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粉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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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西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庆幸了, 隆昌警察局分局就在公司附近,出警速度极快,很快封锁了现场, 这才没传出更多风言风语。
旁人只知道公司车库里出了场车祸,其他信息一概被赶来?的林特助含糊过去。
整件事知情?人极少, 就连目击者小刘也是等警察来?了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何等的尴尬境地。
公司继承人被ceo给撞了, 而他好巧不巧, 检举了ceo。
李铮大失血已经神志不清, 被急救车送往医院,而李泽西被带上警车回警局接受调查。
“姓名。”警员面无表情?地做着笔录。
“江泽西。”
警员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家庭关系, “被撞的那个人是你?儿?子??”
李泽西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边的技术人员联网调出事故时的监控,把电脑屏幕转向另一个警员,两个人看了一会,视线同时扫在李泽西身上。
李泽西已经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撞人, 只要有监控就一定能证明他清白。
“你?是怎么撞上他的?”
李泽西皱眉,“我没撞他,是他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下半句他的声?音熄灭下去, 因为话里的内容显然有些匪夷所思,“他自己往我车头?上撞的。”
“你?们不是看监控了吗?”
警员没回答他, 反而直直看他,“你?现在难道不想关心一下你?儿?子?的抢救状况吗?”
李泽西侧眼, “已经猜出来?了, 他要是死了, 我还能只是扣留在这吗?”
“哦?那你?猜没猜出来?他指认是你?蓄意要谋杀他?”
李泽西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他醒了一次, 神志非常清醒的情?况下,指认你?谋财害命。”
“胡说!是他临时约我 见面,而且有监控作证。”
警员的脸毫无波澜,“事发的地方是监控死角,只录到?了后半段,不能算作证据。”
李泽西心凉了半截,坐在那里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我要见我的律师。”
案件以一件滑稽的证据收尾,目击人小刘的行车记录仪误打误撞录下了全程,为他证明了清白。播放录像时,李泽西第一次用旁观者的视角围观了这场以他为主角的闹剧。
他甚至看见李铮被他撞飞落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打了个滚来?卸力。
为了将舆论风险降到?最低,从拘留所释放的时候是林特助来?接的,在附近的酒店换上林特助带来?的新的衣服,车子?却没有按照他往日的习惯开回他的住处,而是转道去了郊外。
邮箱上薛棋给他发了一式新的协议,李泽西已经糟心到?不想点?开了。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李铮搞这一出的目的。林特助公事公办的侧脸从后视镜上折射过来?,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路,他感到?一种垂直下坠的无力感。
车辆缓缓停在一座独栋别墅之前,林特助率先下车给他开门?,颀长的身量不急不慢地立在他身后。
仔细将他送到?别墅大门?内,林特助才回避一般地再?次回到?车里,盯着他缓缓关上车门?。
这让李泽西觉得自己像个被押送过来?的犯人。
大门?自动落了锁,主厅的法?式双扇门?紧紧闭着,他只好停在庭院里,很有规矩地等候着。
其实他对这里很熟悉,那时李静优还没有那么厌恶他,他便随着李铮一起住在这里。看着眼前二十年过去了依旧保留着原貌的花园,他却涌现出呕吐的冲动。
耳边嘈嘈杂杂又响起满堂宾客的欢声?笑语,满月酒宴,李铮被放在价格不菲的案桌之上,被众人围在中间。
婴幼儿?的笑声?哭声?和宾客的起哄声?交相?呼应,李铮尝试着往前爬着去抓周,大概是选到?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又是一阵热闹的掌声?。
李静优作为宴会的主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沉静地看着这一切。
也许宴会上有人过问他的去向,他已经不得而知了。
那时他也在这座别墅里,只是他被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床上,被面目模糊的医师注射下麻药,随后,他手里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下他的生殖器。
他醒来?的时候,满月宴已经结束,漆黑的夜里,李静优为他从花园里采下一束裹着潮气的粉蔷薇。
若无若无的花香之下,是李静优身上旺盛的情?.欲味道。
他抬头?,李静优身后的黎秀似笑非笑地看他。
那时是夏季,而现在是隆冬。寂静的庭院里只有呼啸着的厉风经过,苗圃里盘结着的枝条光秃秃的,只有地面上的草皮还算葱郁。花园边缘移栽过来的罗汉松四季常青,他朝它过去,这不看不打紧,一走进才发现那树后的草皮被掀了大半。
一个四方的深坑赫然躺在那里。
李泽西下意识就要探个究竟,刚往前迈了一步,身后便随即倾轧过来一股庞然的力量。
他瞬间就站不稳了,身体顺从着背后突然的袭击直直栽下去,泥土的腥味钻进?他的鼻孔里,是顷刻间的窒息。
“还以为挖小了,结果刚刚好。”一道愉悦的女声?倏然从他头?顶滚落下来?。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还有身体的感知,他感觉自己被四方的限制框了起来?,肩膀和脚掌都落在了实处上。
正正好。后知后觉的悚然让他立刻躬身爬起来?,转过去,却看到?让他胆寒的一幕。
日光逆着几乎是跨在他身上的少女的肩膀洒下来?,她的脸隐在一片黑暗里,可即便如?此,依旧能让人瞧见她嘴角愉悦的笑意。
深坑边缘,她低下头?,对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锹。
那是真?正的铁锹,常用于田间耕作的长柄扁头?铁锹,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寒光。
铁锹上湿寒的泥土落到?李泽西脸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他脸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极其狼狈。
头?顶上的铁锹对他的呼救不闻不问,直直朝着他的小腿落下,“啊!”他没想到?是来?真?的,大声?惊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低头?,却看见铁锹深深插在了他的小腿一侧,也许只差一点?点?,就切断他的脚踝。
黎砚知双手交叠在铁锹的柱手上,“吵死了。”
“这么大岁数了,一点?也不禁吓。”
她收起铁锹,“进?来?吧。”
她用一种主人的姿态领他进?入别墅内部,在书房里,他被黎砚知按在李铮那天坐着的椅子?上。随后她从抽屉里熟络地抽出一条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掌。
李泽西抬头?,角落里的监控没有开。
乌金木触及温润,仿佛还残留着李铮的体温。他依旧心有余悸,他的身上脸上还沾着土粒,土腥气极重,竟让他闻出血的味道。
他强作镇定,“那坑是你?挖的?”
黎砚知坐下来?,“怎么样,挖了好几天呢,厉害吗?”
李泽西咽了口唾沫,“给谁挖的?”
黎砚知看了他一眼,她的瞳孔接近纯黑,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真?是命好。”她轻笑了一声?,“比李铮幸运多了。”
这话中的意味让李泽西不寒而栗,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原先还存着侥幸,总想着反正黎砚知马上就要出国了,他只要先稳着她,就算黎砚知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也没时间施展了。
可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他的想象,他现在闭上眼睛还是李铮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
黎砚知低头?去看手机。
可显然,李泽西已经代入了杀鸡儆猴的猴子?,他支撑不住地和盘托出,“你?放过我吧,让黎秀坐牢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参与。”
黎砚知笑了笑,是李铮发来?的消息。
【砚知,演出有些变故,我要在江市多留几天。】
“我也从来?没有插入过静优和你?妈妈的感情?,是李梧桐选中了我,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他要的只是李家继承人的一桩体面的婚姻。”
【我会尽早回去的,家里给你?留了饺子?和塑封的腊肉。】
“当年你?被绑架的事情?也是李梧桐设计的,我只是被他逼着去执行这件事,我甚至还帮了你?!”
【我预付了家政服务,衣服和被子?换了就先放着,等我回家收拾。】
李泽西越说越激动,竟然自己将自己说服,生出些无辜和委屈来?。
黎砚知终于抬头?,笑意阑珊,将手机举到?李泽西的脸前。
那是一个监控视角。
病床上只有一个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藏不住皮肉下磅薄的病气。
呼吸管埋在高?挺的鼻尖下面,像一个别出心裁的饰品。
那人是看得见的虚弱,只是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就满头?大汗。
“我的李铮这样漂不漂亮?”她晃了晃手机,满满的炫耀语气。
她最爱这样毫无生命力的美丽,所以迫不及待和李泽西分享。
李泽西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别人听不明白,可他却一清二楚,黎砚知将李铮据为己有并不是一种亲昵。
她是实实在在地把那像是随口的交易当了真?。
她是真?的觉得,李铮被他卖给她了。
李泽西奇迹般聪慧了一回。
他恍惚着开口,“撞车这件事是不是你?让李铮做的。”
“让他受重伤好立刻拿到?遗产。”
“可为什么啊?”
李泽西被一种巨大的茫然贯彻。“你?明明都知道了啊。”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那份财产只是一个空头?支票。”
一份永远无法?被兑换的巨额彩票。
第52章 蚂蚁
他想不通, 也不可能想通。他和黎砚知的交集太少了,在黎秀领她进门?之前,他对她的印象就只是那?个牙还没长?全的小孩。
当年他亲眼看着黎书抱着她逃走的时候, 面对变故她还只能哇哇大哭。
而现在,李泽西?看向对面, 在他不知道?时间里, 黎砚知已经长?大了。
他能想到的黎砚知对他发难的契机也只有一个, 就是黎秀。
为?李梧桐做事多年, 很?多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因?为?黎秀, 这个我可以解释。”
“我和李静优并没有登记结婚,在感情上,静优并不算辜负她,在利益上, 静优的遗产一半留给了你, 一半留给了黎秀。”
说到这,他再次漏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黎秀为?什么要那?样?做。”
“明明可以按流程拿到那?笔钱, 却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携款潜逃。”
他说着,黎砚知却笑了, 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泛起幽亮。她站起来, 说笑一般看他, “蠢东西?, 你当然不会明白?。”
她是真心的开怀。
被她圈养的猎物总是这样?,已经被掏空了皮肉, 却还是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她,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黎砚知和每一个辛勤劳作的庄稼人一样?,迎来了丰收时刻。
她站起来,从身后的玻璃展示柜里拎出来摆在正中的绝版乐高?,“你仔细观察过蚂蚁吗?”
“在一张白?纸上,只要用笔画几条线,蚂蚁就会一直按照固定的轨迹行走,它们以为?自己解决了眼前的困难找到了能够通行的道?路,但?其实能走通的路是我设计的,困难也是我降临的。”
她将乐高?上的一部分拆下来,“我对你们那?些陈年的恩怨不感兴趣。”
“做这些事情,当然也只是因?为?好玩。”
“你应该高?兴,你也是我挑选出来的玩具。”
李泽西?的脸色都变了,“好玩”这个理由完全摧毁了他,直到现在,李泽西?才?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黎砚知是一个无法参悟的谜团。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黎砚知并没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反而兴致更盛,“不过,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李铮的赠品。”
他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在老家时的一些听闻。
老家有很?多大山。动画片里总是将熊刻画成憨态可掬的老实模样?,他们那?里长?大的人却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因?为?那?里是真的有黑熊。
他上大学的时候,隔壁一个邻居就被熊给袭击了。
他们那?一行人有几个活了下来,吓傻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才?断断续续说了那?天?的情况。他们进山遇见了黑熊,那?黑熊并不饿,他们停在原地用着口口流传的方?式自保,原本是可以逃脱的,只是黑熊突然玩心大发,抓了他邻居几下,然后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他没有被熊吃掉,而是被那?头黑熊好奇的探究给玩死了。
在李泽西?心里,黎砚知显然就是那?头黑熊,嘴上说着是玩,结果一巴掌把人脑花都能拍出来。
脑补了这层之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口,“只是好玩,难道?你不觉得你太过火了点吗?这次李铮差点就死了,我差一点成为?杀人犯!”
