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灯永远燃烧
应忱几乎一夜未睡, 面前是争执不休的董事成员,像是什么阴阳两界的使者,凶神恶煞地獠牙怪物在他面前嘶吼, 把他强硬地拉回现事。
应氏对外的消息是配合并接受一切调查。
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坐在最前方的应忱身上。
一个财团的CEO的婚姻根本不可能是私事, 所以当初的背调在哪里,一个伪造的身份,学历,不怀好意之人, 风险评估又在哪里?
应忱不是不知情!甚至是他本人全盘在背后操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应氏股价大跌,甚至关键股东被指控,他必须要负责,将整个财团的损失降到最低。
在底下坐着的都是看着应忱长大的叔伯姨母。
庞大的家族财团中, 虽然流着同样的血脉,但所有人都是囚禁在权力牢笼中的猛兽, 团结一心不可能,都是各自为战, 每个人都怀揣着取而代之的野心。
每当上层决策稍有偏差, 那些平日里看似恭顺的家族成员便会露出獠牙,恨不得立刻将掌权者拉下马,
亲情在这场残酷的权利争夺中, 早已变得微不足道, 只剩下无尽的猜忌与背叛。
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应宏远连同他的私生子坐在那里,未发一言, 保留了最后一点父子情面,而应思远早已经被这个阵仗吓呆了, 他还只是个在校学生,父亲常常拿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做对比,说他大哥在他这个时候,已经被应老董事派遣到分公司各个职务轮岗,并且当年年终总结,那家分公司的市场拓展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他爸说他比不上应忱一根手指头。
应思远虽然大部分时间窝囊,有时候也会硬气一把,说他也是你儿子,既然他那么好,你只要他就别要我就好了。
结果挨了他爸一个嘴巴。
他爸说应忱也是他的种,骨子里带着他的基因,怎么应思远就是个不上进的废材。
应思远摸着脸想,可能那部分基因不是来自于你,可是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应思远是在应忱的阴影下长大的,他没实质性接触过他这位大哥,但是在他爸妈嘴里听过,他多么多么厉害。
他被第一次公布大众,只觉得丢脸,他看到了电视机地应忱也说他们不要脸。
只觉得这位传说的大哥实在太刻薄了。
他其实有点怕他。
应思远是私生子,他妈只是个年老色衰的女明星,不是赵韵璇这样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他更想学的艺术,而不是什么工商管理,在应家连叫出他名字的人都没几个,他被他妈撺掇到爷爷面前,应老董事长连多余的眼光都没分给他。
这个根本不正眼看着他的大哥,仿佛他的存在就跟空气一样。
当初那个董事会,应思远其实非常抵触参加。
如今看着主位上的应忱,他觉得有些像是动物世界里上演的因受伤而被围攻的狼王,所有人都想要分食他的领地,他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内心一阵复杂。
应忱等所有人都吵得精疲力竭之后,站起身说。
“我负责。”
底下瞬间沸反盈天。
“你怎么负责?!如今的场面你怎么负责?!”
“你和你母亲都应该滚出应氏,你们这是诈骗!信息素狂乱症就是预备的精神病罪犯!老爷子都被骗了,居然把这个位置传给了你。”
应忱扔下惊天大雷。
“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引咎辞职。”
“各位叔叔伯伯,姑姑阿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如果大家愿意再相信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应忱表态,本来尚且平息的场面,一道声音响起。
“你是不担任职位了,那你那些股份呢?”
属于应忱的个人股份是在结婚前获得的,但重大增值却是发生在婚姻存续期间,已故的应老董事的股份大部分都赠与了他,没有明确的协议,那么这些股份可能会被视为共同财产,兰熄有权分得一半。
一个商人居然会犯这种错,真是可笑。
“你当初为了向那个Beta,啊不,Omega,极尽讨好献媚,不顾律师的提醒,对下说得那么好听安抚我们,如今却是这般结果。”
“如果爸爸还在,恐怕看你如此做派,恨不得你不是应家的人。”
应忱声音冰冷,看着那个出声的董事缓缓开口道:“二叔,那你想怎么样呢?”
偌大的会议室。
接近二十人的目光。
他们只在自己的利益受损。
Alpha微微弯腰双手紧紧抓握住主位的位置,像是要把将那象征权力的座椅融入推了出来。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金色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衬出应忱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审视在坐的每一个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狂妄的笑意:“我敢让出这个位置,你们谁敢坐吗?”
他的狂妄并非无的放矢,S级Alpha整个亚联国出过几个,压迫力更是少有人能够抗住。
面前就是一个,同辈还有一个沈晖星,如今是亚联国军盟首席执行官。
从小记忆超群,能力出众,杀伐果断,应氏在他的掌控下的确上了另外一个台阶,他们也吃下了不少好处。
谁也不敢说做得会比他好。
可那个如同定时炸弹一样的信息素狂乱症在前,这样全盛的时期还可以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如今对外的口风都是纯属污蔑。
“各位放心,我不再向往美满婚姻,也不再期待美满家庭,我不会再包容一个背叛我的爱人,从今以后站在应氏对面的就是我的敌人。”
五指紧扣椅背发出咔哒的脆响,简直像施展暴力的前奏。
应忱甩开那椅子率先出了会议室。
发出很刺耳的声音。
一时鸦雀无声。
沈斯紧随其后,同各位董事点头而后关上了门。
兰熄又接到了应忱方的来电。
是沈斯表达了想面谈的意思,遭到了拒绝。
应忱按着自己的额头,一副焦头烂额的表情,闭眼说:“你跟他说,有什么条件都可以。”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斯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传达,那边就说挂了。
应忱让沈斯可以出去了,让他去联系负责多年财团业务的律师。
沈斯在关上办公室的门的时候,看见应忱匆忙拉开了抽屉,往嘴里塞了几颗药。
兰熄躲在酒店不出门,每天的餐食都是有专人做好送上来的。
煎熬的另有他人。
何文涛家中并不安生。
自从那日应忱的Beta伴侣对媒体说过那番话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才想起那个Beta为何对他而言有一丝眼熟了。
当初那个小Omega也有那样一双相似的眼睛。
眼睛下方有一颗泪痣。
看上去很可怜。
那时候他已经和素心有了家庭。
他凑巧就是那个多余的。
那个Omega没同他的父亲死在那场车祸里,被护着活了下来,真是个奇迹。
何文涛不是个好人,那个时候他瞒着南素心关于兰衍车祸去世的消息,她怀孕了,他们的孩子甚至马上出生了,不需要这样一个多余的孩子来分得他妻子的爱,在医院的时候,他看着躺着病床的昏迷小Omega,护士离开之后,他突然扼住他的咽喉。
那样小的孩子,还在昏迷中被强迫仰起脸,咽喉脆弱得不经蛮力,窒息得眼泛泪光要睁开眼看着他,何文涛突然放开了他,用被子遮掩住了他的下巴。
他在登记册上留着他妻子的名字,他想把他寄养在这里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却没想到多年以后,未除根的草将他绊了个差点站不起来的大跟斗。
何诗琪那日央求了许久才求到母亲陪她逛街,她抱怨母亲总是忙于工作不陪她。
南素心陪她试过好几家服装店,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家男装店出神。
“妈咪,你在看什么?”
那是一家快时尚的男装店,何诗琪顺着她的目光,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脸贴上去:“你又在想小灯哥哥了吗?”
南素心觉得是因为那个Beta,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奇怪,却让她回去做了很多场梦。
她梦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拉着自己衣摆,南素心没能走得掉,她回了头,蹲下身颤抖地抚上他的脸说:“小灯,你多来几次妈妈的梦中吧,求求你了。”
多年前夭折的那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多大了,很大了应该,可她想象不出他该长什么样。
那孩子多像他父亲。
直到她看到那个Beta。
让她觉得她的小兰熄如果长大就该长那样,所以即使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那样冒犯他,南素心也没放在心上。
她摇摇头,伸手贴着女儿的脸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没走多久何诗琪突然发出一道嫌弃声:“妈咪,幸好我没嫁给应忱,你看。”
南素心接过手机就看到了夸张的新闻标题,她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不舒服,她想应忱不是很爱那个Beta,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哇,是那个Beta。”
何诗琪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大屏,是兰熄接受采访的直播。
——“我曾叫兰熄……生父是兰衍,死于数年前的一场车祸中,生母是社会活动家南素心,我曾经是一名Omega……”
兰熄。
孩子出生的时候,南素心和兰衍的事业都受阻,那个熄字是寓意着在结束不良状态,迎来新的美好与希望。
后来又觉得对孩子不利,兰衍便给取了个小名叫小灯。
小灯永远燃烧。
可她的小灯怎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的熄灭了那么多次呢?
何诗琪捂住嘴,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突然,她母亲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第52章 应忱从事情发展到现在,就后悔一件事
那一场董事会被渲染成应忱向兰熄公开宣战的意思。
这一对曾经的恩爱眷侣同床异梦多年, 如今竟然却落得法庭相见的地步,被媒体津津乐道。
兰熄足不出户,但访客很多。
应忱定下了酒店右翼, 寒朔不敢去住。
他坦白说害怕一出去, 就会遭遇不测,毕竟他曾经服务的对象非富即贵,见过太多处理人的法子。
他跟应忱这个雇主相处也有些日子了,也深知Alpha骨子里的劣性, 睚眦必报。
他连头都不敢伸太出去,怕下一刻就变凶案现场, 虽然谁的胆子也不可能这么大,可毕竟他跟兰熄共处一室,不清不楚,真要说起来, 兰熄和应忱如今还没离婚,寒朔如今就真的很容易不清不白, 但是当应忱那个得力秘书将房卡送进来的时候,寒朔还是拒绝了。
沈秘书让他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而后拿出一张支票:“应总说你可以随便填一个数字。”
寒朔看着他, 突然露出一个笑。
寒朔本人其实是跟那些冰冷仪器一样的存在,保持剂量,毫不出错, 没有底线, 就见钱眼开一个毛病。
当初沈仪臣拿着重金找他的时候,他也许就不该接下那个委托。
“这是想策反我吗?我真的挺爱钱的, 可是我更怕做噩梦,”寒朔对沈斯说, “我从翠谷镇回来做过很多次噩梦,我不知道应总做没没做。”
“麻烦你告诉应总,我把所有的证据都配合提交了,包括我根据那堆实验废墟复刻过莫里森的实验笔记,如果他感兴趣,应该能看到全部。”
“提取Omega信息素每周一次,足足五个月,而且必须是要以本人清醒状态下,用仪器进行催化,之前我就想过,哪个Omega这么倒霉……”
沈斯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底下不止有警察,暗处的眼睛肯定更多,是敌是友就不清楚了。
两人住不一样的房间,跟兰熄住的还有他那只猫,长得很肥,只跟他本人亲,叫闹闹。
陵市进入雨季,寒朔走上阳台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兰熄就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上,披着毯子,翻看一本纸质书,猫就趴在他脚边,雨越下越大。
风从阳台上刮过,寒朔关上门,皱着眉看他说:“你最近很累吗?”
