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打开那封书信,赵恒之依旧是老样子,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的事,他字里行间都在卖弄着难以掩饰的才学。
大致意思是,赵恒之对她念念不忘,难以割舍,希望江缨能够出来见一面,给他一个挽回的余地。
红豆忍不住在旁边吐槽:“这个赵恒之的脑子坏掉了?小姐和贺大人快要成亲了,贺大人才是小姐腹中孩子的生父,江赵两家闹成那样,哪里有余地可留?”
江缨点上火烛,信在火苗的席卷下燃成灰烬:“我和赵恒之定亲本就是为了江家,无奈之选,谈不上什么情意不情意的。”
红豆点点头:“小姐说的对!”
“何况......”江缨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定亲宴,赵母歇斯底里的样子,难得骄傲一次,“我也不差,我会琴棋会书画,会弹奏让太后娘娘满意的阳春白雪,赵恒之当上探花郎后,赵家人不该以我出身低为由,拒了这门亲事。”
久久无声。
江缨愣了一下,看向红豆:“红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小姐。”红豆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好像变了。”
江缨没想到红豆会这样说,她也不知道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低头道:“有,有吗?哪里变了?
“这个......”红豆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甚是苦恼道,“小姐,奴婢不像小姐,没读过什么书,可能是因为夫人管得严,小姐总是很自卑。”
闻言,江缨喃喃道:“是这样吗?”
“奴婢也觉得,小姐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呢,没有江夫人说的那样不好。”红豆道,“只可惜那时候,无论奴婢怎么说,小姐都听不进去。”
“或许,有些事情只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江缨说着,推门而出,迈上台阶去了小阁楼上,准备练琴了。
无论,她是否真的如江夫人说得那般不堪,是否真的过于贬低自己,只要成为皇京第一才女,这皇京之中就没有人可以看轻她,那些年少时的努力就会迎来一个好的结果。
桂试在即,今年的桂试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要赢了顾柔雪。
*
红豆说,赵恒之又托人往她手上塞信了许多次,红豆没有收,在那之后赵恒之就再也没有送信了,想必是放弃了。
眼见着过几日就要成亲,府中下人们已经着手开始布置,很快偌大的贺相府挂满了红绸罗缎,喜气洋洋。
贺重锦准备在成亲前,将手上的事宜都处理好,每晚江缨睡下时,他还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直到夜色浓烈时才回来。
只不过他回来时,江缨也被折腾的难以入眠,捂着胸前的两处苦恼道:“这么痛?要炸开了一样。”
不仅胸痛,她浑身燥热的厉害,翻身又怕动作太大,最后贺重锦还是醒了。
“夫君,你醒了?我不是有意的要打扰到你的。”江缨有些抱歉道,“我实在太热,热得睡不着,要不今夜夫君去书房睡?明日夫君还要早朝。”
贺重锦温和笑了笑,摇摇头:“无妨,缨缨,夜里寒凉,为什么会热?病了吗?”
“如果是病了尚且能治,如果是有孕的缘故该怎么办?”江缨拉着他的衣袖,征询道,“夫君,去把窗户打开,快去。”
“缨缨,我的话不是玩笑,开了窗睡,你会得风寒的。”贺重锦没有答应她,只是声音放柔了些道,“忍一忍,好不好?”
“不能开窗的话,那可否洗个凉水澡?桂试在即,明日天不亮我便要起来读书,今日睡得太晚是不行的。”
贺重锦微微叹息,没拒绝,但也没答应,只道:“明日太医来府上,我再询问他是否有缓解之法。”
“......”
江缨心里烦躁,控制不住的烦躁,她第一次对贺重锦发脾气,一言不发地翻过身,背对着他。
燥热是能忍耐,胸痛怎么办?
感觉现在,她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在心里积压的久了,一向乖巧的江缨忽然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然而,屋里只有一个人,就是身侧躺着的人。
她不能对贺重锦动手,如若动了手,把自家男人打得鼻青脸肿,就是坏了女诫的规矩,会被夫君厌恶,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太难受了。
苦恼时,青年的手敷在了她的胸侧一处,江缨转头看向贺重锦,眼泪还挂在眼角,杏眼中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委屈。
他一时无措,只能环揉着,试探性问道:“还痛吗?”
一时间,所有的怨怼顷刻化解。
江缨顾不得害羞,赶紧道:“夫君,再,再往上一些。”
隔着单薄的中衣,贺重锦骨节分明的手渐渐上移,江缨又道:“左边,左边那里。”
“这里?”
酸胀般的疼痛在外力作用下有所缓解,江缨长舒一口气。
虽然羞耻,但好在得了解脱,何况这么晚,自家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比起困意,贺重锦更多的是紧张,他刚才看到江缨的眼泪了,她许是受委屈了,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后来,女子疲惫地睡着了,呼吸均匀沉重,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前,过了一会儿开始任意施展,翻身过来搂住青年的腰肢。
贺重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夫君,但愿没有做得太差,至于江缨......