“就是这样?才?好玩不是吗?我完全没有逼迫他,他甚至是十分自由的,”似乎是“自由”这个词触动了她,黎砚知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只是十分自由地走上了我预设的那?条路罢了。”
可怜的小蚂蚁啊。
手机屏幕上的监控依旧在持续地闪烁,李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便如此,他的脸在一片寂静中依旧好看的惊人,像一个真正的艳尸。
看到这样?的脸再转回?来看李泽西?,黎砚知的嫌弃溢于言表。
有时候,痛苦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黎砚知移开视线,她很?忙,能抽出这样?的时间为?李泽西?答疑解惑,已经是体恤他平日的付出了,“李铮身体不好,最近他提什么要求就满足他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应该知道?。”
说完她拎着车钥匙出去,她和lvy还有事情要谈。
她刚走到门?口,李泽西?才?如梦初醒一般看过来,他那?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停下来。”
这次是李铮,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他不可能永远仰仗着黎砚知的良心活下去,更何况,良心这个东西?,黎砚知也不一定有。
既然这是个游戏,那?就一定有退出游戏的方?式。
黎砚知转回头来,她看起来挺失望,这李泽西?悟性太低,不如李铮。
“什么都要告诉你也太没意思了,自己琢磨去。”
李泽西?绝望了。
可绝望归绝望,一觉睡过去第二天?他还是要因为黎砚知的各种命令奔波,像一头拉磨的驴。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驴的,同样?是拉磨,起码驴没脑子?,不用想那?么多。
不像他,总是要担惊受怕,生怕哪天?黎砚知要卸磨杀驴。
车祸后的第六天?,李铮能下地了,李泽西?和薛棋带着各种公正材料去了医院,按照流程免除他在乐一的所有职务。
病床上李铮强撑着坐起来,眼神里全是戒备。
李泽西?本来心情就不好,想也不想就瞪回?去,“看什么看!”
“搞这一出你也是真能想出来。”
李铮盯着他在文件上签下字,抱着臂冷冷吐出一句,“你当时被吓得连滚带爬的样?子?,特别可笑。”
被撞之后,他还有些意识,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大脑也开始跑火车,看着满地的血,他当时还有些惋惜,那?么多血,卖了能进账不少钱。
刚这样?想完,就看见李泽西?连滚带爬从驾驶位钻出来,腿抖得像筛糠,真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李泽西?气?得转了一圈,“你不可笑,为?了钱你能想出这么一损招,那?之前你妈不爱你你怎么不使这招呢?”
他是真的这样?想,他从前无数次将希望寄托在李铮身上,希望李铮至少能争取一点点李静优的爱,只是一点点就行,可是没有。
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
李静优什么都没给他们两个留下,爱没有,钱也没有。
“你当时要是开这个窍,多死一死,说不定你妈还能多少爱你一点。”
李铮眼往他身上一瞥,毫无波澜,“我妈也不爱你,你应该去跳楼。”
“行了,”薛棋听他们两个越说越离谱,“别争了,你俩谁死了静优都挺开心的。”
她公事公办地把无效文件往李铮面前一摆,“把这个签了,然后大家好聚好散。”
李铮抽出笔在下面签上字,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积极,他要赶紧把这些手续走完,等过几天?黎砚知生日的时候他好全须全尾将这些转给她。
“这样?就可以了吗?”
薛棋确认了一眼,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文件,“可以了,你现在正式拥有了这笔遗产的所属权和处置权。”
李铮如释重负。
薛棋完成任务转身就想走,又被李铮一个急声叫住,“薛律,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他视线移到李泽西?身上,“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李泽西?就是不听也知道?李铮想干什么了。看着李铮珍之重之的态度,他控制不住刻薄起来:一堆废纸还在那?里转给这个转给那?个,收破烂的都不要。
他转头就走。
后面的几天?,他就再也没有睡好过。凌晨3点他再次把视线移向不远处莹亮的屏幕,邮箱上跳动的红点让他几乎发狂。
常日的失眠让他的精神更加脆弱,黎砚知的恐吓和威胁十分奏效。
他几乎是边叫边跑过去查看邮件。
黎砚知发送邮件时总是习惯夹带一个跟踪插件,一旦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邮件,便会给检察院寄一份他的犯罪证据。
不仅如此,查看完邮件之后,他还必须要根据主题回?复一封3000字以上的忏悔信。
李泽西?自从高?考完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争分夺秒的遣词造句过了。
又通宵一夜之后,他开车去了李铮住院的地方?,闯进病房里,他几乎是连抓带拽的将李铮从病床上弄起来。
“你快回?去!给你办出院!”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神经质一样?不断地质问李铮,“你为?什么还不好,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好?”
就是因?为?李铮生病了,黎砚知无聊了,所以才?会来折磨他。
之前李铮好好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玩的起劲,根本就不会这样?分出心神对他!
他要把李铮送回?去,送回?黎砚知身边去!
李铮冷冷看着他,抬手按响了病床一侧的求助铃。
一明一灭的红色波光落进李泽西?的眼睛里,他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李铮单薄的像一张纸片,脸上是滔天?的病色,病号服空荡到吓人的程度。
他一下被李铮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如何的可怖。
他几乎是逃出了李铮的病房,大步的跑,不停地跑,自从黎砚知拿出他的第一份罪证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睡好过。
长?久的失眠已经让他崩溃,黎砚知那?毫无章法的玩弄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不是惩罚,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无边黑暗。
可是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他再次可悲地自怜起来,明明一切都是李梧桐授意的,为?什么一切都要他来承担。
明明是李梧桐
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两座楼之间的连廊上,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从玻璃看过去,李梧桐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缄默无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日担惊受怕,而始作俑者却如此清闲地躺在这里。
病床上的李梧桐双目紧闭,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循着光源漏出呆滞的瞳孔,为?了防止他眼压过高?,医生前段时间已经把他的眼睛缝上。
李泽西?站在病床一侧,看着蜿蜒在那?双眼睛上的缝合痕迹。
竟然产生一种将它掰开的冲动,他想,应该让李梧桐醒过来去解决这件事情的。
一切都由他而起,也应该由他结束。
李泽西?鬼使神差地抬起被子?的一角,一点点盖住李梧桐干瘦的脸,对,就是这样?,只要始作俑者死了,黎砚知就会停下来吧。
他的掌心盖在上面,慢慢往下压下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厚重的惊呵突然打断他的动作,似乎是意识到他在干什么,那?人利落地跑上来锁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拉。
李泽西?被狼狈地掰到一边。
他挣扎着起身,可身后的人用了巧劲,他一时挣脱不开。
他忽然灵光一现,有些预料一般地转过脖子?往门?上的玻璃看过去。
黎砚知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那?双眼睛里毫无内容。
是一片真正死寂的雪地。
并不是所有的银装素裹都是美事,有时候也意味着极寒、失温、死亡。
他知道?。
此时此刻,他十分自由地走上了黎砚知为?他预设的道?路。
第53章 走了
“干杯!”
“祝你?俩一路顺风!”
桌子上的人一齐举杯, 透明玻璃杯撞在一起?,掀起?一片橙黄。
“不过,都快过年了?, 砚知你?自己在纽约不会很冷清吗?”小瑞喝了?口橙汁,她说着, 章鱼也放下?杯子跟着看过来。
寒假已经过去快一半了?, 宿舍里除了?小瑞和章鱼留在京市实习, 其他?的人都在放假的时候就已经回家, 过段时间就是年关了?,两?个人也已经请好了?假, 打算提前回家过年。
“对啊,真没想到你?走?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你?和钟飞云还能搭个伴呢。”
钟飞云忙着帮黎砚知倒果汁,听见章鱼提到她的名字, 余光往她身上瞥了?瞥。
黎砚知笑了?笑, 很有耐心,“我妈妈在国外呢,她不能回来过年,我提前过去在入学之前陪陪她。”
小瑞哀嚎一声,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你?可是咱们寝的坦克,那以后我们去密室你?能和我们视频不?”
“咱们直接去纽约找她玩密室不就行了?, ”章鱼一脸认真,“等暑假我们一块去找你?俩玩, 就当旅游了?。”
黎砚知专心吃着饭, 抽空答应了?一声, 小瑞和章鱼却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了?。
“奥兰多的环球听说特好玩。”
“la的也可以,有摄影棚。”
钟飞云眼?见俩人这么一会功夫就要把攻略都做好了?, 咳了?一声打趣,“真计划上了??”
“那当然了?,到时候你?俩务必得亲自来给?我们隆重接机。”
“行行行,”黎砚知还在专心吃饭,钟飞云顺便帮她也应了?下?来,“到时候我和砚知我俩在接机口给?你?俩现场唱《Welcome to New York》,保准隆重。”
章鱼一听就笑了?,“你?还是自己唱吧,”她抬着眼?回味了?一把,“砚知唱歌那可太有创意太有创新了?。”
小瑞听她这么说,也短促的笑了?一声,显然和章鱼对上了?脑电波。
钟飞云侧了?一眼?还在淡定喝着果汁的黎砚知,相当好奇地低声递到她耳边,“什么意思?”
“我五音不全。”黎砚知搁下?杯子,回答地相当随意且诚实。
“你?还给?她们唱过歌?”钟飞云的关注点?显然相当传奇,表情都大?了?几分。
“我喝醉了?,不记得,应该是唱了?。”
黎砚知酒量不行,她鲜少喝酒,只?喝醉那一次还是在宿舍,小瑞选修了?葡萄酿酒,快结课的时候抱着几瓶自己的酿的酒非说好喝得不行,让她们尝尝,整个宿舍就黎砚知自己喝醉了?。
小瑞说起?这个就来劲,“酒品特好,喝完酒也不吵也不闹的,就是老唱歌。”
章鱼默默补刀,“还跑调。”
“我都还没听过你?唱歌呢。”钟飞云低声嘟囔了?一声。
钟飞云这话声音极小,说完她余光看了?黎砚知一眼?,黎砚知依旧淡着张脸坐在那里,暖色的灯光侧着打在黎砚知的鼻梁上,减弱了?些许身上的疏离感。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期盼她听见又担心她听见。
吃完饭,黎砚知去前台结账,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下?,点?开屏幕,是李铮的消息。
【我刚下?飞机,你?在家吗?吃饭了?吗?】
黎砚知懒得戳穿他?,【不在家】
李铮是一贯秒回,【好,那我先回家做饭,你?想吃什么。】
黎砚知看了?一眼?,没回。她在账单上签了?字,又顿了?一下?,“剩下?的那些打包。”
结账的功夫几个人也从包厢里出?来,章鱼嘴快,“你?家养狗了?吗?”
她问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桌子上那些真是可以算作剩饭,如果是给?人打包回去那实在拿不出?手。
“算吧。”黎砚知没觉得自己在说谎,李铮有时候和狗还挺像的。
“那你?出?国你?家狗咋办,是找人寄养了?吗?”
这家店的服务员很利落,黎砚知接过满满的打包盒,“已经安排好了?。”
和她们分开之后,黎砚知开车回了?家,在楼下?车位停车的时候,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她们的住处安安静静地亮着灯,暖黄的颜色,万家灯火里普通的一盏。
进了?门,客厅没人,她坐下?换鞋,就看见李铮素着张脸从她房间里出?来,怀里抱着她的衣服,一瘸一拐。
见她回来他?下?意识面上一喜,煞白的脸色多了?些活人气。
“我刚到家,没想到你?回来这么快,”说着他?单手推开洗手间的门,另一只?手利落拎过来一个盆子,将衣服放进去,随后就忙不迭撸起?袖子去拿挂在一遍的围裙,“你?先玩着,我现在就去做饭。”
黎砚知的视线落在李铮微跛的左腿上,将手里的打包盒往桌子上一搁,“别忙了?,我吃过了?,这是给?你?打包的。”
李铮一下?呆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这样崇高的待遇,不知道做何反应。
“给?,给?我的?”他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专门给?我带回来的吗?”
“嗯,吃吧。”
黎砚知拉开一个椅子坐在对面,“你?腿怎么了??”
李铮抿了?抿唇,“前几天排练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说着他?拆开了?打包盒,眼?神小心瞧了?她一眼?,“我能拍个照再吃吗?”
