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履冰
凌微出现得毫无征兆, 待宋持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进了停在山脚的轿子里。
轿外沉寂无声,原本在山脚下巡守的弟子不见人影,宋持怀被摔坐在软榻上, 凌微弓身俯在他上前方, 背后的轿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透进一大片明光。
在凌霄殿还护着他的少年一改关切颜色,凌微的脸因背光而越加显得神情阴戾:“魏云深来找过你了?”
从这一句,宋持怀便听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了,方才从凌盛手里救他并非是要放过,而是对凌微来说自己是他的东西,自然只有他有审问之权。
宋持怀仍是在凌盛面前那一套说辞:“他来向我寻仇。”
凌微嗤笑:“谎话说了太多,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温热的手贴上宋持怀冰凉的脸颊, 凌微用食指关节处蹭了蹭宋持怀的鼻子, 问:“他碰你哪里了?”
宋持怀身体一僵,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没有。”
凌微食中指游移到宋持怀唇边,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手底下任人采撷的美人,下腹聚起火热:“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
那两只手指探进柔软的唇舌中间,温暖的触感包裹而来, 宋持怀讨好舔舐, 声音含糊不清:“真的没有。”
凌微一顿,他忽然借力将宋持怀头往上仰,青年眼角微红, 因含着自己手指而微微张开的口腔里还隐约可见惑人的艳色。
四目交汇之间, 凌微心神一动,他弯腰在宋持怀唇角浅啄, 非常快而不带欲望的一下,是从未有过的刻意亲昵,宋持怀呼吸卡滞,他不明所以,不敢乱动。
凌微欣赏着他的反应,又暗恼宋持怀似乎并不乐意,他强忍着在这里发生点什么的冲动直身,嘲讽道:“好啊,我信你,有有又要怎么证明给我看?”
宋持怀眼中鲜见地露出迷惑神情,凌微心情大好,在他难得懵懂的眼神中恶劣开口:“算了,有有今日历了这么一遭,想来已经累了,这样吧,你把衣服都脱了,我亲自来检查,也给你省点力气。”
宋持怀瞳仁骤然缩聚,心脏跳得飞快。
凌微看出他不情愿,好整以暇地抽出手探向宋持怀衣领,或许是刚才的话过于吓人,他还没来得及多动什么,就感觉到手下的人瑟缩了一下。
美人的恐惧是世上最美好令人愉悦的东西,却也点燃了凌微心尖的忿怒。少年修长的食指不住在宋持怀绣着银色云纹的滚边上打转,每动一下,都是对后者精神深处最直白的折磨。
凌微含笑:“有有不动,是要我亲自上手吗?”
宋持怀终于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求饶道:“这还是在外面,师叔……”
凌微仿佛才想起来这茬,他故意将轿帘拉开,又从两侧开的小口往外视,神情自若:“帮你看过了,外面没人,你可以脱了。”
宋持怀苍白的脸上褪尽血色,颤抖道:“不要。”
凌微故作不解地倾下身:“为什么不要?”
宋持怀重重闭眼:“师叔先前允诺过,在及冠之前,不会逼我。”
及冠是凡界的礼法,修仙界并无此种习俗,凌微在这方面向他让步,足以见得他确实是不想强逼宋持怀的。
——至少在之前是这样。
宋持怀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在天极宫待到凌微二十岁,却没想到魏云深的变故引出了那么多东西,激得凌微对他的独占欲又强了不少,如果他真要逼迫自己……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凌微近到眼前,少年的视线如同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凌微眼神不带半点情欲,眼刀却层层割开宋持怀所着衣衫,仿佛已经看到了底下令人心动的雪腻。
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难辨真意的笑:“没有逼你,只是叫你脱了给我检查,你不是说他没碰你吗?总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这件事就算了,也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宋持怀抓着衣服的手松了又紧,不断往复数次,才终于开口:“是真的。”
凌微挑眉:“怎么证明?”
“……”
宋持怀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想要反抗的欲望轻易被身体里的血契弥平。
他尝试在藏于袖中的手心里聚起灵气,却始终做不到对凌微出手——就像往常做过的每一次尝试那样,这具身体喂养于凌微太多洗髓的鲜血,经年积久,俨然将凌微视作了凌驾于他本人意志之上的另一个主人。
察觉到他身上不明显的灵气波动,凌微不避反进,他一只手钳住宋持怀的下巴,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给捏碎:“有有,要怎么证明?”
宋持怀被迫仰头看他,凌微周身传来的压迫太深,他不可自抑地往后仰倒,后脑磕碰到轿子边缘,麻木的痛感传来,却远不及凌微所给的侮辱强烈。
好不容易维持身体平稳的挣扎中,宋持怀猛烈地咳了起来,他弱势地靠在轿沿,眼角因刚才那番动作含了几滴清泪,看得凌微意识一时混沌,只恨自己从前夸口会忍到及冠,不能立马将人欺负得真哭出声来。
宋持怀抓着他掐在自己下颚上的手,一根根将凌微的手指掰开,却不强势,而是近乎虔诚地抓着凌微的手放在唇间,讨好道:“师叔……我真的没有。”
凌微眼神一暗,诚然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对外宣扬过不少次宋持怀是自己所有物的警告,但他的有有主动做这些亲密的举动,却着实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他心情大好,亵玩心思越浓,甚至故意探出手指勾开宋持怀衣领:“当真?”
宋持怀一颤,最终还是没反抗。他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将头偏过一些,仿佛只要不直面凌微,就没有遭遇眼前这些困境。
他抖着手攀上自己的腰带:“当真。”
凌微勾唇,事到如今,他反而不那么着急。少年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最终收回手,斜靠着坐在了轿子里另一边:“你自己脱。”
宋持怀面颊爬上薄红,不知羞与恼哪种情绪更多。
轿帘已被风吹下关好,轿子两侧的小窗也垂下帘幕,隔绝任何有人探视的可能。宋持怀衣衫不整地歪在凌微对面,沉重的羞耻压得他抬不起头,却也知道今天这事没有回旋余地,更遑论凌微向来说一不二,今日肯与他说这么多已是恩赐。
想着速战速决,宋持怀深吸口气,手上的动作立时加快,却被凌微喊停:“慢慢来,你身子不爽利,得仔细一些。”
宋持怀:……
他听不出“身子不爽利”跟“慢慢来”中间有什么关联,但很显然凌微有自己的想法,他便只好放慢速度,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之后,宋持怀闭上眼,决意当这是在自己房间。
“睁眼。”对面又传来凌微的调教声,缓缓带笑,“看着我脱。”
宋持怀:……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防线差点崩溃,宋持怀抬眸看向对面好整以暇的凌微,犹豫着要不要再示个弱:“……师叔。”
这一声又低又软,如同细松的羽毛划上人的心尖,凌微的目光忽然变得危险,隐忍的眼神如有实质,恨不能在宋持怀身上戳出个洞来。
他哑声道:“你要是想边喊我边脱,也不是不行。”
宋持怀:……
他咬着唇不敢再出声,生怕凌微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又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不过就是脱个衣服而已,反正他们都是男人……宋持怀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反正他们都是男人。
就算凌微真要做什么,他前面已经忍了这么多,也不差再忍这一点。
宋持怀听话地对上了凌微的视线,身上衣衫被他亲手剥落,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又燥又冷。
他不敢低头去看,连余光都没分过去一毫,然而越不去想就越在意,凌微目光滚烫,只是这么看着,就让他身体腾空出一股灼热之感。
青年未着寸缕的身体细腻如雪玉,单薄却又匀称,上头除了粉就是白,看不见半点被人玷污过的痕迹。
宋持怀别过头,声音很明显冷了不少:“……师叔检查好了吗?”
“……”
凌微被他唤回神,与宋持怀的难堪不同,他眼中尽是纯粹的笑意。
他意有所指地用目光探向宋持怀下身,笑意越来越浓:“上头检查好了,下面还没看呢。”
这一句没什么淫词艳语的话却无端下流,宋持怀抓紧了褪在膝盖上的布料,问:“什么意思?”
凌微笑得残忍又温柔:“听不明白吗?有有,我要检查你是不是还干净,有没有让别的什么人进去过。”
“凌、微!”
这一刻,宋持怀忘了在凌微面前的所有伪装,他久违地一字一顿念出这个与他牵扯至深、曾让他闻之欣喜又令他深痛恶绝的名字。
他忘了从前的忍辱负重、忘了在凌微面前的伏低做小、忘了从无名弟子到天极宫霁尘尊的这一路艰辛,满脑子只不断盘旋着凌微刚才的那句话。
凌微……竟真敢折辱他至此!
凌微并不对他直呼自己名讳这样的不敬感到恼怒,他仍旧笑着,道:“怎么,有有这回要我帮你了?”
宋持怀紧握着手,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万千句违逆的话涌至喉头,却发不出一个字音。
——他差点忘了,他的体内还流淌着凌微的血契,大事里虽左右不了他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压制他对凌微的反抗情感,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凌微俯下身来,手指已揉在宋持怀椎尾:“有有要是不动,我就亲自来检查了。”
第42章 同仇
轿子里头空间逼仄, 叫人不必费心去耍心计就能跟轿中另一人挨得很近。
凌微手指捻着宋持怀贴在大腿上的那层衣料,指腹不住摩挲轻抚,久久不见对面的人答话,凌微好心情地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有有, 是要我脱, 还是你自己来?”
宋持怀两个都不想选。
但违逆凌微的尝试已被证实了不可行, 而依照凌微的性子,若自己不给出满意你答案,只怕他会真的亲自动手。
宋持怀眼睫垂下,他嘴唇轻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慢吞吞将方才脱了的上衣重新穿上。
凌微眼尾下压, 语气轻佻:“看来有有已经做好决定了。”
宋持怀没答话, 直到将身上腰带系好,才道:“师叔若一定要检查……回鸦影居吧。”
凌微看着他脸上未消的残红失笑:“你什么时候敢做我的主意了?”
他声音是笑着的,却听得人无端发冷,宋持怀手指蜷缩着,已涌到喉咙口的商量之语不敢再说,他倾倾靠着轿子, 半晌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是啊, 他本就没有一个跟凌微讲条件,这些年凌微太纵容他,他都差点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解闷消遣的玩意而已。
凌微高兴的时候或许还肯宠一宠他, 任他产生那些自己尚有资本与他谈判的错觉, 而一旦凌微不高兴了,他就什么也不是。
萦绕在心头的羞忿也散了个干净, 他这样的人,不过靠凌微赏脸活着,自然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得寸进尺?
宋持怀将手捂在自己眼睛上,想清这些之后,他镇定不少:“师叔来吧。”
凌微有些意外:“我来?”
宋持怀“嗯”了一声,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师叔想要怎样做都好,我……任凭发落。”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宋持怀微微皱眉,却连问都懒得问了。
耳边传来凌微的命令:“手放下去,低头看着,自己记我是怎么检查你的。”
宋持怀身体僵硬,他没让凌微说第二遍,乖觉地将手拿了下来,神情冷漠地看向自己下身,仿佛一会儿要受折辱的人不是他一样。
“有有……”
凌微宽大的手指下探,还没来得及多动作,却突然破空而来“咻”的一声,下一刻,半截断剑飞了进来,削断凌微一缕青丝,直直穿过二人中间,钉在了轿子上。
原本沉寂无声的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刀剑相接的乒乓声,两人同时噤声,凌微别有深意地看了宋持怀一眼,道:“……如果来的人是魏云深,我不会再守及冠之诺,明天就会着人准备婚礼事宜,让整个九州都知道你是谁的人。”
宋持怀颓然倒靠,垂眸应是。
轿外适时传来一声通传:“少宫主不好了,宫内弟子不知为何自己打起来了,不少巡守弟子反戈相向,已经死了不少人,您快出来看看!”
