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
喻隐舟被问得一愣,随即板起脸面,冷声道:“太子未免想得太多了。”
叶攸宁点点头,道:“也是,怕是攸宁想多了。”
喻隐舟:“……”
一时间,喻隐舟不知心窍之中是甚么滋味儿,分明叶攸宁是顺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的,又听话,又乖顺,可喻隐舟心里头便是十足古怪,酸涩中带着一股苦涩,仿佛一碗浓浓的药汤。
叶攸宁不知喻隐舟在思忖纠结甚么,他方才醒来,还有些子虚弱,道:“君上是如何得知,汤药是宋公动的手脚?”
“呵,”喻隐舟冷笑一声,道:“姚伯那个庸狗已死,在这个会盟营地中,还有谁敢与孤对着干?唯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是一等公的宋子源了。”
叶攸宁若有所思的道:“的确,只是……君上可否考虑过,加了镇定药材的汤药,是用石蜜来掩盖异味的。”
喻隐舟皱眉道:“那又如何?石蜜金贵,虽一般人食不起,但宋子源乃是一国之君,想要弄些石蜜还不容易?”
叶攸宁淡淡的道:“君上言之有理,然,这石蜜有多难弄到,君上也曾亲眼目睹。”
的确,喻隐舟何止是亲眼目睹,还亲眼见过蜜蜂蜇人,把师彦蛰得满头大包,把叶攸宁还给蜇哭了,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小可怜儿一般,简直历历在目!
叶攸宁道:“这附近,唯独后面树林有些石蜜,已被君上令人采走了,而石蜜保存不易,宋公此行,已然在会盟大营驻扎半月有余,便算是带了石蜜,估摸着早已用完。”
喻隐舟的脸色沉下来,道:“你的意思是……”
叶攸宁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眯起了眼目,雾气蒙蒙的眼眸中闪烁着笃定的华彩,道:“便算在汤药中动手脚的主谋是宋公,但起码还有人在背地里帮着他,而此人……必然是雒水当地之人,方便取用石蜜,还有……君上可别忘了,此地是会盟大营,若没有东道主的首肯,想要在汤药中下料,实属不易。”
雒水是杨国的地盘子。
喻隐舟阴测测的道:“你是说,杨公也有参与?”
叶攸宁点点头,道:“至少是从犯。”
喻隐舟冷笑一声,道:“好啊,真真儿是好,平日里蔫头蔫脑的杨公,也算计到孤的头上来了!”
嘭!
喻隐舟一拍案几,长身而起。
“君上……”叶攸宁伸手拉住他,因着方才那声拍案之音,叶攸宁双肩微微颤抖,“吓得”眼泪在眼眶中幽幽的打转儿,轻轻咬着下嘴唇,怯生生的看着喻隐舟。
喻隐舟下意识放软了声音,道:“勿怕,孤现在便去让杨国好看。”
叶攸宁还是拉住他,道:“君上方斩杀了姚伯,此时若是与东道之主的杨国撕开脸皮,会盟怕是便要就此结束。”
喻隐舟蹙起眉头,沙哑的道:“一个小小的杨国,都敢算计到孤的头上,孤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分明晶莹剔透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儿,叶攸宁却挑唇轻笑一记,道:“君上,何不将计就计呢?”
“将计就计?”喻隐舟反诘。
叶攸宁没有回答喻隐舟的问题,而是对一旁的乐镛道:“乐医士,不知可否帮孤一个忙?”
*
雒师楼堞高耸,城门紧闭。
悄无声息,仿佛一座死城……
雒水的盟军整齐的列队在雒师城门之下,今日便是喻隐舟这个盟主,带领盟军进入雒师“侍疾”的日子。
姚伯一死,喻隐舟“众望所归”成为了雒水会盟的盟主,他又掌控了太子攸宁,这个大周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兵临雒师城门,可谓是要名,名正言顺,要兵,兵强马壮。
喻隐舟一身黑色的长袍,头戴象征侯爵权威的冕旒,腰配宝剑,宽大的手掌搭在佩剑之上,幽幽的凝视着周天下最为挺拔的雒师城门。
雒水的凉风,撕扯着喻隐舟黑色的衣襟,猩红的披风。
喻隐舟终于开口了,朗声道:“臣喻氏隐舟,恭送太子攸宁,回雒师侍疾,打开城门!”
雒师的城门仍然静悄悄的一片,连个士兵的影子也看不到。
“喻公!”便在此时,有人遛马走出来,横在喻隐舟面前,正是杨国的国君。
杨国国君一改之前卑躬屈膝的态度,骑在马上,趾高气昂,恨不能用鼻孔看着喻隐舟,喻隐舟的身量挺拔,很少有人可以与他平视,杨国国君平日里都是仰视喻隐舟,此时坐在马上,终于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了。
杨国国君露出挑衅一般的笑容,道:“喻公此言差矣,你说自己是送太子攸宁回师,太子呢?怎么不把太子请出来?”
喻隐舟眯起眼目,冷冷的凝视着走出来砸场的杨国国君,道:“杨公,你乃是雒水盟军志之中的一份子,如今孤这个盟主在此,可有你出头的份?还不速速退下!”