见她点?头,李铮有点?兴高采烈地掏出?手机,左拍右拍,磨蹭了?好一会才放下?手机专心吃起?饭来。
黎砚知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急着回屋睡觉,就这么坐在李铮对面瞧着他?吃饭。
李铮吃饭还是一贯的不精细,从前赶通告养成的习惯不好改,连吞几口饭也不见他?嚼。
噎了?就灌几口水往下?顺顺。
黎砚知看着,鬼使神差地开口,“其实这几天?你?不在我还挺想你?的。”
她的语气变了?变,是自然而然地抱怨,“还以为你?赶不回来给?我过生日?了?。”
面前低着的脑袋忽然就不动了?,挺立的鼻梁隐在阴影里,黎砚知刚想继续开口,就看见李铮那被光影隐没了?一半的脸颊静悄悄砸下?一颗闪亮的水珠。
掉进面前被透明塑料打包盒盛着的鱼汤里,漾起?细微的花纹。
李铮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强撑着,可眼?泪并不听他?的支配,争前恐后从眼?眶溢出?来,淅淅沥沥顺着脸颊的形状滑落。
黎砚知迟疑了?,“你?哭什么?”
被这饭好吃哭了??不至于吧。
黎砚知总是疲于面对别人的眼?泪,尤其是李铮,他?不像路原,哭起?来有理有据的,声势浩大?,想要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李铮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像凌晨窗外的一阵潮湿的秋雨,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她好奇,她对李铮好奇。
“你?到底在哭什么?”
李铮胡乱抹了?一下?眼?泪,“我就是感觉,太幸福了?。”他?话里还带着哭腔,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怎么会那么幸福呢,比他?想象得还要幸福好多倍。
李泽西忽然被带走?调查,解决掉了?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他?格外轻松。
为黎砚知拿回了?财产,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之后她们会一起?过生日?,再过些天?就是新年。
新年,新的一年,从此之后她们是真正的家人。
巨大?的幸福险些让他?无法自处。
黎砚知皱了?皱眉,吃顿剩饭就太幸福了?,要求这么低的。“那你?就别哭了?,再哭福气就哭跑了?。”
她学着姥姥的样子,说些唬人的话。
没想到这招对李铮相当管用,他?眉毛震了?一下?,火速又抹了?一把眼?泪,又低下?头去扒饭,似乎意图让眼?泪和饭一起?咽进身体里。
睡了?一觉,黎砚知起?来收拾自己的护照和签证,她只?在包里装了?些重要的证件。
推开门李铮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她开门的动静,李铮扭头看过来,他?脸上一扫往日?阴霾,看起?来清清亮亮的,即便带着病容也让人悦目。
“你?醒啦,先喝点?粥等一下?,我马上做好饭了?。”
黎砚知将背包挎在一边肩膀上,是通知的口吻,“别忙活,我走?了?。”说完她拎下?衣架上的羽绒外套,往身上套着。
李铮一瘸一拐跑过来,“这么早出?门呢?”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三?明治,“我刚弄好的,路上垫垫肚子,你?今天?去的地方有没有吃早饭的地方?”
“有麦当劳什么的,我随便吃点?。”
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李铮从一边取下?那条灰色羊绒围巾,“今天?有点?降温了?,围上它下?车的时候不冻脸。”
他?垂着眼?睛仔细给?她围着围巾,“我好好洗过了?,戴着舒服一点?也不扎。”
黎砚知低下?头,下?巴埋进围巾里,鼻腔里灌进淡淡的柑橘气味。
李铮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这几天?总是莫名的高兴。
下?午就可以去薛棋的律所?去取财产公正转移协议书,然后顺道去小时候的那套别墅打扫一下?装扮一下?,他?打算在那里给?黎砚知过生日?。
他?的人生已经有了?全新的坐标,所?以总是期待。
黎砚知去机场之前先让司机去接了?一趟邱莹,饯别饭她有面试没赶上,自告奋勇要来送机。
安检口邱莹抱着她不撒手,“我难受,我还没做好准备让你?走?呢。”
“我要想你?咋办,我又没有美国签证。”
黎砚知拍拍她,“我还要经常回来的,我姥姥还在这里呢,你?想我我就回来看你?。”
邱莹认真看着她,“那你?毕业后呢,要在那边发展吗?”
黎砚知点?头,没否认。
“你?从小就主意正,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好了?进去吧进去吧,”邱莹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我看着你?过了?安检再走?。”
黎砚知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摆了?摆手,催她赶紧进去。
黎砚知转回身去,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弯走?道。
邱莹呼了?口气,四周的人行迹匆匆,她有些缓缓蹲到了?地上。 复杂的情绪这才顺着胸腔一点?点?爬上来。
黎砚知永远像一帆目标明确的大?船。
而她跟着黎砚知的踪迹总能找到安全的航线,现在黎砚知有了?全新的方向,她却逐渐掉队了?。
她不喜欢她的专业,却又没有改变的勇气。
她顺着海浪的方向拼命游上了?岸,考上了?名校,上了?大?学之后她也没有松懈,她不停的参加比赛,不停的面试实习,可是忙着忙着,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全日?来为面试奔走?的疲倦在这一刻随着对黎砚知的不舍一起?倾泄出?来。
她在这个分秒必争着离别的地方,终于光明正大?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并不收敛,周遭依旧步履匆匆,这样的场景在机场太多见,几乎日?日?上演。
一双色泽哑光的棕色长靴停在她的面前,邱莹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埋着头往后挪了?挪,可那双鞋又跟着挪过来。
紧接着,一张纸巾被塞到了?她手里。
邱莹也不客气,把纸巾盖在鼻子上,擦了?擦鼻涕,那纸巾上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头顶上落下?一道声音,“你?很难过吗?”
“当然了?,我不难过我干嘛哭啊。”邱莹又伸出?手去,一张纸巾再次轻飘飘落在她手心上。
那人似乎也蹲了?下?来,声音离她脑袋近了?不少。
“我也难过,你?怎么了??”
听她这样说,邱莹有种同是伤心人的亲切,叹了?口气,“我好朋友出?国了?。”
“其实她出?国的项目我也申请了?,没申上。”
“昨天?去一大?厂面试了?一个实习岗位,也没面上。”邱莹一说更觉凄凉,一下?眼?泪又要奔流而出?。
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向对面,伤心之余闪过一抹惊艳。
她对面是个世俗意义?上相当好看的人。
一双眼?睛黑亮,炯炯有神。
那人眨了?眨眼?,“你?带简历了?吗,我能不能看看。”
邱莹最不会拒绝陌生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份没用完的简历。
对面接过去简历,瞬间眼?前一亮,“你?是a大?的呀。”
接着,邱莹就看着对面的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那人有些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晃了?晃,眼?睛里是她不能理解的狂热。
“太好了?,”对面那人从包里掏出?份文件夹和一张名片,将这些统统塞到她手里,“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祝梨,打算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正在找合伙人。”
“我负责设计,另一个人负责管理。”
随即她又满意地看了?看她的简历,“你?太合适了?。”
“有没有兴趣入伙。”
邱莹人都愣了?,就算她社会经验不足,但是也知道决计没有哪个公司拉合伙人是这样真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的。
她有些谨慎地往后撤了?撤,越看眼?前这张机灵的脸蛋越像骗子。
邱莹看着对面满怀期待的脸,悄悄拿出?手机给?黎砚知发消息。
【完了?,我好像遇见骗子了?,我还用了?她给?的纸巾。】
说到这,她又回想起?那纸巾上若有如无的香气,忽然觉得头也晕起?来了?。
【快来救我呀!我感觉我被她用迷药迷晕了?。】
第54章 雨季
到达哈布岛的时候, 比预计迟了六个多小?时。
双层游艇的船长将?船停靠在沙滩附近,这?是座私人所有的岛屿,除了需要预订的少量上岛名额, 并没有开通其?他大众渠道,不?远处的海滩只有零星几个岛上的客人在划桨板。
达里安先从?船上下去, 回?身过来准备扶黎砚知下船。
黎砚知绕开他伸出的胳膊跳下去, 脚下的白?沙松软, 很快没过脚面。
达里安笑容温顺, 见状也只是默默收回?了胳膊,从?他肩侧的包里拿出一双沙滩鞋, 蹲下耐心为她换上。
从?他在机场接到她,就一直是这?样自?觉地?服务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达里安抬起头冲着她微笑,透绿的眼睛里尽是刻意的讨好。
黎砚知侧头, 催促他赶紧给她带路, 黎砚知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自?己的偏好,再耽搁几秒,她已经将?脚下的沙粒踢到面前这?双美丽的眼睛里。
走了约莫15分钟, 才看到一所纯白?的双层小?楼,靠近泳池的遮阳草檐之下,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单手捧着书,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她的指尖飘出来。
达里安:“Molly。”
不?等他再说?话, 墨镜下那双淡漠的眼睛就朝她看过来, 黎秀随手磕了磕烟灰,“怎么迟了这?么久。”
黎砚知没有说?话, 视线先在黎秀身上走了一圈。
黎秀晒黑了,阳光落在她身上是金灿灿的,透着亮泽。烟雾顺着海风拍在黎砚知的脸上,黎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未燃尽的香烟插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有点事情?耽搁了。”
黎砚知说?着,又想起邱莹双颊上的臊红。当时她接了消息立刻又从?值机的柜台折返回?去,邱莹的确是晕了,还被一个女孩拖在身后,附近的协警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情?况,几个人一块浩浩荡荡去了医院。
还没到医院邱莹就醒了,到医院一查结果是低血糖。
“你看我就说?吧,我就说?是她一下起太猛了,”那女孩坐在一边灌了一口水,她刚才解释了好大一会,口干舌燥的。
她边说?还得边拍邱莹,“得亏你醒的快,我刚才还真以为你因为我的邀约激动晕了,我可差一点就认罪伏诛了。”
邱莹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因为你的邀约,不?过我是被吓的。”
她想拔腿就跑,结果刚站起来,眼前就黑了。
这?么一番乌龙过去,航班早已经起飞,即便是即刻买了下一班飞了过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达里安很识趣地?从?一侧退了出去,泳池边只剩下她和黎秀。
潮热的海风从?两人之间路过,却是寂静的。
一年前的不?告而别本应该在此刻掀起一场迟来的质问,可什么都没有,黎砚知剥离所有的伪装,平淡的视线将?黎秀整个吞进去。
黎秀也这?样看着她,她们太像了,像到即便不?算亲密,也能轻易洞悉彼此。
黎秀摘下墨镜,视线轻佻地?往达里安的背影上一指,“怎么样,喜欢吗?”
“害怕你在岛上无聊,给你准备的小?玩意。”
一个俊美的混血男人。
达里安走得并不?快,到这?时她才稍稍留意了他一些,他穿了件蕾丝钩织半袖衬衫,下身一条米白?色短裤,黎砚知回?想起,他蹲下给她换鞋的时候,镂空的上衣会一闪而过他冷白?的胸脯。
达里安这?一路上的种种怪异得以解释。
原来在她到达之前,她就成为了异国他乡一个陌生男人的金主。
他这?一路以及这?样特意的打扮,大概都是对她费尽心思?的殷勤。
黎砚知很诚实的点头,“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
“不?过,为什么送我这?个?”
黎秀折腿从?沙滩椅上起来,“之前总看到李铮出入你的房间,所以,我猜你喜欢。”
听到熟悉的名字,黎砚知面上活泛起来,露出一种类似挑衅一样的神色,“你就没有想过阻止我吗?为了李静优,如果你劝我,也许我会对他手下留情?。”
“我和你不?一样,”黎秀笑了,“砚知,我从?来不?会爱屋及乌。”
所以,她爱李静优就只是爱李静优,她不?会爱李静优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爱被李静优视为希望的黎砚知。
下一秒,她又了然地?勾起眉尾,“我猜你也说?谎了,在这?一点,我们是相同的。”
“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喜欢我,你只是不?讨厌我,甚至有很多次,你对我的亲近,只是想克制对我使坏的冲动。”
包括喊的每一句妈妈,都是一次短效的脱敏治疗。
黎秀不?再清亮的眼瞳里流露出些许的怀念,“你果然和静优说?的那样,和我很像。”
她的记忆也随着回?到那个阴凉的下午,移栽着大片梧桐的福利院里,一张张紧挨着的小?床上,李静优一眼就看中墙角那个安静的孩子?。
“我喜欢她,秀秀,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孩子?,我希望她可以像你。”
她随着李静优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双黑亮的眼睛,黎秀的保镖站在门?外候着,也许是那黑漆漆的制服吓到了她们,一群孩子?在大声的哭泣,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只是远远看着她们。
她甚至觉得,这个不足两岁的孩子,也在反向观察她们。
黎砚知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既然知道我忍耐着怎样的恶念和你相处,就不?应该对我说?这?样的话。”
跟着那克制着的嗓音过来的,是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黎秀小?臂一寒,那是被瞄准的直觉。
她没闪开就被黎砚知按住肩膀,她大步扣着她将?她迅速推到泳池边上。
黎秀能感觉到自?己一半的脚面已经不?在实处,只要黎砚知稍微一推,她就会后仰着摔进泳池里。
“姥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长成你的样子?。”
黎秀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全身的重量全系在黎砚知善变的手心上,可她脸上的神色却无半分慌张,“可你并没有听你姥姥的话,不?是吗?”