宫内弟子反戈相向……
凌微颇为可惜地无声重复了一遍,他抬手掀起轿帘,半身探了出去,无数天光明灭不齐泄在身上,将他身影囫囵照了个大概,无端一派少年风流。
凌微不急下轿,而是先折身嘱咐宋持怀:“穿好衣服,跟我出来。”
人消失在视野内后,宋持怀的眼神瞬间清明。他冷着脸将衣衫理好,从旁观察了一遍外头的局势,这才慢吞吞下车。
刚才还无人的山脚乱作一团,许多穿着天极宫弟子服制的人影之间锋芒不断,凌微正附耳听一名没见过的弟子说着什么,听到宋持怀的声音,抽出一只手来扶他,同时不忘询问那名来报话的弟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弟子为难地看了眼旁边的宋持怀,而后抬手括在嘴边,作势要将所知单独说给凌微一个人听。
凌微有些不耐,正要阻止,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寒光,下一息,宽大的玄色袖袍拦挡住刺来的短刀,凌微单手扼住行刺那名弟子的喉咙,声如寒霜:“谁派你来的?”
那名弟子被凌微腾空举起,他双脚不住扑腾,两只手也奋力掰着凌微的手指,下视凌微的眼神仇恨至极,虽说不出话,喉咙里却不时发出“嗬嗬”声。
宋持怀漠然道:“师叔这样捏着,他恐怕说不出话。”
“那也没关系。”凌微捏断了那名弟子的喉咙,而后随意将尸首丢弃,他环视了一圈战场,唇角勾起一个残虐的弧度,“反正这里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宋持怀不可否置,闭上了嘴。
另一边,造反的那些弟子占了上风,其中一似为头领的人将染血的剑从同门胸中抽出,抬眼看到凌微,呵声大喊:“凌贼在这!”
凌贼?
凌微眉头随这个称呼上挑,他环视一圈周边杀红了眼、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往自己这边涌来的蝼蚁,怒极反笑,对宋持怀道:“有有,往后躲些。”
宋持怀猜出他要做什么,却不意外,只说:“这些可都是天极宫的弟子。”
凌微压下眼尾,语气极其轻蔑:“天极宫只有听话的狗和娇养的有有,如今二者冲突,有有跟狗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
宋持怀:……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被凌微这么类比。宋持怀侧过头,望着后者那副十足自然自信的表情,沉默半晌过后,还是没把那句“他们似乎不是冲着我来的”说出来。
也好,今日的事虽在他计划之外,但既然是给天极宫添乱,他也乐见其成。
另一名弟子也狠恶地瞪着这边,大声道:“杀了凌贼跟他的姘头,给惨死惨伤的师兄弟们报仇!”
姘头?
宋持怀茫然地循声望向声音来源,在确定了那人嘴里的“姘头”说的就是自己之后没忍住召出佩剑:“我给师叔助阵。”
这样危急的状况之下,凌微竟还笑得出来:“这人命不该绝,不要杀他。”
宋持怀嘴唇微动,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轰隆巨响,天极峰顶上炸开刺目白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而后光散弥华,万野归于平静,宋持怀与凌微依旧被那些弟子围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恰此时,一只鸦鸟鸣声而来,仿佛感觉不到此地剑拔弩张的气氛,乌鸦直直落到宋持怀肩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就好像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什么闲散之地。
凌微终于收了那副肆意的神情,问:“怎么了?”
宋持怀灵识短暂与黑鸦交汇,意识融留过后,脸色突变:“宫主……死了。”
第43章 敌忾
仙门众宗联合抗魔的第六个月, 天极宫宫主于宫中罹难,魔族不知以何种方式悄无声息潜入天极宫中,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一宫之主后全身而退,不损一兵一卒。
天极宫近三分之一弟子遭遇魔物蛊惑, 因心智不坚堕魔反叛, 同门之间自相残杀, 天极宫死伤过半、损失惨重。
同年三月临春,尚驻宫中的少宫主凌微顺势接任宫主之位。然而继位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宫门修生养息,也不是集整残余弟子杀魔为父报仇,而是——
“荒唐!”
太虚看着平摊在桌上喜庆的婚帖,手上茶杯用力砸到地上,“你父亲的棺材都还停在殿上!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尚在孝期, 怎么、怎么满脑子只有那档子荒唐事!”
溅飞的热茶洇深了凌微衣袍的颜色, 哪怕被人这么扯着嗓子吼,他表情依旧不动半分,只道:“正是因为他还停着灵才要这时候行婚,否则他入土了,有有跟我都没双亲,拜高堂的时候怎么办?”
太虚向来知道凌微鬼主意多不循世道, 却也没想到他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你不让你爹入土为安你要做什么?!”
天知道凌盛最厌恶的人就是宋持怀,从前凌微年纪小缠着人也就算了,如今他已渐到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 当日凌盛连给他指了几个家世相当的女修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今凌盛尸骨未寒,凌微不想着怎么给他报仇也就算了, 竟还要当着凌盛的尸体见证与宋持怀成婚?
他这分明是想把凌盛给气活过来!
凌微漠然道:“这有何不可?天下父母爱之子女,不过是想看他们成婚成家,父亲在世时便催促过好几次,如今趁他尸身还未冷透,我为人子,不该成全他未了的遗愿吗?”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太虚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
凌微不欲与他争辩,起身道:“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与您商议,只不过我初继位,宫中许多事都还捏在长老手上,您既然不愿意看到我与霁尘成亲,不如把管事权交出来,我亲自操办,您也也不见为净。”
图穷匕见,太虚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微,他本以为今日凌微执意要娶宋持怀的事就已经够气煞人,却没想到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少年才刚继位就要夺权,顿觉心寒:“你以为我捏着宫中大小琐事,是为了争权不成?”
凌微一顿,忽然笑了:“长老,难道您想跟我说,在这吃着人血的天极宫里还可以听信真心吗?”
两人视线暗暗交涌,怀着某种只有他们知道的隐秘心事,凌微眼中含着残忍的笑,太虚则想到什么,虚虚成拳的手垂在身侧。
良久才缓和了语气:“这些年你对霁尘一番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虽承有他师尊的名号,却没真正带过他几天,按理来说这话我不该问,但那孩子身世……我还是要问一句,成亲的事,你问过他的意见没有?”
说起宋持怀,凌微眸中的笑才显出几分真意:“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
太虚道:“你太强势,那孩子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步了你爹娘后尘,到时……”
他没说下去,厅中二人却无一不懂未尽之言。
凌微脸色微冷:“他吃了那么多年解寒丹,不会做那些背我意愿的事。”
太虚叹道:“你使那些钻歪捣邪的手段,固然能将他人留住,那他的心呢?你既喜欢他,难道忍心看他日日与你貌合神离?”
凌微不以为意,他仿佛已跟着太虚的话窥见日后景象,只觉得宋持怀哪怕心里憎他厌他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尊他爱他的别扭样也可爱,道:“就算神离,好歹貌合了。”
不管宋持怀是怎么想的,他的身边只能有自己一个,哪怕他跟别人神合了又如何?总归人在他的身边,不管别人卿卿念念,他的有有只会是他的有有。
也只能是他的有有。
话到末处,凌微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嗤道:“真心那种瞬息万变的东西,我从来就不稀罕。”
就如宋持怀初开始时也曾因他装出来的那些乖巧对他十足依赖过,他的有有曾也想过长久待在他的身边,却在发现了他为了让二人长久而做的事时立马背弃,这样浅显易变的真心,怎么配称真心?
说服并不服气的太虚,凌微从他居处出来,一路所遇天极宫弟子无不端着铺了红绸的案子忙碌,过往人影匆匆,凌微看他们将自己从小见到大的草木殿院装点成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突然很想见宋持怀。
他的有有如今在做什么呢?裁剪的婚服今日就能送到,有陈蕴帮忙看着,哪怕不情愿,他不敢拒绝试换新服。
有有本就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平日里束着冠倒也不难看出是个男人,但若梳作女髻,他面部柔和的优势便显露出来,看上去也毫不违和。
凌微突然就开始嫉妒起了可以在一旁为宋持怀更衣的陈蕴来,近日春光晴好,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见到一朵含苞的桃枝,忽然心念一动,将那细短的一枝折了下来。
而后脚下一拐,凌微心情愉悦地疾行到鸦影居,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甚至没给内中反应的时间就闯了进去。
“在路上看到的,觉得衬你,就摘了下来。”
他随便找了个瓶子将花枝插入,又找了个自以为还不错的角度将花摆在窗边,一侧眼就看到放在一旁的婚服,心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即打掉了要去摸那袭红色的陈蕴的手:“你先下去,有事了会喊你。”
陈蕴看了宋持怀一眼,后者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人走了,凌微施诀顺手关门,问宋持怀:“衣服试过了吗?”
宋持怀坐在窗边看书,头也不抬:“试过了,正合身,穿得下。”
“我不喜欢骗人的孩子。”
凌微不满他只顾看书,从宋持怀手里抽走那本抢人注目的书看了眼封面,发现是一本讲述魔族的禁书,不禁皱眉:“你什么时候也爱看这个了?”
宋持怀任他检阅,不抢不闹,平静道:“这世间有关魔族的书籍不是被毁就是被禁,修仙界对魔世所知所解太少,而今又要开战,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凌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笑了:“你既嫁给了我,往后前线的事不必再操心,只要想着每日怎么讨好我就是了。”
他眼底的轻蔑掩藏得很好,若是换个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宋持怀太了解他,他轻易听出凌微并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辩解,只道:“……师叔说的是。”
凌微走近,修长的指节抚上宋持怀面颊,动作温柔至极,声音十分旖旎:“听闻魏家那个着月楼起得巧,但凡入楼之人,无论男女都经要接受调教,最是知道怎么服侍男人……有有,你身段好,最适合做这档子讨人欢心的事,与其看这些无趣又无用的东西,不如把我差人送来的春宫图多学上几遍。”
宋持怀脸色煞白,好在他常年病态,这点程度还看不出来,只放在膝上的手攥紧了,他仍面不改色:“好。”
“这才乖。”
凌微终于满意,他放开手,又是与宋持怀说了几句体己话,又是强迫人当着自己的面换上婚服、又是假借衣服不够合身为由占够了宋持怀的便宜,这才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
一个月后,两人婚礼顺利举行。
最近魔族异动越加频繁,许多宗门胶于战况,许久未得喘息,加上魔族出现之地之广之多,凌微虽在九州发了不少婚帖,真正能到天极宫祝贺的却寥寥无几。
他们在乎的本就不是这场婚礼,而是——
宋持怀坐在洞房,女服繁复的布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面前视野都被盖头所遮的红色灌满,恰如凌盛四时遗流一地的鲜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如乱麻般一头扎进他的脑中,宋持怀理不清头绪,满脑子却回荡着天极宫叛乱那天凌微说过的话。
“……如果来的人是魏云深,我不会再守及冠之诺,明天就会着人准备婚礼事宜,让整个九州都知道你是谁的人。”
凌微向来说到做到,在得知凌盛死讯的时候他就没见多少伤心,后来查验当日天极宫变故确由魔族引起,他更是笑出了声,迫不及待地准备今天这场闹剧。
——哪怕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件事跟魏云深有关。
但凌微不管,他坚持认为凌盛的死以及天极宫弟子的躁动就是魏云深一手策划,直言道既然魏云深这样看重他,不如提前婚期,来个瓮中捉鳖。
——而对于他的决定,宋持怀向来没有反对的资格。
而如今——
视线被红色的盖头所障,宋持怀视野受限,却在低头看到一抹黑气从自己脚上缠绕上来的时候心神一凛:来了。
他并不想配合凌微,然而此时除了听话却也做不出其他的举动。考量到上回与魏云深对峙时对方的进步神速,宋持怀不敢妄动灵力,唯恐打草惊蛇。
然而——
藏在袖中的冰冷刀鞘才刚摸到手上,宋持怀还没等到那抹黑气爬上来,却突然后颈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临昏过去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道深沉的喟叹:“……是我的了。”
第44章 抵死
这一觉睡得难得安稳, 待醒来时,宋持怀已全然落入一个陌生的环境。
入眼是厚重的墨色床帘,半透明的赤红轻纱罩在外头,极有质感地垂到床沿, 往下漫延出一室温情。
晕前那一掌劈得太重, 宋持怀后脑都还隐隐作痛。他撑手坐起, 却感觉足间牵出一阵虚紧的束缚感,清脆铃声叮当响起,宋持怀眼神空明一瞬,低头下看,便看到一根红绸绑在自己脚腕。
红绸粗长拢成绳状,直往下延伸绑到床尾,上头缀了不知多少锃亮的金色铃铛, 只稍宋持怀微微一动, 便牵扯出细碎又震人心扉的铃响。
屋内赤纱红烛、桌上瓢分合卺,再加上宋持怀身上新娘服还未换,他心里竟荒谬地产生了一种这是一间喜房的错觉。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宋持怀抿唇望去,看到魏云深进门后收回了眼,默不作声。
魏云深也不管他不理自己, 他走到床边坐下, 伸手正要去探宋持怀的脸,后者往后躲了一下,魏云深愣住, 忽而轻笑:“怎么, 在我面前又装起来了?”