兰熄看上去很怕冷,因为保暖适宜嘴唇都变得红润,坏天气和身体不适兰熄变得懒洋洋的原因。
累倒不累。
他们打开电视,原本一档时政评论节目的常驻嘉宾何秘书长没有再进行录制。
兰熄有时候就在想,这天底下名利兼收的好事怎么都让一些卑鄙无耻之徒占了。
寒朔也跟着水涨船高,沈二公子打电话给他先是一番痛斥,再欲语婉转,说他到底是窃取了公司机密,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寒朔整个人放空状态,说真的他这两年手上大把的资料证据,莫里森的,迷宫计划的,百分百配合包君满意地全部给了兰熄。
他知道那些东西一旦面视意味着什么。
事实却是他管不了了,当那个从怀表里提取的DNA和兰熄的匹配上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天平就偏了。
兰熄想要复仇,以身入局,接受应忱的求婚,喜结连理,他不要权,不要钱,只要理,一些早就埋地上,尘埃落地的罪恶被翻出来迅速发酵。
酒店的电话响起来,兰熄接起来,一句话都不会说然后挂掉。
“何文涛把我寄养在孤儿院里,只给我留了个电话,说我表现好就会让我妈咪来看我,每次我打电话过去,”兰熄触碰着酒店的那个座机,“那头也总是沉默很长时间,而后挂断,事实上,我整个青春期都没见过她一次。”
兰熄说得随意,寒朔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
之后有电话来了,寒朔帮他接起,刚准备挂掉。
那头传来应忱的声音。
“Xavier?”
应忱听上去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寒朔原本不打算出声的,可他那一刻脑子大概不好了,他说:“他还在睡觉。”
最近兰熄睡很多。
那头沉默一瞬。
“寒朔,你要是敢碰他,我真的会杀了你。”
“哦,是吗?”
是有那么一点委屈的,因为兰熄在沙发上睡着过很多次,沉沉地闭着眼,侧脸贴在沙发上,肩膀和手臂露在外面,寒朔看了一眼,却从没去碰,而是替他披上毯子,连将他抱到床上都没做过。
兰熄醒来后,接了个电话,手指敲了敲,他宣布今天要出门。
寒朔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很克制地突然碰了一下他的肩。
兰熄疑惑地看着他。
寒朔开口说,他有点不想死得太冤。
兰熄说应忱有病,你也有吗?
“你知道吗?其实占有欲是Alpha的通病,只是囿困于各种条件,所以被不能表现出来。”
应忱条件的确得天独厚,想发疯就发了。
兰熄沉默了一会,而后靠近了寒朔一些,他抓住Alpha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时间很短,寒朔瞬间就不太不太理直气壮地起来。
两人对视着,兰熄对寒朔说:“这下死得其所了吗?”
寒朔想婉拒,最后没想得出台词,琢磨了一下那个触感,就跟着兰熄出门了。
有尾巴跟在他们后面,兰熄和他心知肚明,都没有挑破。
保镖把车驶入一个私密会所。
下车就有人将他往里面带,兰熄让寒朔和保镖等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南素心整个人看上去颇为憔悴,连身上穿的衣物都不如从前鲜活,像是砖石的颜色。
她在看见兰熄的时候,眼眶便红了,站起身来:“小灯……”
兰熄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就好像是上辈子,父亲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多是无奈的,是兰熄自己爬到餐桌吃早餐的时候,打翻了果酱,沾满了当天的报纸。
兰衍总会嘴里念叨着小灯啊,你这个小坏蛋,然后把他抱着坐好。
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很想知道父亲的墓地在哪里,他从九岁呆到十七岁,不知道自己明明有母亲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后来隐隐懂事,脑海里才浮现当初母亲抱着那个在襁褓中的婴儿的场景。
兰熄穿了黑色的衬衫和大衣,袖子卷起了一层,露出白皙细瘦的手腕,他坐在南素心对面,手指上还有个念经计数器,让她想起了兰衍,她的前夫,是个很平和善良的人。
他们的分开因为没有了爱。
“……小灯,你还信佛吗?”
兰熄回答她的问题,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不信,被人强迫着信,习惯了。”
南素心露出一抹似乎十分痛苦的表情,便不欲再问下去了,兰熄突然想,他如果以前像何文涛说的那样不要脸变本加厉地缠上她又是什么样的,恐怕也不会过得很好。
“你吃过饭了吗?我点了一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这是个很私密的会所,环境也很好,灯光可以根据需求调节,应忱带兰熄来过,他很喜欢吃这里的一道烩菜。
等到菜上来的时候,果然没一道兰熄爱吃的。
“小灯,这是你小时候最爱的吃的豆腐羹。”
兰熄不吭声,尝了一口,寡淡的很,他想起在翠谷镇的时候,宋奶奶总是自己做很多的腌菜,每天去摆摊的时候,就着几口咸菜就可以当做一顿饭。
他也是那个时候口味变得重了一些。
“小灯,”南素心叫他,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我这次见你,就想问问……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何叔叔……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他是个好人。”
像有一只狰狞的骷髅从兰熄的身体中挣脱而出,撕扯着他这一具人形身嘶吼着要出现,他盯着南素心的眼睛,神经重重地跳动拍打太阳穴。
他突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觉得自己就算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如此天真。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岁月,隔着一个家庭的距离,隔着何诗琪和何文涛,兰熄还记得南素心身上清甜的淡淡信息素香,好像只是在幼儿时他才享受过母亲的温存,何诗琪比他幸运,南素心比起家庭更在乎自己的事业,这也是她同安于现状父亲分开的理由。
“如果他没做过的事情,警方会还给他清白的,南女士如果今天是为了这个而来,我们没必要吃这一顿饭的。”
“你真的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一丝一毫情绪的泄露都是对不起自己,所以兰熄克制得要命。
南素心脑子乱了,她从未这么乱过,就好像突然有人给她迎头痛击,她气若游丝醒过来的时候,女儿扑到她怀中哭着说父亲被带走了,她安抚着女儿,强撑着站起身,却因为脑补供血不足,她撑着床头时,手臂将一张家庭合照扫到了地上。
玻璃碎得一塌糊涂,照片的丈夫笑得那样温柔,却把魔爪伸向她的孩子。
她和前夫的孩子在指控着如今的丈夫对他犯下的恶行。
南素心怎么能接受?
可何文涛真的是无辜的吗?
她不知道。
她生完诗琪半年后,她丈夫才告诉她兰衍和兰熄死在车祸里的消息,他说怕她受不了,南素心的确很伤心,那是曾经和她相爱过男人和自己孕育的孩子。
如同剜心一般的痛。
兰熄的质问她如何也说不出一个无辜两个字,何家的人,她的父母都在让她去找兰熄,让他无论如何要放过丈夫。
“……小灯,我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吗?你放过你何叔叔好吗?我们都会补偿你的。”
兰熄手指按动了一下念佛器,这么两年,似乎真的成了习惯。
“这顿饭,我没有心情陪南女士吃下去了。”
南素心起身拉住兰熄的胳膊,他变得比母亲还高。
“小灯,真的不可能吗?我们愿意付出所有补偿你,你放过你何叔叔好吗?”
兰熄身体顿在原地,而后下一刻就甩开了南素心的手,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动作其实很容易完成,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难怪当初你那么容易就推开了我。”
真的一点都不难。
“又不是生死离别,哭什么呢?我父亲死得时候,你有这样掉过眼泪吗?”
兰熄离开得干净利落,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南素心在房间里。
郊外一处荒凉的墓地,兰熄之前来过几次,做过最基本的整理,当初下葬得非常潦草,兰衍的墓碑上连个照片都没有。
兰熄伸手去触碰那被被风雨已经打磨得粗粝的墓碑,一旁有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兰熄的名字。
兰熄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死去多少次。
突然身后传来动静,他转身留看见应忱带着人走近,寒朔被人控制着抵在一棵树上,Alpha的眼睛光幽暗如远星,穿着干净利落皮质的外套和黑色长裤,身材挺拔,像是来打架的,他眼神里只映照出兰熄一个人。
保镖上前,兰熄的行踪绝对保密,而且他们离开会所的时候还换了车,那就是应忱派了人在这里蹲守着,兰熄缓缓站起身。
应忱太久没见过兰熄了,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上上下下都刻进脑海里,他这些日子从公司离开,司机就依照他的指示停在香榭丽酒店不远处,他就盯着右翼的一层楼,手中的烟燃起,也不松进嘴里,直到手指发出刺痛。
瘦了。
应忱从事情发展到现在,就后悔一件事。
后悔当初放兰熄自由。
面前人根本就不脆弱,甚至坚韧得可怕,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甚至彼此驯化了很多,没错,就是驯化,他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心慈手软,兰熄也学会了他的铁石心肠。
“你就让这么几个废物留在你身边,你知道这些日子我给你挡过多少暗招吗?”