桩桩件件,每一次起念时的汹涌比她更盛百倍。
所过之处,尽是血色的波涛。
黎砚知瞬间偃旗息鼓。
黎秀抚了抚自?己被攥皱的领子?,体恤地?拍了拍黎砚知的背,丝毫没有怪罪她刚才置她于?险地?的行为,“周途劳顿,进去休息会吧。”
她的确累了,几乎是一夜无梦睡了十二个小?时。
然后她在天亮后的早晨,迎接了她的生日。用一种非常直观的方式,几乎她的所见之处全部放上了写有她英文名字的请柬。
岛屿上可以产生的所有消费,都因为她生日的到来而被减免。
连菜单也换了样式,背景上印满了她的名字,这?一天里,整个岛屿像是一张热朗的生日贺卡。
夜晚的日落沙滩,一棵椰树之后,黎砚知享用了黎秀送她的礼物,那个以她的名义包.养的混血。她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将?为她生日晚宴准备地?那瓶VVF香槟全数倒在了达里安的身上。
“把你自?己舔干净。”
“如果舔不?干净,我就把另一瓶从?你这?里灌进去。”她的指尖毫不?留情?地?移向他□□。
达里安被黎秀挑过来的时候,黎秀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她甚至十分开诚布公地?和达里安挑明,“我除了能保证你绝对不?会死,其?他什么都不?能保证。”
但他显然没想到黎砚知竟然连一点过渡时间都不?愿意给他留,就这?样直接进入正题。
见他不?动,黎砚知咧嘴一笑,“计时开始。”
她甚至没说?计时多久,达里安一下不?敢耽搁了,惊恐地?迎合着那让他战栗的指令。
黎砚知的笑声轻快,她极有风度地?挡住达里安的身体,独享他的囧态百出。
随着她那笑声一起漫开的还有她身后那猝然升空的烟花。
那明丽的流火瞬间点燃海滩的夜空。
天价的烟花下,沙滩上赴宴的客人共同举杯,流火的余光均摊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照亮她们眉眼里纯粹的祝福。
达里安失神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
这?个角度,黎砚知几乎占据他所有的视野,将?那铺满天空的烟火都盖去大半。
他毫不?怀疑,如果海风也会说?话,那么此刻整个岛上除了生日快乐外,其?他的声音一定会被彻底淹没。
他再次清醒地?认知到,他真的傍上了一个大人物。
虚荣顺着倒流的血液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心甘情?愿地?对着面前的人卖弄起风骚来。
黎砚知将?达里安微末的转变看在眼里,了然地?对着他的下身踩下去,达里安痛吟了一声,随后相当识趣地?夹起嗓子?小?声地?嘤咛起来。
黎砚知就这?么撒欢一样的在岛上玩了半个月,等李铮在家中割腕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雨季了。
第55章 初露锋芒
过了年还没开春钟飞云就飞去了纽约, 她向学校申请了宿舍,暂时落脚。
黎砚知也?终于在岛上玩腻了,黎秀提前在她的学校附近给她租了公寓, 不知道为什么,黎秀执意要亲自送她去纽约。
其实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聊, 想想也?是, 谁会经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一路上, 也?就只有达里安战战兢兢活跃着气氛。
落地?之后, 黎秀转道去了芝加哥,出?狱之后的那几年她一直在海外发展着, 最开始的时候,她入伙了一家?国?内的不知名手机品牌,随后她带着她组建的团队去了非洲开拓市场,仅仅四年, 她就让那个品牌的季度营收突破了百亿。
她在非洲挖到了第一块金子。而现在她的产业已经不止于此, 转道芝加哥也?是因为有合作需要洽谈。
黎砚知要去找钟飞云汇合,离开机场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黎秀正?在和别人通着电话, 一直很忙。
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黎砚知扭回脸来,利落地?钻进?了来接她的车里。
来公寓找她的时候, 钟飞云带了她从国?内背过来的各种?调料,当时黎秀给她租下这套公寓的时候什么都置办好?了, 来了就能?开火, 黎砚知挑了几样, 炒出?来丰盛的一顿。
手法娴熟,看切菜的速度就能?看出?来是个老手。
钟飞云惊奇了半天, 之前总看路原在黎砚知身前忙来忙去,她一直以为黎砚知是不会做这些才?假手于人。
她尝了一口,“真没想到呀,你这生活技能?点满了,哎呦好?吃好?吃。”
黎砚知也?夹了一筷子,满满都是调料的味道,她默默喝了口水,“下次做点清淡的给你尝尝。”
钟飞云误打误撞地?脱口了很适合她的评价,黎砚知想,她的确掌握了大多数的生活技能?。她又想起姥姥那个肉铺,其实并不怎么赚钱,有时候撞上行情不好?的时候,每个月的进?账也?只是刚好?覆盖生活开支。
所以,为了多赚些钱,姥姥开始每天凌晨四点就推车去卖早餐。
从那时候起,她就学会了所有需要花钱购买的服务技能?,开锁、修理家?电、缝衣服、补轮胎。
家?里还买不起电脑的时候,她就已经能?上手解决台式机的各种?问?题了,有时候镇上的网吧机子坏了,就会给她点钱让她来修。
“对了,邱莹最近张罗着开公司呢。我走之前去找她玩的时候,她和她合伙人就在一块呢,我一看,她合伙人居然还是个网红!”钟飞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拖出?来。
钟飞云的专业涉及社媒管理,有的老师还会要求她们运营个人账号,她一向对平台上比较常见的网红如数家?珍。
黎砚知点头?,“她和我说了。”
上学的日子总是像流水一样,黎砚知忙着上学,只像之前在国?内那样,拍了几个短片。她将那些短片送去各大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转了一圈,斩获了金熊最佳短片。
交换生活结束后,她又在电影学院申请了研究生,同时她通过在MT的资源置换,与在各大颁奖典礼的常客:独立电影公司Y16达成合作,同年,钟飞云毕业后进?入Y16实习。
钟飞云在营销方面天赋异禀,她对热点和大众心理的嗅觉十分?敏锐,几次的发行和宣传动作都给电影制造了爆点。看到成果?之后,黎砚知将自己在国?内外的宣传都签给了她。
见黎砚知这么信任她,钟飞云简直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在社媒上打点了一众影评人和营销号,垂直给黎砚知制造声量。
直到黎砚知第一部?长片闯入戛纳主竞赛单元的时候,她竟然在国?内已经有了一个规模可观的超话。
赶往戛纳放映场次的路上,钟飞云还在翻着微博上的词条乐不可支,时隔多年华语片再次入围主竞赛,显然让人很有讨论欲望,广场上不仅有电影爱好?者,还有很多摸不清状况的路人,实时刷新的很快。
而热门被固定在一个影评博主的首页,【《余烬》今年入围主竞赛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早就说了,黎砚知绝对会成长为国?内电影市场的领军人物,什么?还是不知道黎砚知是谁,她是掌管影像世?界的王!电影的统治者!是天才?中的天才?!与生俱来的缔造者!】
底下评论相当热闹,【又爽了啊黑白./】
【这篇只提了两次黎砚知,建议重写。】
【黑白没去法国?看首映是买不起飞机票吗?】
【我无语了,这个博主到底什么属性?,能?不能?别搞这些尬的,我们黎导辛辛苦苦赶完行程回家?一刷手机,直接两眼一黑好?吧。】
钟飞云很眼熟这个号,当即就戳黎砚知给她看,“就是这个,我和你说过的,你那个狂热粉。”
“这账号的影评内容其实还算可以的,就是她每点评一个电影,结尾都得以“不如黎砚知”结束。主页一共200来条微博,每一篇都把这句话当标点符号使。”
黎砚知看了一眼,“我以为是你打点的。”
“行啊你,我在你眼里居然这么有创意。但其实第一次刷到这个账号的时候,我还真想过联系一下让她别发了,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个账号破圈能?力?还不错,而且还造出?了含有你名字的梗,其实对你的泛人气有好?处,就不管了。”
第一天的放映之后,各大社媒上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余烬》的repo了。
和黎砚知预想的一样褒贬不一。
一部?分?repo盛赞她大胆的视觉效果?和超前的实验性?,另一部?分?则直言观影过程中引发生理不适,影片过于怪诞和血腥,形式大于内容。
不过即便如此,首映之后《余烬》依旧以3.3的场刊评分?领跑。
黎砚知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口中,她并不算横空出?世?,之前斩获金熊最佳短片后她就已经小有名气,可短片的体量和关注度远远不及长片。这一次电影节刚刚一半进?度,就已经有无数家?杂志对她进?行邀约采访。
人生第一部?长片便跳过次级单元直接入围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并且影片话题度拉满,极致的追捧和贬损同时聚焦在这部?影片之上,是名副其实的风暴眼。
这样的少年得志,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经久不变的热点内容。
作为此次的随行人员,钟飞云负责了和杂志方全部?的对接。
黎砚知在网络上流传的正?面照极少,杂志社的采编只能?依托她的作品来想象她的风格,张狂、阴郁、甚至可以是不好?相处的,直到黎砚知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映入她的眼睛里时,她才?意识到。
哦,这就是黎砚知,一个安静,甚至有些温和的年轻人。
采访结束后,黎砚知骑着自行车回了酒店。
她的房间是在顶层的套房,她没拿门卡索性?直接敲门,门内瞬间是叮铃咣当一阵疾跑,只是片刻,门就以一种?轻柔的姿态打开了。
她低下头?,是跪得端端正?正?的达里安。
达里安按部?就班地?服侍她换鞋、脱外套,他跟在她身边两年多,做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将她伺候的挑不出?毛病。
看着达里安清凉的穿着,她眼睛一热,低了低头?,唇角落在他的脖颈处。
没想到刚抬起头?,就看见达里安相当悲愤地?将头?狠狠一转,用一种?决绝的语气开口,“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绝对得不到我的心。”
黎砚知叹了口气,站起来,达里安立刻又相当欢脱地?往旁边一躲,泪眼盈盈,着实一副不屈模样。
“我恨你”
黎砚知没办法,只好?将手心往他面前一摊,“今天又演哪出??”
“等一下,”达里安擦了擦眼泪,拿出?一边的平板调出?word文档,“这是剧本,“你”之前和一个人谈了场生意,但是最后关头?她交不出?货款,她毫不犹豫将“我”送给了你”
黎砚知慢条斯理扫他一眼,“送?那你之前被别人玩过没?”
达里安听她这么说,倒也?不意外,黎砚知是他见过最洁癖的,她从来不买二手货,当然也?不会玩二手男人。
他几乎是立刻解释道,“你听我继续给你说嘛,这次可是一个非常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我”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爱慕你了,所以一直守身,但是被当成货款抵押给“你”的那一刻,“我”的信念彻底崩塌了,所以被“你”带走之后,“我”宁死不从。”
“后面就是你追我逃,误会误会又误会,最终“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们就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尾音轻快地?上扬起来,悄悄观察着黎砚知的表情。
跟着黎砚知的这两年,达里安自认相当敬业,黎砚知的所有需求他几乎都可以满足。
唯独她的那些癖好?,他是真的有点吃不消,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差点死床上了,为了避免英年早逝的命运惨剧,他开始琢磨些花样来拖延时间,黎砚知入睡的时间非常规范,只要玩别的玩多了,他就能?少受点罪。
他琢磨来琢磨去,就这个小节目的效果?奇佳,他也?就努力?变着花样,将它维持下来了。
黎砚知听着他精心编排的故事情节,轻声笑了笑,“这么跌宕起伏呢,今晚演得完吗?”
