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朋友”的身份被冯岭一眼戳破,魏云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低头闷咳来转移冯岭的注意力,原本想说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于是话音一转,“算了,你又不认识。”
“别啊。”冯岭不肯轻易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他伸手就拉住作势要从屋顶上跳下去的魏云深,“我只是问你怎么了,又没说你就是你朋友,你走什么?”
“……”
魏云深原本只是觉得尴尬,而今听冯岭这样说,只觉得脸都要烧红。他用力拽了拽自己的衣摆,没拽动,只能梗着脖子佯装生气:“我要下去睡觉了。”
“这才戌时,睡这么早干什么?”
冯岭也站了起来,他动作间,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蔓延到魏云深鼻尖,后者皱了皱鼻子,不太确定这股气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便凑在冯岭身上闻,问:“什么味道,你杀人了?”
冯岭一愣,而后放开了魏云深的衣服,也嗅了嗅自己肩膀的位置,神色如常:“刚回来的时候碰到有人杀狗,不小心沾到了吧。”
魏云深不以为然,他本来就是随口问问转移话题,并不信冯岭真的会去杀人,也没打算深究。然而这个话题显然没能转移成功,冯岭糊弄完他,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怎么了,说说呗,万一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魏云深只觉得心口好像堵着一口浊气,辩解道:“我没怎么。”
“对啊,你没怎么,你朋友呢?”
冯岭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听不明白魏云深在说什么似的,“说啊,他到底怎么了?”
魏云深:……
他张了张嘴,有点怀疑冯岭在逗自己玩,然而对方神情无懈可击,魏云深找不出什么差错,只能认为是自己多心,道:“没事。”
强烈想要找人一说心事的时间段一过,魏云深只觉得自己矫情极了,尤其他跟冯岭本就不是好到可以说这种心里话的关系,再多对宋持怀行为的剖析,也不过是叫人看笑话而已。
魏云深收敛情绪,怕他继续追问,急匆匆道了别便离开了。
他走得匆忙,没回头看到冯岭若有所思的探究眼神,更不知道在他走之后,冯岭又坐回屋顶喝酒,今夜月色姣姣如明,穿着夜行衣的青年赏了会月,问:“你干的?”
没人回应,身下的房间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宋持怀套了一件厚重的外衫推门而出,他走到院中,隔着虚空跟屋顶上的人对视。
他本就身子单薄,哪怕披了厚厚的氅衣也不让人觉得臃肿,宋持怀因在下,不得不抬起头与屋顶上的冯岭对视,晚间的风将他身后的发丝吹得凌乱,乌黑的墨色不时舞在身前,在与白到失色的皮肤相映之下,活脱脱一副病美人姿态。
冯岭抿唇,心里有些烦躁,他酒也喝不下去了,径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出,问:“你对他做什么了,怎么从邺城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宋持怀神色淡淡,显然没想回答的样子,“都杀完了?”
冯岭对他这样也早习以为常,答道:“都杀完了,全村五百七十二个人,一个活口没留。”
“不过……”他有些好奇,虽然知道宋持怀极大概率不会回答,还是问,“他们怎么你了,是想借机占你便宜?你这回怎么不自己动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不惊讶宋持怀竟会对自己才接过委托的村子下手这件事,毕竟以前也有过相似的事情发生:那时宋持怀外出做任务,意外被那个镇子上的一个恶霸看中,期间骚扰不断,还差点霸王硬上弓。宋持怀当然不会忍,直接在完成委托那天顺手把恶霸杀了,还借口对方早被恶鬼控制,镇上的人对他早有微词,到最后也没追究。
他向来如此,生得一副超尘脱俗的淡然美人面,实则蛇蝎心肠睚眦必报。那回冯岭本想帮他动手,宋持怀嫌他手段太利落让人死得太痛快,硬是亲自把人放了三天的血才送那恶霸去见阎王。
至于这回……不知道那个村子的人又怎么惹到宋持怀了,竟落得个跟魏家同样的下场——说句难听的,魏家好歹都还留了个活口,那个村子却是真的死尽了,好不冤枉。
宋持怀只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因更深露重,他声音有些哑:“魏云深时刻跟我在一起,我若动手,他会发觉。”
冯岭:……
若早知道是这个原因,他根本不会问。
如今听宋持怀这样说,冯岭沉默了会儿,道:“你对他……会不会太上心了些?”
“应该的。”
宋持怀露出一个笑来,他鲜少笑,至少在冯岭面前是这样,如今美人唇角微勾,朦胧月色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弱不经风的柔软,却叫冯岭心底瘆得慌。
宋持怀道:“当年他爹对我也颇为照拂,我如今是当回报过去。”
冯岭:……
要不是知道宋持怀的计划,他可能还会相信对方是为了魏云深好。
犹豫了会儿,虽然知道宋持怀听不进去,冯岭还是劝道:“他爹做的事,没必要报到他身上吧?”
宋持怀淡淡一瞥:“那报到你身上?”
“……”冯岭道,“我只是觉得你更该担心其他的事。”
宋持怀嗤笑了声,没说话。
事实上他跟冯岭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并不是朋友,也不是单纯的上下属,冯岭如今肯对他言听计从也不过是当年被他摆了一道,在这种前提之下,对方所有言语设想都被他划入不安好心的范围之内,宋持怀不愿听,也不想争辩。
反正已经确认上一个委托点的人都死在了冯岭剑下,宋持怀转身回房,却听到冯岭在背后问他:“淮南的水妖已经解决了,凌微不日便会回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宋持怀脚步一顿,他没回头,停在风中的声音却莫名发冷:“你最近心思越发活络了。”
这声音让冯岭不自觉回想起被剃魂蛊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由心下一慌,忙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对他下手,反正他现在已经离宫,你……”
“够了!”
宋持怀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因而一旦发起怒来,哪怕面无表情都叫人心头大骇。冯岭背对着他,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被他这声惊得说不出话,他哑口无言,听到宋持怀嘲讽的声音:“解寒丹不是你叫魏云深给我喂的吗?那药的副效果你不知道?如今假惺惺装什么好人,怎么,跟魏云深待了几天,发了一发善心,便又觉得自己能重头来过了?”
冯岭被他刺得说不出话,他承认自己喂宋持怀吃解寒丹有私心在,但对方一直没追究,他便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曾想宋持怀还记着。
他艰难发声:“我那是……是看你被寒症折磨得太痛苦了。”
“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又怎会不知道我宁愿让寒症折磨死也不愿再跟凌微扯上关系?”
宋持怀低声讥讽,“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大可直言想看我是怎么给凌微当狗的就好。反正解寒丹的血引一日不解,我便一日抗逆不了他,你所期待的那场好戏,最多不过两年后就能看到了。”
冯岭面色一白:“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月色渐深,天也更冷,宋持怀被风吹得咳了一声,声音寒凉,“你敢说你给我喂解寒丹的时候,没设想过我如何不得不委于他身下的处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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