宋持怀不解他意,皱眉:“装什么?”
装什么?
魏云深觉得好笑, 更多的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恼怒。只要一想到宋持怀在凌微面前时予取予求的模样,再看他如今连一个好脸色都不肯分给自己,胸中翻腾的怒火便更难削减。
为什么?凭什么?
若凌微对他好也就罢了,那样魏云深还能安慰自己他们毕竟认识得更久些,可偏偏无论凌微还是陈蕴都不把宋持怀当个玩意儿,宋持怀却从不和他们较真,更不曾与他们动过肝火,偏偏自己将一颗真心都捧出来了,他却那样糟蹋作践,甚至不惜做计要置他于死地……凭什么!
若宋持怀将真心视作敝屣,若他甘愿沉溺于别人施赏的暴行,若是如此……魏云深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甚至比凌微之流做得更好。
他可以比其他人做得更下流更狠,他也不是不能施展开来下重手,他还可以让宋持怀……舒服,他要让这个曾经抛弃了自己的人知道,当初为了凌微等人舍弃自己是一件多错误的决定。
他曾那样敬他爱他,落到宋持怀眼里却不值一提,这人迫不及待地与他划清界限,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魏云深用膝盖顶开宋持怀两腿之间,才刚苏醒的青年便被他按着两只手腕重新倒在床上,宋持怀极力挣扎,却惊觉一年前还才只到自己下巴的少年力气长了不少,只能横眉冷对:“你要做什么?”
魏云深将他两只手腕合到一处,单手提举到宋持怀发顶,空出来的那只手就这么摸到身下人干净脆弱的颈子上,手背触及宋持怀冰凉的皮肤那刻,他感觉到后者的身体颤了一下。
少年嗤笑出声,他的手指顺着宋持怀脖子上并不明显的血管下滑,青年的衣领被挑开不少,只是婚服毕竟繁琐,口子没开太大,却依然能见到锁骨下方那点月光一般的雪腻。
魏云深声音喑哑,发自内心地赞叹:“师父今天这身……很好看。”
这是实话,宋持怀平日里爱穿银白,又身孱体弱面无颜色,虽气质清冷如谪贬至人间的仙人,却到底少了几分烟火气。魏云深从前与宋持怀待在一处,只觉得他师父漂亮得近乎失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作云烟似的,让人总担心这个人随时就会在面前消失不见。
而今日换了身红,宋持怀原本无色的面颊上映衬出缕缕霞光,如墨青丝摇散在床头,美人如嗔如怒,更添了几分可以抓在手心的实感,让他安心不少。
宋持怀却似乎不觉得这是夸赞,他又踢又挣却始终脱不开魏云深的掌控,不由开始恼怒:“……起来!”
魏云深不听他的,他的手一路往下,不多时便解开了宋持怀腰上那条鎏金的衣带,同时膝顶缓慢地往前推了一些,少年状似不经意看向身下的人,只见宋持怀瞬间绷紧了身体,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师父这不是很喜欢么,为什么嘴上却要拒绝?”
宋持怀面色潮红,他几度反抗,又几度失败,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自以为凶狠地瞪了魏云深一眼,殊不知自己脸上情潮未退,这一眼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像央求身上的人再多用力些似的。
看得魏云深呼吸一重。
偏宋持怀对自己如今的神态毫不知情,只是因为身体上那股耻辱又别扭的快感,他的嗓音隐隐发着抖:“我是你师父!”
“是啊,师父。”魏云深声调漫不经心,心里却像撩起了一片火那样热,他倾下身隔空罩在宋持怀身上,声音附在后者耳畔,“师父,不就是拿来给徒弟扌喿弄的吗?”
宋持怀整个人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进魏云深眼里,由于过于震惊,连生气都给忘了:“你!”
魏云深怜爱地亲了亲宋持怀眼角,哑声道:“反正师父今天就是要给人上的,若只是想要舒服,无论凌微我或别的什么人都能满足你,你既然早跟凌微试过了,不如也来尝尝我的好,不过我是第一回,可能会有点疼,还请师父忍忍。”
宋持怀被这番恭敬又下流无比的话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明明是该斥骂的,却被魏云深的话堵到失语,连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都记不得了。
从前也不是没人在背后编排过他,但他对外做足了姿态,再加上凌微雷霆手段,那些声音从来传不到他面前污他耳朵,像魏云深今日这样的话,他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直到顶上传来魏云深的低笑,宋持怀回过神来,顿觉又恼又怒,喝道:“你敢!”
魏云深顶在他搜索处的膝盖开始不轻不重地研磨,看底下的人僵硬地弓背,神情晦暗不明:“你觉得我敢不敢?”
说话间,他空着的那只手已将那条赤红的腰带抽了出来,只是新娘服饰过于繁琐,魏云深绕了好大一圈都没能够把里面的束缚解开。
好在他也不急,一只大手隔着衣服在宋持怀身上流连,(此段落已被屏蔽)。
如此往复几次,宋持怀身体里的哔——被吊得不上不下,他想要自己疏解,却双手被禁锢着无法行动,抬脚又要去踢:“放开我……唔!”
男性的弱点被突然加重的力气哔——,宋持怀大脑一片空白,痛与哔——交织着击溃他的意志,好半晌反应过来自己发出了怎样的声音,宋持怀羞耻又恐惧:“放开……放开!我杀了你!”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魏云深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无谓道:“师父忘了,我已经在你手上死过一次了。”
宋持怀一怔,当日在万剑宗地牢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那时确有留手,也确实不怕让魏云深恨上自己,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要是知道……
他的眉眼覆上一层几成实质的恨意,骂道:“我真后悔那时没真杀了你。”
魏云深望着他,大约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竟然笑出声来。
他玩够了,将膝盖从宋持怀下身那团软肉上移开,后者脸上一时松怔,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自己了,魏云深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钩了金铃的红绸,如法炮制地束住了宋持怀双手。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此前已做过千百遍那样熟练。宋持怀一怔过后又开始反抗,身体里的灵力却被什么压制般运转不出来一点,他一边扭身一边怒斥:“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很明显吗?”
魏云深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他将桌子上的合卺酒拿来送到宋持怀唇边,声音不容置疑:“喝。”
宋持怀自然不肯喝,他抿唇死死盯着魏云深,仿佛这样就能表明自己誓不与魏云深同谋的决心。殊不知正是这个举动戳痛了魏云深,少年眼色一暗,突然掐着宋持怀的下巴逼他张嘴,宋持怀被迫仰起身,大口火辣的液体灌进嘴里。
因为喝得急,大量冰凉的酒液顺着他敞开的领口淌到身上,冻得他身体发抖,入了口的那部分却奇异地滚烫起来,叫嚣着点燃了所经他身体里的每一处,仿佛要将宋持怀的五脏六腑都烬成灰末。
宋持怀很少喝酒,或者说是几乎没喝过酒,这回却像整个人都浸在酒缸里,连鼻腔都呛得难以呼吸,好像下一刻就要溺毙。
好不容易一瓢饮尽,宋持怀弓着身不住咳嗽,他的眼尾因咳得太用力而水光潋滟,眼角也微微泛红,衣领同身下的床褥染成深色,看上去十足凌乱狼狈,却又说不出的勾人。
——简直生下来就是给男人在床上玩弄的!
魏云深盯着这张又爱又恨的脸看了许久,直到宋持怀涣散的眼瞳重新看过来,魏云深冷静地含了一口自己的那瓢合卺,就在宋持怀即将清明的神智之中,俯身吻了上去。
——这绝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包含着对峙、撕咬、以及毫不掩饰的泄愤。
魏云深看到宋持怀那双辰星一般的眼睛先因吃惊而放得极大,又在后知后觉梳理明情况后变得无比凶狠。他将自己嘴里的酒一点点渡到宋持怀嘴里,后者全力抵抗,却阻拦不了分毫。两人在酒香中抵死缠绵,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情人,又像不死不休的敌人。他们看向对方的眼中没有纯粹的情感,爱或有之,恨也不缺,直到宋持怀被逼着将那一口酒吞下,他呛着又要咳嗽,却被魏云深按着脑袋无法后退,他几乎有些窒息,忙乱中力道没控制好,突然发狠了般咬向魏云深唇角。
魏云深发出一声闷哼,却依然不肯放过身下的人。他一只手穿过宋持怀后腰与床的缝隙将人拢住,另一只手则去解宋持怀的衣服——他的动作比刚开始粗暴不少,单手解不开的布料直接用魔气扯碎,不多时宋持怀身上的喜服破成碎布,阴冷的空气钻过布片的缝隙贴吻向宋持怀的皮肤,冻得他抖了一下。
宋持怀报复似的用力咬向魏云深舌头,两人明明是在亲吻,却更像是在打架,没多一会儿他们交换着津液的口腔里就蔓延出一股新鲜的铁锈味,混着那股还没完全淡下去的酒香,在唇齿间格外醒目。
魏云深依旧不为所动,他扣着宋持怀的后脑又亲了许久才终于舍得放开嘴,少年捏着师父的下颚起身,两人唇角间拉出一条细长的银丝。
宋持怀喘着粗气,他脸上鲜少看到这样狼狈的神态:“够了?”
魏云深捏着他的两颊逼他张嘴,露出里面艳红靡软的红肉,想到自己刚才在这里面做了什么,他心情大好:“还不够。”
说着,他抬手将盖在宋持怀身上的那些碎布挥去,露出埋在底下那具白皙裸露的胸膛。具象的冷意扑向宋持怀身体,他又惊又怒:“你要干什么?”
“都湿了。”魏云深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可惜,“如果不弄干净,师父又要受寒了。”
宋持怀:……
青年听着这看似关切实则嘲讽的慰问,只觉得魏云深未免过于惺惺作态。
不过反正现在灵力也用不出来,他之于魏云深而言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宋持怀没什么实感地扯了扯唇,然后决定不再反抗,任凭魏云深动作。
清理而已,比刚才打架一般的亲吻让人好接受多了,更何况酒精黏腻,刚才他身上淹了大片,是该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正想着,却感觉唇角一热,宋持怀皱眉下视,然后惊恐地发现魏云深趴在自己身上,他对着刚才顺流而下的那些酒渍,正伸出舌头在……
舔?