她的睫毛随着她的笑意,轻轻盖在眼睑之上。
达里安看得痴迷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反差的人呢,打他的时候那么冷酷,那么不近人情,对他的哀嚎视而不见,可是偶尔,又这样毫不吝啬地?对他施展柔情,甚至能?算得上宠溺。
他连连点头?,“演的完,当然演得完。”
他脸上红了几分?,梗着脖子送出?嘴唇去,“你现在开始强吻我吧。”
达里安想,他其实也?是喜欢这个节目的,他喜欢黎砚知亲他吻他,甚至是粗暴地?对待他,他又想,但是也?不能?狠狠揍他。只有在这个环节里,他才?可以暗暗感受着和黎砚知谈恋爱般的体验。
他满怀期待地?撅着嘴,等了半天,黎砚知也?没来强吻他。
他连忙抬头?,却看见黎砚知拎着一圈麻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用那么麻烦,逃吧,我一定追上你。”
达里安人都傻了,他感到不妙,哆哆嗦嗦开口,“逃什么?”
“不是我追你逃吗?逃吧。”
达里安看着麻绳尾部?被扎好?的圆圈,黎砚知此刻正?兴致勃勃看向他,他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他也?没办法跟她解释他逃她追只是一个网络梗,一个概括词,并不是真的让她们跑起来追起来撵起来。
那就成体育运动了。
他只知道,一声令下之后,如果?他不跑,黎砚知就会用这个绳子像套马一样套住他,然后把他绑成螃蟹。
“游戏开始。”
达里安“啊”了一声,狂叫着跑开。
第56章 余烬
黎砚知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她看向床边,是达里安画的简笔画, 上面是一个小?人骑着自行车溜了。
仔细一看,那小?人潦草至极, 却点了黑豆一样大的眼?睛, 还画上了大长?腿和翘臀。
瞧着纸张下面的落款, 黎砚知从?桌子上抽出根钢笔, 在上面龙飞凤舞签下一个“阅”字。
时?间越久,黎砚知越能觉出黎秀送她达里安时?的良苦用心来。
达里安没什?么文化, 也没什?么内涵,偶尔连100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利索,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带在身边真的和养了个宠物没什?么区别。
当?然, 她的这个宠物还会做家务, 而且跑得还快,等什?么时?候手头紧了,还能放他?出去抢劫。
达里安作为她的全职情人,一年拢共就七天假期。在下飞机之前?达里安就和她商量好了, 要在戛纳用掉一天假期。
他?说他?还没有来过法国,想在这里转一转。
她推开卧室门出去, 外面的沙发上已经摆好了她要穿的衣服,一件一件熨烫得相?当?板正。她将那衣服一把捞开往沙发上一坐, 她今天没打算出门, 给前?台打了电话订了个早餐, 想着吃完早餐在一旁的泳池游会泳。
吃完午餐,《余烬》组里的演员从?外面逛街回来了, 给她发了消息喊她一起去楼下按摩。
这是这家酒店的特色,每一个技师都有占满整张宣传页的tittle,组里的演员陈岁趴在上面研究了一番,扭回头来幽幽道,“这排版方式,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随后她就被技师按得哭天喊地,两条腿轮番往外踢。
“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陈岁眼?泪都被捏出来了,耸着脖子,后颈一下夹住了技师的手。
这一下把经验丰富的技师都给搞不会了。
技师只能放缓了力气?,悄悄把手抽出来,不让陈岁尴尬。
陈岁看着一边很淡定的黎砚知,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黎导,你不难受不疼吗?”
黎砚知侧过一些?脸去,“适应了就还好。”
陈岁觉得有点丢面子了,“那你第一次按摩的时?候,也没反应吗?”
黎砚知想了想,半晌她点头,“有,而且很大。”
她并不喜欢别人从?她身后接近她,即便是提前?知会,那种后背逐渐有东西靠近的直觉还是会让她迅速做出反应。
她第一次按摩不是在外面,是在家里,那时?候坐久了腰不舒服,李铮不知道从?哪学了点手法,屁颠屁颠跑过来给她揉腰。
她反应过度,将李铮从?后肩甩到地上揍了一顿。
按摩完已经是下午,陈岁到后面已经适应了技师的力度,被按得昏昏欲睡,出了门就回房间睡觉了。
黎砚知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第一条就是钟飞云的消息,【你等一下有时?间吗?这边有个访谈还挺有意思?的,我有点想接。】
后面是她发来的资料,【是个自由撰稿人,最近热度挺高的,物料投放的平台也多,这人刚赶到戛纳,我觉得可?以合作一下,你看呢?】
黎砚知飞快扫了一眼?,钟飞云发来的资料里有几张是那人近七日的平台数据,十分可?观。
【可?以,让那人来酒店找我吧。】
钟飞云给她推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黎砚知问了几句,得知那人就在附近,索性就没有上楼,在酒店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等多久,一个淡蓝色的衣襟就磨磨蹭蹭进入她的视线。
她抬头,对上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
来的是个年轻男人,长?得白净,看起来并不善谈的样子。
“你好,我叫梁昭。”
大概是初次见?面,他?有些?拘谨,黎砚知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那有些?发颤的右手,她很体谅地握了上去。
“等下介意跟我去楼上吗?”她很合理地忽略了自我介绍的环节,直截了当?。
梁昭卡壳了一下,“不,不介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放在这个语境里,有些?暧昧。很多事情不能深想,越想他?越觉得,下一秒他?就该“嘎嘎嘎”叫出来。
黎砚知的视线坦荡,听他?答应,很自然地摸出门卡领他?坐电梯上楼。
梁昭跟在她身后,被自己不合时?宜的脑补臊得脸红脖子粗。
到了顶层的套房,黎砚知先?推门进去,她坐在换鞋凳上,把脚上的板鞋换下来,随后,她随手从?一边拎出双未拆的拖鞋递给了梁昭。
等了一会,也没有人接,她转脸过去,却看见?梁昭眼睛失神地看着鞋柜里那双男士拖鞋。
拆开的,摆放整齐的,有主的。
黎砚知:“怎么?喜欢这双?喜欢就穿。”
梁昭反应很大地摆起手来,“不是,不是。”他如梦初醒地接过黎砚知递给他?的新拖鞋,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换鞋,整张脸红的要滴血。
黎砚知瞥他?一眼?。
此刻梁昭的脸像一个新鲜的番茄,她的大脑内闪回着她电影里的场面,她甚至突发奇想将这人捏在手里,看看能不能像番茄一样爆汁。
从?撑开的豁口处流出鲜红的汁水。
她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自己灌了一口,又从?里面拿出另外一瓶,放到了梁昭的面前?。
梁昭依旧紧绷地向她道谢。
出乎她意料的是,采访进行地相?当?顺利,进入状态之后,梁昭终于拿出了他?该有的专业能力,将采访的时?间很好地控制在了预期之内。
采访结束的时?候,黎砚知才将手递过去,她温和地笑?了笑?,“这次采访很愉快,期待下次合作。”
梁昭连连点头,哈巴狗似的,瞬间又回到紧张的状态。
“我也,也期待下次合作。”
黎砚知很有耐心地收回手,“那好,我送你下去吧。”
梁昭收好自己带来的纸笔和录制设备,一一放进包里,默不作声地跟上来,快到电梯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黎砚 知转回身来,就看见?梁昭从?包里掏出个文化衫,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他?隆重地吸了口气?才将话说出来,“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喜欢你很久了。”
似乎是害怕这句话的歧义,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是你的影迷,你两年前?拍的那部《小?雨》我看了无数遍,很喜欢,很喜欢。”
*
达里安在周边转了一圈,走路去的,没骑自行车。
他?昨天被黎砚知折腾的不轻,那麻绳糙得跟刑具似的,到现在大腿根还又疼又痒的,走路都难受更别说骑车了。
其实刚出来没一会他?就后悔了,但又舍不得浪费掉这一天的假期,只能强撑着去周围逛了逛。
他?平时?有钱也没地方花,索性狠狠消费了一把,买了大包小?包一堆衣服和配饰。
回酒店的路上,他?兴致盎然地拎着它?们,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等回去了打扮好穿给黎砚知看。”
达里安自己都被他?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呐,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种想法和拉磨的驴给自己买皮鞭有什?么区别。
站在酒店下面,他?越想越忿忿不平,都不想上去了,但又害怕黎砚知追杀他?。
他?闷头往前?走,刚走几步,身子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到一边,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就连声向他?道歉,“sorry.”
看来也是和他?一样,不看路走神的。
他?摆了摆手,放那人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没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
那人长?得好像还挺符合黎砚知的审美,他?也是住在这个酒店的吗?
达里安瞬间危机感满满。
他?一向具备这样的危机意识,连黎砚知身边出现一个长?相?端庄的公蚊子他?都会忧心忡忡。过了今年他?就25岁了,这样的年龄在情人这个岗位已经不具备竞争力了,他?需要时?刻警惕着,防止自己被优化。
想着,他?大步朝顶层赶过去。
仅仅是进门的一瞬间,达里安就发觉出不对了。
味道不对。
房间里多了道男士香水味道,那味道骚得很,一闻就知道不安分。
他?像狗一样循着香味的来源找过去,还没到跟前?,黎砚知就穿着件泳衣从?她房间里出来。
见?他?回来了,黎砚知漫不经心地朝他?招了招手,“去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达里安只好先?停止刻薄的猜测,按部就班地从?黎砚知的房间里抱出来她的衣服。
趁着黎砚知没注意,他?低头闻了一下,就是这个味!
怎么黎砚知身上也有,他?瞬间警铃大作。
完了完了,达里安艰涩地咽了咽口水,从?前?黎砚知也会偶尔在外面尝尝鲜,这个他?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带回过她们一起的住处来的。
这真是史无前?例。
达里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问是一定要问的,但是他?不敢问,也没有立场问。
以当?下的情形来看,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下拿开黎砚知手里的冰水,用一种夸张的质问口吻大喊大叫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小?贱人了!”
黎砚知看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他?忍不住发抖的胳膊上,明白过来他?又开始表演小?节目了。
她今天心情还可?以,抬了抬脚倚到沙发上,相?当?善良地给他?搭戏。
“你能不能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达里安:“我疑神疑鬼?我可?是一进门就闻到了,这屋子里有那小?贱人的香水味。”
他?又低头嗅了嗅,“你身上也有那个味道!”
这个黎砚知倒是真没闻到,她混不在意,“那又怎样,你不信任我吗?”
达里安都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发疯了,还是在追求戏剧效果,他?虚弱地往旁边一歪,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架势,“你就是外面有人了,你还把他?带到家里来!”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家里来?”
“你怎么能把他?带到家里来?”
哦,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黎砚知急着去游泳,当?即就脱口而出,“那以后不带回家里了,你别叫了啊,乖。”
这句话仿佛像一个符咒一样,达里安一下安静下来。
黎砚知见?他?不叫了,也不再?管他?,直接从?一旁拿过来泳镜带上,迫不及待地跳进外头的泳池里。
得到黎砚知的口头承诺,达里安心里安定下来,他?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喜上眉梢地去给黎砚知拿速干浴巾。
将浴巾叠好放进托盘里,达里安往外看了一眼?,黎砚知正吐气?下潜下去,根本不会注意到里面。
他?从?包里掏出瓶空气?清新剂,对着客厅狠狠喷了一遍。
他?得赶紧净化空气?。
想着,他?忍不住刻薄,那小?贱人喷的绝对不是香水,喷的臭水。
臭死了!
