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师彦在营帐外面等了一会子,便看到叶攸宁走了出来。
天气并不寒冷,只是叶攸宁身子虚弱,加之刚刚“受了惊吓”,所以裹着厚厚的披风,一圈雪花一般的白色毛领,衬托着叶攸宁瓷白的肌肤,娇弱的更像一个瓷娃娃。
师彦赶忙迎上去,道:“太子,你怎的出来了?你这身子如此虚弱,合该在榻上歇息才是。”
因着宋公就在演武场的缘故,叶攸宁没有让宋子婴跟出来,只是让他在营帐里面等候,以免两面碰了头,被认出来。
叶攸宁轻轻招了招手,对师彦道:“附耳过来,孤有法子。”
师彦不疑有他,立刻附耳上前,叶攸宁也稍微倾身,二人距离很近,师彦甚至能感觉到叶攸宁丝丝的鬓发,似有若无的瘙痒着自己的面颊。
从面颊,一直痒到心窍之中,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师彦不由红了脸,想要躲闪,但下一刻惊讶的睁大眼目。
“这……”师彦犹豫的道:“太子,不是……不是卑将不相信太子,只是……君上想要杀的头,一准儿没有第二天才掉在地上的道理,便算是太子,也不一定能劝得动。”
“无妨。”叶攸宁幽幽一笑,道:“师将军可不要忘了,如今君上与孤,可是伉俪情深的爱侣干净,君上前一日还在诸侯面前,信誓旦旦的要与孤成婚,便算是做做样子,也绝不能做事不理,因此……孤还是有这层把握的。”
师彦咬着后槽牙,道:“好!那卑将都听太子的!死马当活马医罢!”
嗤——!
喻隐舟站在武场之上,慢慢抽出佩剑,面对着姚国的羣臣,冷笑道:“方才是何人叫嚣的最为欢实?好啊,孤不介意,再让他叫得更加欢畅。”
姚国卿大夫们被黑甲虎贲军团团围住,吓得瑟瑟发抖,有人害怕,亦有人不服。
“这里是雒水,杨国的地界!喻公便是想要杀人,也要看看法度!”
“正是!天子脚下,喻公先杀寡君,如今又要将我们姚国的众卿全部灭口,这天底下,哪里有如此的盟主?”
“我们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服气!”
“暴君!你今日杀死我们,也休想作为雒水会盟的总盟主,你根本不配!”
喻隐舟面容阴鸷,一双鹰目扫视着叫嚣的姚国卿大夫,不怒反笑,嗓子里发出“呵呵”的低哑笑声,道:“嘴硬?孤倒是要看看你们的脑袋掉在地上,嘴巴还会不会说出如此讨人嫌的言辞,然后再挑开你们的尸首,挖出你们的骸骨,摸一摸你们的骨头,到底是不是比旁人要硬一些,扎一些。”
“暴君!!!”
“我们死也不会放过你!”
“便算是下了黄泉!做了鬼!亦不会放过你……”
“暴君,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呵呵。
喻隐舟的笑容扩大了,是啊,孤的确不得好死,但已然重生归来。
“君上——!”
就在喻隐舟举起佩剑之时,师彦一路狂奔,泼洒着热汗冲过来,大喊着:“大事不好了君上!太子……太子昏倒了!”
“甚么?”喻隐舟的佩剑一顿,已然削到了其中一个姚国卿大夫的脖颈,把鬓发都削掉了一般,愣是没有一剑到底。
师彦磕磕巴巴,战战兢兢,他以前没有骗过人,更加没有骗过喻隐舟,眼珠子乱转,按照叶攸宁提前教导他的,道:“那那、那个……太子方才想要起身活动,就……就出营帐走了两步,哪知道吹……吹……哦,一阵风吹过来,太子身子受不住,突然昏了过去!”
师彦说得颠三倒四,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忠心耿耿了这么多年,有朝一日,自己做为一个臣工,竟然要欺骗国君,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可……可师彦也没有旁的法子。
师彦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哆哆嗦嗦的道:“君上,要不然还是先去看……”
看看太子的情况罢。
师彦准备一箩筐的苦口婆心,比如太子的性命比较重要,这些犹如草芥一般的臣子,放在后面杀也无不可。
然。
师彦还未说完一句话,便听到“哐当!”一声,喻隐舟已然将手中的佩剑丢下,拔步便走,冲向叶攸宁休养的营帐。
师彦:“……”我、我还没说完呢!
喻隐舟大步冲过去,叶攸宁按照原定计划,正在营帐外面装晕。
无错,叶攸宁的谋划十足简单粗暴,便是装晕,让师彦去通知喻隐舟。
叶攸宁可以肯定,喻隐舟还需要通过自己,来掌控大周天下,整个大周,除了病危的周天子,便只有叶攸宁是宗族正统,所以无论喻隐舟是做表面功夫也好,还是出自真心实意也好,绝对不能让叶攸宁有事儿。
更何况,如今在诸侯面前,喻隐舟叶攸宁是爱侣干系,为了维护这层窗户纸,喻隐舟也必须做做样子。
来了……
是急促的脚步声,叶攸宁立刻闭起眼目,装作倒在营帐外面的模样。
“叶攸宁!”喻隐舟快速冲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叶攸宁。
喻隐舟脸色难看,呵斥道:“怎么让太子躺在这里?”