宋持怀大惊失色,强装出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他抬起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那条腿用力往上踢,却轻易被魏云深反制,后者滑了些身,在他纤细的脚踝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慢声道:“师父别急,这里一会儿会照顾到的。”
宋持怀被恶心地说不出话,他抽回脚,质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魏云深念着这句话,忽然眼眸一转,若有所思,“师父今天好像问了很多遍这个问题。”
宋持怀不可否置,事实上今天魏云深的每一个举动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是心头气火难消。
魏云深伸出食指沾了沾流到宋持怀口口的那滴清酒,而后送到唇边舔舐。
他长得好,哪怕这么下流的动作也做得赏心悦目,宋持怀却觉得脸上又升起一股躁意,他睫毛轻轻颤着,想要避开少年的触碰却因手脚都被绑着而扭得像要主动将口口送到对方手上似的,于是不敢再看,匆忙别开了目光。
“我要做什么您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又何必一直来提醒我呢?”
魏云深笑得恶劣,他两条腿跨坐在宋持怀身体两侧,身体虚虚趴在后者身上,明明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接触,却就是让宋持怀觉得近得令他喘不过气。
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话时的神态、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倾吐出的呼吸都带着令人不敢造次的强势,去年那个不谙世事初扎进修仙界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能者。
他骑在宋持怀腰上,伏下身沿着酒渍往下舔,从青年红肿的唇角到干净的下颌、再到修长的脖颈,引得身下人止不住颤动:“我以为我的表现已经够明显了,师父现在是真的看不出来问,还是下面已经痒得耐不住了……所以一再提醒我不要冷落了您呢?”
第45章 缠绵
宋持怀被他说的双面臊红, 哪怕明明没有这个想法,在被魏云深这么质问过后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真如魏云深所说嫌他动作不够快故意刺激似的。
他从来不惧别人说什么,自然也没陷入过这种自证的陷阱里过, 这会儿却不知道是刚才被魏云深折腾得神智有些不太清楚还是才不久喝的酒起了效用, 竟然辩驳道:“……我没有!”
魏云深本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过会得到他的回应,如今听他半耻半怒,心中一愣,一个恶劣的炸在脑中。
他直起身,故意摆出一副对宋持怀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少年沽价一般的视线冷淡地往下扫视,突然抬手在宋持怀腰上往上拍了一掌。道:“这里都湿了, 还说没有。”
他打得不重, 宋持怀只觉得那处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这股痒意比疼痛更叫人难以忍耐,宋持怀吞下差点破口而出的呻吟,艰难道:“……不是我弄的。”
魏云深倾身叼住其一,将上头的酒液舔舐干净,声音含糊不清:“不是你, 难道是我弄的?”
宋持怀气得说不出话, 本来就是魏云深弄的,他怎么做到装作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还反过来质问自己?
他身体本就敏感, 明明想要将自己从魏云深嘴里解救出来却不得章法, 甚至身体无意识地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主动往前挺,看上去就像迫不及待把自己送出去似的。
魏云深差点把持不住,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一股痛感袭来,少年稳住心神,吐出嘴里的东西,冷声道:“别浪。”
宋持怀:……
青年身体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巨大的后怕与恐惧铺满他的心脏,宋持怀闭上眼,尝试跟魏云深讲条件:“……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魏云深觉得好笑,他没回答宋持怀的问题,而是用手沾了沾暂被放到一边合卺酒中,然后将那只滴着酒的手送到宋持怀嘴边,声音不容置疑:“舔。”
宋持怀与他对视,最终在沉默中败下阵来。
他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干净魏云深的手指,从指尖钻到指缝、又移到指节后突出来的那一小块骨头。他的动作轻而缓慢,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目光只落在那只手上,仿佛讨好魏云深成了最重要的事,看上去乖顺极了。
恍然间,魏云深甚至产生了种宋持怀深爱自己的错觉,半晌又自嘲否认:宋持怀不过是迫于自己的淫威才摆出这幅顺从的姿态出来,如果换做是凌微,他也会主动讨好,甚至会取悦得更加卖力。
今天这一切本该是凌微的,若非他将人掳了过来,宋持怀此刻该会在凌微身下摇尾乞怜,这根过分漂亮又技巧生涩的舌头,也或许会含住其他男人的东西。
想到这,魏云深眼神一暗,他突然抽回了手,不轻不重地在宋持怀微微颤抖的脊背上打了一下。
宋持怀有些难堪,却又瞬间恢复了自若的神色,假笑着问:“够了吗?”
魏云深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够了是指什么,可笑他刚才还有些不忍,宋持怀却只把刚才的讨好当做一场交易,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放了他。
……为什么非要自己放了他呢?就待在他身边不好吗?还是说跟凌微大婚当日被抓了过来,宋持怀担心凌微,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凌微就可以?为什么变成了他就想着要逃跑?为什么能在别的男人面前予取予求、看到他就冷眼相对?为什么当初对他那么好,现在却如同避躲瘟疫,连多跟他待一会儿都无法忍受?
魏云深心里聚了千百个为什么,他想问,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宋持怀嘴里吐不出他爱听的话,那就别说了,他不爱听宋持怀对自己说那些刺骨冰冷的言语,这张嘴柔软温暖,本来就不是用来说话的,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说了。
魏云深又倾身吻住了他,青年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发展,一双美目难掩置信,两人挣扎抗拒的动作之间那些缠绕在绑着他的红绸之上的金铃清脆响起,那声音悦耳极了,却残忍地提醒宋持怀这场正在进行的亵渎,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在这回魏云深没有亲得太久,他不多时放开了宋持怀的嘴唇,修长的手指顺着对方的脊椎往下,宋持怀终于意识到他要来真的,不禁绷着腿,他再也装不下去镇定,艰难道:“出……去!”
魏云深喉咙里发出充满恶意的低笑,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宋持怀的背部抚动,声音里带了几分捉弄:“那师父想让谁的进来?”
宋持怀谁的都不想要,他甚至十足厌恶这种自己做不了主的感觉,他咬着牙,努力想要将身体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压下,他咬着牙,颤着声喊:“出去!”(出房间门,审核不会以为是什么别的地方吧?)
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几乎摧毁他的理智,宋持怀不可自抑地想要喊出声,屋内铃声细碎吟唱,撞破了他所有矜持(是铃铛撞破不是别的,你们审核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啊!!!),要他与魏云深共赴地狱。
一股股热流在身体里乱窜,不知经流到经脉的哪一处,宋持怀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本就似染了层霞的脸瞬间涨得比春时最艳丽的花还要红,宋持怀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他脚趾微微蜷缩着,手上失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触碰到一场空,宋持怀声音薄软无力:“放开……唔!”
察觉到宋持怀的变化,魏云深笑意更甚,他突然心情大好,他附在宋持怀耳边,低声调笑:“师父别太紧张了。”
话刚落,宋持怀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不知是怒是耻的情绪盖住了他所有思想,他的理智终于崩溃,魏云深含住他的耳垂,话隐笑意:“不过既然是师父喜欢,徒儿会努力的。”
……
这一夜,吟哦弄腔,玉骨透香,满室金铃碎响。(这段没问题吧?).
宋持怀被折腾了一整夜,到第二日醒来时,屋外漫天霞光西沉。(这段什么问题?)
魏云深不在,他身上那些恼人的束缚也被除去,宋持怀身上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若不是身后强烈的不适和几乎要散架的骨头时刻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宋持怀甚至差点要把那场荒唐当做梦境。
他怎么就跟魏云深做了那种事?简直、简直……
宋持怀简直不出来,他尝试着又在掌心凝聚灵力,却仍旧失败,他盯着自己跟普通人二致的手,自嘲一笑,拢紧了衣服就要下床。
门却又被从外面打来,宋持怀动作一滞,便看到魏云深端了碗粥走了进来。
他登时换上防备的姿态:“你来做什么?”
甫一开口,宋持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原本清越润朗的嗓音嘶哑无泽,仿佛刚被过度使用过一般。
回想昨夜那些因为酒精变得不甚清晰的记忆,宋持怀在画面涌现之前停止想法,他保持着那个要下床的姿势,恶狠狠地盯着来人。
魏云深给他倒了杯水,不答反问:“身体还舒服吗?”
宋持怀毫不客气地将那只杯子打在地上,道:“干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毕竟……”
魏云深盯着地上那滩水渍,没一会儿又给他倒了杯新的,这回却没立即递出,而是玩味地看着宋持怀。
他把瓷杯送到宋持怀嘴边,冰冷笑道:“如果师父能承受得住,今天我们再来一次,如果受不了了,我可以让你休息。”
“……”
宋持怀嘴唇嚅嗫,看得出他很想骂人,只是迫于魏云深的强盗逻辑,他最后还是老实答了:“我不……咳咳!”
说话时,唇边的那杯水却被强硬地灌进嘴里,宋持怀始料不及,他呛得咳出了声,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擦着唇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我来定一下规矩。”魏云深走近,他拉开宋持怀的手,改作自己替他擦拭,声音却不带感情,“第一,在这里不许违逆我的话,”
宋持怀漠然看他。
昨夜两人动作都在床上,他还无所察觉,现在他们都站着,宋持怀才发觉魏云深已经长得比自己要高,就这么没有表情从上往下望着自己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骇人的压迫力。
久久不听他回话,魏云深捏着宋持怀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忽然问:“师父不是在等我说第二吧?”
宋持怀垂眼避开他探究的视线,他虽没有回答,不大自然的表情却说明一切,魏云深被取悦道,笑声说:“师父好乖,不过现在还没有第二,要是师父以后什么时候再不听话了,我会来定。”
宋持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没有表情、也不动作,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看得魏云深烦躁不已。
他心烦意乱地将那碗粥端了过来,说:“魔界里没什么好吃的,师父拿这个应付一下。”
其实修道者不吃也没关系,宋持怀又早已辟谷,更不会影响到什么,只是魏云深想到从前在鸦影居时还专门要乌潼给他做饭,还是打算照着他以前的习惯来。
宋持怀却没胃口,他别过头,迟钝地反应过来魏云深说了什么,问:“这里是魔界?”
修仙界对魔族的记载不多,市面上能买到的本子几乎都是伪造,很久之前,所有关于魔族的书籍就被各大宗门一齐禁了,因此人们对魔族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是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涌于人世为非作歹的一个群体。
再加上那些堕魔者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于是尽管很少亲眼所见,世人对魔族的认知全然负面,至于魔族所栖身的魔界,则更是被妖魔化成一个阴湿恐怖的存在。
是以在宋持怀见到窗外西沉的日光的时候,全然没把这个漂亮的地方跟魔界联想到一起。
得知自己在魔界,宋持怀反而没那么抗拒了,他问:“凌微怎么样了?”
凌、微。
魏云深紧紧咬着这两个字,原本还算可以的好心情一扫而散,手里的碗被他捏出一条缝隙,一部分滚烫的粥抖到他的手背,上面立时爬上刺眼的红色。
魏云深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冷笑道:“怎么,我昨天没喂饱师父,现在当着我的面就想着偷人了?”
宋持怀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音里的怒意,一顿:“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他死了。”
魏云深声音发寒,“像魏士谦那样的死状,脸上爬蛆化脓,肠肉外翻,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又脏又丑,怎么,师父想看吗?”
宋持怀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他死了?”
这饭是吃不成了,魏云深折身放碗,反问:“师父不希望他死?”