他?再?次大力按着喷头,直到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完全覆盖掉原先?的男士香水味。
第57章 主人
七天的评奖期随着各种讨论如约结束, 各大奖项也在闭幕式上一一揭晓。
《余烬》斩获最佳编剧奖。
各大奖项的名单也被在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搬运回?国内的社交平台。
虽然?关于电影节的各种讨论中对《余烬》的剧情褒贬不一,但其震撼的视效和独树一帜的镜头美学都是内行人一眼看得出的精彩和出色。
同届的很多导演已?经是三?大的常客,而黎砚知在此之前?除了柏林的短片履历, 几乎可以算是横空出世?,《余烬》反而带了些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鲜。
再加上近些年来, 三?大都在有意的年轻化, 鼓励以及肯定电影行业的新鲜血液。
因此, 前?期网络上对于奖项的各种预测里黎砚知一直是最佳导演奖的夺奖热门。
对于这样的结果, 网络上也掀起了小范围的争议和讨论,虽说《余烬》是黎砚知自编自导, 但这个奖项显然?差些意思。
与此同时,一条外媒拍摄的红毯视频也在微博上被几个有影响力的kol转开,迅速上了热门。
视频里,光鲜亮丽的名利场, 迷眼的锦衣华服之中, 黎砚知上身套了件宽松的衬衫,下身一条灰色长?裤,白色匡威被长?裤盖住鞋面,她生得一身得天独厚的好骨架, 肩平背直,身材高大, 这样的简明,却更显得落拓潇洒。
背景音里, 是媒体?在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淡淡看向镜头。
也许是见她回?头, 无数镜头全部一瞬间齐齐对准她,画面定格在她狡黠的笑意上, 那双黑色的眼瞳透露出灼灼光华,映衬着她平直的眉目,和冷脸时相比,倒是别样风流。
视频和第三?视角剪辑在一起,很容易破圈传播。
【吻上黎导简直易如反掌易如反掌啊】
【笑死了,黎砚知一转头,媒体?默默一起移镜头过去的样子真的很幽默。】
【看姐偷笑的样子,感觉姐私下可能真的会偷偷看黑白的微博。】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每次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砚知才二十出头】
【这姐什么?都好就是产量太少了,感觉她两?年的产量都不如超话里她粉丝一天产出的梦文多。】
【什么??还有梦文?让我看看】
达里安心满意足地看了一圈评论区,他平时不能出门,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上网,自从?他知道了黎砚知的超话,知道那里是聚集了很多喜欢黎砚知的人之后,翻阅黎砚知的超话就成了他每天固定的消遣。
看着那么?多人不计回?报地爱着黎砚知,对她的每一步成就如数家珍,他内心里便会升腾起一种异样的荣幸。
看看,黎砚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有那么?多人在她身上倾注无尽的期许与迷恋。他就是日夜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这样一个人也偏偏乐意让他陪在身边。
这的确是他贫瘠的人生里,为?数不多可以津津乐道的高光时刻。
黎砚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她们两?个人的行李。颁奖结束后黎砚知在la还有工作,也不在这里做太久的停留。
听?见开门的声音,达里安放下手里的阴影刷,像往常一样雀跃地迎过去。
黎砚知淡着脸坐在门边的换鞋凳上,颀长?的身量分外惹眼,一双长?腿跨在过道上,脚上的鞋子没有换。
直到达里安麻利地跪坐在她腿边,低眉顺目地扶上她的脚给她换鞋。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达里安却还是从?黎砚知一贯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什么?。
黎砚知心情不佳。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很自觉地向下拉了拉衣襟,向黎砚知漏出他精心勾勒的喉结。
他在那里打了阴影,显得线条更加流畅,细长?的脖颈上似是耸起了一道秀丽的山峦。
自从?在黎砚知那里学到喉结是他们男人的第二性征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在外面漏过脖子了,平时一贯的穿着也都是高领。只?有在家里,他才会好好打扮一番颈间的风景,献给黎砚知看。
想到这,他不禁一阵轻蔑,外面的那些男人和他能比吗?那些男人成天露着那喉结,一个一个都放荡得很,不知道想勾引谁呢!暴露狂!辣眼睛!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畅想那么?多,作为?黎砚知的职业情人,让黎砚知欢心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他抬头,对上黎砚知墨黑的眼睛。
黎砚知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眼睛都不眨一下,相当专注。
“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这样关切的话配上黎砚知那张克制的脸,达里安不禁打了个寒颤。也许旁人听?不出这话的玄机,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旧伤好了,就可以添新的了。
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有些痛恨他的皮糙肉厚。
话说完,黎砚知也不动手,抿唇看着达里安的反应。她实在有风度,从?来不会不问自打。
直到达里安慢吞吞把脸送上来,冰凉的脸颊送到她灼热的手心上来。
她仔细端详着手心里的这张脸,这张被黎秀高价买下来的脸。
达里安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清透的绿色,被高耸的眉骨围在其中,像一汪碧色的水潭,很有风情。
知晓她喜爱他这双眼睛,达里安还在眼尾接了婴儿直的睫毛,显得更加可人。
见她不着急下手,面前?的这张脸小心地勾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上下动了动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主?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主?人?黎砚知琢磨着这两?个字,笑了。
这还是达里安第一次这样叫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听?着还算愉快。
达里安见黎砚知眉目舒展开来,以为?是自己的俏皮话奏效了,更加乘胜追击地咧了咧嘴角。
“那主?人你是喜欢我漏齿笑还是抿嘴笑。”
“漏齿笑的话,要漏几颗牙齿?”
“笑声你喜欢低沉的还是清亮的,或者我也可以加点,别的声音。”
“别的声音”这几个字被他咬在唇间,辗转回?旋,讲得相当暧昧。
黎砚知听?着达里安的胡言乱语,也不着急呵止。
说到底,她对达里安,对黎秀送她的这份礼物?,无疑是满意的。
对她来说,她并不需要一个聪明的伴侣,只?需要一个温顺的宠物?,供她闲暇时解闷。
达里安愚蠢、浅薄、没脑子也没文化,甚至在跟着她之前?,连小镇都没有出去过。
这就是他能被选中的原因。
和他相比,其他那些男人接受了太多的教?育,愚蠢得并不坦然?,当然?,他们在智力上先天乏力,后天的拼命矫饰又让他们看起来分外心酸,最终呈现一种隆重的愚蠢。
她挑了挑眉,语气轻快,“你笑的很好看,我不打你。”
“去收拾行李吧,一周之后我还有工作,该走?了。”
达里安听?见黎砚知不打他了,高兴地差点没叫出来,更加积极地卖乖,“行李已?经收拾好啦。”
他喜气洋洋地去房间里拖出来行李箱,“这两?个箱子到了机场我去办托运,你的电脑和飞机上要用的东西我都放包里了。”
说完,他蹦跶着转过去给黎砚知看他背上晃悠着的黑色背包。
“这次不坐飞机。”黎砚知喝了口水,冷淡地打断达里安的喜悦。
达里安愣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一些惊奇的猜想,不坐飞机,那黎砚知不会是要骑着他回?去吧?
这能行吗?飞机都得飞好几个小时呢,骑着他不得走?个一天一夜啊。
他刚要继续开口商量,黎砚知放下杯子,歪了歪头轻声吐出两?个字,“坐船。”
达里安瞬间手脚冰凉,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
上一次跟着黎砚知上船的经历如梦魇一样缠人,至今历历在目,他一下承受不住地哽咽起来,“不要,不要上船,求你了砚知。”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讨价还价了,求求你不要带我上船。”
他的脸上是真实的惊惧,不再楚楚可怜。
他想去拉黎砚知的手,或者随便拉住些什么?,眼泪和他的动作一样无措,无序,无效。
黎砚知往后撤了一步,不近人情地避开达里安的触碰,似乎是不满他的抗拒,黎砚知面色冷下来,雷霆万钧。
“达里安,这是你上船前?能和我相处的最后时间,”她往后坐到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的姿态分外休闲。
下一秒,她语气骤变,话中意味分明,“你确定要这么?不听?话吗。”
第58章 座上宾
再回到这?里达里安依旧止不?住发抖。
这?艘豪华游轮总数15层, 从?外头就能看得出它的气派,内部更是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在踏足这?里之前,达里安只能在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和照片里窥其一二。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种船上, 可他依旧对这?里的内部陈设一无所知。
眼罩被揭开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扔到甲板下的船舱里,四周昏暗无边, 头顶也只有一盏电力不?足的小?灯照明, 不?知道是线路老旧还是刻意为之, 总之, 整个?空间都被微弱的蓝光覆盖。
他们的衣服被剥得差不?多,安置在大小?不?一的铁笼里, 蓝光照在身?上,像一头头待宰的猪。
这?是船上的规矩,宴会的主?人的身?份不?明,只知道她有独特的信仰, 坚信社会化?程度高的男人会惹怒海妖带来灾祸, 除了她驯养来给宴会助兴的男脔,其她被她邀请的客人的男伴只能藏在船舱里。
倘若宴会结束后无人认领,就会被船员处理?。
如何处理?,处理?到哪里, 没有人知道。达里安缩在铁笼的一侧,忽然想?到上次被黎砚知领走时?, 他身?后那个?人羡慕的眼神。
他回头时?,船舱的门缓缓关闭, 那个?人将头塞到铁笼的缝隙里, 不?管不?顾的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时?间到了, 没有人来认领他,那个?人应该是出不?去了。
达里安从?来没听过那样凄厉的哭声, 隔着厚重的船舱门依旧让人胆战心惊。当时?他心有余悸地握住了黎砚知的手?。
只差一点,如果黎砚知再晚来一点,这?就是他的下场。
后来他有旁敲侧击问过那个?人最后的去向,黎砚知看出他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反问他,“你说呢?”
达里安不?敢说。
第一次上船时?,黎砚知并没有瞒他,甚至相当坦诚地和他说了很多船上的事情,包括船上那些活色生香穿着大胆的男脔。
“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船上的那些被那么多人玩过了,肯定脏死了有什么好的。”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住在船舱里有多么可怕,只一心计较着黎砚知所说的各式各样的漂亮男人。
黎砚知淡笑着宽慰他,“船上不?仅有这?些,还有很多交易可以?谈,那才是重头戏。只是Kari想?要在这?些交易里抽成?,所以?才需要上船的宾客留下男伴抵押,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接你的。”
听到黎砚知上船不?是去猎艳的,而是正经去办大事,达里安才放心下来,拍着胸脯保证,“那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只是经历过一次之后,达里安的心态完全变了,那种被当做牲口货品一样对待的滋味,是个?人都不?想?再品味第二次。
黎砚知那样对他,他可以?当做情趣,拿了那么多钱他理?应去迎合她的癖好。可是,在这?个?船舱里,这?种态度剥离了所有矫饰,变成?冷冰冰的事实。
吃饭、睡觉、排泄全部毫无隐私,他之前在农场做过工,现在看来,这?里完全就是一个?牲口槽。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每天都有人崩溃,他们不?经常聊天,因为一开口就忍不?住忏悔自己平时?哪里惹到主?人不?开心了,哪里偷懒耍滑了,最后一定落到主?人会不?会不?来接自己了,直接在上面选个?乖巧听话的带走来替代自己。
搅得整个?船舱人心惶惶。
旁边有人在轻声的啜泣,达里安已经哭过一轮,他又想?起那只被主?人抱在怀里带上船的法斗。
那么丑的狗都能上船,他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不?能,没天理?。
达里安从?来没有这?么想?做条狗过,真想?让黎砚知给他套个?狗链子?,把他当狗一样带上船去。
甲板之上,黎砚知准时?按照时?间醒来,游轮的每层都有餐厅在供应早餐,黎砚知选了离她最近的随便吃了一点。
充裕的睡眠让她心情大好,冲散了些许逐奖失利的烦闷。
从?来都是她将世界当做囊中之物,任她撷取。
对她而言,奖项和钱一样,都是工具。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这?样,依靠名利地位分化?人类这?个?整体,她注定是站在塔尖上的人。
而对于这?些工具背后的各种意义?,她不?深究。
上次上船她的确是来办正事的,而这?次,她只想?发泄。顺风顺水太久,曾经那个?为了姥姥的手?术费焦头烂额的黎砚知,她已经快忘了。
夕阳的余晖最后一次轻抚奔涌的海面,海水逐渐黑沉下来,夜晚正式降临。
“这?次想?在我?船上拉拢多少资源?”晚宴上形形色色的面具,Kari一眼看到她,在船上大家都是以代号相称,Kari却省略掉她的假名,直接开口。
黎砚知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谈合作,这?次是来玩的。”
“玩什么?”