第53章 我怀孕了
这么些年, 兰熄视线里的应忱好像永远都没变过。
他们断断续续分散几年,又再次相逢。
重复上演同一个一个彻头彻尾荒谬的故事,像是楚门的世界, 安全距离肉眼不可见, 把他逼退绝境,一切命运好像注定,兰熄存在的意义就是无非增添一个悲剧的角色。
应忱看着兰熄矜贵又冷漠地看着自己,像是被精心打扮的人偶, 就应该适合呆在精美华丽的安全房里,钥匙只能他一个人拥有。
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他也不会再强迫他, 只要被他牢牢抓紧手心里就行了。
好像那个苍白虚弱Beta已经是很久的历史,他睫毛很长,甚至连耳根都是白的,他们曾经抵死缠//绵时那里会变得潮红, 应忱在床被凌乱的大床上拥住他,每次都会忍不住亲吻那里, 直到落下一个个透红的吻痕。
云顶的房子才适合他。
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生活, 拥有爱好, 朋友,事业这些根本不适合他。
应忱带来的人连同他本人看上去都危险十足,今日摆明了要将他带走。
命运曾经给了兰熄一次作出正确抉择的机会, 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可是他大概运气不好, 还是遇到了应忱。
兰衍的墓地没几个人知道,从前只有南素心在祭日那天过来放下花束就离开, 何文涛也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兰熄是在塞伦蒂岛醒来之后, 连同他记事起的记忆慢慢归拢。
那句话怎么说的。
跟丢了魂的人重新聚集了三魂七魄。
他和应忱结婚后很隐蔽地来过,可以说没惊动Alpha那湍急凶险的占有欲,他闭门不出,应忱暗地里窥伺,就是等着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
应忱说了一句动手,兰熄这次出行就带了三个保镖,下一刻仿佛是电视剧中武打戏上演在自己面前。
兰熄后退的时候,身后传来沈斯的声音说让他小心。
应忱身手很好,他自从遭遇了十七岁那场绑架后就学了格斗,S级的Alpha真正打起架来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一名保镖被踢飞到兰熄脚边。
应忱一双眼睛寒光凛凛,莫名给人一种巨大的威慑力,跟猫抓老鼠,瓮中捉鳖似地。
应忱看着地上的人,发出一声笑,像是嘲讽,而后一步步向兰熄逼近。
兰熄进退失据,只能立在原地。
直到应忱站在了他面前,他注视着宋闻璟。
兰熄才看清他眼中的赤红,像是一个多日未曾安眠过的野兽见到了猎物般兴奋,他手腕被紧紧握住,下巴被扣住。
应忱能感觉到指腹下脉搏的震动,更加收紧了五指。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应忱低头逼近兰熄,突然熟悉的淡香再次萦绕鼻尖,像一种独特的标记引发他身体里的针对性反应,可明明兰熄没有腺体了,那并不是久别重逢就能触发的某种特殊电波,而是血脉相连,与生俱来的某种生物信号。
应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瞬间睁大眼睛。
兰熄皮肤很薄又细,稍一用力就留下淡红的印记,他拿开应忱的手,而后按在自己小腹处,抚进衣衫,触摸到平坦的小腹。
与应忱的手掌比起来,兰熄甚至被冰得瑟缩了一下,肚皮很温暖,那层单薄的皮肤护住微微的隆起,脆弱得仿佛任何外力都可以轻易击碎这层脆弱的屏障,把底下的生命随意摧毁掉。
“我怀孕了。”
应忱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不知道是被喜悦还是震惊冲昏了头脑。
陵市最近降温得很厉害,一整天都在阴雨,连带着人心情并不佳,应忱从来的路上一路上都在想他该怎么处置兰熄,他想了很多种,如今兰熄的一句话,就让他无条件跪地投降,割地赔款,毫无尊严。
他把他心剜出来,血淋淋地践踏,兰熄手执着名为过去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他,就算是扬过的风声也会让他变得草木皆兵。
应忱眼睛盯着兰熄,兰熄也看着他。
“我真羡慕你忘掉了就不会再想起来。”
哪怕那场堪称是戏剧的绑架,不会想起来真好呢。
应忱顶着兰熄的小腹,目光炙热得仿佛能将他烧穿:“……你计划好的是吗?是那次生日的时候。”
应忱很想和兰熄组成一个三口之家的时候,他贴近他的怀里,恐惧地说生孩子会死,为此他再度噩梦缠身,原本设想中的天使孩子变成了夺走兰熄的恶魔,他就再不敢有此等念想了。
如今兰熄单手搂住应忱,贴在应忱的肩膀上抬头看着他让他选一个吧。
“选你的母亲还是孩子?”
选什么?
应忱不可置信:“孩子只是筹码?从塞伦蒂岛那个时候就计划好了,是吗?答应求婚也是。”
一切都是兰熄复仇筹码而已。
如果不是地上被制服的几个人,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这一幕就好像是一对爱侣的喃语。
兰熄看着他,再一次靠过去,把脸贴在应忱胸口,他们的身高体型差距,这个姿势Alpha仿佛能将他完全遮挡住。
“不然呢?难道我真的爱你吗?应忱,没有人会爱一个加害给自己厄运的人,除非他是受虐狂。”
厄运吗?
“……一刻都没有?”
应忱像是不可置信,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兰熄缓缓地戳破他所有幻想:“有那么一段时间吧,在我还是陵市当宋闻璟的时候,那个时候是真的爱着你,即使没有腺体,也冒着生命危险愿意陪你度过易感期,戒指也是送给你的。”
“应忱,是你自己亲口说的Beta不行。”
“是你亲手一点点把他磨杀了,你的摇摆不定,三心二意,虚伪仁慈,一点点把他挤出了我的身体。”
应忱恍惚地摇摇头,仿佛想说什么,又哑口无言。
兰熄伸手手指,扬了扬手指上的念佛器:“你想让他回来是吗?那个大师说得很对,现在装在这个身体的灵魂就是从地狱来的,你送我这个,我每天都在……超度他,爱你,实在太痛苦了。”
“替身和正主是一个人,我都替你觉得可悲。”
应忱:“……别说了!”
从前应忱总是逼迫他多说话,如今只不过兰熄才说了几句就接受不了了。
他觉得有趣,突然回忆起了陈年往事。
“我们一起在实验室的时候,莫里森把我们关在一起培养感情,我闻到你的信息素只觉得满心的厌恶,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吗?因为爆炸前,我把门锁了,我就是想让你死。”
应忱看着他,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
仿佛就像兰熄说的,真的爱过他那段时间的“宋闻璟”早就消失了。
如今面前站着的是兰熄。
恨着他。
恨着他母亲。
恨着所有人。
“我是为你而出现的Beta,那个腺体因你而凋零,只被你一个人占有过,你开心吗?能满足你那变态的占有欲吗?”
时光仿佛一瞬被拉退到十几年前。
那间在深山的实验室里,无人问津,无人光临。
——应忱,你在这里不要走好吗?我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实验室不知为何断了电,少年Alpha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靠着墙角,Omega想出去看看。
Alpha拉住他,却怎么都不松开,Omega无奈把自己的怀表塞在他怀里,说我十分钟后就回来,你看着时间。
可Alpha昏睡前,都没见到Omega回来,却只听见落锁的声音。
应忱呼吸急促,甚至腿步后退几步,可兰熄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步步逼近:“我可以对你母亲手下留情,Omega保护法案到底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
应忱突然发现自己说出的声音竟然有些哑:“你想怎么样?”
“做我的刀,替我除掉一些人,我会把你孩子安全还给你。”
人质在手,确实底气很足。
应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兰熄冷冷地看着他,而后拉开衣领露出那个疤:“我当然知道,我当初没死在翠谷镇,天意就是让我回来复仇,你也别想着能够控制我一分一毫,我从没打算全须全尾地活长久,但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们都拉进地狱。”
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兰熄慢悠悠重新系好扣子。
“你想好了选什么的时候就告诉我,从前,你让我选了很多次,如今该你做选择的时候到了。”
“你可以不要孩子,反正我也没打算要,算她运气不好,成了咱们的孩子。”
兰熄说罢要离开,应忱捉住他手腕,开口时声音已变得低得不能再低:“……Xavier,别这样,以前的事,我可以补偿你,别这样。”
“放开我!”
被应忱触碰,兰熄浑身仿佛都在叫嚣起激烈警报,他皱眉,挣扎间反手甩了应忱一巴掌。
肌肤相接的感触像电流冲击神经,应忱神情犹如魔怔了一般盯着兰熄。
是报复吧。
兰熄仿佛是看着一个狼狈至极的手下败将,目光中透着几分怜悯。
“应忱,你最该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对我说我没有资格叫停这段关系,现在是你没资格!”
第54章 我只想见见你
兰熄甩出去的劲不小。
应忱脸上的巴掌印明显, 他带来的人没敢看他的脸,眼神皆四下乱瞟。
明眼人都可以看到是Alpha更高大,强壮, 面前的兰熄同他一比显得瘦弱, 可气势上就是他被兰熄死死压制了下去,应忱从来不知道语言的杀伤力可以如此之大,可以把人拉进黑暗不见光的漩涡。
他自大傲慢惯了,从来都是他从人格上压制其他人,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没有更改的余地, 他曾经轻飘飘出口的话,原来像是利刃。
高人一等的家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被所有人高高捧起, 爱他的人那么多,他以为自己的爱是恩赐。
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爱一文不值, 甚至给人带来强烈不适。
天气阴沉得终于下了起雨,兰熄转身离开, 应忱甚至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如果拦了,兰熄就会又说出千倍万倍更心狠的话。
寒朔一双手被束在身后,抵在车门上, 直到兰熄对人说放开他, 他才觉得身后的力道一松,他转身皱眉揉着自己手腕, 下一刻下巴就被兰熄捉住左右看了一眼。
“没毁容,走吧。”
应忱在不远处丢了魂般着定定看着他们, 没有开口阻拦。
寒朔知道自己这个不清不白的名头当定了。
兰熄松开手,寒朔下巴那点触感还在,他又觉得没什么。
几个保镖从地上狼狈地起身,护送着兰熄坐上车,寒朔坐在他旁边,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子七拐八拐绕出了墓地,雨渐渐下大了,他回头看见应忱他们就站在雨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兰熄姿势有些蜷缩,手掌贴着肚子,寒朔想起刚才兰熄把应忱的手放在他肚子上,Alpha就凝固得如同一樽石像。
他早该猜到的。
如果是Alpha一方作为精子提供方发育而成的胚胎,怀孕初期对于Alpha的信息素是有一定需求量的,有一些文献证明这对于孩子后来分化第二性别的很大影响,孕育身体的那人也会进入孕化期,大概一个月后就会产生类似于信息素的味道,很近的距离下Alpha是能够感受到面前的人是在孕期中,也是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
如果是二十几岁的应忱今天是绝不可能放兰熄离开,他年轻气盛,目空一切,只会把人囚禁在云顶,打开他的身体,在他的颈间和身体上留下无数吻痕和咬印,让兰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任人摆布,受困在那个漂亮豪华的牢笼里。
应忱刚过二十九岁,因为成婚,时常自我感觉对家庭的责任,改掉了一些冒进,多了一些稳重,他前一天刚和几位心腹开会,刚敲定下几个近期重要方案,回到家里,和兰熄度过如同梦一般的生日。
生日那天,蛋糕是兰熄亲手做的,他买了蜡烛,应忱纵容让他点上,进行许愿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兰熄说哪有许愿睁着眼睛的。
应忱根本没许愿,他就盯着面前的人。
应忱曾经在兰熄生日的时候对他说,他比老天还管用,他是真的这样想的,从小到大没有需要他费力气需要得到的东西。
事业如日中天,家庭美满,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年纪。
可是有一天幸福却突然被逼停。
兰熄离开的第一天,他瘫坐在云顶的房子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笼罩了他脸上的表情。
兰熄回去的路上异常顺利。
第二天,封焰和老五出现在了兰熄面前,应忱也没说他选的是什么,就派了几个人过来保护他。
更准确的是他肚子里的孩子。
封焰如今染回了一头黑发,不再张扬,吊儿郎当,毕恭毕敬地叫兰熄为兰先生。
自从当初兰熄逃走,一别几年都未曾再见,这些年他不知道被应忱具体发配到了哪里,兰熄倒是隐约听说封焰到了外地。
老五眼神多看了一眼兰熄的眼睛,一直沉默着。
“眼睛治好了,就是要少见强光,我就不管你们了,酒店有房间,找个地方住着吧。”
南素心来的几个电话就被挂停。
没过两天她带着何诗琪就要来拜访兰熄,兰熄不想再见到他们,寒朔于是说他去见吧。
一开始寒朔还客客气气地解释兰熄的身体不便见客。
何诗琪不算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是从小到大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没受过风雨,如今父亲被拘留带走,曾经父亲交好的朋友都表示无能为力,大概是了解了一些内情,不想趟浑水,明明前几日还能联系的应忱身边的秘书也无人接听。
她以为应忱会跟他们站在一起,毕竟兰熄那番言辞就是要与他们所有人为敌,可是应氏如今也不理会她们。
赵阿姨也同样被带走调查了,她很疼她,甚至从以前就说过要她当自己儿媳妇。
当得知兰熄曾经是Omega,而且与应忱的匹配度很高,才会被当做治疗他儿子的药物的时候,她无端想起往日她对她的好时。
竟然觉得有一丝凉意。
她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当初抢走她未婚夫的人高抬贵手,而且特别是得知他是母亲的另外一个孩子。
母亲的卑微和痛苦被她看在眼里,年轻的自尊心在这一刻爆发:“他就是想逼死我们吗?那我死给他看好了!”