杨国国君今日一反常态,哈哈大笑,何其嚣张,道:“喻公,还是此言差矣!我杨国虽然是雒水盟军之中的一份子,但雒水盟军是恭送太子回师侍疾的,可不是助纣为虐来的!今日太子若是出现,喻公便是勤王,今日太子若是不出现……”
喻隐舟幽幽的接口:“太子若是不出现,又待如何?”
杨国国君用手指着喻隐舟,狰狞的呵斥:“你喻隐舟,便是犯上作乱的逆臣!”
喻隐舟挑眉看着杨国国君的手指,不怒反笑,道:“杨公,看来你的手指,是不想要了。”
杨国国君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后背发麻,冷汗直流,却顶起一口气,梗着脖子道:“喻公,把太子请出来罢!”
喻隐舟面容冷漠,一双鹰目泛起凉飕飕的森然,嘲讽的一笑,道:“请太子攸宁。”
*
太子叶攸宁这几日有些昏昏欲睡,仿佛浑身提不起劲儿来。
今日是进入雒师侍疾的日子,叶攸宁还是那般昏沉,喻隐舟提前离开营地,还需要处理各种事宜,便让叶攸宁多歇息一会子,再去雒师城门不迟。
簌簌簌——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摸入营地,似乎十足熟悉地形,悄无声息的潜入叶攸宁下榻的营帐,叶攸宁还在歇息,听到了甚么动静,敏锐的睁开眼去。
“你们……唔!”不等叶攸宁反抗,黑衣刺客一把捂住叶攸宁的嘴巴,不让他呼救,直接将叶攸宁扛在肩头,道:“得手了,走!”
叶攸宁身材羸弱,加之有些昏沉,连呼救都不能,更不要提反抗,被几个黑衣刺客快速带离会盟大营,七拐八拐,来到附近的偏僻之处。
嘭……
黑衣刺客踢开一处茅舍的舍门,将叶攸宁带进去,扔在地上。
“唔……”叶攸宁摔得疼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惊慌的想要逃跑。
“想跑?”
“就这细溜溜的身子,还想逃跑?”
“这真是太子么?生得这般美艳,别是咱们绑了喻隐舟的妓子罢!”
“哈哈哈——哭了哭了!快看,哎呦,哭起来这小模样,哭得老子心里直痒痒!”
黑衣刺客们调笑着叶攸宁,随意的一拦,便将叶攸宁抓了回来,重新丢在地上,叶攸宁的身材实在太羸弱了,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黑衣刺客将叶攸宁圈在中间,看着他泪眼婆娑,隐忍哽咽的模样,忍不住又调笑起来,口中讲着荤话。
"放肆!"
有人走入了破败的茅舍。
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黑色的长袍,竟是宋公子源!
宋公子源走进来,呵斥道:“孤叫你们将太子好生请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如此无礼?”
刺客们立刻应声,噤了笑意,赶紧退到一面守着。
宋公子源走过来,一步步逼近叶攸宁。
叶攸宁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被自己的衣襟绊住了脚步,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蜷缩起来,仿佛小可怜一般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膝盖,吓得眼泪打转儿,偷偷的堕泪,不敢去看宋公子源。
宋公子源放低了声音,一派谦谦君子之风,道:“太子,勿要害怕。”
叶攸宁又是向后错了几下,抿着嘴唇,雾蒙蒙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宋公子源,一副受惊又乖顺的模样。
兴许是叶攸宁的模样、神态,实在太过无害,宋公子源根本毫无怀疑,柔声安慰道:“太子,勿怕,臣是不会伤害太子的。”
宋公子源一步步靠近叶攸宁,叶攸宁已然背靠着墙角,退无可退,哽咽的道:“你……你把孤抓来,到底要做……做甚么?”
叶攸宁哭得更凶,珍珠一般的泪水,断线似的落下来,但凡是个长着心窍之人,看到叶攸宁如此哭泣哽咽,怎能有不心疼的?
宋公子源一愣,连声道:“别哭、别哭。”
他说着,伸出手掌,托住叶攸宁巴掌大的面颊,轻轻擦拭着叶攸宁的眼泪。
宋公子源笑起来,掌心中柔嫩的肌肤,还有那凉丝丝莹润的泪水,令高高在上的宋子源,油然升起一股澎湃的掌控欲,那欲望仿佛肆虐的狂风,愈发的嚣张,愈发的凶猛。
也正是这样肆虐的掌控欲,让宋公子源一时降低了警戒心。
叶攸宁低声呜咽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的衣襟上挥发出来,幽香、绵软,那香调就和叶攸宁一样,乖顺而柔弱,毫无攻击性。
宋公子源挨近叶攸宁纤细的颈侧,仿佛一头狩猎的野兽,轻轻的嗅了一下自己的猎物,道:“好香,甚么味道?”
叶攸宁还是那样无害,眨了眨长长的眼睫,突然收住了哭声,简直收放自如,歪头看着宋子源,低声道:“当然是……安神香的味道。”
“甚……”宋公子源还未来得及多说一个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
嘭——
宋子源高大的身躯发软,一头栽在叶攸宁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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