宋持怀垂下头,在魏云深看不到的角度,他默默扯起唇角。
怎么会呢?他可是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凌微能死得更快。
不枉他以身入局,把自己当作诱饵,千里迢迢覆了魏家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把仇人的儿子捡回来养在身边,一颗甜枣一棍棒地交替敲打,这才终于血刃凌微,为当初的自己报了仇。
甚至宋持怀自己都没想到计划会进行得那么顺利,他知道这个方法极为冒险,但凡魏云深血性不够、亦或是实力提升得再慢些,没法在凌微及冠之前闹上天极宫,他之前所有的筹谋都会付为笑谈。
——他将真正成为凌微的私人物品,任凭表面再风光无限,也不过就是凌微比较喜欢的一条狗而已。
好在他没赌错,魏云深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天生就适合做这档子手狠心黑的事,这才短短一年,就提前达到了他的期望。
宋持怀胸腔情绪千般翻涌,股股热意凝上心头,他的胸腔又胀又麻,想到往前种种,想到凌微轻佻蔑待的举动,而今心愿已了,宋持怀只觉得支着自己活下去的那口气都要散了。
凌微……这个自他来到天极宫便罩在他头顶的噩梦,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宋持怀不应声,这场沉默落到魏云深眼中便成了另一重意思。从他的角度看去,青年眸光神伤,在知道自己杀了凌微之后连跟他对视都不肯,惨然一派悲伤之态,看得人眼里发红。
……只不过死了一个凌微而已,当初他拿着刀捅进自己心口的时候可是神色不改,丁点儿犹豫都没有,怎么换成了另一个人就这么要死要活的?
魏云深胸口像堵了口气,他抬起宋持怀下巴,逼迫对面的人与自己对视,僵硬开口:“第二,不准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这话题隔了太久,宋持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又在给自己立规矩。
既然凌微死了,魏云深没了利用的价值,宋持怀又不怕魏云深了,冷漠的眼神直逼男人的少年,费力一根根掰开他捏在自己下颌的手指,道:“你杀了我吧。”
魏云深怔然,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宋持怀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声调捏得沉重:“我灭了魏家,又当众污蔑过你,你既恨我,便不该留我,否则再让我找准机会,你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很久没在魏云深面前说这么多话,后者却并不觉得欣喜,他死死盯着宋持怀,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道:“……就因为凌微死了,所以你也不活了?”
宋持怀疲于解释,事到如今魏云深对他的任何看法都不重要,于是点头承认:“对,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句话无疑在魏云深心里埋下了颗炸弹,少年突然奋力抓住宋持怀两肩,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他抓得用力,宋持怀一时吃痛,皱眉道:“放手!”
魏云深不肯放,不仅不放,还抓得更加用力。他忘了,他不该对宋持怀这么好的,他的师父只会对辱他踩他的人低眉顺眼,天生的下贱命,不配自己到现在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手上一个用力,宋持怀仰倒在了床上,魏云深坐到他的胸口,羞辱意味极浓地用手轻轻拍了拍宋持怀侧脸,笑道:“我听凌微说,你很会舔?”
“……”
宋持怀哪里听过这样粗鄙的话?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魏云深什么意思,瞬间涨红了脸:“你敢把那东西放进我嘴里,我一定把它咬断!”
“没关系,我让你咬。”
魏云深手指探进宋持怀嘴里,后者温热的口腔瞬间包裹上来,舒服得他叹了口气。他不轻不重地搅弄着那条柔软的舌头,不时深戳到宋持怀喉咙,又摸上后者整齐的牙齿,眼神越发阴沉。
他低下身,背部弓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宋持怀的脸颊,仿佛这世间最完美的情人。
可偏偏他额头抵上了宋持怀的额头,说出的话如同恶魔低语:“若咬坏了,我会帮师父找很多玩具,魔界就是古怪的东西多,而且还不用休息,终日终夜都能让您舒服,您看怎么样?”
“……”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宋持怀就觉得浑身不适:“疯子!”
魏云深笑出声来,他又往前坐了些,男性特征隔着衣服抵在宋持怀下颚,后者察觉到一阵异感,登时不敢乱动。
魏云深笑得肆意又阴狠:“现在该看师父了,您打算怎么选呢?是要徒儿还是更喜欢那些死物?”
第46章 分崩
宋持怀最后哪个都没选, 大概是被魏云深逼急了,在那人坐在自己身上开始解裤子的时候,他突然气血上头,从胸腔里吐出一口甜腥。
意识开始昏沉起来, 眼前的一切也像蒙了层纱似的看不真切。临昏迷之前, 宋持怀只来得及看到魏云深脸上的凶狠还没来得及褪下, 耳边随即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他却听不清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室内萦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中药味,宋持怀不自觉皱起眉,却听到帐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所以什么意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我把人抓来了, 还要我来照顾他?”
这是魏云深的声音,在面对宋持怀以外的其他人的时候,他似乎恢复了点儿属于少年人的活气,只是声音有些烦躁,跟从前在宋持怀面前从不浮躁的模样大相径庭。
只听这一句,宋持怀立马就知道二人说的是自己, 顿时屏声凝气, 不愿让人发现自己醒来。
另一道声音要稳重成熟些:“这位公子身子底子就是虚的,想来有痼疾缠身,已经很多年了, 若不好好调理, 只怕往后会更难过。”
魏云深冷嗤道:“谁管他好不好过?”
大概是看他毫不在乎,那郎中改变说辞:“若您与他结仇, 正好趁这个机会要了他的命,此人修为颇高,但此时灵力停滞无法反抗,正是您动手的好时候。”
魏云深不满道:“谁说我要杀他了?”
“……”
郎中沉默片刻,不一会儿宋持怀听到什么被打开的声音,随即猜测是那郎中随身携带的药箱。
隔着隐隐绰绰的纱帘,宋持怀看不清,也不敢乱动让外面察觉,他只看到那郎中把一个什么东西交到了魏云深手里,玄虚道:“若是想折磨人,您喂他吃这个就行。”
魏云深掂着瓷瓶,问:“这是什么?”
“一种慢性的毒药。”郎中刻意压低了声音,这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阴森,“服下此药,三个月后必定穿肠烂肚,并且会让服药的人器官衰竭,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魏云深一时没说话,就在宋持怀以为他会接受这个建议的时候,却听到前者陡然拔高了声调:“谁说我要折磨他了?我是让你来救他的,你怎么尽出这种歪点子!”
“……”
一连推荐了三种不同的解决方法却都没被采纳,甚至还让人莫名其妙乱发了一通脾气,郎中也不好受,他声音板了起来,向魏云深确定道:“您是要让他好起来是吧?”
魏云深的声音仿佛在看一个弱智:“不然呢?不然我找你过来干嘛?”
那郎中也似乎快到忍耐极限,道:“按照我最开始说的药一天给他煎一副,平日里要照顾病人情绪,不能刺激、更不能打骂,最好什么都顺着他,让他多出去走走,对身体好,他身上似乎有些体寒之症,如果可以,每天睡觉前帮他把床暖好,虽不能根治他的体寒,多少能缓解一些。”
魏云深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把我的仇人抓回来,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供着,把他当我主子对待?”
“哐”的一声,那郎中似乎再也忍受不住,把自己的东西通通塞回药箱里,宋持怀在床帘里面看,还能看到他对魏云深作了个揖:“这病老夫治不了,还请尊上另请高明,家中妻儿老小尚在等候,老夫就不打扰尊上,先回……”
怕人真的走,魏云深立马扯住了郎中的衣袖:“不行,冯岭说你是整个魔界威望最高的先生了,要是连你都看不好他,我找别人有什么用?”
郎中似乎疑惑:“尊上真想他好?”
魏云深心虚道:“反正不能病不能死,也不能过得太快活,当然了你刚才说的折磨他也是不行的,你也说了他身子弱,稍微折腾一点就受不住实在是难伺候。”
“……”
郎中想走却被魏云深拉着走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继续与他周旋:“您确定……床上那个是您的仇人?”
魏云深嚷道:“那不然呢?他都那样对我了不是仇人难道是恩师?不过他确实也是我师父,我跟你说他以前对我可好了,我刚入宗门的时候……”
“尊上。”郎中冷漠地打断了他,“听患者情史不在疗务范畴之内,我听可以,但是要加钱的。”
魏云深闻言立马不敢继续,只小声道:“小气鬼。”
宋持怀在帐内听两人互动,有些恍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魏云深,从前魏云深在自己面前偶有拘憨之态,但并没这么放松,他始终给人一种听话可靠的感觉,那时宋持怀一心想着利用,除此以外的任何一切都不关心,更没看出来他在自己面前也有伪装嫌疑。
谁知道那个看似那么依赖尊敬自己的魏云深,竟也在他面前藏了一手。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此以后魏云深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没关系,至于那段师徒情分……不过孽缘而已,没必要再想。
魏云深与那郎中又扯了会儿皮,郎中再三请辞,魏云深见他去意坚决,不好再留,只得把人放走。
他向床边走来,宋持怀立马闭眼装睡,他感觉到床帘被人打开,下一刻,床榻一侧,是魏云深坐了上来。
“醒了就别装睡了。”
魏云深嗓音稳重不耐,跟在别人面前时的随意完全不同,他拍了拍宋持怀身上的被子,说,“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
装睡被发现就已经很难堪,要是再装下去闹到不好收场,那就更难看了。宋持怀向来懂得怎么审时度势,当即睁眼,却不答只问:“什么时候发现我醒过来的?”
魏云深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宋持怀问了个蠢问题:“师父虽呼吸微弱,却无灵力掩盖,自醒过来那一刻就故意轻了吐息,还用我主动去发现么?”
倒也有理。
宋持怀抬起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魔界后他就再也没感受到过一丝灵气。
魏云深也没提过,宋持怀刚开始以为他不知道,可他刚才从那名郎中嘴里听说自己灵力有所停滞的时候,似乎并不意外。
这么想着,宋持怀问他:“我的灵力怎么被封住了?”
魏云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挑眉道:“怎么,你还想跑?”
“……”宋持怀明明没这么说,也想不通魏云深是怎么把差异这么大的两句话联想到一起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魏云深嗤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魔界内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行动受限,强行使用灵力只会自讨苦吃,我封了你的灵力,是为了你好。”
宋持怀默了默,随后觉得十分好笑似的,嘲讽道:“为了我好?”
魏云深一顿,冷笑:“师父不会又开始自作多情地以为弟子心悦于你了吧?”
这句话里嘲讽之意不要太明显,瞬间冲散了宋持怀在听到他与郎中说话时产生的魏云深似乎还在关心自己的错觉。不过也对,既然魏云深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醒了,那些话也有可能是在演戏,自然当不了真。
宋持怀不再纠结,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不改:“我要解手。”
魏云深一愣,而后想到什么,揶揄道:“好啊,我带你去。”
“不必,你只要告诉我茅房在哪儿就可以。”
宋持怀下了床,他这两天都躺在床上,已经许久没下过地,因此腿在沾地瞬间有些发软,宋持怀一时不稳,差点栽倒下去。
好在一旁的魏云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宋持怀趴在少年有力的臂弯里,胸前因为受到压迫而产生了些酥麻的疼痛,宋持怀不应时地想起那天晚上魏云深是如何啃咬,表情不太自然。
“师父还打算这样趴多久?”头顶上传来少年愉悦的询问,“您这样弟子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去解手,到时候在里面摔了怎么办?不会到时候站都站不稳,还要让弟子帮师父扶着吧?”
“……”
饶是宋持怀自觉并不是一个羞耻心强的人,此时也被他说得心跳加速:“下流!”
“对啊,我就是下流。”魏云深不惧承认,他将宋持怀扶稳站好,附在对方耳边说,“下流总比师父下贱的好,连被自己的徒弟**操**都能**爽,师父,您不会嘴上拒绝,心里其实很喜欢吧?”