南素心拉住女儿说:“诗琪,你别冲动。”
寒朔皱眉看着何诗琪:“兰熄身体不适,确实不方便见你们,而且你们找他没用,何先生自己做过的事他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
何诗琪觉得自己这几日来的担惊受怕算什么。
“你凭什么污蔑我爸爸!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可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还爸爸救了他不是吗?他后来遭受的一切难道全部都怪我爸爸吗?”
南素心拉着何诗琪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本意不想让两个孩子起冲突,她只希望兰熄能够高抬贵手。
“妈咪,我说错了吗?他就是嫉妒我们一家人幸福美好,当初的婚约也是他早就计划抢走的,我看分明是他克死了自己父亲,靠近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南素心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让她闭嘴。
“你不能这么说你哥哥。”
“他算什么哥哥!”
“何小姐,你不能因为人性仅存的那么一点善意就可以完全无视更大的恶。”
寒朔实在听不下去了:“如果你们不走,那我们就请你们离开了。”
可不远处兰熄就站在二楼处看着他们。
他不知道兰熄听了多久。
南素心下意识将何诗琪拉到身后,对兰熄说:“小灯,诗琪她年纪小,口不择言,你不要跟她计较。”
兰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下楼,看着寒朔,说:“为什么还没解决好?”
寒朔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他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说你上去吧,我解决吧。
兰熄说不用了,他看着何诗琪,他前不久看过一篇文章,说Omega的生育能力之所以强于其他性别,就是大脑分泌的某种激素,让他们对爱情和渴望以及性//欲都高很多,所以很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影响,生育后,他们也容易忘记生育带来的痛苦,从而对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意,一胎更比一胎浓烈。
所以他想南素心更倾向她的小女儿是正常的。
要接受母亲不爱自己这回事,对于兰熄来说没那么难。
他的人生大部分都没有母亲这个角色存在。
成为Beta很好,不易囿于欲望,他还只是Omega的时候,只是作为交易的一样商品。
兰熄一种有点无奈的表情开口道:“何小姐,你说错了,我没有嫉妒你,只是觉得……可怜你,你父亲明明知道你的结婚对象有信息素狂乱症,还是给你定下那桩婚约,这真的是对你好吗?”
“我是你父亲推出去的第一个商品,你难道就不是第二个吗?”
何诗琪想反驳说不是。
可是她想起在婚约之前,父亲便要她提供信息素去和应忱做信息素适配,结果显示他们匹配度挺不错的。
父亲说应忱前途无量,她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期间她还提供了好几次信息素给应家,不知做何用处。
父亲让她不用关心。
她和应忱婚约定下,那时候父亲步步高升,直到有媒体曝光应忱有信息素狂乱症,她于是在网络上搜索了这个病,罕见且无药可救,大多会在三十几就病发进精神病院,且有暴力倾向,她无端生出一股后怕,她对父亲提过要不算了,应忱明显对这段婚约并不伤心。
父亲拍着她的肩膀说不要相信外面的谣言,他是不会害她的。
应忱后来解除婚约,父亲勃然大怒,摔碎了很多东西,甚至迁怒到了她身上,说她没有抓住应忱。
何诗琪那个时候第一次觉得父亲如此陌生,她委屈至极说:“爹地,他根本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他结婚。”
何文涛冷静了一会才开口道:“既然应忱选择了那个Beta,那就等着自取灭亡吧,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居然想着同天性和本能抗争。”
何诗琪想起她父亲将她信息素送去匹配的时候那副笃定的模样,因为她和兰熄有一部分相似的血脉,所以他知道自己和应忱适配度一定不低,才推自己出去。
她和兰熄一样,对于父亲来说只是交换利益的商品而已。
何诗琪跑了出去,南素心追女儿去了。
她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
兰熄回到房间后,电话就响起来了,他的手素白修长,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沿着手背,一路往上爬,他接起来,那头不知是谁,他听完了那边话,而后缓缓开口:“应忱,可以在电话里讲。”
“……面谈。”
“不想。”
“我只想见见你。”
哭了吗?不确定。
第55章 你必须保证我的孩子只有一个Alpha父亲
酒店坐落在陵市江畔, 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碧波荡漾的江水之滨,因为建筑风格融合了古典与现代的精髓,高耸入云的塔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仿佛是江面上的一座灯塔, 引领着来往的船只。
应忱还是被允许走进了兰熄的客房里。
全景落地窗,可以毫无遮挡地欣赏到江景,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仿佛是淡金色的绸缎在缓缓流动, 一晚七位数的房费,家具全部采用顶级定制, 床品也很柔软舒适。
兰熄刚洗漱完,抬起头时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了身后的应忱。
淡淡的洗漱用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应忱不太好过,他眼神很深, 眼下有不可忽视的乌青,他说:“兰熄, 这里并不安全。”
兰熄抬手示意他停止这个话题。
应忱深深吸入一口气:“我没有恐吓你的意思,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你。”
兰熄撑着台子转过身:“这不是你该做的吗?我的安全,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
应忱脸色难看, 他也不欲再说,目光落在兰熄白色浴袍下的肚子上。
温暖的人造光在头顶,浴室很大, 兰熄被抱坐在台子上, 仰着头,浴袍被解开, 应忱撑在他面前,手掌贴在兰熄的小腹处, 低头呼吸都喷在皮肤上,呢喃着这是我们的孩子。
突然浴室门被敲响,寒朔询问还好吗?如果此刻他推门而入,就会看到兰熄侧坐着白色的盥洗台上,修长赤//裸的小腿垂落,应忱半跪在地上,脸都快贴在他小腹处,兰熄手指插在Alpha发间。
兰熄踢了一下面前的人,而后就将浴袍拉好。
应忱舍不得放,又有些气愤地开口道:“他就这么随意可以进出这里?”
他也不知道寒朔怎么就敢反水,胆子大到离谱。
“探视结束,下次拿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再来。”
兰熄绝情得厉害。
应忱头痛,他想对兰熄说自己最近的困境,股东的逼迫,各方的压力,可他们如今已不是之前可以耳鬓厮磨汲取安慰的伴侣关系了,本来他们诸多理念完全不同,甚至连在他身边最乖巧的时候,都是兰熄伪装出来的。
“他必须出去住。”
兰熄:“你确定不会报复他。”
应忱语气冷淡:“你很关心他?Xavier,别忘了我们的婚姻还在。”
兰熄一时沉默不语,而后开口道:“很快就不在了。”
应忱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忘了你现在怀孕了,这个时候离婚申请无论如何都会驳回的,起码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这个婚离不掉,你有这个孩子还会分得更多的东西,你难道不想公开吗?”
兰熄冷冷看着他:“你倒是提醒我了。”
在应忱的想法里兰熄怀这个孩子就是为了威胁他,得到更多的股份和钱。
寒朔心情矛盾,一边在想他要不留下继续当这个不清不楚的角色,一边又觉得他还没做过什么,就要被夹在中间。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听完面前两人的争执之后,他开口说:“应总,其实我海外资产也不少,也缺一个继承人。”
应忱让他滚蛋,那是他孩子”
“他不走,我也不走。”
真幼稚,兰熄心想,他让寒朔先出去。
应忱看着寒朔很听兰熄的话,他怎么会不懂那样的眼神,求欢讨好,房间内只有两人的时候。
“Xavier,我可以帮你,可你确定何文涛跟你父亲的死有关?”
兰熄:“怎么,舍不得差点成为你的岳父大人。”
应忱:“你说话能不能……”
“不合你意吗?我说错了吗?你难道没打过娶何诗琪的主意吗?毕竟如果只是找个Omega安抚的确比吃药好过吧,你和何家藕断丝连难道不是打这个主意吗?”
“你忘了曾经打算和何诗琪离婚再娶我吗?”
应忱在兰熄面前哑口无言,原来兰熄一直都记得。
“和我在一起很勉强吧,毕竟我只是个Beta而已,应总魅力不减当年,当初左拥右抱,如今肯定会找到更好的。”
“我母亲说,我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兰熄看着他,嘴角上扬:“那你后悔了。”
Alpha却迟迟没有回答他,开口说:“我在你眼里就是烂到底了是吗?”
兰熄给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对,我就是个烂人,”应忱胸口堵得厉害:“我会帮你,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必须保证我的孩子只有一个Alpha父亲。”
兰熄怔了怔,他一直觉得应忱以前很蠢,善妒,情绪上头时更是不知道保持平和,口不择言,他们结婚后这个毛病稍微改了一些,有他在的地方有所收敛。
“为什么你可以纵容寒朔说那种话,你们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Xavier,我跟你在一起的,只有你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
刚好闹闹睡醒了,从猫窝里起身,在玩着一个毛球,它抬头看了看两人,“咪”地叫了一声,又百无聊赖地继续拨球。
如果应忱出现情绪失控,猫会直接炸毛走开,可它还很悠闲地在一旁。
“抽空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应忱顶着个巴掌印出来的时候,寒朔立刻注意到了,看了他一眼,得到的是一个充满仇恨的眼神。
寒朔想,这位应总明显是被打得有些上瘾了。
沈斯坐在前座,等到应忱抽了几根烟后,他才转述了刚才公司传来的消息。
应忱顿了顿,冷笑一声说:“这些老家伙真是一个个都盼着我死。”
沈斯不置可否。
“多派人过来,然后通知他们开始吧。”
兰熄看着那辆黑车逐渐远去,寒朔大胆指出兰熄拿他当枪使的行为有点卑鄙。
“按照应总的脾气应该要炸了吧。”
兰熄没什么反应。
应忱的人很有效率。
纱窗拢着,兰熄坐在沙发上,看着所谓的证据,微微颤抖的手表露出了他的情绪,那是很多年的事了,兰衍的车祸起因是刹车故障,加上当时有辆车逆行,兰熄被父亲压在身下,完全淹没在大片血液中才保住了命。
兰衍不温不火的一生就结束于此。
兰熄看得额头一抽一抽地疼,事情发生太多年,其实根本查不出什么,应忱另辟蹊径让人去查了当年的处理这事的警察,顺畅地查出了当初他当初收了何文涛一笔钱。
那个肇事司机蹲了几年牢,减刑提前被放了出来,结婚生子,那人被应忱折腾得够呛,他开始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差点没发得出声,就是有人花钱买凶。
兰熄给应忱打电话说他要见见那个司机。
“他都交代了?有什么好见的。”
“我想见。”
陵江的轮船上,兰熄见到了杀父凶手,隐现的昏暗光影里,那人身上都是伤,地上脏得要命,他要走近的时候,应忱忽然抓住兰熄的手臂,一手搂回他的腰。
“凑那么近做什么?”
