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您真不喜欢我吗
门口软帘被掀开, 随后是珠帘晃动的泠泠脆响。
沈元柔一袭湘色鹤氅,还未来得及更衣,烛光落在她的身上,虽为女人多了一层暖意, 但也无人敢认为, 她本质是多么温和的人。
但属于成年女人的成熟、宁静, 就像一张密实的网。
她散发出沉稳的味道, 这对于年轻的裴寂来说,无异于诱捕。
他会心甘情愿的,坠落进沈元柔的网里, 即便他知晓,这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极有可能碎尸万段、遭人唾弃,也心甘情愿的被她温柔的用丝线包裹, 心甘情愿的被她吃掉。
就当是一场幻梦, 裴寂只是静静看着她, 就为自己编制出这样美好的幻梦。
他没有出声,收敛了脚步声进来。
见沈元柔没有分出心神来看他,便也不出言打搅,安安静静地攥着食盒立在一旁。
像一只浅色的, 观赏度很高的花瓶。
内室唯有水钟与纸张摩挲的细微声响, 但内室寂静, 这样的声音传达到人耳畔时,便显得愈发明显,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在文书被修长的指节合上时, 烛火跟着跳动一瞬,那股沉香气仿佛也被这一阵风带到鼻尖。
沈元柔终于抬眸, 平静地看着在一旁站了很久,攥着檀木食盒,开始有些犯困的少年:“裴寂,困了吗?”
她的声调与往常别无一二,仿佛昨夜不曾发生过什么。
在沈元柔出声后,一旁站着犯瞌睡的人浑身一振:“我不困的。”
沈元柔道:“是么,我瞧你方才快睡着了。”
“没有的,”裴寂抿了抿唇,有点被看穿的心虚,他大着胆子迈近一步,将食盒放在沈元柔桌案的一角,“您忙完了吗,要不要尝一块?”
桌案上摆了许多文书、卷宗,她总是那般忙,满心的朝堂事,满满的桌案上几乎要放不下他的心意。
食盒的盖子打开,糕点清甜的香气也随之涌出,雕花檀木盖他被搁置在桌案上,与桌案磕碰出微小的声响,随后,小碟上盛了块精致的糕,被细白修长的指节送着,至她的视线范围内。
但沈元柔没有看那些糕,她的眸光顺着闯入她视线的指节上移,从卵青色绣暗纹的袖子向上看去,直到对上裴寂的眼睛:“可是有什么事?”
裴寂先前不会这个时段来访,沈元柔不去拆穿他,不去想昨夜他逾越伦理之事,只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寂敛眉思量几息,点头道:“有的。”
沈元柔等着他的下话,便听他道:“先前是裴寂不懂事,让义母担心了,往后裴寂会听话的,”
他说的是当初在春猎场,未经沈元柔允许,擅自闯入马场救长皇子一事。
裴寂顿了顿,抬起温润的面庞:“这是裴寂做的新的口味,就是徐州也是没有的,不知道会不会合您的胃口,想义母给些建议。”
分明只是想要她尝一尝那些糕,却谦恭的宛若请教课业。
沈元柔道:“你的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
她这么说,裴寂袖口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容易稳住声线,压下情绪:“义母……的建议,对裴寂很重要。”
公文被搁置在一旁,沈元柔端起精巧的小碟,就着裴寂方才“懂事”的言论道:“你还年轻,义母没有打算要你多懂事,但是不该做的还是不要做。”
裴寂主动提起昨夜事,她便轻描淡写地将昨夜之事点出,并没有责怪他,抑或是就此事再多言,抬眼却见裴寂面上没有半分波动。
像是根本不认为昨夜是什么逾矩的行为。
沈元柔收回眸光,在他隐隐期盼的眸光下,尝了那块精致的糕。
入口先是清新的香气,她虽喜糕点,却唯爱清甜,裴寂很熟悉她的口味,甜度总能把控得恰到好处,丝毫不会腻。
新的糕点掺着花香,有甜味辅佐,味道格外的好。
沈元柔取了锦帕净手,短期一旁的茶盏饮下一口,才道:“很不错,味道很好的。”
这下,面前的少年才跟着松了口气。
他像是受了极大的鼓励一般,唇角也勾起了一点笑意:“义母喜欢就好,这些时日我研究了许多味道,明日还想来叨扰义母……”
裴寂眸中仿佛有碎光,高兴起来,也收起了方才的紧张与谦恭。
在沈元柔放下茶盏时,裴寂的角度,能很好的看见她脖颈处的红痕。
方才的高兴似乎就这么卡了壳,裴寂喉头干涩得不像话,眨了眨眼,而后带着一点儿心虚,还有隐秘的高兴,将头低了下去。
沈元柔修长的颈侧,满是红痕,咬痕。
可见他昨夜是多么不恭敬,沈元柔今日肯见他,已是意料之外。
那些痕迹就这么露在外面,内室煦暖,若是穿毛领会很热,她没有遮掩,反倒泰然自若地看向裴寂,后者更是几乎要稳不住呼吸的频率。
“说起懂事,”沈元柔依旧平静地道,“裴寂,你到了定亲的年纪,寻常儿郎会在及笄时定下,你的婚约既已不作数,便该趁此时节定下。”
哗啦一声,那点儿易碎的甜蜜,突然碎了一地。
沈元柔仿佛不知自己对裴寂造成了怎样的影响,看着他面上一瞬间的空白,问:“李定安、东宫太子温景宁,你更心仪哪一位?”