……
一些被酒精作用扭曲得有些迷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宋持怀抿着唇,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个晚上转移出来,他挣开了魏云深的手,并不答话,只是一个人往外走。
魏云深跟在身后,他长久时间没听到宋持怀的回应,自顾自继续说:“师父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魏云深。”
宋持怀开了门,他身体仍有些虚弱,不知是前两天被折腾的还是本来身体不好来了魔界又水土不服,又或者二者兼有之,从床到门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走得有些气喘。此时宋持怀虚虚地靠在门边,他身后是满院晨光,而他背逆着那些光线,面上因故覆了一层阴影,魏云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不难听出他淡漠自暴自弃的语气。
宋持怀没什么感情地开口:“你若想折辱我,不如杀了我。”
“杀”这个字不知又戳中了魏云深哪根弦,少年沉默后爆发出一声冷笑,道:“你又是想给凌微殉葬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第47章 离析
魏云深咄咄逼人, 宋持怀懒得跟无关的人解释,两人之间的气氛又紧张起来,但到了茅房,前者还是友好地帮后者“扶”了一下。
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充足:“难不成你真想栽在里头, 我可不想抱一个满身尿污的人回去。”
宋持怀很想说栽了就栽了, 他不用魏云深搭救。但他又素来爱干净, 虽还没到洁癖的地步,想到自己倒在茅房那幅场景,最终还是将那句话忍了回去。
接下来几天,两人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日子。
魏云深依旧每日每日地来看望宋持怀,许是上回那郎中的话起了效用,他没再强逼宋持怀行床上的事,只偶尔捉了人的手放在掌心把玩, 又或趁人不注意时偷偷讨个吻——亲脸或嘴或手都有, 有时他来时宋持怀在看书,魏云深便默默从后方将人拥住,也会亲亲他的后颈和发顶;偶然宋持怀从自己的事情里回过神来,看到身侧注视着自己或也在做其他事的魏云深,看窗外不时惊起的风声虫鸣,会有一种回到了最初与魏云深在鸦影居时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这想法只有短短一瞬, 宋持怀很快想起自己是被掳来、想起魏云深跟魏士谦的关系, 他的心底便又结出一霜冰雪,只恨自己当初为了向凌微复仇不得不留魏云深一命,还给魏士谦留了一线血脉。
——像这样肮脏令人作呕的血脉, 早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魏云深被他盯久了, 想装作没发觉也装不下去,他抬起头, 正看到宋持怀假作不知地避开自己视线,突然起了恶劣的捉弄心思:“师父看我做什么?”
宋持怀没甚感情,他只说话却不看人,缓缓道:“方才余光看到好大一只狗坐在那儿,抬头看到是你,才知道没有看错。”
魏云深:……
自从两人撕破脸皮,宋持怀与他说话时就总是冷声冷气,或许是见人没了利用价值,他不似最开始时那样假意温和,想来若非怕魏云深以那些亲昵的举动刺激他反应,宋持怀恐怕连一个多的眼神都不会给出去。
却没想到魏云深听了他的话后不怒反笑:“对,我是狗,那被狗睡过的您又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些日子魏云深跟宋持怀说话时始终用着敬语,每每一口一个“师父”一口一个“您”,看上去自谦恭敬,听进耳朵里却只让人觉得嘲讽。
宋持怀呛了一下,他难得没在口舌上占到便宜,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云深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幅度,似在自嘲:“——我要做什么……师父当真不知道么?”
宋持怀觉得他表情有些古怪,却没多想,只继续道:“说要报仇却不动手,视我为敌却又不见苛待,你说你要折磨我,却日日好吃好喝好住好用的都送了上来——这就是你说的仇人?”
他讥诮地望了魏云深一眼,虽已得后者两次反驳,却仍是拿这点来攻击刺激魏云深——
宋持怀牵起唇角,他本就长得面玉若仙,一双桃眼敛尽温情,每每专注地望着人笑,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被深深爱着的错觉。只是他甚少这样笑着看人,魏云深有幸被他这样盯过一回,当时便被撼得移不开眼,只觉得哪怕这条命丢给他也无怨了,这回再见宋持怀这样看着自己,面上却无多少波动,只是眸深处片刻晃神。
宋持怀主动捏着他的手贴向自己心口,仿佛是在蛊惑:“你该不会,在我做了那些事以后,还想着喜欢我的事吧?”
最近天候热了,宋持怀穿得比冬日单薄,魏云深那只被人牵引的手很容易隔着衣服描绘出宋持怀胸口的形状,他想要把手抽回,手腕却被宋持怀紧紧攥着,掌心隔着透气的布料感受着宋持怀快速的心跳,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只要魏云深想,他随时都可以捏碎宋持怀的心脏。
其实这点力气对魏云深来说也不算大,但凡他想,稍微用力就能挣开。只是偏偏他不想,魏云深望着宋持怀近在眼前的脸,脑海中却不住浮现出那个晚上对面眼含情潮双颊糜红的模样,这张脸太漂亮,漂亮到只要这么浅浅地笑一笑都像是在勾引,魏云深一边享受着手底下软和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宋持怀被迫承受自己给予一切狂风骤雨的那天晚上,一时竟愣住了。
只迟缓地想着,既然宋持怀如今这么上道,他也不是不能再对人好些。
耳边却传来对面嘲笑的声音:“你不知道吗,我跟了凌微这么久,类于那天晚上的事我跟他不知做了多少回,就算这样,你也喜欢得下去?”
魏云深一愣,他还没从宋持怀的主动里回过神来,,更没想到宋持怀会说出如此不自重的话,便又听到他恶意开口:“还是说你就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那天晚上……”
忽然“啪”的一声,宋持怀的话被沉闷的巴掌声打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魏云深,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乖顺守规的弟子会动手。
魏云深打得不重,相比于打,倒不如说这一下像是爱人之间的爱抚调情,只是宋持怀的皮肤太脆弱,只是被这么轻轻一扇脸上就起了浅色的印子。内心的耻辱更甚于□□受到的疼痛,宋持怀捂着脸定定出神,显然还没从这一巴掌里回过神来。
魏云深已然欺身而上,望着宋持怀脸上的那片红,情绪不明地轻轻摩挲着,还没衍生出痛感的面上立时覆上了一层痒。
宋持怀偏过头去,却被魏云深死死钳住下巴,声如浸在霜雪中埋了经年的寒铁:“我不管你从前跟过几个人、跟别人睡过几次,如今你是我的东西,是什么我说了算,那些自轻自贱的话若是想说,留到床上去说,其他的地方我不想听到。”
“至于喜欢,”
他瞥了宋持怀一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道,“师父总提这个,是从前用这种方法勾引了不少人吧?”
宋持怀一根根扯开他的手指,挑衅道:“是又如何?”
“若是,刚好方便了我以后的事。”
魏云深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他的拇指按在宋持怀唇边,甫一探进后者嘴里,便被一口锋利的牙咬住,他的手顿时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意,魏云深却仿佛没感受到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刚好我也不打算做君子,师父既然玩过许多花样,想来承受能力不差,往后我也不用再有所顾忌。”
“……”宋持怀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埋下了一个怎样的坑,他犹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戒备起来,低声质问:“你敢!”
魏云深嘲声道:“师父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起先宋持怀还担心魏云深会真如他说的那样跟他尝试“新花样”,然而事实是魏云深一连几天都没来找他,两人好像陷入冷战,谁都不肯低头——当然,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没有低头的必要。
对此宋持怀乐见其成,他依然每天有半个时辰外出的时间,只是平日里都是跟魏云深一起,他被盯着,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倒是大着胆子开始观察这附近地形以及可能能逃出去的路线。
这日夜间从外回来,宋持怀在房间里洗了个澡,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以为是魏云深来了,尽管才刚入水,却还是不加犹豫地去拿放在旁边的衣服。
青年从白雾萦绕的热水里起身,清明的水珠纷纷从他光洁的身体上落下,宋持怀拿了帕子想要擦拭身体,身后却传来一阵风,下一刻,他被一只手重新按进水里,同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找到你了……有有。”
宋持怀一愣,手里的帕子一时没拿稳落进浴桶,晃出一片小范围的漪动。
第48章 粉身
打雷了, 窗外的风鸣更甚,浴桶上方升起雾色丝袅,宋持怀身坐水中,周身一片滚烫包围, 却只觉身体里诱发了一股令人发颤的冷。
凌微……他没死, 还找上门来了。
这些天松懈下来的那根弦又重新绷紧, 宋持怀心脏如锤鼓擂,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搅得人眼前发黑,目及所见无不是昏昏沉沉,仿佛陷进了一片混沌。
他没说话,房间里也没再有声,整个室内安静得仿若无人, 好像刚才的那一按、那一声都是错觉, 宋持怀却不敢回头,说不清怕遇见什么,青年额上冒出不知是被水熏的还是太过紧张引起的薄汗。
唯有肩膀上的触感那样真实,像是被热铁烙过似的。那一处短暂地升起麻痒和痛感,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跑,轻如轻羽、重若重山, 压得宋持怀脊椎都有些弯, 难以直起身来。
“有有。”
或许是宋持怀身体的僵硬过于明显,或许是他太久没有说话,凌微语气没了刚才的笑意, 而是多添了几分偏执的质问, “你让别人碰你了?”
因后背而看不见的一只手探入水中,宋持怀身体一滞, 前段时间被魏云深弄出来的那些印子此时被另一个男人的手指摩挲,凌微手上发狠,原本再过几天就能全消下去的粉痕被盖上更新艳的红色,宋持怀身体轻轻抖着,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殊不知身后凌微的眼神越来越深,他眼底轻蔑之色尽显,又掺杂了几分似裹含了无限柔情的怜爱与欲色。
宋持怀的不动方便了他的动,少年心底阴鸷的占有欲望腾然升起,不紧不慢将宋持怀上半身所有痕迹都被自己造成的所替代,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男人下半身,修长的手指顺着那根隐忍的脊骨一路往下。
“……不要!”
察觉到他的意图,始终沉默着任人动作的宋持怀终于回过神来,他激动地抓住了凌微下探的手,惊起的热水溅湿凌微收起的紧袖,祈求道,“师叔,不要。”
不,别怕,不用怕。这里是魔界,不是在天极宫,更不是鸦影居,他如今可以大胆去违逆凌微,何必再怕他仗着两人那点微薄的血契对自己做什么?
只要他想办法将魏云深引来,按照后者欲对凌微除之而后快的憎恶,恐怕杀了凌微的夙愿真能在今日一举得成。
“不要?”
凌微的声音将他思绪打断,宋持怀意识回笼,便感觉到一股热气附到自己耳边,是凌微低身咬着他耳朵说话,“有有,你在魏云深面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他故意挨近,说话时下唇不时碰到宋持怀耳垂,青年身体随之颤栗,他不愿承认自己竟可耻地想起承转于魏云深身下那晚的燕语呢喃,脸上也不由攀上一抹可疑的红:“……是他逼迫我。”
多年顺从的习惯到底战胜了临起的反抗意志,又或许是又怕凌微借着血契强迫自己什么,他把伏低做小做到极致,言不由衷地恳求道:“师叔,救我出去。”
凌微冷嗤:“他强迫你你就随了他?我以为有有孤高,宁愿一头撞死也要守着清白,谁知不过是被他哄了哄就心甘情愿留在魔界,怎么,你就这么离不开别的男人的那根东西?”
“……”
宋持怀眼内有什么飞快闪逝,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而后传来一阵解衣的簌响。宋持怀惊慌回神,便看到凌微已将外套褪下,见他回头,居高临下地用力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只得直视自己腰下那寸,而与他与凌微平视。
凌微惹了轻微怒意的声音自上而下,又从抓着宋持怀下巴的手震进骨髓,他每说一个字,宋持怀都能感觉到下颌所受的力气更紧,直要将他骨头捏碎那般:“若有有那时死了,师叔会很怜惜你,可你既然在被别的男人碰了以后还有颜苟活……你让我怎么继续疼你?”