兰熄定定开口道:“你让他说,谁买的凶?”
第56章 他的手按上兰熄有起伏的肚皮,说给他生个孩子。
应忱挥了挥手。
封焰上前扯下一旁的鞭子, 扬起手抽在了那人身上,那人被打得脸一偏,顿时一道血痕就出现, 慢慢渗出血来。
“说!谁买的凶。”
那人双眼发红, 颤抖着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一个姓文的人联系的我,给了两笔钱, 一笔定金,然后一笔在我出狱后给了我。”
兰熄问多少钱。
“……一共是五十万。”
兰熄简直恨不得弄死对方, 五十万就足够买他和父亲的命,应忱扣住他下巴,手指抵住他的牙齿,说别咬了。
等到兰熄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抓着应忱的手臂愤恨盯着不远处的人,指甲抓破了Alpha的皮肤, 留下通红痕迹。
应忱像是没痛觉似的,平静开口:“那个姓文的是何文涛的秘书。”
Alpha目光阴冷, 在沉沉灯光下仿佛看不清神情:“你觉得不解气, 我让他们再抽他几顿。”
兰熄记忆里的父亲一直都是温声细语的,他是老师,平日里喜欢种些花草, 在他有记忆里母亲一直很忙, 追求的目标不一致,导致他们迟早会分开, 有一次生病,他烧糊涂了, 一直发出呜呜的哭泣声,父亲把他抱在怀里,搅着药一勺一勺地喂他。
那个时候兰熄病得有些重,他身体从小就不好,父亲手指在他的脖颈试着温度,反复说着哄他的的话,兰熄不断呜咽,高温令他双目通红含泪,湿漉漉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可怜。
兰熄清晰地记得南素心离开的时候,父亲大手抚摸他的头,让他不要责怪母亲,他们的分开只是感情不在,但都是爱他的。
他不明白,那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活着究竟是谁的威胁。
应忱有薄茧的指腹在兰熄的脸颊下按下凹陷,他手指压着兰熄的舌头顶住他的口腔。
“嘶,你非要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吗?”
兰熄看着他,应忱握住他的手腕,蹭着他被咬破的唇倒吸凉气,咬破唇的血顺着兰熄唇角流下,应忱而后揽着他的腰往外走,那点抗拒的力道没有得到丝毫重视,直到出了船舱。
应忱抱紧怀中人,大掌扣住他的后颈,说没事没事了。
兰熄在发抖,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下,皮肤起一层红晕,断断续续喘息着,沈斯皱眉说不对。
应忱骂了一声,他把人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上次出现呼吸中毒还是翠谷镇他威胁兰熄要把那个姓林的扔矿井里。
那个姓林的居然在兰熄心里跟他父亲一样。
他气极了。
兰熄缓过来的时候,跟丢了魂,无力伏在应忱肩头,额角尽是细汗,像个整个人都抽空了所有气力,只剩发抖的份,应忱托着他的腰问还好吗?
“……放开,放开我。”
他哑声叫寒朔的名字,应忱闻言一愣,而后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怀中人浑身出了一层汗,就晕了过去。
兰熄醒来的时候,是在酒店里,他睁开眼就对上了寒朔视线。
“为了孩子停药对你来说挺不好的,连情绪都控制不了。”
兰熄仍旧觉得头晕,他躺在床上问他怎么回来的。
寒朔说:“应总送回来的,不过脸色很不好,看我的时候好像下一秒就要掐死我。”
兰熄闭眼说:“再等等吧。”
寒朔想要再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兰熄睡着时安静得可怕,甚至让人觉得他没有呼吸。
窗外起风了,陵市最近真的很多雨。
兰熄随便点开一个频道,上面的评论人都在讨论最近应氏财团的大动作,腥风血雨,浩浩荡荡的财团转型行动,一般都会选择企业发展相对平稳、外部环境较为有利的时候进行转型,可以降低风险,可是应氏前不久才有重要股东才被牵涉进案,董事长本人也突然口碑直线下跌,股价好不容易归拢维持稳定,此举风险很大。
另外一人说,职业经理人能这么快切入,证明掌权人早有打算,目前不直接参与核心业务运营的几个部门已经被放权交给职业经理人,证明决心很大。
兰熄只在婚礼见过应家其他人,全部都虚伪地披着一张皮一般。
应老董事离开前,让应忱保证不会应氏财团永远姓应。
看来应忱是不打算一直把那些人当菩萨般好吃好喝地供着了。
不过那都与兰熄无关,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应氏的钱或者权。
不久后应忱的人来给兰熄做检查。
应忱选了孩子。
赵韵璇如今也因为被调查限制了出入,并且聘请了相当有名的律师为其脱罪。
兰熄承诺会做亲子鉴定,只要他让何文涛受到应受的惩罚。
他做了检查那天,应忱也随后就到,护士在给兰熄小腹上涂抹凝胶,然后拿着仪器往他小腹处按压,随着仪器上显露出影像,8周的胚胎在B超影像中呈现出一种初具雏形的生命形态,虽然还很小,护士给他们指着初步形成的四肢,影像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模糊感。
微小的心跳声在两人耳朵里仿佛震耳欲聋。
双方都隐晦地看了对方一眼。
可谁也没发现。
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个屏幕。
护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平静的夫夫,上一对检查的夫妻,两人当着他的面都哭了出来。
这一对还真是诡异。
谁也表现出对这个孩子有多么期待。
直到检查结束,兰熄擦干净凝胶,衣服被放下来。
应忱想要去扶兰熄下来,被他避开了。
这种诡异的沉默一直维持到他们出了医院,应忱拉开车门,对兰熄说坐他的车离开。
他们分坐外两侧,前头的司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
“孩子出生后怎么打算的?”
兰熄面上满含不明的情绪:“不是还没做亲子鉴定吗?这么快就认了。”
应忱平静地听着兰熄的嘲讽。
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兰熄明明没有信息素,可应忱就是觉得他身上有股吸引自己的味道,可凑近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兰熄怀了他的孩子。
应忱很难不想起那日生日,那个失控的夜晚,他抱紧怀里快要坏掉的人,上头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的手按上兰熄有起伏的肚皮,说给他生个孩子。
兰熄整个人都在抖,可怜的声音像是求饶又像别的。
被情//欲冲昏了头脑的Alpha一刻不停,越来越疯。
即使兰熄摇着头恍惚说不要。
应忱几乎没对孩子抱任何希望,甚至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出生就没有一个完整普通的家庭。
他们甚至如今平静坐在一起都是奢望。
他们再次坐在一起,会商量孩子的抚养权,会讨论关于赵韵璇的指控,会讨论离婚后财产的分割问题,唯独不会同从前一样即使演戏,也能察觉几分水分不可察的真心。
“孩子归我是吗?”
兰熄说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兰熄说完就觉得非常恶心,甚至很难受,他想可能是因为孕吐,不是因为其他。
应忱情绪平静得可怕,从开始到结束都很稳定,兰熄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吃了新的药物,还是伪装得太好。
“我母亲请了很多律师,你的指控还缺少一个人证。”
兰熄似有所感地偏头看着他。
其实应忱气质更适合入军队,而不是成为商人,他突然告诉兰熄:“你希望我想起来吗?”
他说完,停顿了很久,像是安静地等着兰熄的回答。
兰熄愣了愣,回答:“你会帮我指控你母亲吗?”
应忱交握着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不会。”
兰熄嘲讽一笑:“那你问这个干嘛?”
应忱叫兰熄名字一直都是Xavier。
好像在他心里没有承认兰熄这个名字,他就永远就是答应他求婚,接受他戒指,从塞伦蒂岛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相拥的Xavier。
“你能跟我说说在那个实验室的事吗?我不记得。”
兰熄眼睛没什么焦距地看着不远的地方,像在回想:“我是被何文涛骗到那里的,他说我母亲想要见我,我知道他也许没安好心,还是去了,是不是很蠢,我吃了下药的食物,醒来之后就在莫里森的笼子里。”
那个笼子里足足有一个卧室那样大,兰熄的一举一动都在莫里森的监视下。
“我开始以为莫里森是一个变态,我都预想了自己的结局,可能会被强//奸,一个Omega的宿命大概会不停地怀孕,所以在你进来之前,我尝试过第一次自杀,是用毛巾尝试着将自己勒死,后来我被救了下来,莫里森从不会跟我交流,我那段时间对着白色的笼子和墙壁都快疯掉了,直到你被送进来……”
兰熄脸色苍白,越来越难看,说不下去了。
应忱进行第一次催眠封闭记忆治疗的时候,他模糊地看过那个白色的影子好像有了实质,在笼子里的变成了他,应忱被注射了某种肌肉针剂,浑身无力,抬头便看见了穿着白色宽大衬衫的Omega,他走近,素白修长的手指抓上了铁栏,空气中萦绕着Omege信息素的味道。
淡淡的兰花香,如同晨曦中轻拂的微风,温柔得离谱。
他对上了一双澄澈得透明的双眼,好奇地看着他。
Omega开口甚至是磕磕绊绊的,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应忱声音哑涩:“我有对你……”
兰熄:“应忱,我的人生就是被你们一次次摧毁。”
第57章 医生说需要补充Alpha的信息素
兰熄似乎没有看到应忱难看得不行的脸色, 自顾自地说道:“实验室里没有夜晚白天的颜色,索性那里有很多书,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可我最讨厌的就是躺在手术台上, 被迫发情提取信息素,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动物。”
甚至应忱进来的时候,兰熄那时候多天真,以为多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命运悲惨的同类。
他一度非常信赖, 依靠他。
可是后来才发现……
Alpha年轻高大,和兰熄的身形差得有些多, 莫里森把他们关在一起的意味很清楚,只是在开始两人隔着一个白色的笼子,后来有一天笼子被打开。
兰熄太久没跟人交流了,于是尝试着开口同人交流:“……你……叫什么?”