裴寂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怔怔地看着沈元柔,不明白方才她们说的好好的,怎么又提到了婚事。
裴寂开始从自己的身上寻找问题,想知晓是不是方才他的举动,哪里不合适,或者是哪一句话惹沈元柔不高兴了,为何要突然把他嫁出去。
他明明难过极了,却酸着鼻尖,扯出一抹笑来:“义母先前,不是说,可以留我多呆些时日吗?”
“我不曾答应。”沈元柔微微摇头。
裴寂还欲辩驳:“可是……”
可是什么?
沈元柔的确没有答应过他。
不论他当初在春猎场如何耍赖,如何低声恳求,甚至是落泪,沈元柔都不为所动,不曾答应过他的请求。
“……为什么?”裴寂眼眸迅速凝出一层湿润的水膜,他觉得自己现在挤出一句话都很困难,“您,您为什么?”
“裴寂,男儿到了适婚的年龄,哪里有不定亲的,”沈元柔没有去看他湿润的眼睛,只声音温和地劝他,“一直都是这般的,难不成,你要终身不嫁吗?”
沈元柔平静的话语,却赋予裴寂极大的勇气。
方才还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的人,此刻听完沈元柔的话后,豁然开朗一般,裴寂急急地道:“我不要,我不要嫁人,义母,裴寂终身不嫁。”
沈元柔眸中的温和散去了一些。
她侧眸,端详着身旁只差一点,就能哭出来的义子。
“绒绒,不要闹。”
“我没有闹!”裴寂见她将自己方才的言语,归结为小孩玩闹,一股无名的委屈与执拗,突然就涌了上来,“我不嫁人,义母,我不要嫁。”
沈元柔语气重了一些:“裴寂。”
裴寂被她这幅有些严肃的神情唬住了,眼眶与鼻尖愈发的酸。
裴寂极力忍着,不想落了气势,再被她当做小孩,可当裴寂试图和沈元柔谈判,却发现自己没有筹码。
“……我不想嫁人,义母,求求您了,”裴寂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过分强硬,他居然忤逆了义母,“对不起,抱歉,我该听话的,可是,裴寂真的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让自己心悦的人去安排自己的婚事,还要在她的注视、祝福下笑着,嫁给旁的女娘。
他做不到。
“裴寂不愿嫁人,求义母成全。”紧涩的喉头被空空吞咽一瞬。
沈元柔好半晌没说话。
水钟的声响与外头的风声,好像更响了。
内室就这般静谧着,直至她缓慢地道:“要一直留在太师府,做一位老公子吗,裴寂,我不明白你。”
其实不是不明白,是她不想,也不能去明白。
裴寂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少年的情感是热烈的,宛如一团燃烧的、炽热又明亮的火团,就这样朝着她的心房撞着,努力寻找着入口。
裴寂难过的情绪根本压制不住,就这么溢了出来。
“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裴寂轻声喃喃。
他很想像以前一样,让沈元柔摸一摸他,她的手并不像文臣那样细腻,甚至还带了一层微微粗粝的茧,但就是这样一只手,只要碰一碰裴寂,他就会好受许多。
他想缩紧沈元柔的怀抱,哪怕只是一会儿。
裴寂心口痛极了,他压根不想去听沈元柔到底说了什么,只想被她注视着,拢着肩膀,汲取她颈窝的沉香、汲取属于她的温暖。
沈元柔的话,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无异于是致命的打击。
她非但没有看穿裴寂的心思,也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就要将他嫁出去了。
沈元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他方才的自言自语:“好了,夜很深了,裴寂,明日给我一个答复,好吗?”
沈元柔不希望他晚间头脑一热,给出她什么可怕的答复。
裴寂却站在原地,置若罔闻。
“裴寂?”沈元柔起身,离开那把紫檀交椅,缓步朝他走过去,“乖一些,听话,这个时辰你该休息了。”
原本挺立的身形轻不可察地晃了晃,裴寂像是遭受巨大的大打击一般,迟缓地看向她:“您讨厌我,是吗?”
