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从身子底下抽出被子盖在裴迁身上,仔细回忆:“昨晚我不是把老村长灌趴下了吗,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这村子里流传着一个习俗,认为乌鸦是不祥之物,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到乌鸦就会把它们打下来,再把尸体挂在树上,警告附近的乌鸦不要靠近,所以才有了鸦寂村这个名字,意思就是说鸦雀到了这里都要被打落下来,被迫息声。”
裴迁叹气:“我尊重各个地区的习俗文化,但这个还是不太理解。”
“唉,我也不是很懂,反正村民对乌鸦的恨是一直都有的,昨天也有老人说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曾经遭遇山难,被乌鸦啄瞎了一只眼睛,从那以后他们就和这种鸟不共戴天了,不过也有一种说法……”
说到重点,周悬往裴迁的方向靠了靠,那人不动声色地想退远,被他一把摁住了。
“我还没说完呢,昨天我还知道了一个秘密,也是村民酒后忍不住说给我听的。”
裴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怎么昨晚醉成那样还能记那么清楚。”
“因为没喝洋酒,洋酒喝完我是真断片,还会宿醉头疼。”
言归正传,周悬讲道:“就在几十年前,村民们做了一件恶事,直到现在都是一些老人解不开的心结。三十多年前的一个雪夜,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来到村子里投宿,自称是过路人,村民们一向排外,她又身无分文,没人愿意收留她。”
周悬裹紧了被子,顺势拉了想起身的裴迁一把,两人面对面坐着。
他继续道:“只有一位婆婆好心告诉她山上有一座破庙,她可以在破庙里暂住一晚,后来女人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是在破庙里躲过风雪后离开了,还是被掩埋在了大雪里,第二年开春雪化,有村民发现破庙里多了一具骸骨,看穿着打扮,正是当晚投宿到村子里的女人。”
裴迁叹气,对这种憾事不予置评,周悬觉得他心里的感受应该跟自己是一样的。
“他们把女人的遗骸埋葬在山上之后不久,村子里就开始频繁出现怪事,先是狗像受了惊一样狂吠,从村东头一直叫到村西头,每家每户的狗都非常不安,怎么安抚都没用,村里的神婆说是女人的冤魂作祟,村民们还不信,直到村长因为急病猝死,村民们才害怕地把破庙改成了圣母庙,供奉起了死去的女人。”
裴迁听后只道:“有种无力感,又说不清具体是对谁,可能各方各面都有。”
“我也是一样。”
两人沉默片刻,就在要进行到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周悬二话不说就要往外冲,裴迁出声提醒他:“穿件衣服!”
他想起自己只穿了件底裤,又匆匆忙忙地上床去找昨天被他乱扔的衣裤套上,还念叨:“我记得这个声音,昨天也听到了,是那位企业家的女友吧,怎么叫这么惨,不会又看到老鼠了吧?”
“这样的尖叫昨晚也发生了一次。”
“啊?因为什么?”
“不清楚,我当时正被某人压着,脱不开身。”
周悬:“……”
应该很有必要追究一下昨晚他们两个到底做了什么,但看现在的情况,周悬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保持沉默更好一点。
两人出门直奔发出声音的房间,刚出门就被足有半人高的积雪绊住了,只能边挖边往前走。
时间尚早,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有不少人也是被这一声从被窝里叫出来的,都跟周悬一样刚穿上衣服出来查看情况。
他上前去敲了敲门:“好大的声音啊,喂?里面有人吗?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开门吗?”
门内传来女人受惊的哭声,里面的人被吓坏了。
周悬按不住了,抬腿打算踹门,这时女人的男友出现了,看到一群人挤在自己女朋友的房间门前看热闹,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要干什么?”
“里面可能出事了!快想办法开门!萧始!去叫村长来开门!”
男人边敲门边劝:“阿媛,是我,别怕,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说说话呀!”
“阿景……是、是你吗……?”
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至少这证明她现在相对安全。
昨天的司机听到声音也闻讯赶来,安慰道:“阿媛,你别害怕,我这就想办法开门!”
周悬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去瞄裴迁的表情,对方也是一副挑眉看戏的样子。
名叫阿媛的女人还哭着,她没等司机撞开门,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今天的她没有化妆,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也是一副刚醒来不久的样子。
房间被她布置得很温馨,床品都换了她自备的,床上随意地摆放着几个玩偶,地上也铺了毛毯让她可以在地上光脚走路。
就是这毛毯上出现了最不和谐的东西——
一个面朝下倒在地毯上的男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具男尸。
众人看到这场面,各自心里都有了猜测。
不知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先嘲讽道:“马上风?好雅兴。”
惊恐的女人一下子怒了起来:“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那人怎么在你房里啊,解释一下?”
“你这房间是上了锁的,别人可进不去,可不就只能是你自己打开门让他进去的吗?”