黎砚知笑着看Kari,“那要看你的诚意。”
Kari的狐狸面具极其贴合面部,几乎像是长在脸上,听她这?样说,那面具随着Kari的笑意拉扯开,“这?算是你给我设置的考题吗?Pearl小?姐。”
“明天会给你答案,”Kari低下头靠近,看向她的眼睛带着探究和挑衅,“我?的座上宾。”
第59章 驯马
“这是第几天了。”
暗蓝色的光线里中有人窸窸窣窣坐起身来, 没有人回应。被关在船舱里,没有白?日也没有黑夜,恒久不变的冷色光炽彻底摧毁了他们对时间的感知。
长久不流通的空气里热气腾腾, 人的体味、汗味混淆着细菌发酵的味道,充斥整个船舱。
为了不排泄, 达里安只在快脱水的时候喝了些盐水,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躺在泛着霉味的枕头上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
说话的人他有印象, 一头金发,刚下到?船舱的时候就是他在一直哭一直哭, 边哭边忏悔,说着什么“我?看到?了,船上有猎犬和老?虎,上船之前我?听?船员她们从来不给?那些老?虎准备冻肉。”
“但那些老?虎和猎犬的一身皮毛油光水亮的, 你们说会不会”
他当?时哽咽着, 剩下的话随着吞咽回到?肚子里,达里安默默在心里为他补全:会不会从前没有被领走的人,就是那些猛兽的干粮。
未免太扯。
达里安想。可下一秒他和旁边的人猝不及防对视,两?个人都瞬间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惊惶。
不管信与不信, 恐慌在那一刻已经随着金发男断断续续的哭声?根植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达里安也很害怕,而且这几天过去, 他是越来越害怕。
金发男见没有人回应他,不安地蜷起身来。达里安含口盐水, 他现在很怕自己睡过去, 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已经麻木, 他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毫无信心,恐怕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 便仰了仰头,有些费力地回应,“应该是第五天。”
“你怎么知道?”这一次,回应他的是几道不同的声?音。
这艘船总数要走八天,如?果现在是第五天,那行程已经过了大半。
达里安没动,“上次我?也没有吃饭,出现现在这样的昏厥状态后没多久,就下船了。”
金发男有些惊奇,“你之前也上过船吗?”
达里安不想回答,没有做声?。
“那你们都是因为什么被带上船的呢?”金发男见达里安没理他,又换了方向。也许达里安说出的消息太过鼓舞人心,船舱里的人稍微多了些许闲聊的心思,窸窸窣窣的声?音冒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发现她在外?面找了个比我?年?轻的,隔三?差五出差,有一次我?追去给?她送衣服才发现她每次出差其实?都是去了小三?那里,我?气不过就和她吵了几句。”
“这事?就是你的不对了,听?你说的她是把小三?养在了外?面,每次去那里还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这还不为你着想吗?”
“她宁愿自己苦点累点,都没有把小三?带到?家里来,那不还是因为心里有你吗?这种时候你得大度,展现你的容人之量,女人在外?面赚钱不容易,她只要惦记你,还肯回家,那就说明外?面那个也就是图个新鲜,你的地位还是无法替代的。”
“对呀,你这种时候闹那不是把她往外?面推吗?”达里安也觉得有道理,“那小三?指定牙都乐掉了。”
那人其实?也后悔自己这么沉不住气,连连叹声?,“唉,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这次要是她还愿意来接我?,出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和她过日子。”
“那你呢,你怎么回事?,”被开解了一番,那人随口反问了一句。
金发男清了清嗓子,优越感尽数展现,“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可不是金钱交易,我?和她是正儿八经奔着结婚去的,”他话还没说完,船舱即刻响起几声?不友善的气声?。
能被带上船受这些苦的大多都是些被包养的小玩意,真正爱惜的哪舍得扔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虽说如?此,可这几天里大家仍然互相留着体面,心知肚明地互相遮掩着。
金发男丝毫不受影响,“她对我?也是真好?,有钱又体贴,就是前段时间她生意上出了点问题,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她可能也是心里着急,几次和我?说话就是疾言厉色的,有一次竟然还动手。”
他顿了顿,“后来动手就越来越频繁,我?这细胳膊嫩腿的真受不住,就提了分手跑了。”
这个达里安熟,他挨打经验丰富,几乎是立刻就强撑着开口,“这有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看你年?纪不大,她应该也是个岁数小的,这个年?纪没定性正常,以后成了家就好?了。”可不是哪个人都像黎砚知一样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的,达里安想。
“那她也不能打我啊!”
“她之前不打你,突然开始动手那肯定是你哪里惹她心烦了呗。”角落里有人冷静出声分析。
金发男马上反驳,“怎么可能,我?知道她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心情不好?,那段时间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
“那就对了,做生意的人最信运势,肯定是你总担惊受怕把不好的磁场传染给?她,你破坏她的运势,她当?然要找你算账。”
听?着几个人七嘴八舌,达里安又喝了口盐水,也许是体力得到?显微的补充,说话也有水平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算你现在去换一个人,你能保证她不打你吗?不说别的,你都订过婚了,落地都八折,你这种情况已经算标准二手货,怎么可能还能卖得出高价。”
“就算有人愿意接手,你有这个经历她也不会珍惜你,没准打你打得比这个还狠,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旁边另一个男人插嘴,“到?那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不然成三?手货。”
刚才金发男相当?拉仇恨的一番话本就让他结怨,现下有能攻击他的机会,船舱一下活泛起来,各个析精剖微起来。
金发男一下恼羞成怒,“都闭嘴!你们一群被包养的懂什么爱情!再说,这时候一个个表起忠心来了,那之前不还是惹自己金主生气,一样和我?被关在这里!”
他这一出声?,倒是将众人都震住了,而后船舱翻涌起此起彼伏的幽叹。
各个都悔不当?初,虚弱地躺在铁笼里反思起来。
近日海上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晴朗。顶层的冲浪池里,一个黑发男人正游走在人工浪之中,身姿轻快又养眼。
和游轮上其他穿着清凉的男应侍不同,他全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泳衣之下,保守得不合常理。
“Kari人呢?别的人不能见,我?这个亲弟弟也不行吗?”梁昭放下手中的冲浪板,随手拿了条速干浴巾披在肩头。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上,星星点点。
“Kari在招待贵宾,不方便见你。”cloe皮笑肉不笑。
梁昭有些不高兴,在船上这么多天,他只能每天待在Kari给?他安排的无窗的房间里,只能等甲板上人少的时候才能出来玩一会。
Cloe说Kari不让他出门是在保护他,以免他被船上的宾客当?成应侍。
“不过,Kari给?你把房间调换到?了顶层的套房,和她的房间很近,顶层人少,大部分的宾客都无法踏足,你可以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
梁昭冷笑,“我?可谢谢她了。”
Cloe:“好?的,我?会将您的谢意转达。”
梁昭没心思和Kari那些不通人性的下属斗嘴,狭小的房间住得他心情郁闷,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他看了Cloe一眼,扬手让她带路。
房间果然很大,上下双层,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这和他前几天住的房间显然是天差地别。
梁昭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床边朱红色的通顶木柜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梁昭往前走了几步,里面的东西没有几样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
他转头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Cloe:“马鞭。”
梁昭一惊:“这船上还能骑马吗?”这有点超乎他想象啊。
Cloe:“不能。”
“那在这里摆个这个东西干什么,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不认识。”
Cloe微笑:“驯马。”
梁昭拍照识图:“驯马?船上有马场?”
Cloe:“没有。”
梁昭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他也是嘴贱,明知道Kari手底下那群人已读乱回的德行,还要问这几嘴。
算了算了他摆手让Cloe出去。他的行李已经在他之前被运到?了这里,现在身上湿透,他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往前走了几步,他伸手拉开了床边的衣柜。
“等一下?”梁昭大声?叫住了Cloe,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这里面怎么有女人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些T恤长裤,照理说是看不出主人的性别的。
只是,梁昭红着脸关上衣柜门,甩了甩脑袋,想要把刚才直直闯进他视野里的女士内裤的记忆甩出大脑。
Cloe很淡定地往衣柜里看了一眼,“之前Kari住在这里,兴许是助理还没有把她衣服收拾好?,不过今天要接待的贵宾身份特殊,助理也在忙。”
“不然你就把它收拾出来。”
“算了算了!先在这放着吧,你们什么时候忙完了再来收拾。”梁昭几乎是立即拒绝。她们家的家教森严,并?且她们都跟随母亲信仰同一个宗教。
一个不忠贞的男人是会给?家族带来灾祸的,他从生下来就要为他未来的妻子守贞。
在找到?他真正的爱人之前,不可被女子直视身体,不可穿着招摇过市,更不可提前失贞。
所以,即便是亲姐姐,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回避。
打发走了Cloe,他终于取下披在身上的浴巾,浴室里各种洗浴用品都相当?齐全,而且热水畅通,他终于舒舒服服洗了顿热水澡。
吹干头发,梁昭有些乏力地躺在床上,困意渐生。
看窗外?,不过是刚落日的时间,他从来没有睡这么早过。
他抬手看了看表,刚刚下午六点。Kari一向生活奢靡,喜好?各种名贵的香料。就连这短暂落脚的住所,空气里都弥漫着清甜安稳的香梨味道。
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梁昭一下犯了懒,也不想再换什么睡衣,索性将浴袍一脱便睡进被子里。
外?头的门已经锁好?,他头脑发晕 ,有些侥幸地想,在自己住的地方这样睡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第60章 野蛮
夜幕之后, 海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
即便是游轮甲板上彻夜长明,那?光亮落入四周也随着距离变得稀薄,直至被吞没。
海天一色。
剧院上方的包厢内, Kari盘腿坐在蒲团上,点燃面前的线香。檀香味道随着它飘起的烟雾渐渐弥漫。
Kari的母辈起家时便是做的香料生意, 从小耳濡目染让她也学会了制香。
晚宴还没开始, 从包厢的观景窗口看下去, 也只是零星几个早到?的宾客。助理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眼神在看到?Kari对面闲散躺在卧榻上的女人时放缓了几分。
放下杯盏时她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带着些许微妙的怯意。
那?女人听见响动抬眸看她一眼, 面具遮盖住女人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纯黑的瞳仁,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那?种?视线仿若实质, 带着巡视意味, 一点点缠绕到?她身上来,冰凉滑腻。
Pearl。她在心中默念女人在船上的名?字。她在船上工作许久,传闻八卦也听过不少,早有声音说Kari不是她们真?正的老?板, 一切的主导者其?实另有其?人。
“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Kari的命令让她如梦初醒,她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退回到?门外去。
黎砚知将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些, “我不喝酒。”
Kari似乎早有预料,短促笑了一声, “怎么?, 害怕酒喝多了误事?”
