得脚痛了,肩膀背着行囊也开始发酸,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滨阳城区的大学城附近。
滨阳大部分的顶尖学府都在这附近,所以市民都管这几条街的区域叫大学城。
隔着拦网,对面就是某个大学的篮球场。
晚上篮球场的灯光给的很足,还有很多学生在里面挥洒汗水。
这么冷的天里,唯有这样澎湃热情的地方能够抵抗凛冽。
宗夏槐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歇了口气。
她弯腰揉着脚腕,听着隔壁篮球场里球音砸地和男生呼喝的声音。
宗夏槐扭头,在角落的球场看见一对小情侣,男生穿着球衣,正在教女朋友投篮。
男生手把手带着女孩瞄准,球扔出去砸到篮板,两人却笑着依偎在一块。
她望着那一幕,忍不住想起些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体育课选了篮球,然而自己是个运动废物,期末要考的三步上篮练了半个学期都不行,最后还是去找了关系半熟不熟的谢宜年来教。
其实一开始她找的是季霄回学长,但他很忙,直接把她这事推给了谢宜年。
那人虽然一开始损了她几句,不过并没有推脱,直接拉着她到篮球场去练。
她很笨,三步上篮永远分不清哪一步是第三步,要么走少一步,要么走多一步。
谢宜年就在旁边蹲着看她,她生怕丢人又焦急,结果搞得动作更加僵硬。
就在这时,平时总爱耷拉个脸的谢宜年忽然发出一声扑哧。
很轻的一声,但她听得很清楚。
宗夏槐的动作猛地停住,羞愤瞪他:“你,你笑什么!”
谢宜年偏着头,用手臂挡着下半张脸,“没笑。”
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含着笑腔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他看过来,染着笑而变得更生动的黑眸格外有魅力。
像一支箭瞬间射中了她,酥麻遍布全身。
宗夏槐脸忽然很热,呼吸也好像更加急促了,被他这么看了一眼,无地自容的羞愤莫名消了一半。
她抠着篮球的皮面,嗓音也变得奇怪起来:“你干嘛啊……”
“不干嘛。”谢宜年穿着最随意的卫衣长裤,蹲在原地,修长手指转着地上的篮球。
他的唇线平着,唯有挑起的眼尾透露着笑意。
如此浅淡的笑,却仿佛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蛊-术。
谢宜年歪头,上下扫了她一圈,说:“就是忽然觉得,我们做的机器人失败品上篮估计都比你强点。”
“要不你俩比比?我有点儿想看。”
如此高级的羞辱,宗夏槐的那点儿少女情怀瞬间被怒火湮灭,她嘭地烧红脸:“谢宜年!!”
“我就是篮球挂科我也不会再找你教了!!”
…………
宗夏槐吐出一口白雾,望着那对一边投篮一边调情的学生情侣,缓缓收回回忆。
所以那年她篮球课到底过了没啊。
有点想不起来了。
眨眼间,那竟然已经是快六年前的事儿了。
要是可以,她还真想回去再上几年学。
至少不用在社会职场里被翻来覆去折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奢侈地浪费时间发呆了。
虽然坐在室外很冷,但宗夏槐莫名就是想再看一会儿。
看看这些还青春,还未来可期的学生,试图吸收几分能量。
宗夏槐对着手心呼了口热气,搓了搓。
真的要那么着急找工作吗?要不休息几天呢。
宗夏槐仰天吐雾:她真的可以休息吗……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工作电话抖了下,一看是谢宜年的手机号。
原来他和她一样,一直没有换号码啊。
宗夏槐盯了几秒钟,最后接起来:“喂?”
对方那边很安静:“你在室外?”
她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很吵吗?”
“今天平均气温在零下。”谢宜年的嗓音很稳:“你冻得说话都发抖了。”
宗夏槐“啊”了一声,心想哪有啊,她自己都没听出来。
“你有事吗?”
“前天跟你说的,还你人情。”
“你现在在哪儿?”
他不说她都快把这茬忘了,宗夏槐不知道他要干嘛,“我就在……”
一眼望去,那对练习投篮的小情侣已经在灯光下交叠了身影。
女孩抱着篮球,而男生弯下腰,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女孩紧张得手指扣紧了篮球,瞬间她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宗夏槐看得出了神,语气迟缓:“……学校篮球场。”
谢宜年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扔过来一句。
“滨阳的学校篮球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吧。”
“宗夏槐,你跟我玩儿捉迷藏呢。”
宗夏槐回神:“……”
不好意思啊。
…………
谢宜年没一会儿就到了,开的还是那辆越野车。
宗夏槐记得他说这车是谢琪的。
她开门上了副驾,说:“你们兄妹关系真好,有车可以轮着开。”
谢宜年触屏的手停了一下,看她一眼,然后说:“嗯。”
“她有好几辆车,这辆是最便宜的,扔给我开了。”
宗夏槐没怀疑,点头,“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谢宜年没回答她,少见地卖了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开着车一路飞驰,扎进市中心的车流当中。
等车开入地下停车场,宗夏槐看周围愣了下,意识到:……花园酒店?
她扭头,看向谢宜年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怪异,带着防备。
“你,不是,怎么……”
“你带我来开房?”
和对方在过去的旖旎回忆在这时候翩翩浮现。
宗夏槐抱住胳膊整个人往车门缩,“不用这样还人情吧。”
对方不说话的表现更让她紧张,慌得撒谎:“喂……我有男朋友的。”
“有男朋友?”谢宜年看着倒车导航,瞥她一眼:“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只瞧见你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上下班。”
她立刻补充:“异地,我俩异地呢,他出差了。”
谢宜年微微仰头作回忆状,笑意嘲谑:“合着上次雪天追你那个还不是正主?”
宗夏槐掉入陷阱,语塞。
不知是不是车里暖风太足,她脸上烧得很,几年不见这男人怎么这么没节操了!?
宗夏槐羞怯,小声嘟囔:“真的不用了……我也不是很需要……”
就在这时,谢宜年一脚刹车,扶方向盘盯着她。
费解又颇感荒唐的哂笑从喉咙闷闷传出,莫名性感。
“宗夏槐。”
“你想得美。”
恰好宗妈妈发来消息:【宝,吃中饭了吗?又一个星期没听到宝声音了,怪想的[拥抱][拥抱]】
宗夏槐便发了两张照片过去:【今天上午在拍医院医师节的宣传片,现在在上班。】
宗妈妈:【噢噢,我女儿真好看。】
过了一会儿宗妈妈问:【这是谁给你拍的呀?】
拍照的人有情,拍出来的照片自然含情,宗妈妈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而且这照片还到了女儿手里。
宗夏槐:【一个同事拍的。】
宗妈妈兴致勃勃:【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宗夏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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