十七岁的应忱穿着白衬衫黑裤, 身上还有打斗的痕迹,双手被拷住, 靠着墙壁,一双黑沉沉的眼盯着兰熄, 他在去游泳比赛路上被绑架, 所以运动手表还在手腕上。
Alpha脸很臭,清冷冷地问兰熄这是哪里。
兰熄懵懂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应忱问他怎么来的。
兰熄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被母亲的丈夫骗来这件事很丢人, 他于是也坐下来不说话。
后来莫里森通过监控器可以看到他们靠在一起, 体型和肤色都很不一样,Omega眷恋地蜷缩在Alpha怀中, 兰熄白得厉害,他们脖颈交缠在一起, 热度没有阻隔地传递到彼此皮肤上。
到底是因为信息素才让他们靠近的还是别的谁也不知道。
两人脖子上套着同样的银白色金属锁链,每当实验室里的人打开开关,他们就会变得没有力气。
那个时候兰熄不知道自己在实验室呆了多久。
出去的希望有多渺茫,他没有概念,但身边有一个同伴至少让日子没那么难挨。
那些日子,兰熄如今想起来便觉得作呕。
两个人坐在车里,应忱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最近很忙,应氏转型,冲突纷争不断,公司的,律师的,他全都没有理会。
至少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兰熄。
应家那边的人闹了很多,希望能够再和应忱商议此事,应家人权利如今被放了出去,他们没那么好说话,可惜应忱本人对于家族观念并不强,只是当一场闹剧,非常强硬地把阻止这一场变革的人踢出局。
应忱没有回应,兰熄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再开口。
到了酒店,兰熄要下车的时候,应忱突然拉住他的手。
兰熄疑惑地看向他。
“医生说需要补充Alpha的信息素。”
“DNA报告还没出来,下次吧。”
兰熄想起刚才应忱拿着孕检报告一行一行地看,对着上面的一些数值有些茫然,皱了皱眉又继续翻下一页。
兰熄说罢就甩开了应忱。
干净利落。
走得也丝毫没有留恋。
目送着兰熄上楼,应忱低着头揉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斯也在车上,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应忱神不守舍的模样,提醒说:“应总,半个小时后你有个会议。”
应忱起初没答话,过了一会才抬头冲他道:“你说他如果早这样,会不会活得自在一些。”
沈斯很不喜欢应忱问他这种问题。
如果当初如何……
“应总,人生没有穿越机器,”沈斯非常残酷地戳破他雇主的某些幻想。
事实上无论应忱如何假设,当初的兰熄就是很难过,一份卑微的身世,不被任何人理解,甚至连应忱都没有认认真真了解过他到底想要什么。
翠谷镇发生了什么,仍旧无人可以告诉沈斯。
可通过兰熄那一身伤也知道该如何惨烈。
“沈秘书,回去吧。”
回去面对那歇斯底里的应家人。
何诗琪那日和母亲找过兰熄之后,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足足一天一夜,南素心和佣人在外面急得不行,甚至要联系人过来撬门。
突然门就打开了,南素心忍不住抱住女儿,哭出了声:“你干嘛吓唬妈咪。”
她送开女儿,才发现女儿把长发剪断了,她推开南素心,眼睛仍旧是红肿的,但是却坚韧了许多:“妈咪,我们自己救父亲吧。”
何文涛让她穿体面的裙装,接受体态训练,只是让她嫁人,可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兰熄说得没有错。
她是父亲笼络权势的工具。
何诗琪碰了很多壁。
父亲被带走后,她们就见不到,只能委托律师带话,父亲曾经的老友都不太替她走动,还是母亲曾经交好的一位高官夫人愿意让他丈夫替她们打探。
最后得到的结果她们没办法见到人,这个案子会一直办到底,因为父亲涉及到了命案。
何诗琪只觉得惊恐,开口询问:“命案?不可能,谁?”
南素心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高官夫人想了想道:“好像是一桩牵扯得有些久的命案,十几年前车祸吗?有人较真了。”
南素心愣住,脸色有些变了。
何诗琪看她的表情:“妈咪,你知道?”
南素心神色复杂,她努力克制不往那处想,她和何文涛多年夫妻,她想自己是有必要信任他的,她现在应该安抚住女儿,然后联系律师全力保住她的丈夫,毕竟两边父母都很着急。
可是她看着女儿,却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从小到大何诗琪犯了什么事,都有丈夫替她出头,可她的小灯呢?
她和兰衍离婚时,她也很年轻。
兰衍那时让她不必再管他的儿子,她那时不依不饶地在意那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去追求她的梦想,后来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他对她猛烈地追求,将世俗拦在她面前,她没有免俗地躲开,很快同他投入爱河。
不过南素心没有告诉兰衍,他会觉得她虚伪,明明他们产生争吵的时候,她指责兰衍太过安于现状,让她没有安全感,可她如今并没有追求所谓的事业,而是荒谬地投入了一段新感情。
她偶尔也会偷偷地去看望她的小灯。
恐怕行踪早就被何文涛看在了眼里。
丈夫在她面前多么理智冷静,嘴里说着爱她,可是背地里买凶杀了她前夫,将她的孩子藏匿在孤儿院,又用他交换利益。
南素心突然恶心得吐了。
第58章 如果想要获得信息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兰熄那边点名要的医生进入那层严密保护的楼层的时候, 保镖的打量几乎扫遍他全身,令人无端生出一股怯意。
封焰快看了他三遍各种资质,而后将他的证件拍到他胸口处, 嘴里发出质疑声:“你说你是来陪聊天的, 你聊什么?”
心理医生微笑地拿回自己的证件开口道:“抱歉,这是客户的隐私。”
“什么隐私,我们老板再开你一份工资……”
突然,不远处的门打开, 兰熄醒了,似乎听到门外的动静, 他最近休息不好,所以脸色也不太好,看着不远处的人,转回视线说:“放唐医生进来。”
兰熄开了口, 没问题,封焰他们就放人进去, 他执意住在这里,应忱就派了专人过来负责了他的一日三餐, 专人保护, 原本的保镖都没有用处,甚至应忱出差,都要过来交代一趟。
放了那医生进去, 封焰打了个电话报备, 兰熄雇佣的保镖与封焰等人之前就一同商量了如何解决轮班的问题,于是大家都显得不是很忙, 相处了一些日子,封焰这人三流九教混得最开, 便发起了如下一段聊天。
保镖:“你老板跟我老板是真的要离婚的意思吗?”
封焰和老五对视一眼,非常肯定地说:“我们老板不想离啊,可里头那位主意绝不会改的。”
“这不有孩子了吗?很难说。”
保镖们之前给权贵也做过事,也做过什么封锁全城到处找人之类的事,联系上来他们觉得就是无非就是豪门你追我躲那点事。
封焰摇摇头,低声说:“你们遇到的那是豪门狗血普通版,我们这是八点半狗血档升级版,能一样吗?”
保镖想起兰熄前不久毫不留情地接受采访的模样点头。
寒朔走过。
封焰看了看他,又低声跟保镖蛐蛐:“你看这还有个撬墙角的,内忧外患,不过我已经打算到时候他们离婚后申请到这里,我们老板娘还是不错的。”
保镖:“你们待遇挺好的啊。”
封焰:“别提了,我之前一个没看住我们老板娘,被发配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才算在戴罪立功。”
“总之啊,算你们倒霉,我们老板一遇到老板娘的事就要疯,要是里头那位出什么事,你们以后也别想在这一行干下去了。”
兰熄坐躺在柔软的椅子,看起来有些疲惫,似乎一直没有睡好,唐医生开口便他:“你停药了是吗?”
“对,我怀孕了。”
唐医生目光他的肚子:“你这么爱这么孩子吗,我以为你不会要孩子,停了药,这段时间孩子需要另外一方提供信息素,所以情绪才会这么反复无常。”
兰熄说:“我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说实话吗?我觉得我没那么爱?”
这个孩子来得很突然,甚至兰熄自己都手足无措,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用她促成某种目的。
兰熄想,他是不爱的吧。
他不是负责的人,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私欲才决定把她带到世间。
这怎么能称□□呢?
唐宁是两年前与兰熄接触的,做了他两年的心理医生,起初是每周一次诊断,后来是每月一次,他这位患者一度抑郁焦虑得很严重,他身体里好像有一个无法填充的空洞,被灌入的风装满,拖着他要堕入深渊。
他会催眠,让兰熄睡着后,唐宁离开了房间,而这段对话不久后就在一张办公桌上。
应氏的平静就像被一朝打破的镜子,应忱口中的二叔跳得尤其欢,他在集团没有实职,但儿子是人事部任职,第三方介入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原来的员工被优化了大半,闹出不小的动静,甚至还有人在公司总部闹,有个中年职工跑到天台要跳楼。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那个人一旦跳下去,那么明天应氏的股价就会跟直线似的下落,应忱让人去跟他谈。
那个Alpha哭丧着脸,不知怎么拿到上天台的钥匙,坚持要和应忱对话,沈斯说他们去处理,应忱说他和他们一同上去。
没人拦得住他。
等应忱现身后,那个Alpha倒是不再抗拒,而是对着他细数自己这么多年进应氏的功劳,哭得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快离开地面。
不远处已经有应氏的女高管忍不住想要上前,被沈斯拦了下来。
那高度吓人,是站在上面都不得不害怕的程度,底下已经聚集了人群。
应忱面上露出一个体谅的表情,他站在最前方,开口说:“你如果是对赔偿不满意,可以再谈,我也可以走个人账户对你进行补偿,劝你不要再后退了,你有家庭吧,如果真的掉下去了,你的妻子没有丈夫,孩子也没有父亲了。”
那个Alpha最大的情绪释放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也流露了一丝惧意,他看着应忱:“我没了工作照样养不活他们!这样还不如死了,你们这些资本家掌权人从来都不顾我们底下人的死活!”
应忱看着他问:“你妻子爱你吗?”
那Alpha迟疑片刻,不明白应忱问这个的意义,犹豫着说:“爱……爱吧。”
“你的小孩听话吗?”
中年男子想到什么,垂眸目光松动。
“既然如此,好好活着吧,你从这里跳下去,也许的确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但我觉得最多花几天,我手下的人就能替我解决,可是给你的家庭却是一辈子的阴影,让他们和一堆钱过,你觉得值吗?”
“我……你真的愿意给我增加补偿。”
应忱点头,下一刻突然从底下冒出两个人,将那中年男人抓住,随后按在了地上。
中年Alpha被压在地上,挣扎不开,而视线所及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应忱走到他面前,垂眸一瞬,是真的面无表情,Alpha高大的身影仿佛能遮挡住阳光,锋利的五官透着绝情。
“我二叔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威胁我?”