那夜阁楼清笛,晚风习习,浮动女子的发丝,她杏眼微垂,素指轻启,那一幕至今都记忆犹新。
青年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样,就已是最好了。
*
成亲前一日。
贺相府的请帖都已经发了下去,届时前来的不止有文武百官,小皇帝和太后也会来。
江缨想到自己已经离开江家许久,左右不过一日,成亲之后就会一直在贺相府居住,所以带着红豆回到了江家。
从贺相府出发前,江缨已经提早让人到江府通传一声。
结果回来之后,只有张妈妈一人站在江府外迎接江缨,不仅江夫人不在,江怀鼎、许姨娘和吴姨娘都不在。
在红豆的搀扶下,江缨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这高门大府果然养人。”张妈妈上下打量着江缨,忍不住道,“小姐离开不过短短一月,走时瘦得像蒜苗,现如今圆润了不少。”
红豆答道:“张妈妈你不知道,贺大人对小姐可好了呢!关怀备至!”
张妈妈笑笑:“那是夫人教得好,等夫人回来,小姐要好好孝顺夫人,让夫人开心。”
这样的话,江缨听了许多次,这一次她没有正面回答张妈妈,而是问道:“母亲呢?她应当知道我今日回来,是有重要的事耽搁了吗?”
“夫人她......”张妈妈犹豫了一会儿道,“她同老爷出去游玩了,怕是明日才能回来。”
“游玩?”江缨感到吃惊,“张妈妈,你确定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出去的?”
“是啊。”张妈妈答,“你走后没多久,老爷便一直在夫人的房里过夜,吴姨娘和许姨娘生了夫人的气,便也没出来迎接小姐。”
再次向张妈妈确认后,江缨不仅觉得很反常。
进入江府,几人走在小路上,张妈妈又道:“小姐你有所不知,你走后,吴姨娘和许姨娘得知聘礼在夫人手上,在老爷耳边吹风了一段时日。”
“真讨厌。”红豆不由得道,“从前惦记着老爷的钱,现在又惦记着小姐的聘礼。”
张妈妈笑道:“幸好啊,夫人没着了那两个狐狸精的道。”
“那父亲呢?”江缨问张妈妈,“父亲可有向母亲要聘礼?”
“这......”张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则答:“要是要了,夫人把聘礼分出一半给了老爷,不过老爷收了聘礼之后,来夫人的房里过夜了。”
江缨沉默不语。
果然是因为聘礼。
很小的时候,江缨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江怀鼎早已厌倦了江夫人。
现如今整个江府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挂着夫妻的名头度日,除了江夫人自己。
江夫人原本是布商之女,家世不差,与江怀鼎成亲时,他一穷二白,没有做官,但二人两情相悦,江夫人又执拗,家里即便再反对,也只好作罢。
后来江夫人的父母逝世,家中布庄的生意一落千丈。
许多人劝江夫人重振布庄,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毅然决然地将布庄卖掉,用全部的钱供江怀鼎考取功名。
没过多久,江怀鼎终于考上功名,成了八品监察御史,江夫人自然而然成了正妻。
江怀鼎纳妾的那天,江夫人用剪刀在房间里剪碎了自己和江缨的所有衣裙,唯独没有剪碎成亲时穿的嫁衣。
如果江夫人把贺重锦送来的一半聘礼给了江怀鼎,那么那一半聘礼与给了许姨娘和吴姨娘,并没有什么分别,早晚会到她们的手中。
张妈妈见江缨久久不说话,神情也有些黯然,于是劝说道,“老奴知道小姐是不情愿的,但小姐仔细想想,夫人盼老爷来房里盼了多少年?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必然开心,夫人开心,小姐也应该替夫人高兴。”
红豆观察着江缨的反应,她知道小姐并不希望江夫人把聘礼给江怀鼎。
毕竟这么多年,江怀鼎待江夫人母女如何,红豆一直是知道的。
半晌,江缨答:“合了母亲的心意就好。”
江缨的闺房还是老样子,只是许久未回来,书案上积了一层灰尘。
胃里涌上恶心之感,她又害喜,弯腰干呕了好一阵,红豆才道:“小姐,聘礼怎么办?还要回来吗?”
江缨坐在书案前,缓缓翻阅书卷,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要了。”
“那怎么行?”红豆的心里有些不平,“老爷宠爱两位姨娘,嫌弃小姐是个女儿,现如今又拿走一半聘礼,得了便宜。”
“红豆。”江缨心中无奈,很快又习以为常地说,“如果是两位姨娘或是爹爹自己抢走的聘礼,我理应要回来,但......聘礼是母亲给的。”
那是江夫人的意思,她又有什么办法?
红豆道:“可那是贺大人给小姐的聘礼,小姐真的任由那些钱被老爷和两位姨娘挥霍了去?”
话音刚落,江缨顷刻间愣住,毛笔骤然一停,毫毛上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盖住了规整的字。
贺重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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