Kari阴阳怪气的, 黎砚知听出来也不和她计较,翻身坐起来朝对面硕大?的舞台看了一眼, 答非所问?,“晚宴快开始了,你应该下去准备准备。”
“我既然敢应下,就说明我胸有成竹,就是不知道我今晚准备的节目,和你那?些手段比起来,会不会更加精彩绝伦。”
黎砚知有些无奈,Kari能力、手腕都颇为拔尖,只是性格相当孩子?气,豆大?点的事都要比较,尤其?是和她。
见她不应声,Kari伏在桌子?上往前靠了靠离她更近,面具遮盖住她的大?半张脸,仿真?的效果让她的笑脸神鬼莫测。
“你训练的人还真?是能说会道,将底下的那?些猪崽吓得哆哆嗦嗦,好?多客人都说比之前听话多了。”
“不过,费这些心思调.教男人可?真?是浪费,”Kari看着她,“我做事只想讨你开心。”
堂前的时钟走表声清晰可?闻,Kari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直到?越过社交距离,她没有闪躲,语调平静地命令,“坐回去。”
Kari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缓缓收回伏在桌案上的上半身,规矩地盘腿坐好?。
剧目如期开始。
获得船票的门槛极高?,而且没有引荐不接待生客,游轮上的客人并不多,这座可?以容纳千人的只堪堪落座五分之一。
碧金的穹顶之上篆刻着各种?不常见的神像,水晶吊灯随着轻微的波动摇晃,月白色的光泽倾洒在女神执刀的刚健之态,平添飘逸。
前几个剧目不外乎是俗套的艳情歌舞,不说黎砚知,台下的宾客也不新鲜了,左右聊着天应酬着。
“有没有合你心意的,挑几个,晚上送去伺候你。”Kari指着台上卖弄风情的脱衣舞郎,明知故问?。
这些人原本就是她精挑细选,个个白净、清瘦、贫乳、腿长、屁股翘,是黎砚知平时喜欢玩的类型。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男人。”黎砚知淡淡。
Kari笑了,“半年不见,你变得委婉了不少。”
她笑意更深地补充,“放心,这种?跳脱衣舞的下等?货色不会拿给你的,我给你选的玩意比这些高?级得多。”
“不过,有件事情我有时候也会好?奇,”Kari侧过脸来,仔细盯着黎砚知的脸,“Pearl,你究竟喜欢什么?性格的男人。”
黎砚知慢条斯理开口,“无所谓。”
“无所谓?”这个回答有些出乎Kari所料,无论是从作风亦或是心性来说,黎砚知都不会是一个惯用“无所谓”作为托辞的人。
“容器而已,不需要追究过多。”黎砚知视线望着台上,她只是需要一个干净的空瓶子?,一个承接她想法?和欲望的容器。
说话间,舞台上变换了灯光,刚才明朗暧昧的蓝紫色灯光骤然暗下去,直至一片漆黑。
剧院整体的灯光排布也在这瞬间配合着舞台灯光变得晦暗。
黎砚知看见,眼前的神像也逐渐没于暗处,变得似笑非笑。
Kari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今晚的重头戏。”
“你知道的,海上终日无聊,前几天我停靠码头,去看了一场电影,看完就有了灵感,这才有了这个剧目。”
黎砚知不理会Kari的种?种?挑衅,她对有用的女人总是多层耐心。
Kari也适时安静下来,微微往后依靠在椅背上。
整个剧场全部陷入让人焦躁的昏暗,看台上零星有几声波动。交杂在一起的阵阵嘈杂中,凌空冲出一声虎啸。
那?声音极有穿透力,像是要瞬间将整个剧场劈开。
灯光仿佛这声虎啸的仆从,跟随着由近及远直至填满看台。
一瞬间称得上天光大?亮。
台上的帷幕拉开,是一个巨大?的笼子?,一头雌虎正立在笼子?正中,此刻它正威风凛凛地抖着身上油光水滑的毛发。
笼子?的两侧窝着两条大?型犬,黑白相间的颜色,只是看着身型并不强壮,连眼神都不机灵。
似乎是来到?陌生的领地,老?虎慢条斯理踱步起来,它发出低沉的声波慢慢靠近其?中一只大?型犬的背部。
一声哨响,那?大?型犬相当灵活地躲闪开来,这时,前排的宾客才从他的一系列的举止中察觉端倪。
“天呐,那?狗是人!”
这一声大?大?惊动了老?虎,老?虎飞起身子?朝猎物扑过去,扑空之后,它转而朝向另一边,其?中一只“狗”见状,将另一只往那?老?虎怀里一推,顺势趁着老?虎捕食的时机爬到?铁笼上去。
老?虎直接将猎物压倒,张开巨口一下朝着猎物扑下去。就在此时,剧场上空发出锁链碰撞的声音,笼子?被骤然吊起来,灯光再次瞬间消失。
剧场上空虎鸣和链条滚动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下一秒是,汁水爆出皮肉的声音。
液体随着铁笼的滑动随机泼洒在剧场上空,台下的宾客被刺激得叫出声来,液体温热,与体温默契地融合。
灯光再次闪烁起来,这次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被血色的雾气浸满,铺天盖地的朝着每个座位俯冲过来,仿佛一场血色风暴。
剧院里很快充斥满尽兴的笑声。
锁链再次滚落滑回舞台,短暂的寂静之后,灯光舒缓地从远处复苏,台上的情形本本分分地显示在众人面前。
铁笼顶部攀爬着那?条逃脱的“狗”,老?虎卧在铁笼的中央。
而铁笼之外站着一个汗意淋漓的漂亮男人,脚下是他刚脱下的兽皮,正是刚才被老?虎压倒的那?一只。
再看铁笼内,老?虎所卧之处干干净净,哪里有血腥。
宾客们赶紧低头看自己身上,刚才那?么?大?的血雾,摸上去衣服也只是有些微凉,看来只是白雾和灯光的配合。
琢磨着原理,台下的宾客意味深长地鼓起掌来。
“怎么?样,这场你喜欢吗?”
黎砚知往包厢外看了看地毯上已经洇下去的暗红,她已经在包厢里待了许久,对缠绕在身边的香味早已麻木。
但是此刻,檀香扑鼻。
两种?气味似乎阴阳两极纠缠在一起,相解相融。
“很精彩。”黎砚知整了整衣服,继续道,“你调的香也恰到?好?处。”
Kari:“台上那?两个,一直被当成狗养,今天都是第一次脱下兽皮,送你一只玩。”
这种?对黎砚知来说,还真?是新鲜,“那?我去楼上喝杯茶。”
在7楼的茶室待了半个小时,估摸着那?边准备收拾的差不多了,黎砚知才回了顶层的住处。
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和摆布还和从前一样。
她极有目的地跨步上了楼梯,床上果然多了一个人。卧室的灯光被调节成暧昧的亮度,带着朦胧的柔光。
床上的人微阖双目,看起来倒像是睡过去了。
有这么?困吗?还是在玩什么?情.趣?
黎砚知有些不快,上前一把?掀开了床上裹得严实的绒被。
白花花的躯体径直映入她的瞳孔。
不该睡觉的时候睡就算了,还裸睡?她低声骂了一句,“贱狗。”
果然是当畜生养的,连一点服务的态度都没有,她低头打量着面前的身体,逡巡一圈之后,视线逐渐落在他胸前的粉嫩。
保养的还行,整个人都透着粉,显得干净。
她顺手拉开床边的锁链,将人锁住,随后抬手精准地朝着他的胸.口拧下去,她力气大?,一下将周围的皮肉都连带着揪起来。手下的人挣脱了一下,“嗷”得一声叫起来。
黎砚知愣了愣,刚才那?一声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原始,还“嘶嘶”抽着气。
黎砚知放缓点力气,“怎么?叫这么?难听,你是一点也没有培训过?还是故意这样表现。”
底下的人被从睡梦中揪醒,还没缓过劲来,眼神涣散。
黎砚知见他不说话,几乎疑心是自己刚才听错,她果断换一边又拧了一下,这次她用的力度更大?,几乎将那?点肉扭成冰淇淋样式。
底下的人再次来了精神,声嘶力竭地“嗷”了一声,格外有穿透力。
黎砚知侧耳倾听,果然还是很难听,她一点没听错。
这是一个毫无服务精神,叫声还难听的野蛮人。
听到?黎砚知淡淡的评价之后,那?人忿忿抬着脖子?,挣扎了两下,没起来。
还是个体虚的野蛮人。
不过,她还真?没玩过这样的,一点经验也没有,连叫声都是被打疼了的嘶吼,她眼睛亮了亮,从床头的柜子?上拎下来一双乳.夹。
“你要干什么??”
黎砚知笑而不语,眼见那?人又要叫嚷,那?声音实在不太美妙,她索性换上条睡裙,利落地翻身坐在他脸上。
将各种?声音逼回他的口中。
冰凉的乳.夹被她反手夹到?胸.口,这双手的主人格外有耐心,仔细地调整着夹子?的力度。
被她压着口鼻,男人只觉得头脑因缺氧而晕眩。
他从来不通情事,一开始几乎是以为黎砚知是想这样憋死他。他死命挣扎,鼻尖和嘴唇坚定地往外头钻,想要脱离掣肘。
可?渐渐的,他发现,有水流落下来。
天呐,她这是要淹死他。
这下好?了,为了活命,他开始大?口喝水,只是这样,那?些水才能少些流进他的鼻腔。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口被废弃的枯井,只能被迫接受所有朝他涌动过来的涓流。
甚至要感恩戴德,感念雨露天恩。
一夜尽兴。
黎砚知的生物钟极其?严苛准时,她一觉睡了9个小时准时醒来。
缓了两三分钟后,她从床上利落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身边竟然有人比她醒的更早。
她对着面前有些浮肿憔悴地脸辨认了两三秒,大?脑才有些不妙地念出一个名?字,“梁昭?”
昨夜的灯光太暗,加上她光顾着玩,完全没仔细打量这张脸。
这艘轮船上的应侍平日都由Kari负责集中看管的,和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机会,所以她昨晚索性摘了面具。
可?梁昭不一样,他不仅现实就和她相识,还是个具备一定流量的文字工作者,倘若放他出去,他想要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简直易如反掌。
黎砚知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梁昭面色尴尬,小声回应了她一声。即便之前他不懂得这些,可?经过昨晚,黎砚知舒畅的呼吸也已经让他明白,她们这是干了什么?。
他不清白了。
他不知所措,又羞又怒,除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他没想到?黎砚知是这样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埋怨,他是真?的没想到?,黎砚知私下行事是这种?风格。
他是黎砚知两年的老?粉了,在黎砚知超话大?小也是个粉丝大?咖,超话里流行写黎砚知的梦向文,他也写过不少,但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纯情派。
而最让他深恶痛绝的,就是超话另一批不知轻重的粉丝,经常写些骇人听闻的梦向文给黎砚知抹黑。
那?些文里,成天让黎砚知拿着个皮鞭又抽又打,要么?就是让黎砚知往人身上又踢又踩,当真?是伤风败俗。
他当然忍受不了,【劝删,超话不止有粉丝看,很多路人也会看,现在黎砚知正是上升期,你写这些东西对她的影响不好?。】
结果当然是被那?群人指着鼻子?骂了回来,从那?之后,他就发誓,和那?群人不共戴天。
而现在,梁昭苦笑,黎砚知私下居然真?的和那?些文里写的如出一辙,他被着巨大?的冲击冲的昏头转向。
黎砚知见他发愣,眼神落在他的嘴唇上。
上面是些暧昧的水色痕迹,已经有些干了。
见她眼神停住,梁昭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嘴唇上紧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昨晚的事情,他有些没好?气,“你倒是爽完洗了睡了,也不知道给我擦擦。”
这的确是黎砚知疏忽,她昨晚困得很,只给自己清理了一番便匆匆睡过去。
她也不反驳,只是默默解开困住他的锁链,“去洗洗。”
梁昭几乎瞬间是冲进了洗漱室,他埋头在水管附近,好?好?洗去了唇边的东西,又顺带洗了把?脸。
旁边是一次性的毛巾,他取开拿出一条擦脸。
刚抬起头来,他就被镜子?里的自己震住,随后他的视线惊恐地聚焦在他的胸部。
天呐。
昨夜还平坦的胸部,现下红肿得像两颗地雷,感觉已经充血到?最大?,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下面还可?怜巴巴蜿蜒着两道血迹。
他从浴室拿了条毛巾围住身体,急吼吼冲了出去,“你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触底反弹,梁昭说话出奇的硬气,气势汹汹地将胸口对准黎砚知,仿佛黎砚知不给个说法?,他下一秒就将这俩地雷朝她扔过去。
“你给我夹的胸都肿了!我还怎么?穿衣服。”
黎砚知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那?就不穿,你这样也很好?看。”
天呐,她怎么?这样说话。
梁昭警觉地感应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她的这句话瞬间酥酥麻麻。
轻飘飘的。
不行,不能丧失原则,他继续质问?,“不穿衣服怎么?行?不穿我怎么?见人?”
黎砚知皱眉,“那?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她视线移过来,眉毛轻扬,带着些许的不满,“怎么?,除了我,你还想把?这副样子?给谁看。”
梁昭吸了一口气。
天呐,她怎么?这么?霸道。
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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