那中年男子还想矢口否认。
应忱看着他:“你想为你的孩子家人铺路,我也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家人铺路。”
“把他带下去,重新商量赔偿,回去好好过吧。”
兰熄醒来的时候,大脑有一瞬的停滞,他没有睁开眼睛,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他正要睁开眼起身的时候,突然面前俯身下一个人影,随之靠近时一阵馥奇调香水混着木质底香的气息裹来。
他睁开眼睛,见应忱垂眸撑在他面前看着他,挡住光线的阴影笼罩他的全身。
兰熄以为应忱会亲他。
“醒了干嘛不睁眼。”应忱低声开口。
兰熄偏过头:“……你怎么进来的?”
应忱突然俯身将兰熄抱住,他下意识想推开他,Alpha的手臂却强有力地揽住他,令他无法脱身,兰熄被他按在身前时,就更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放开我。”
应忱把脸埋在他肩膀处,像是在吸食他身上的味道,兰熄冷冷地道:“我没有腺体了,也不会有信息素。”
应忱不接兰熄的话,自说自话地道:“医生说孩子要多多接触Alpha信息素可以促进发育。”
兰熄愣住,突然感觉应忱把他抱起来放床上,吻落上他的侧颈,手指剥进他的外衣。
没有了腺体,如果想要获得信息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兰熄双手被他桎梏在头上,应忱吻遍他的脖颈和肩膀,白皙的皮肤不可遏制地泛起淡淡的红,无法反抗,他只能微喘着嘲讽道:“应忱,你不是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吗?有必要这么急吗?万一不是你的。”
“结果出来了,是我的,三个月,可以了。”
应忱像是进食的野兽被打扰,抽出那么一点时间安抚猎物。
兰熄突然莫名觉得生气,应忱吻他,手掌抚着他的身体。
兰熄咬牙别过头,应忱没生气,而是追着亲吻他的侧脸和耳垂,根本躲不开的程度,他像是丝毫不在意兰熄的抗拒,很专情地亲吻他。
“何文涛什么时候可以定罪?”
“……很快。”
兰熄扭过头,两人鼻尖相触碰,他在听到应忱的回答后,就放弃了挣扎,后来的记忆就是Alpha紧抱着他,火热的吻几乎烧化他的皮肉,但同从前的粗暴相比温和得多。
第59章 是我从前太过天真了
兰熄醒来时, 身体被清洗干净,身边是空的,应忱不在枕边, 昨晚竟是意外的好眠, 他揉着自己的后颈,那里光洁平坦,曾经被Alpha肆意凌虐蹂躏的地方成了禁区。
掀开被子下床,他换上浴袍, 昨晚做了两次,某些躁动的因子好像真的被压了下来。
他摸着肚子, 不远处的早餐在他沉睡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房里。
他浑身虽然酸软,但是确实说不出的满足,睡袍遮去了身上遍布的痕迹,可应忱昨晚一直很冷静, 兰熄想到此处脸色变了变。
桌上留着应忱的纸条,说公司有工作等着他。
兰熄看着那个纸条, 卷了卷放在桌上,而后将外面的封焰呼了进来。
封焰进来便恭敬地询问兰熄有什么吩咐, 兰熄从他被派来这里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他在那场堪称是讽刺的订婚宴上逃跑,他当时很天真,以为自己放弃这一段纠缠, 就到此为止了。
可应忱没有放过他, 兰熄总觉得上天都在跟他开玩笑,他从那场爆炸中逃离, 亲眼目睹它变成一片废墟,流放自己一般, 到了翠谷镇,他想摆脱兰熄的一切,适配度极高的腺体信息素,利用残害他的继父,将他遗弃的母亲,也许在某天,他会死在一个不再挨饿受冻的春天。
可是他哪怕跑得再远,居然也没有躲开应忱,他做了宋闻璟,残破的家世和匮乏的物质让他在应忱面前低如尘埃,他们兜兜转转又绕到了一起,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奶奶去世后,他只剩一个,他知道自己如果跟随兰熄回到陵市,他还是会如同从前那样对待他。
他那个时候太痛苦了,侧颈处的芯片把他改造得像个怪物,他觉得应忱怎么能这么对他,不匹配的地位让他窒息。
兰熄感受到了Alpha活跃焦躁的心情,可他凭什么要当应忱情绪的收容所,当他这辈子都见不得光的情人。
从矿区那栋废楼跳下去的时候兰熄状态真的很差,他失去了奶奶,全世界都在他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哪怕他是假的宋闻璟,可奶奶给了他人生中少有的温暖,他反抗不了很多事情,回去也只是亲眼目睹自己所爱之人另娶他人,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前途过去都是一片黑暗。
如果只有虚假和无知才可以活下去。
那么只有死亡才能解脱自己。
可他没有死成,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不甘,暴戾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滋生膨胀,兰熄觉得很不公平,他觉得世上没有比他更悲惨的人,幼时的颠沛流离,长大也没几天的幸福,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所有人都该死。
何文涛该死。
赵韵璇该死。
还有应忱。
他把那副不甘嫉妒收得干净,换上一副笑脸,嫁给应忱,就是等着看他们的结局。
一个人的地狱实在太寂寞了。
兰熄问封焰当初那件事后,应忱把他派到了哪里。
封焰不太想回忆起来,只说:“的确是我错了,从前我对您不太上心,以后我会保护好您。”
“应忱的易感期怎么过的?”
封焰那一刻心念电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他不清楚。
如今应忱控制得这么好,显然情绪比兰熄在他身边的时候稳定,药物恐怕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那就是找到了疏解的对象。
兰熄嘲讽地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如今他们互相利用,互有所图,就是一个平衡。
新年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应忱那边传来消息说,何文涛杀人指控证据确凿,并行的多项罪行已经被正式批捕。
赵韵璇行事霸道,娘家树大根深,不乏在在政府中就任高职的亲系,加上背靠应氏这样庞大的商业巨擘,她一路以来顺风顺水,除了那段充斥着欺骗和背叛的婚姻,她的人生堪称完美。
她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于是花了大价钱和盘根错节的关系,她被暂时保释出来了,不过律师告诉她,情况对她很不利。
舆论发酵如此严重,不出意外,ABO保护协会也会发起对她的调查,她痛恨兰熄,又听到了自己儿子安抚董事会的话,只觉得讽刺。
新年的时候,应忱是这么久跟她过的第一个新年。
应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踏入汉顿尔庄园,家中的佣人替他接过飘落着雪花的大衣,餐桌上也摆放了新的餐具。
房子里很温暖,赵韵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应忱拿着刀叉分食着食物。
餐厅内,灯光柔和而温暖,映照在精致的餐具和华丽的装饰上,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餐具偶尔相碰的清脆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屋外,烟火声此起彼伏,本该是团圆的日子,无端显得两人如此凄凉,卷入无尽的沉默与疏离之中。
最先开口的赵韵璇。
“看到你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居然觉得痛快,我早就说过了,这世间真心换不来真心的,只有做母亲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你。”
赵韵璇看着应忱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受了委屈,还是只能同她站在一起,应忱的刀叉划过,切下一块鲜嫩的肉,送入口中,牛排的表面微微焦香,内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甜味,这种甜腻的口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你说得对,是我从前太过天真了。”
赵韵璇失笑,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到窗边:“你对董事保证,所有站在应氏对面的都是你的敌人,可我听说你对那个兰熄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他怀了你的孩子。”
应忱沉默了片刻,才说:“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不用来到这个世界。”
“你舍得。”
应忱抬眼看她一眼:“没什么舍不舍得的,我会先安抚住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权利收拢,律师那边也会做好预案,他什么都没有的。”
兰熄背后有什么呢?
空无一人。
从前仗着应忱对他的宠爱。
他以为用孩子可以威胁应忱。
兰熄只是把孩子当棋子,他仇恨应忱,不可能会喜欢他们的孩子。
赵韵璇看着应忱,幽幽开口说:“你的脑子一直这么清醒就好了,也不至于被耍得团团转,他本来就是用来治疗病的一味药而已,你只是被信息素蛊惑了。”
可如今兰熄已经没有腺体了。
应忱目光盯着餐桌的一角:“您说得对,信息素影响而已,那个怀表一直在我这里,我以为我爱他,其实不是的。”
Alpha就是这样,因为本身具有强大力量,与之相配的就是支配欲望爆棚,当利益的天平开始倾斜,或者当有人试图触碰他的底线,獠牙便会露出。
陵市江边有庆祝新年的烟花秀,今日的晚餐很丰盛,兰熄回复了孟凡期的拜年短信,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孟凡期说下一期他们就会出关于莫里森的专题报道,正义会有见天光的一天的。
兰熄看着正义两个字,并没有觉得安慰。
江边的烟火宛如视觉与听觉的盛宴,夜幕低垂,江水如镜,倒映着两岸的灯火,仿佛一条流动的银河,一声声清脆的爆响划破夜空,紧接着,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江面上绽放,如同夜的精灵,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
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彩斑斓,形态各异,有的如金色的瀑布,从天而降,洒下一片璀璨的光辉;有的如盛开的花朵,层层叠叠;还有拖着长长的尾巴。
兰熄想起他和应忱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应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所以那晚花了很多钱放烟花,微风轻拂,水波荡漾,烟花的倒影也随之摇曳,如同梦幻般的画卷。
寒朔拿着一件外套披在兰熄身上,感叹道:“谁这么豪气,买了今天的名额。”
兰熄说:“这还需要买吗?”
寒朔说这跟头香似地,图个吉利,这不得抢吗?听说今晚是被一个人包下了。
烟花秀的高潮时刻,无数烟花同时升空,夜空被点亮得如同白昼。
巨大的烟花球在空中爆裂,散发出无数细小的火花,如同天女散花,伴随着江边的惊叹和欢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欢腾。
兰熄在孤儿院没过什么好年,通常那一天吃的食物会好一些,然后就是和所有人一起看电视,后来遇到了奶奶,她会给他包饺子。
去年他和应忱相拥在云顶,他们一起下厨吃了一顿说不上豪华的晚饭,兰熄厨艺只能将就,可是应忱却无比的满足,眼中满是笑意说:“宝贝,以后年年我们都这样过吧。”
兰熄没说话,只被他抱着。
等看完了烟火,兰熄回头,却看见不远处应忱看着他们,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盒子,看见寒朔的时候,他放下东西说:“看来我多余了。”
应忱说罢转身就走,兰熄看到了他肩头化开的雪。
寒朔:“需要我去解释一下吗?”