他用力太大,宋持怀眼角疼出眼泪,他感觉自己下巴上的力道赫然一松,而后被抓着的地方成了头发。
凌微腰上那根金紫色的腰带在他的震惊中缓缓放大,宋持怀的头被人提着往前,身不由主、挣扎不能。就在他即将埋首某处已在凌微硬质布料上撑起的那一块弧度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
“是跑到这儿了吗?怎么没看到一个人影?”
“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跑的,我眼力尖,就是看他往这边!”
“小心别惊扰了尊上捉回来的那个,听说冯护法跟里面那个还是旧识,上回想来看一眼结果被罚着洗了尊上半个月的衣裳——那可是半个月,你们知道他那半个月是怎么过的吗?都瘦脱形了!”
“这哪儿是罚?这分明是赏啊,让我洗,我愿意!”
“我也愿意,比罚去膳房洗碗好吧?”
“比罚扫一个月烬日寒好吧?”
“比去训练那一群乳臭未干的魔崽子兵好吧?”
“比……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不是说不要惊扰了里边那位吗?你们声音这么大,谁听不到?”
“但是确实没看到入侵者,他不会躲进去了吧?”
“怎么可能,里面是盥洗室,有人进去了里面不会喊吗?”
“万一被威胁了呢?”
“不可能的,尊上说那人比尊上还厉害,谁能威胁得了他?”
“万一他不想喊呢?”
“那更不可能了,尊上说他爱尊上爱得要死,怎么可能包庇人界闯来的刺客?”
一群魔叽叽喳喳,你言我语,最终还是决定往里边看看。宋持怀看着旁边神色不虞随时要大开杀戒的凌微,率先从水里起来穿好衣服,本来以为等到的会是破门而入,谁知盥洗室的门却被极有礼貌地敲了几下。
“扣扣扣。”门外的魔全然不似与同伴说话时的放松,恭敬问,“是尊后在里面吗?”
“……”
原本严阵以待的宋持怀猛然听到这个称呼,不真实到没意识到外面叫的是自己。旁侧凌微炙热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烧透,宋持怀理了理神,不敢应是,只问:“有什么事?”
外面又传来一阵商议:“这是他的声音吗?”
“不知道,没听过。”
“尊上不让人见,要是冯护法在就好了,冯护法知道。”
“那我去把冯护法请过来?”
“冯护法在哪儿,会不会太远了点?”
“我说你们真笨,去请尊上不就好了,尊上肯定更认识尊后啊。”
“好吧,那我去请尊上,所以谁能告诉我尊上在哪里?”
“……”
宋持怀神色复杂,大概是从没跟这种低智的物种打过交道,他一时竟想不到要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
凌微瞥了他一眼:“跟我出去。”
宋持怀刚从水里出来,身上笼罩着一层氤氲湿气,他的眼因此看上去比平时更温柔多情,其间似蕴养了在波粼银光下缓流的阔大江河,只是这么望一眼,就叫人忍不住痴迷沉醉进去。
他听出凌微言外之意,忖度道:“师叔杀了他们,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如今凌微只是只身闯了进来就这般穷追不舍的架势,若他们真将这些魔卒杀了,只怕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对此,凌微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那又如何?他们帮别的男人惦记着我的有有,死千万次都不足惜。”
他声音里藏着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的恼怒,察觉到宋持怀看来的目光,凌微扯了扯唇角,他望着这张惑人而不自知的脸,忽然伸手包裹住宋持怀的面颊,常年握剑而生了薄茧的掌心摩挲在美人细腻看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上,半笑不笑:“有有怎么这么看我,是觉得我太心狠了?”
宋持怀自然不可能说是,他想要挣开凌微的手,却反而被抓得更紧,不知是因为他的反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少年声调冷了不少:“是被那几句尊后叫舒服了?又或者被魏云深操舒服了就不想离开了?我的有有从来冰清玉洁,什么时候变成了被男人睡了几次就合不上腿的婊子?”
“……”宋持怀合上眼睛,他眼睫发颤,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面对凌微的故意刁难折辱,他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久,才几乎哑声说了句:“……不是。”
凌微嗤笑一声,不轻不重给了宋持怀一巴掌,跟先前魏云深那种调情似的打法不同,他用了力,是真要让人记住这种耻辱的痛:“不是什么?”
打死他吧,宋持怀早不想活了,若一切能在今日终结,他就算被打死也没遗憾了。
可将他拽入这场深渊的人就在眼前,宋持怀胸口闷着深重的仇恨,却不敢呼出一口让凌微察觉。他手指用力握紧,平圆的指甲在掌心掐出白色,尖锐的痛感叫他终于能将那口郁气咽下,宋持怀咬碎一口血咽下,终于说服自己说出自轻自贱的话:“……我是。”
凌微都还活着,他凭什么要先死呢?
凌微掀起眼皮看他:“是什么?”
宋持怀神色自若,反正这话他早就说过不止一次:“师叔的狗。”
“你明知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凌微声线冷然,却终于没有追究,只道,“这回算你蒙过去了,下回再敢在我面前摆那些弯弯绕绕,我不介意抓了魏云深,让他看着我是怎么把他在你身上做过的那些事当着他的面再做一遍的……”
话末,凌微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里不带一丝感情,又仿佛叹息一声:“有有,你乖一点,我才好好好疼你。”
第49章 碎骨
凌微向来说一不二, 他说想要谁的命,便从没让人多苟活过。
等屋外传来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出来”,宋持怀缓步从盥洗室里走出,却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没看见, 只见到满院空庭如寂, 阶上铺满了层层腾着黑气的血污。
宋持怀眉头微不可查地上皱一分, 问:“这是……”
一双手遮在眼前,那些血腥的场景立时被隔于一隅,凌微牵住了他的手,领着宋持怀避开短阶上的血污走了下来,道:“别脏了你的眼。”
宋持怀沉默下来,并不答话。
让他意外的是,他们似乎正处于一座半成的宫殿之中。
宫殿里地形复杂, 弯绕极多, 两人行路途中竟不时能遇到深沼障林,偶尔还能听到某种不知名物种的低低嘶声,与宋持怀先前所见与人界无差的景致不同,处处透露着阴森古怪。
这座宫殿很大,凌微行路速度一向不慢,可他这回带着宋持怀外逃, 却足足走了两炷香的时间都没走出, 甚至连宫殿的边界都不曾望到。
一处盛放着诡异花株的假山第三回出现在二人面前,宋持怀停步望去,神色凝重:“……我刚才好像看到过这个。”
凌微“啧”了一声, 抬眼上视, 面色不虞:“被发现了。”
他没说什么被发现了,又是被谁发现, 宋持怀却隐约觉得或许跟魏云深有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期冀,希望魔族的人能快点发现闯入的凌微,怎样都好,只要不要让自己再落到这人手上。
这些天在魏云深面前的反抗推拒并非做戏,宋持怀利用过他,也确实不愿与他卷入更深的牵扯之中,但如果代价是继续跟凌微纠缠不清,宋持怀宁愿一辈子都困在魔界。
宋持怀将眸中情绪敛去,他怕被凌微察觉,低下头:“师叔对这里很熟?”
凌微的逃跑路线一看就是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规划,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甚至怀疑凌微早就混了进来,只不过是今天才找到的自己而已。
凌微向这座在二人面前晃了三次的假山上注入一丝灵力,闻言动作一顿,嗤道:“自然,有有是件人人都想要的宝物,我要将宝物找回,多费些心力也是应当。”
言罢,凌微抬眼看他,神态嗓音里都掺了几分冷意,不知是在嘲宋持怀还是在自嘲:“早知宝物会被人先我一步进行玷污,行婚礼前日我就该杀了你,这样我的有有永远都是我的,哪里还会引其他人觊觎?”
宋持怀未置一词,他太了解凌微,知道对方这话并非玩笑,若早让凌微知道自己在成为他的人之前被别人碰过,只怕宁愿让自己死,也不会让他有被人染指过的可能。
至于为什么现在见到了他又没下杀手……并非凌微心胸突然就大度了起来,而是自己既然已经“脏了”,便不值得凌微以从前的标准对待。
只属于他的东西和被人抢走又夺回来的东西当然是不同的,宋持怀相信在凌微眼里自己依然是一件“宝物”,可宝物已经缺角,残破不如先前完美无瑕的模样,这对见过完整的宝物的人来说,无疑是在心里横亘了一缝膈应。
若自己这回真跟凌微回到天极宫……宋持怀不敢想那副场景,但他知道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坠入比此前所遇更深堕的黑渊。
……他不能就这么跟凌微回去,最好是能想办法把魏云深的人引来。如今是在魔族的地盘,任凭凌微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当着魏云深的面抢人,宋持怀虽不知魏云深在魔界是什么身份,但光凭他这段时间所听到的那些言语判断,魏云深地位应当不低,至少不可能做不到调集人手对付一个凌微。
宋持怀垂眸:“师叔来了魔界很久?”
“三天而已,找得到有有,便算不得久。”凌微笑眼看他,若是常人看来,想必很容易被他这番话里的真心打动,然而宋持怀对他何其了解,他一眼便看出凌微的笑别有深意,仿佛即将扑食的恶虎,缩着脖子卯力,随时都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他眯起眼配合嘴角升起的弧度,却让人望之心悸:“不过若早知有有那时忙着讨好别的男人,我不该来搅兴才是。”
话是这么说,凌微时却紧盯着宋持怀不错眼,却没有丝毫要放他离开的想法。
宋持怀道:“弟子当时被魏云深所囚……是想过一了百了的。”
凌微不信,他从指尖咬下一滴血,一面以血蓄灵布阵寻路,一面假笑道:“那有有如今怎么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宋持怀低下眉,试图掩盖眼底深处蕴含的冷意:“师叔忘了,当年血契初成体系,是你不许我自伤的。”
凌微一愣,确实想起这件被他遗忘的旧事。
宋持怀刚知道自己心思的那段时间浑浑噩噩,走平地都能因为不看路被突然出现的石头绊倒,他看似面善,实则极其手狠,凌微那时担忧宋持怀走了极端,于是借着血契的便利封了他自伤的念想,一旦宋持怀有伤害自己的想法,体内金丹便会停滞灵力,令他无法行动。
换在当初,凌微绝对想不到自己当年自以为神来之笔的决定会导致他的珍宝被人打上不属于自己的烙印。
他摸向宋持怀发顶,像在对待什么宠物似的,语气不见有多自责,反是问:“有有怪我吗?”
宋持怀语气平静:“不敢。”
“不敢怪,却不是不想怪。”凌微的手从他头发下移到宋持怀耳侧,又笑,“不过有有愿意说真话,我很开心。”
宋持怀却开心不起来,他眼见着凌微布阵成功,霎时一道刺眼白光从阵法中心冲出,直上云霄,将魔界的黑夜续成白昼,而后白光凝成一团,往着一个方向飞去。
凌微抓住了宋持怀的手,凛声道:“跟着我。”
他语速快,行动更快。宋持怀还未及应声,便感到一股扯力将自己拉走,刹时风声嘶鸣在他耳畔,眼前物景飞快往后倒退,虚幻成了一副模糊在烟雨江汀中的绰约墨景。
只是越走却见魔种越多,灯火越亮。宋持怀隐约感觉到这不是离开魔界的路,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魏云深。”凌微声音透寒,眼底压抑着不愿让人察觉的怒意,“既有胆量碰我的人,便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持怀原本趋于平静的心脏立马又剧烈地跳了起来,凌微虽没明说,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前者所谓的“代价”是指什么,魏云深如今实力如何还尚不能得知,但宋持怀知道的是,以两人互不对付的势头来看,只要他们正面对上,最差的结果也是一死一伤,若是运气好点……
宋持怀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如果运气好,凌微跟魏云深两败俱伤,到时候他趁虚而入,两桩大仇得报,从此去留皆可随心,再不必受人限制囹圄。
宋持怀假劝道:“如今是在魔族地界,师叔贸然行事,恐怕会有危险。”
凌微觑了他一眼,不知脸上笑意几分真假:“有有现在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魏云深呢?”