“不喜欢我,是吗?”
沈元柔看着他眼尾的湿润,下意识要抬手为他擦拭。
“您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第48章 正文完(详见作话)
方才将要有所动作的手, 就这样被遏制住。
沈元柔没有为他擦眼泪,而是转身离开。
“义母!”裴寂看到她离开,彻底慌了神儿。
他居然头脑一热,说出这样敏感的话来, 沈元柔会发现吗, 她不会发现的吧, 曲水都说了, 他表现的根本不明显,否则曲水作为他亲近之人,早该看出什么来了。
可沈元柔又是何等的聪慧、敏锐。
裴寂的一颗心早被一只大手攥住, 只要沈元柔想,只要她稍稍用力, 就能将他脆弱的心脏捏的粉碎,黏腻殷红的鲜血就会顺着她的指缝, 滴落在地。
“……我敬仰您, 自然、我自然会乖乖听话的。”方才的眼泪憋了回去, 裴寂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努力找补着。
他不敢再试探了。
他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裴寂本就没有筹码,如果沈元柔不要他了, 厌弃他了, 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别讨厌我, 好吗,”裴寂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小口小口地换着骑, “求您了,别不要我。”
烛火将女人的身影拉长, 沈元柔拢了拢肩头鹤纹的外衫。
她站在一只匣子前,裴寂忐忑地看着她的身影,不知沈元柔究竟要做什么。
风声紧了,似乎是要下雨,天边有闷雷在天边炸开。
蜿蜒明亮的闪电透过窗棂,惨白的光映在裴寂过分瓷白、几乎没有血色的面上。
随着轰隆的闷响,匣子被“啪嗒”一声打开,沈元柔持着一块玉佩,在裴寂忐忑不安中,递给了他。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之一,”沈元柔看着他眼尾还泛着红,呆滞地依言伸出手,她将玉佩放在裴寂的掌心,“这枚玉佩,你将来送给心意的女子,做定情信物。”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裴寂说了什么。
但如果裴寂要将他的心思说出口,沈元柔会阻止。
这样的心思,是不允许被说出口的。
将爱慕说出口,剖开心脏,将自己的内里展示给她看,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沈元柔善于分析利弊,她不会让裴寂打破原本岌岌可危的义母子情。
有着她方才决绝的背影做前提,裴寂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将眼泪憋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接下那块触手生温的玉,掌心将其包裹:“多谢义母。”
玉佩被裴寂缓缓收紧,坚硬的玉石将他柔软的掌心挤压到变形。
随着方才深深吸到肺腑的气,那股躁郁也被压了下去。
“嗯,”沈元柔见他眸光落在那只匣子上,问,“你要看吗?”
裴寂摇摇头,而后稍作停顿,又点点头,带着点儿小心问:“我可以去看吗?”
“自然。”沈元柔没有拒绝,引着他朝那边走去。
方才压抑的内室,此刻又重新恢复平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有人心跳得那样快,那样急,昭示着方才差点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那是一只小臂一样长的匣子,只一眼,裴寂就望到了许多玉石,珠宝,只是有一截钥匙格格不入。
“……这是?”裴寂疑惑地看向沈元柔,想知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匣子的钥匙的,方才他看到了,匣子的钥匙是银色的,而这柄钥匙并没有那么长,反倒很小巧,其上有贝母装饰,也并非出自工匠之手。
能人巧匠不会将钥匙做得这般粗糙,这柄钥匙看上去甚至并非完成品。
很眼熟,他好似从哪里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沈元柔道:“这是贞洁锁,是你的。”
姜朝男子在出嫁前,会由父亲或是母亲,为其重新做一柄钥匙。
极其富贵的人家,贞洁锁会用金玉、或者是其他稀奇的,坚硬的材料来做,必要保证贞洁锁华丽,这还代表着新嫁郎的体面。
裴寂如今无父无母,唯有她一个义母。
但这是姜朝的传统,新的贞洁锁需要亲近的长辈亲手做。
所以能为裴寂做新贞洁锁的,只能是她。
裴寂耳尖瞬间泛红,他有些震撼地看向沈元柔,却见她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仿佛说的不是贞洁锁,而是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东西。
“这,这,”裴寂几乎要咬了舌头,他小声夸赞,“很不一样,义母做的很好看……”
沈元柔道:“你喜欢就好。”
提起贞洁锁,她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尴尬与不妥,那么平和,沈元柔仿佛永远都是如此淡然的,从容得体的模样。
看得出裴寂的窘迫,沈元柔将此事轻轻揭过,道:“夜深了,去歇息吧,明日再给我答复。”
“是。”
裴寂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还保留着平日的端庄得体,但步履明显有些乱了。
裴寂慌极了。
出了沈元柔的院子后,他小跑到廊庑下,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喘息着。
那样隐私的东西,在徐州,都是男子的父亲,或者兄弟帮忙做,没有父亲与兄弟的,重做贞洁锁这样的事,则会交由母亲去做。
裴寂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是我,是我心思不纯。”
裴寂谴责自己。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事。
可当裴寂得知,沈元柔已经为他做了贞洁锁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好似打破了义母子的界限,从义母义子的关系,突然进入了更亲密的空间。
“啊,”指尖冰冷极了,可心口滚烫,裴寂说不上来这是怎样复杂的情绪,他将双手拢到唇边,轻轻呵着热气,“真的,不可能吗……”
想到沈元柔方才的模样,裴寂心头就纠结极了。
幸而她没能看出来,应当是没能看出来的,若是沈元柔知晓了,定会觉得他是很坏的孩子,怎么能对长辈生出这样的心思,这都不能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
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他是沈元柔教养着的,如果没有沈元柔,他或许早就死了,他是报恩,这有什么错吗?