师彦结结巴巴的道:“因……因为,太子哦……太子突然昏倒,医士还没有来,卑将们也不敢贸然触碰太子,唯恐……”
师彦实在太笨了,连谎话也不会说,叶攸宁微微蹙眉,装作幽幽转醒的模样,嘤咛了一声,道:“君上……?”
喻隐舟一把将叶攸宁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叶攸宁进了营帐,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道:“愣着做甚么,去找医士,快!”
“是是是!”师彦一打叠的答应,飞快的跑出去请医士过来。
医士乌央乌央的聚集了整个营帐,但凡是随行的医士,还有杨国的医士,全都被找了过来,挨个给叶攸宁诊脉。
叶攸宁躺在软榻上,他本就生得羸弱纤细,这万千不胜的模样,便更显得气息游离,病若脱丝。
喻隐舟沉声道:“医了这么半天,看出眉目没有?”
“这……这……”医士们支支吾吾,道:“回禀君上,这……太子,太子只是身子虚弱,气血亏欠,只要精心调理,便……”
不等医士说罢,喻隐舟反驳道:“只是虚弱?只是虚弱怎么突然晕倒?”
喻隐舟心里清楚,他给叶攸宁下的药,只是迷药,而且是毫无副作用的迷药,绝不可能是因着迷药的缘故,才叫叶攸宁如此虚弱的,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呜呜……”
便在此时,缠绵病榻的叶攸宁突然小声呜咽了起来。
虽然哭泣的声音仿佛小猫一般微弱,但的的确确是哭了,瘦弱的肩头一抖一抖,颤抖的十足隐忍,却还是被喻隐舟发现了端倪。
“怎么了?”喻隐舟大步走过去,道:“怎么又哭了?是不舒服?”
叶攸宁用白皙的手背擦着眼泪,咬着略微缺失血色,而显得粉嫩的唇瓣,轻声道:“无妨,只是……只是有些不舒坦,也说不上何处不舒坦,不碍事的。”
嘭!
喻隐舟一拍案几,呵斥道:“都是庸狗!没看太子不舒坦么?还不快来诊脉!”
医士们都看了一遍,真真儿甚么也诊不出来。
宋子婴一直站在营帐之中,按照叶攸宁提前吩咐好的,很是时候的走上前来,道:“君上,小臣听闻,这姚国的医士,医术精湛于诸侯,便是雒师的达官显贵有个头疼脑热,也都会请姚国的医士前来诊看。”
姚过地盘子不大,兵力不算强壮,经济也属于一般,姚伯还是个贪酒好色,残虐无德之人,但姚国在一百零七个诸侯国中,混得比杨国还好,原因无他。
正是因着姚国有一技之长,他们的医士,医术绝然,远远超越他国,但凡是诸侯有个头疼脑热,疑难杂症,全都会重金聘请姚国的医士看诊。
姚伯觉得有利可图,便垄断了姚国所有的医士,但凡是医士,别管是不是朝廷医官署的官员,只要是离开姚国,或者给人看病,便必须登记在册,每医看一人,便要交纳一份税利。可以说姚伯是靠着这份医士税,发家致富,混吃等死的。
喻隐舟蹙眉:“姚国的医士?”
身为喻国的国君,喻隐舟自然听说过姚国的医士医术精湛,姚国一直垄断着这些医士,医术也不得外传,久而久之,姚国的医士不只是妙手,更加神秘。
如今医士们束手无措,若是能让姚国的医士前来看上一看,的确是好法子。
只是……
喻隐舟方才要大辟姚国所有臣工,那些卿大夫们被扣押在演武场,若是启用姚国的医士,岂不是出尔反尔,身为一国之君,面子是要丢的,脸是要疼的。
喻隐舟沉吟,一时有些沉默。
叶攸宁早有准备,他便知晓,像喻隐舟这样独断专行,且利己之人,绝不会一口答应,于是悄悄伸出白皙的手掌。
宋子婴眼疾手快,将一只同样白皙的帕子不着痕迹的塞在他的掌心中。
“咳咳……”
“咳……”
叶攸宁用帕子捂着嘴唇,娇弱的咳嗽起来,一阵颤抖之后,慢慢的展开雪白的帕子。
“血!”师彦不知叶攸宁和宋子婴暗地里搞了小动作,指着染血的帕子,震惊的道:“君上,太子、太子咳血了!”
叶攸宁娇软的唇瓣挂着丝丝鲜血,血色顺着纤细的天鹅颈缓缓滑下,仿佛绝艳的胭脂,为羸弱的叶攸宁,平添一股破碎而妖冶的气息……
喻隐舟心窍咯噔一声,仿佛被狠狠砸了闷棍,沙哑的道:“愣着做甚么,去找姚国的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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