几个后来的年轻人对她冷嘲热讽,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拍了尸体的死状,打算等联网了就发到各大平台去吸引一波流量。
裴迁提醒:“请尊重逝者。”
“死都死了,他就算要报复也应该找杀死他的人吧,可轮不到我。”
这人顶着一张眼熟的脸,光是用手机拍照还嫌不够,还回房取了相机来。
他就是周悬口中的那位神秘人,被裴迁认出来却没有声张的——主播维迦,那段探险视频的创作者。
这会儿他们都没工夫去问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顾着检查现场了。
周悬确认过男人的脉搏,人已经死了,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至少死了几个小时。
刚好是夜深人静,人们都沉在睡梦里的时候。
这时候,刚拉着迷迷糊糊还没醒酒的村长赶来的萧始就派上用场了。
他是这支先遣小队中唯一可以公开身份的人,其他人不便透露自己是警察,他却可以用“医生”这个身份来蒙混过关。
法医也是医嘛。
就在他想报出身份,光明正大地检查尸体时,司机却率先上前翻过男人的尸体,通过揉捏他身上的几个部位,从肌肉僵硬的手感确认了他的死亡时间:“这个季节,这个室内温度,人应该是凌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死的。”
这倒是让周悬意外了,他用眼神示意萧始不用作声,追问司机:“你怎么能确定的?看起来很专业啊,你是什么人?”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这人丝毫不惧面对旁人的质疑,“我叫程绝,是名入殓师。”
听到这个特殊职业,围观的人们先是诧异,随即脸上都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嫌恶,纷纷退远了。
对一些思想相对守旧的人来说,这种特殊职业很不吉利。
程绝习惯了旁人的异样目光,对此反应平淡。
萧始也检查了尸体的状态,确认他推测的死亡时间基本无误。
有人指指点点,毫无根据地猜测:“所以,应该是这个人半夜来找情人私会,结果不幸马上风了?”
人们都用一种对绿帽的同情目光看向做男友的那位。
裴迁无奈道:“别学了个词就乱用吧,马上风指的是性//行为造成的猝死,这人衣着整齐,怎么都不像是刚做过暧昧的事。”
女人可能是哭累了,这会儿正被男友陪着坐在床边,懒得加入到这场低智商的对话中去。
周悬毕竟不是刑警,调查命案不是他的专长,便把现场交给了专业的刑警江倦和法医萧始,转而去问其他人:“你们认识死者吗?”
围观的人都摇头撇清关系,程绝和企业家也表示没见过这个男人。
而嫌疑最大的女人竟然也说:“我从没见过他。”
毕竟闹出了人命案子,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村子能解决的了,周悬当即让村长派人去报警。
可村子太偏僻,没有信号不说,电话线也因为常年不使用被村民们淘汰了,想报警就必须翻山越岭到县城去。
不巧的是封山的大雪偏偏赶在昨晚下了,积雪足有半人高,这种情况车子也很难开出去,弄个不好连去报警的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人们只好聚集在餐厅里,各怀心事地打量着彼此。
他们的态度基本分为两派,觉得事不关己只想看戏的,和煽风点火不嫌事大的。
裴迁双臂环胸靠在门边,一鸣惊人:“在指出凶手的身份之前,有没有人能说说死者是怎么来到村子里的?”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这确实是目前最应该搞清楚的事情。
周悬问村长:“死者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村长否认,表示从没见过这个人。
“我想也是,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村民。”
刚刚确认死者生命体征的时候,周悬注意到对方的羽绒服里穿着西装,像是来赴正式场合的,这副打扮在这个小山村里太违和了。
裴迁轻咳一声道:“雪从夜里十二点就一直下了,就算雪地上曾留有什么痕迹,恐怕也被新雪盖住了,所以很难确认这个人是通过门还是窗子进入现场的。比起这个,更值得在意的是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藏在这个村子里,那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最近的县城距离这里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没有交通工具是很难抵达村子的,在这样恶劣的暴风雪天里徒步走来也不现实。
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藏在村子的某个角落,直到昨天才现身。
村长强调:“咱村的人都不喜欢交外面的朋友,不会把不清不楚的人往家里领,而且我们这儿平时没什么人来,有外人进村都要先通知我,也会成咱村的新闻,家家户户都会知道,掩不住的。”
“可他现在不就是不清不楚地出现在村子里了吗?这你怎么解释?”周悬咬准这点不放。
村长目光游移:“那可能……可能是偷偷来的吧,最近生人多,村里人也不一定分得清,偷偷混进来一两个,咱个也不一定都知道嘛……”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摆明了是不想跟命案扯上关系。
看他一脸不想再回答的表情,周悬只好去追问裴迁:“你呢?昨晚一直在房里睡觉,你怎么知道十二点就下雪了的?”
裴迁面露异色:“……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我问都问了,你要是不心虚就大大方方地说啊。”
周悬有自信这命案肯定跟裴迁没关系,也不想让他表现得那么可疑,被别人怀疑。
裴迁顿了顿,目光飘到角落里,虚声道:“……你昨晚穿着外衣外裤进我被窝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雪花。”
周悬:“……”
众人:“……”
打破沉默的是从门外进来的江倦,他手里还拿着从现场房间拆下的门锁,“门窗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外来入侵的可能性不大,小姐,你真的不认识死者吗?”
从现场情况来看,住在房间里的女人主动打开门让身份不明的死者进入房间的可能性最大,此人的死跟她必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也没有放他进我的房间。”
女人百口莫辩,好在男友愿意相信她,一直保持着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让她很有安全感。
明明是很亲昵的举动,裴迁却感到一种说不清的疏离感,好像哪里很违和,给他一种两人关系亲近却不亲密的感觉。
“不介意的话,请介绍一下你自己,再说明一下昨晚案发前后发生了什么吧。”他提议。
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女人乖乖配合:“我叫明媛,是阿景的未婚妻,稍微有点强迫症和洁癖,昨天看到住宿房间的条件那么差,我就赌气换了房间一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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