宋持怀乖顺道:“自然是在担心师叔。”
凌微面上笑意更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持怀一眼,不置一词。
这回比刚才的行路更加艰难,许是被刚才那道冲天白光所吸引,他们一路遇到不少低等魔族,这些魔族好似没有自己的意识,看到二人就开始冲咬,甚至没被凌微一招击毙的魔物好似没有痛觉,从地上爬起就又开始缠斗,攻击力虽然不高,却着实难缠。
好不容易将那些魔族解决,凌微带着宋持怀停到一处隐蔽处,他探出宋持怀如今灵力凝滞,从后者眉间引出一抹灵识融入自己眉心,道:“有有在这里等我。”
宋持怀如今本就与普通人无异,又被他抽走了一丝灵识,行动说话迟缓不少,仿佛即将要陷入一场沉睡:“好。”
凌微扶着他的身体令他靠躺在树干上,语气愉悦不少:“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不多时就会回来,等你醒了,这抹灵识我会归还,有有便能亲眼看到看到他是如何为当初欺你辱你的行径付出代价的。”
宋持怀已听不清,他闭着眼,头往下垂,无法一眼分辨是否睡着。凌微探了探他的鼻息,耳后在此地布了个阵,待他离去,不曾想刚才已“睡下去”的宋持怀睁开了眼,他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意识不醒的样子?
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宋持怀迅速把周围摸了一遍,不多时便找到一块大小形状都适合的石头,他将石头藏在袖中,望着凌微离去的方向。
远处的宫殿灯光通明,时不时便有魔影出没。宋持怀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处的热闹,恐怕那处的魔族没想到会有不知死活的修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寻仇,就好像凌微不会想到他至今杀心未泯,仍没忘记十年前的仇恨。
今天……就能结束这一切吗?
宋持怀听着风声,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让心跳的频率正常下来,而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为了抵抗不让他伤害凌微的血契,宋持怀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他不是想伤凌微,只是无灵力傍身捡了块石头防身,如今天色又黑,一会儿看不清了误伤也非他意,应该算不得违逆血契。
这心理暗示不知有没有用,但眼下并无其他办法。如今是杀了凌微最好的时机,若他错过,往后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机会。
让宋持怀意想不到的是,凌微很快去而复返,不属于夜间的温度再度贴上手腕的时候,宋持怀身体一震,袖子里薄如刀片的石头刮伤了自己的手。
——他甚至没在凌微身上闻到血腥,如果后者没受重伤,他要怎么动手?
宋持怀咽了口口水,他紧紧握着那块已在他掌心割出伤口的石尖,表面却不显露出丝毫痛意,甚至尽量云淡风轻,不愿让人发觉自己的异常:“师叔,魏云深死了吗?”
“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一道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声音从顶上响起,宋持怀心跳一漏,他不可置信地往回看去,见到的不是凌微,而是魏云深那张布满乌云的偏执的脸。
少年狠狠握住宋持怀的手腕,几乎将他骨头捏碎,宋持怀被他拉得倾身倒靠在魏云深身上,黑暗中,少年的脸一片阴翳:“师父,你真是知道怎么让人心寒。”
第50章 循循
这一声仿佛惊雷炸在耳边, 宋持怀骇了一跳,手心里紧握的尖石埋得更深,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现出来。
未沾染纤毫尘血的白衣呆滞地被人半拥在怀,宋持怀仍处在不知现况的状况里, 他面上无措、形容无辜, 魏云深低头看他, 只觉得这人真是心机深沉至极,直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装单纯来博取同情。
魏云深不可自抑地差点又要心软,然而想起惨死在盥洗室外的那一小队魔卒,滔天的怒意却怎么也熄不下去。
他紧紧捏着宋持怀两颊,手上一个用力,强迫人不得不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他冷笑道:“怎么, 看到不是你尊敬的师叔回来, 师父连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话毕,魏云深想起什么,自嘲道:“我忘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师。如今我前恩已偿,人道尽极,你既冥顽不灵, 不如在我殿里当一名奴隶赎罪。”
宋持怀身体发抖, 他像是极力在忍着什么,就在魏云深以为他不会回复自己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声带传感的震动:“凌微……他怎么样了?”
魏云深一愣, 而后冷戾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 还对他念念不忘……有必要用情这么深吗?”
宋持怀没回答,而是继续问:“他死了吗?”
“死了如何, 没死又如何?”魏云深道,“难道你还想着他来救你?”
宋持怀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他没得到回答,突然炸了起来,高声问:“他死了没有!”
魏云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在宋持怀面前谈起凌微,这会儿看到宋持怀这么在乎,又突然改了主意。
“放心吧,他还活着。”魏云深一边说一边观察宋持怀的神情,他看得极仔细,连一分一毫的细微变化也不想放过。
声音里的嘲弄也越发明显:“他多在乎你,以修者半魂之体就敢潜入魔界,不仅想抢人,还要杀我,最后受魔障反噬魂消气散。不过他这回受了重创,就算本体未至,恐怕也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修养回来,打扰不到我们了。”
他说到“打扰”二字时故意暧昧地捏了捏宋持怀耳尖,于是原本正经的一句话立马被冠上了别的难言的含义。宋持怀却神情恍惚,他仿佛没听到魏云深后面说了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凌微没死,嗡鸣不绝响在耳侧,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没死……凌微居然还没死?
凭什么?他怎么配!在他做了那诸多恶事之后、在他一步步将自己引入漩涡辱他欺他之后,凌微凭什么全身而退,凭什么还能继续活着害人?
宋持怀面色怒意不加掩饰,魏云深与他这么久,还是头回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直白的情绪。他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嗅到一丝极其不明显的血腥,少年顿时一愣,而后抓过宋持怀的手腕,在看到他手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时转为更深的怒气。
“你拿这个,是想杀谁?”
他越说声音越沉下去,魏云深原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是他高估了宋持怀,所以才会一次次把真心扔在这人脚下任他践踏。
他无法想象如果是凌微回来宋持怀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毫无疑问这把石刀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宋持怀没来得及动手,那……
是因为凌微没有回来,宋持怀误以为他受伤,连要反抗都忘了吗?
魏云深用力捏着他手腕处的骨头,宋持怀痛得将手掌摊开,那把石刀掉在地上,上头有一半的位置都沾上了血迹。
他低身将石刀捡起,不顾上头血色脏污,摩挲片刻,属于宋持怀的血顿时沾满他整个手掌。
魏云深忽然心生烦躁,不愿多以把玩,便将其震成碎片。
“拿这个就想杀我,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宋持怀别开头,魏云深明显误会了什么,但他懒得解释。毕竟他确实也没想让魏云深好,若是某天魏云深重伤不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他做过的那些事,宋持怀会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刀落下去。
就像当初在万剑宗地牢里那样,只不过现在他会更稳更狠,绝不留魏云深半分活命的机会。
只可惜两人现在身份调换,阶下囚是他,掌予生杀者是魏云深,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片泡沫幻影,宋持怀闭上眼,满面疲惫:“你要杀了我吗?”
魏云深冷声笑:“你对他倒是痴心,听闻他没法来救你了,宁愿死都不想待在我身边。”
宋持怀能听出他话里的失望,他望向魏云深眼睛,但夜色太深,此地无光,宋持怀无法精准判断后者眼中情绪,却在一片黑沉中感觉到少年对自己已全无先前毫不保留的恋慕。
吐息一个错频,宋持怀收回眼,心中可惜:往后不能再刻意扮惨来诱骗魏云深心软了。
但那又如何?就算感情无用,这张脸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宋持怀从前就没少借此获取方便,而今事将达成,他就算豁出最后的体面,也一定不能让这么多年的筹谋断在这里。
至少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活着,最起码要亲眼看到凌微死在他前面.
宋持怀又被魏云深关了起来。
这回与之前不同,魏云深没给他准备单独的院落,而是就把他安置在了自己的所住的侧殿之中。
他的的居所更大、色调更深,处处幽火舒青,玄幔重垂,一眼望去庄严肃穆,是与他这个年纪全然不符的稳重成熟。
……也不对。想起这段时间他所见与最初时截然不同的魏云深,宋持怀想,还是相配的。
魏云深早不是家族初初覆灭时被别人施舍一点好处就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人看的魏云深,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先由凡人修道,见识过同门倾戈、妖鬼为恶,后又由人堕魔、遭师害,严刑拷打、被抛尸荒野……
这当中随便一件事扔到那些凡人面前都足够击溃一个从未修过道的普通人的心智,更何况魏云深历经这些不过用了短短一年,他才是磨练尚少的十几岁,按理来说应该撑不下去了才是——可他没有,他不仅将这一年来承受的种种恶意全盘接受、不怨天尤人,还凭着一介凡人之躯入身魔界,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势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这么快从那些打击里抽出身来。
可他做到了,出人意料,以一种宋持怀此前从未设想过的从容姿态。
痛苦和背叛总能让人成长更快,也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是夜,宋持怀从牵系着过往的噩梦中惊醒,床侧一片冰冷,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撞得他理智稍稍回神,不至于真的在那段如潮水的往事里溺亡。
自从被抓回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魏云深再没出现过,但如今两人同住一院,屋外任何行声话响没有刻意遮拦,他每天都能听到魏云深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经常魏云深不在的时候,外头魔卒闲聊也不避他,宋持怀虽身陷囹圄不能外出,对魏云深的事却掌握得事无巨细。
但也没用,只要魏云深铁了心不来见他,宋持怀纵有七窍玲珑心,也无处可以施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尤其现在宋持怀不知道魏云深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如果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最后一线没消耗干净的师徒情分,那么拖得越久就越对他不利;宋持怀想要报仇,绝不是要等着凌微自然老死,好不容易现在凌微重创,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想起被指派来照顾自己的那个木讷的魔族,宋持怀只犹豫了一瞬,眼里就变得坚定起来。
他将衣领敞出一个不会显得那么刻意的开口,又把包在右掌上的绷带扯开,露出里面还没愈合的难堪伤疤,做完这一切,宋持怀摇响放在床头的金铃,往外喊:“时度。”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微的开门声,有魔走了进来,站定在宋持怀床边,声调犹如一潭死水:“您有吩咐?”
宋持怀无辜地向他扬起右手:“绷带开了,好像还有点流血,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时度目光审视地落在宋持怀手上,他一句话不说,从宋持怀房里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手上拿了新的药和绷带,要给宋持怀重新上药。
这几天换药的事都是由他来做,两人都规规矩矩,从不出格。但今日宋持怀有意引诱,他在时度碰到自己手的时候故意“嘶”了一声,在对上对方冷漠的视线后,沉默地垂下眼尾,道:“抱歉,有点疼。”
时度依然没有感情,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只是陈述事实:“上药都疼。”
宋持怀无法反驳,默了默道:“也不全是,听说只要……”
话没说完,那边动作麻利的时度已经重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闻言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开:“什么?”
“……”
宋持怀只能没话找话:“我有点渴了,可以给我倒点水来吗?”
链子的长度只够他在床上活动,除此之外一切事都要靠时度帮忙,好在后者虽然木讷却也听话,虽宋持怀只是一个阶下囚,任何合理的要求都会满足。
他倒了杯水送来,宋持怀接过时却不小心打翻。温热的水瞬时浸满了时度手掌,后者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他皱起眉,正要将手上的水擦干,却被宋持怀白玉一般的手扯过去。
青年跪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捧住了时度的食指,然后伸出舌头将顺着手指将手上的水渍舔去。
两人一站一坐,宋持怀居于低位,他很清楚,从时度所在的方向,可以看见自己衣领处露出的从锁骨往下的一片雪腻。
眼神却无辜极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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