兰熄看着那个蛋糕盒子,是他最喜欢的牌子。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兰熄想,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立春之后,孩子六个月了,关于何文涛的判决下来了,他要在牢狱中度过他的余生,何文涛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风光的何秘书长,在听到判决的那一刻仿佛苍老了十岁。
南素心当庭差点晕了过去,何诗琪抱着母亲才不至于让她跌倒。
她看着不远处戴着口罩的兰熄,甚至不敢去看,她父亲杀害了兰熄的父亲。
她此前还去找他求情。
应忱看着身旁的兰熄,他好像没什么情绪。
“走吧。”
出了法院,兰熄微微仰头,他偏头看着应忱:“你说过不会帮你母亲的。”
第60章 选好能够和你在一起的Omega了吗
兰熄说出这话的时候, 没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确很弱小,能仰仗的东西不多,甚至连演戏也演的不是很好, 那两年, 他对应忱有时笑也不会笑,有时甚至疲于应付,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一度堪忧,总之不是一副标准的金丝雀模样, 他也不知道应忱怎么就被他欺骗过去。
他觉得应忱有时也很蠢。
兰熄委托孟凡期调查的东西一样样握在他手里,才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勇气, 他以为父亲去了很久,他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但他忽视了仇恨的力量。
记忆仿佛是储存在方盒里,倒回、闪放, 父亲那天送他上学,将他的安全带系好, 嘱咐他今天在学校不要浪费食物,一定要把蔬菜吃光, 下班后就会来接他的模样还那么清晰的在他面前。
兰衍的脾气是真的很好。
兰熄为数不多的骄纵童年都存封在那个时候。
然后就是激烈的对撞, 车辆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变形,灾难瞬息之间发生,父亲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然后兰熄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在医院醒来, 年幼的兰熄浑身都在疼, 他说不出话,护士在他身边凑近了问他想要什么?
他只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爸……爸……”
兰熄身上背负着太多亲人的离世, 阴湿的人生就像是十月的天气,久久看不到太阳。
不远处, 何诗琪扶着南素心走出来,难受起凄哀的眼神投向他们这里。
没等应忱回答,兰熄就率先走下了法院的台阶,对于里面多久他父亲生命的人,造就他悲惨人生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原谅。
兰熄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他的手腕就被人抓住,Alpha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你走那么急干嘛?”
兰熄低垂的眼眸掀起一个疏离的弧度,他体型怀孕了都仍旧清瘦,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看到他胖起来的模样,宽大的外衣遮住了隆起的腹部。
应忱有时候也不懂兰熄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们这半年很少见面,提供Alpha信息素的行为很原始,两人全程不会有任何交流,就那样喘着气开始,到偃旗息鼓。
从新年那次应忱撞见他跟寒朔站在一起看烟火,应忱也一概以往的态度对兰熄很平淡,是Alpha对于Beta真正的态度。
何文涛的事情是应忱对于兰熄生下孩子的补偿,应忱拥有常人触及不到的权利范围,如今目的达到,兰熄也想询问应忱关于他对于母亲的态度。
“兰熄,我母亲并不是好应付的人,她有强大的律师团队,可以为她做辩护,她不需要我插手。”
很是模糊不清的态度,俨然没有之前他哄骗兰熄生下孩子时答应做证人的笃定。
兰熄:“你当然不会插手,因为你怕祸及到你,在我眼里你们母子俩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凶手。”
应忱无法反驳。
事实他们在这一件事情上永远都无法平和,他没有办法劝兰熄对他母亲手下留情,兰熄心中的愤恨,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他们的婚姻都摇摇欲坠,如今还能瓜分的只是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应忱还能够奢求什么呢?
原谅吗?
这太幼稚了。
“你当然是受害者,这点毋庸置疑,可我母亲也不是束手就策的人,你还想让我怎么做?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面吗?”
“你当然做不到!因为你打心底里觉得你们根本都没有错,你们站在食物链顶端,高高的俯视着我。”
分食着我。
Alpha天然骄傲作祟,应忱应该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就像多年前老五失守将兰熄推倒,导致他一只眼睛失明受损,应忱得知后的第一想法,只是后悔让兰熄得知了真相,他强迫善良的兰熄不得不原谅,其实本质里根本没有忏悔。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变过。
应忱:“我知道让你受了很多苦,兰熄,我也在很努力的补偿你。”
什么算补偿?
刚刚在法庭上,看着何文涛听到宣判结果点点衰败下去的脸,兰熄以为自己会开心,或者稍许得到安慰,可事实上他内心只有空洞和绝望。
孟凡期说的没错,正义的降临,罪犯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
他父亲死在最好的年纪里,就算把何文涛千刀万剐,失去的亲人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算补偿吗?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交易而已吗?”
应忱语气像是哽了一下:“对,这就是一场交易,可我真的努力做到了最好,我想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好受?
兰熄该怎么觉得好受呢?
是他早逝的父亲重现人间,还是能够穿越时间,挽救他悲惨的过去。
“应忱,你还是这样,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伤害也已经发生了,除非你又让我失忆,否则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的坐下来讨论这件事。”
应忱:“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我母亲不会甘心的。”
兰熄说:“她当然不甘心,她觉得我无足轻重的,根本就不可能对她怎么样?事实上她很多年前选中我当做你的药,她就应该想到自己的结局,就是在监狱里面好好的忏悔。”
话说得很不留情面。
应忱沉沉的看着他,目光里藏了太多太多晦涩难懂的东西,像是在怨恨兰熄逼他做选择,又想是别的。
车子从拐弯处行驶了出来,兰熄坐了上去。
关于赵韵璇的案子,双方律师都在不停发力。
应忱因为失忆的缘故,所以被律师排除在了证人之外。
时间一来一晃,等到足够能够减下衣服,天气渐渐回暖的时候,一个故人主动拜访了兰熄。
李瑀回国了。
他看上去没变多少,兰熄遇见他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人身上的潇洒和自由。
他如今已在国外定居,咖啡馆被推开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一同走进来的还有李瑀清爽洒脱的身影。
“如今我该叫你什么?宋闻璟还是兰熄?”
“都可以,想喝什么?我请你。”
李瑀穿着一件蓝色衬衫,身形比起前两年没怎么变化,一只手揣在兜里,眼睛微微弯起,露出点笑意:“我一回国就想着来看看你,语言有些苍白,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告诉我。”
真是坎坷身世,也唯有兰熄一人。
兰熄露出一个笑容:“李瑀,我从前就说过,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从前应忱对你做过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觉得很抱歉。”
李瑀当初帮助兰熄离开,然后受到报复,在国内待不下去,不得不离开。
李瑀语气有些不在意说:“你该不会真的是以为我是被他逼走的吧?我们完全是业务经营不下去,赔的差不多了,兰心你还记得吧?她都劝我要及时止损,不然Alex的狗粮钱都得赔进去。”
就算是安慰的话也让兰熄觉得好受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瑀说起了他在国外的生活,刚到那边创业的窘迫,到后来收割第一桶金的兴奋,又说起他的宝贝儿子Alex,因为生了一场病,后来去世了,不过没有受什么罪。
他又提起在国外看到了他和应忱结婚的新闻。
“兰熄,我真的希望你幸福。”
初见时兰熄的自卑封闭,善良努力,那个时候他困囿于应忱掌中,如同一只被囚禁在华丽笼中的夜莺,羽毛被精心梳理,歌声被刻意雕琢,随时可能被披上一层布遮掩起来,但在那温柔的外表下,却有一根坚韧的骨在抗争,如同深埋在泥土中的竹笋,即便被厚重的土壤压迫,也终将破土而出,直指苍穹,在李瑀心里一直留有印记,困于仇恨,本身就会被仇恨所吞噬。
那时兰熄总是微笑的腼腆,那双清澈如晨露的眼睛看待世界,仿佛一切苦难都能在那无边的善意中消融,无奈命运弄人,李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利用自己,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一一网罗其中。
用自己作为武器,最终伤害的只有自己,劝人大度又实在伪善,所以李瑀选择不说。
兰熄听过很多次这种话。
奶奶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可谁也不知道他活下去的代价是什么。
兰熄点头答应,没有反驳他。
李瑀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说他走了这么久其实陵市没有多大的变化。
会面结束,兰熄被送回酒店,刚推开门,就闻到了残留的烟呛味,应忱坐在沙发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像是从酒会上退下来的,西装剪裁得体,面料考究,敞开着露出下面的黑色衬衫,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与冷峻。
应忱的西装里颜色很单调。
衬衫大多也都是偏灰调,黑调。
他朝兰熄望过来,表情冷漠得可怕,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冰封的湖面,平静而冷冽:“你对着外人倒是笑得开心,看着你的丈夫却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你喝醉了吧?我这里不收留醉鬼。”
“你们聊什么呢?聊几年前的往事吗?还是聊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不得已出国才保存了最后一点体面。”
面对应忱的不依不饶,兰熄只觉得他真是醉了,语气准备拿起电话让司机将人接走。
谁知道下一刻他的电话就被人夺走,应忱来到他身前,骨节分明的手高高抬起,举起手机,手腕一块腕表折射光点。
“不过是听我说几句话就这么不耐烦吗?”应忱低沉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灯没有按开,窗外有月光洒进来。
“应忱,你喝醉了,在我这里耍什么酒疯?”
“耍酒疯?”应忱喉咙里吐出一个音节,“呵,我有时候真的希望我是真的疯了,我才会忍受着,还亲眼目睹着你和一个又一个的Alpha调情。”
兰熄怒道:“应忱你非要惹我发火,是吗?”
应忱:“你该不会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就迫不及待的找下家了是吗?”
兰熄心想他之前真的高看了应忱。
他还是一看到他跟别的男人纠缠就开始发疯。
“对你还记得我们是在闹离婚,是吧?那我跟别的男人接触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论起风流我可比不上曾经天天在新闻版面上挂着的应少。”
下一刻兰熄被硬撑从按住下颚,人几乎贴在他身上,Alpha的手迫使他抬起头,两人对视,应忱沉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可你现在肚子里现在是有我的孩子。”
兰熄冷冷地想要推开他钳制自己的手:“其实你也在等着离婚吧,你的病应该没有药物能够控制了,选好能够和你在一起的Omega了吗?”
夜色如墨,房间内只余下皎白月光,映照出两人模糊的轮廓,兰熄手指轻柔而坚定,沿着应忱胸膛缓缓上滑,指尖的触感带着一丝凉意,却又像是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焰,在Alpha的心口悄然蔓延。
“你知道吗?”兰熄的声音低沉而冷冽,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实际上也只能拜倒在本能之下。”
应忱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兰熄手指终于停在了应忱的后颈腺体,按了下去,应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身上连接的所有的检测器都在疯狂报警。
“你的弱点明明那么明显,如果我的腺体尚存,就算是你在我面前跪地乞怜,我也不会给予你任何一点信息素。没有人愿意和你在一起,因为没人能受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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