裴寂就想到了李遂独。
他那样的年纪,生育也困难,若不能为沈元柔生出女儿,这样的主君,又有什么用呢,但他不一样。
裴寂有充足的理由,劝自己留在沈元柔的身边。
他可以为沈元柔生很多女儿,他还很年轻,也很有用,很能干,再者,沈元柔这般爱护他,裴寂也想报答他。
白云观的签很灵,他今日抽出大吉,应当是所愿都能成真的意思。
所以,当夜的裴寂便遭受了贞洁锁的惩罚。
梦中的女人温热的指尖停留在贞洁锁的位置,俯视着他,冰冷的钥匙划过脆弱的地方。
冰冷与滚烫那样折磨人,裴寂不由得出了声。
“乖绒绒,不要动。”
女人低声诱哄着。
白玉钥匙向前了贝母,在月华下闪闪发亮,带着冷的蓝,暖的黄,裴寂的眼睛被白纱遮掩,朦朦胧胧,也看不真切。
只是这般,更能叫他对于触碰敏锐。
“义母,绒绒难受,”裴寂几乎要哭出来,他小声央求着,“给我打开吧,求求义母……”
“绒绒,只是试试尺寸,看看钥匙的大小究竟合不合适,”沈元柔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是无奈,拒绝道,“再忍一忍。”
可这怎么忍,这如何能忍。
软枕不知何时被浸湿了,锦被也湿了一遭又一遭,偏生沈元柔有意折磨他,白玉云母钥匙究竟合不合适,能不能很好的打开贞洁锁,裴寂也不知晓。
他只知道很累,沈元柔为了测量贞洁锁的锁眼大小,折磨了他很久。
“好痛啊,义母,”裴寂终是没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不量了、不量了,给我解开吧。”
沈元柔耐心又温和地劝他:“乖,这于理不合,贞洁锁只有你将来的妻主才能打开。”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她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却又不肯帮他打开。
裴寂委屈得不成样子。
另一边,月痕应声进了内室,看着交椅上忙于公务,还没能歇下的沈元柔:“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茶气袅袅,沈元柔垂着眼睫抿下一口,蒸腾的水雾也氤氲了她的眉眼。
她问:“裴寂方才如何?”
月痕将方才发生的一五一十告诉她:“裴公子没有当即回玉帘居,在廊下停留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冷了,才慢慢回去。”
外头这么冷的天,他没有当即回去,反倒还冻了这么长时间。
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沈元柔看向她:“哭了?”
月痕摇头:“这倒是没有。”
她不知晓主子和裴公子说了什么,只是主子担心裴公子,让她去看着些。
结果就瞧见了那一幕。
月痕补充道:“这个时段,公子应当该是歇下了。”
方才守在玉帘居的暗卫来报,说内室熄了灯。
沈元柔合上文书,缓缓揉捏着眉心:“李遂独散播的传言,不必阻拦。”
月痕道:“是。”
沈元柔褪下了外衫,用温热的帕子净了手,任由月痕为她拆掉鬓发。
李遂独前些日子便同她说起此事。
作为友人,沈元柔还算了解他的脾性,李遂独已经等不了她多久了,所以他会在下人那边散播谣言,到后面再顺理成章的嫁给她。
只是李遂独没有去想,她们之间的女男之情,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现在不同了,裴寂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沈元柔便要劝退他。
裴寂还太年轻,尚未经事,他的心智还不成熟,不能靠着自以为的心悦与喜欢,莽撞去行事,他需要知晓,她们之间究竟隔着怎样的鸿沟。
沈元柔从来不认为,裴寂对她是喜欢。
放纵流言,让裴寂知难而退,若不成……沈元柔闭上眼眸,眼前浮现出他的泪痕遍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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